艳阳高照番外篇完本——by三更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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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燕至的过去严丰一无所知,所以不懂,并非只是童佳依赖余燕至,余燕至也依赖着少年。
安慰少年时,余燕至心中想的是那个人,想他们当年的形影不离。那人早已融入他的生命……可最终,他只能眼瞧着自己被撕剩一半魂魄,每时每刻都疼得要死,却偏偏死不了。
岁月里,身边的人逐一消失,他从何而来,要去往何方?这世间还有谁知道他是“余燕至”?
还有……
还有……
那是他唯一的希望。
只要心存希望,他就还是余燕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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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在裴幼屏的带领下,圣天门一行弟子抵达了石林。
余燕至乔装成商人独自进入南诏,以收购药材为名,从一个村寨走到另一个村寨,渐渐接近了巫医藏身处附近。
某日,余燕至借宿一户百姓家中,那家夫妇十分热情地招待了他,及至酒足饭饱,便将他安排于竹楼休息。夜半时分,楼梯间传来“吱呀吱呀”的落脚声,他微微打开眼帘,在潮热的空气中嗅出了一股淡淡香甜……屏住呼?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匦裸仄鹆搜邸?br /> 果不其然,半炷香后那二人便蹑手蹑脚爬上楼来,先是轻唤他出行在外的化名,又试探着晃了晃他身体。
余燕至毫无反应,“酣然沉睡”。
那二人不由放下了心,用绳索捆住他手脚后将他塞进了一个大布袋。
身体一轻,余燕至感觉被人扛在了肩头,他仔细聆听周遭动静,可除了脚步声便只有男人轻微的喘息。经过半个时辰的颠簸,他顿觉地势陡然下沉,温度也随之降低,他虽缺少江湖经验,但依常识判断,此处应是个地下洞穴。
突然,那人停止了前行。虽然视线受阻,但余燕至十分肯定,自己被从一人肩头换到了另一人肩头,可奇怪的是竟未闻半句人声!余燕至起先诧异,而后细细一想便有了结论:此行径对他们犹如家常,早已是轻车熟路,何须交流?
如此又颠簸片刻,不一会儿,余燕至脊背一疼被扔在了地上。
布袋被打了开来,有人将一粒药丸塞进他口中,提捏喉咙迫使他吞咽。余燕至样装昏迷,喉头一颤,却是将药丸悄悄压在了舌下。对方仿佛再无顾忌,解开他手脚束缚,一阵“哗啦啦”的铁链的摩擦声后,又将他拖入了某个地方。
铁链声再次响起,接着是愈渐远离的脚步。
余燕至半睁开眼,舌尖一卷,将吐出的药丸收入了袖中。
支起身,在隐约透进的火光下,他开始四处打量,眼前是一座地牢,潮湿、阴冷,充满刺鼻的酸臭味……他记忆里不曾嗅到过这样的气味,简直叫人眩晕。他的视线不由朝内移去,在火光映照不到的地方有一大团阴影,他定睛一望,却不敢确定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习武者对属于人的气息理应颇为敏感,可那团黑影过于安静,静得犹如死物,他几乎察觉不出活人气息。
他心生疑惑便欲上前查看,可就在这时脚步声重又响起,他急忙躺回了原处。那丸药的效用他并不清楚,所以在圣天门弟子抵达前绝不能露出马脚。
牢门打开又关上,待来人行远,余燕至才放出目光。角落里多了一个木盆,盆中满满地盛着些什么,他瞧不真切,只嗅到了那飘散着的异与酸臭的另一股十分难闻的气味。
忽然,牢屋内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余燕至随之望去,便见一个黑影缓缓爬了出来,那黑影后又紧跟着另一个黑影,接二连三,像一群出洞觅食的怪物。他难以形容所看到的景象,甚至不敢相信那些怪物其实是人;衣不蔽体、蓬头垢面,依靠双肘与膝盖爬行的……人。
三、四、五、六……六个脑袋埋进木盆,像牲畜一样进食。
“巫医以活人试药……”
何其残忍!
此时,又一人缓慢地爬了过来,试着往人堆里挤,可食物有限,无人愿意让出位置。那人便只好守在一旁,等其他人吃饱返回了暗处后,才凑上前舔食起盆中残羹。
那人双臂撑在木盆两侧,深深地埋着头,盆里几乎看不见食物,余燕至不知道他还在吃什么。
深吸一口气,余燕至轻手轻脚挪至了他身旁,压低嗓音道:“你叫什么名字?”
许是话题唐突,那人并未有回应。
余燕至想,他们在这地方过的是生不如死的日子,恐怕早已对人失去了信任,便于是小声道:“别怕,圣天门已派弟子前来搭救你们。”
那人依旧置若罔闻,抬起脸,缓慢地朝回爬去。借着微弱火光,余燕至瞧见他右腕处有道陈年剑伤,余燕至是用剑之人,心知这伤口的深浅足以断其手筋。
他同情他们的遭遇,可此刻实在不是伤感的时机。他要等待与师兄们里应外合,仅凭他,独自离开尚且勉强,何况救人?救不了人,再善意的安慰亦是无用。所以余燕至不再追问,看着那人艰难地向前爬行。
“叮当……”
幽暗中闪现萤萤绿光。
余燕至循声一望,然后一点、一点睁大双目……
“怎么卖?”
“赭阳水玉,三百文是看在你热情的份上,这种货色五十文我也嫌贵。”
“破烂东西,扔地上也没人拣!”
…… ……
余燕至像被鬼附了身,他拣起那东西看了看,没有认错,他不会认错。
心开始跳动,似乎在这一刻才真正开始跳动,他缓缓扭头去看那爬行的背影,眼底怒火熊熊。他身手敏捷,两三步迈出便扯住了那人头发,他咬牙切齿地将簪子递向那人面前,沉声道:“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东西?!”
那人对他的质问并无反应,只是摸了摸胸口,接着动作一顿,突然发狂般挥舞双臂打落了簪子。余燕至松开他便去拣拾,那人竟也满地摸索,彼此的手无意间叠在了一起……
余燕至猛地抽回手,冷漠地望向那人,望着他拾起簪子宝贝似的攥入了掌心。
慢慢站起身来,余燕至感觉光线过于暗淡,那人的发又脏又乱像杂草遮盖了头脸,破烂的衣衫外皮肤积着厚厚污垢,一点儿也不白。他看了许久,像个冷血动物将对方拖到了火光下。
那人仿佛不知疼痛,倚着牢门一声未吭。
余燕至蹲下身,拨开他的发,捧起脸庞,一下下擦拭……然后擦出了人的模样。
颤抖的手来到那人眼前,他左右摆了摆,黑色的眼瞳犹如湖水下的石块,冰冷坚硬。
余燕至跪在了地上,仰头盯着洞顶发呆,半晌后颓然地垂下了脑袋。
毫无征兆的,一滴泪跌落眼眶,他自言自语道:“终于……”
他不知该高兴还是悲伤,终于找到了另一半魂魄,却比撕裂时更加痛楚。
这两年,他没掉过一滴泪,因为他长大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因为最痛苦之时眼泪流在心底。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或许是紧绷两年的弦如今有了松动;他曾在师父面前立誓,总算不负誓言。
不是找到了嘛……他把人找到了,他就找到了这么样一个人……怎么就找到了这么样一个人?
余燕至坐了下来,将那人抱在了腿上,那人像个物件般任由摆弄。余燕至搂着他,也不嫌肮脏,抬眼静静望着他小扇子似的睫毛,心想若是曾经,这人一定不肯老实地待在自己怀里,如今乖多了,不声不响,听话得像个娃儿。
“何英……”随着一声轻唤,眼泪一颗颗淌下,滴上了何英手心里的簪子,“你不记得我了?”
何英摩挲着簪子,将它安安稳稳收入了怀中,然后双手放在腿上,一动也不动,不多久似乎是困了,东倒西歪地靠向了余燕至,仿佛对方是这阴暗牢笼里的土墙。
余燕至让他枕在了肩头,一下下抚摸他脸颊,依旧是凉凉滑滑的感觉。余燕至渐渐平静下来,心头满溢幸福,什么都不重要……不重要……他终于找到了何英,不在天涯,在咫尺,在怀中。
蓬乱的黑发旁是一头白发,白发人轻声呢喃道:“我来接你了,何英……”
时光在沉默中开始倒流。清风明月,落了层白霜的崎岖小路上,何英搂着他脖子,在他肩头小声哼唱:“笑你我僧俗有缘三生幸,笑你我和诗酬韵在桃林,笑你我二八妙龄巧同岁,笑你我知音人不识知音人……”
第七章
在余燕至被抓不久,裴幼屏便带领圣天门弟子闯入了那对夫妇的住处,寻到他刻意留下的钱袋后便以此为由,要求男主人将他们领往巫医藏身之地。
眼见对方阵仗,男子心知是有备而来,虽说附近村落有许多人暗中为巫医做事,但藏着掖着从未敢声张。如今,他被在家中被搜出了绣着药商姓名的钱袋,可他既交不出人又不愿惹祸上身,只好听命对方。
途经两三村寨,皆有巡夜的村民上前询问。一群人中,唯该男子是当地百姓,然而裴幼屏早有预见,自石林带来位名叫阿瓦的青年,精通南诏方言。男人因牵挂着被“看守”家中的妻子,便也不敢耍小聪明,只道是领这些中原人穿行前方湿地。
天蒙蒙亮时,一行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阿瓦和男子留在了附近。
洞外无人看守,裴幼屏一声令下,同众人冲入了洞中。此洞朝下挖掘,每隔数丈,墙壁上便插着火把;火光幽幽,空气阴冷,恍如人间地府。
那边厢,余燕至推算时辰,自缚腿取出了一把精巧匕首,灌以劈金断玉的剑气斩开了牢门铁锁。
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何英,余燕至走出牢房,小心翼翼将铁链摆回了原先模样。握紧匕首,他脚步既轻且快朝前奔去,每远离一步,思念就更胜一分。他想时时刻刻守着何英,一眼也不愿移开,可不行、不行……他有必须要做的事,为了带走何英,为真正安全地解救这些人。
如若计划顺利,裴师兄应已赶至此地,或在赶来的途中。
余燕至需要摸清牢房到出口的路线,方便接应救援之人。他屏息凝神,戒备随时突生的意外,片刻后,他来到一处颇为宽敞的空间,这空间竟向外延伸出四条道路,不知通往何方。突然,轻微的脚步声打破宁静,他立刻躲入拐角的阴影下,背贴墙壁,牢握了匕首。
当那脚步声的主人从南面通道现身时,余燕至大为惊诧,唤道:“裴师兄?”
他少说行了盏茶功夫,一个巫医没碰着,竟是先碰着了裴幼屏。
裴幼屏向他走来,如此昏暗的环境下,余燕至仍清楚地看到了对方忽然变得煞白的脸。疑惑只在心间停留了刹那,他即刻意识到,裴幼屏脸色骤变是因为与他一样震惊,他们都没有遇见应该遇见的人。
不妙……
念头刚刚升起,炸雷声便自另外两侧通道响起,整个山洞剧烈摇晃,投影墙上的影子忽长忽短,形异彷如鬼魅。
中计了!
在惊天巨响中,余燕至转身朝回奔跑!
“余师弟!”裴幼屏大喊道。
“师弟!”严丰随后赶至,他人高马大,一步跨出便是别人两步,抓住了余燕至就往外拖,“回头就是送死!”
身在后方的师兄们已陆续沿原路返回,呛鼻的硝烟味不断窜出,土墙不堪爆炸的冲击,簌簌掉落碎块,这处空间眼瞧便要崩塌。
余燕至挥起匕首直刺严丰,严丰面朝前方并未察觉,然而匕首终究没有落下,裴幼屏眼疾手快,立掌劈往了他后颈。严丰扭头望来,眼见此景又是疑惑又是恼怒,心想余易难不成疯了吗?!
“快背他走!”裴幼屏提起余燕至腰带,在严丰弯下身的同时将人送上了他后背。
余燕至并未完全失去意识,他感觉有东西不停砸在腰间……他睁着双眼,眼前却一片黑暗。
有什么跟着这山洞一起塌了,有什么被埋在下面……
一张一合的嘴巴发出了“咿咿呀呀”不成调的声音,悲伤得令人心碎。
山洞在身后彻底坍塌,众人心中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亦有任务失败的颓丧。
余燕至清醒了过来,却变成了真正失魂落魄的人。他蹲在被掩埋的洞口外,一抔抔挖土;他想起曾做过的梦,美丽的四季画卷,夏天里的师姐和哑巴婶、秋天里的师父、冬天里的爹娘……他们生活得安详宁静,不容他去打扰。可他并非孤独一人,他还有何英……何英一定不想他走,所以又闹脾气了,看,惩罚来得这么快。
眼看余燕至魔怔了似的只顾掘土,严丰刚想上前阻止便被裴幼屏拦了下来。
“事关人命,不可轻言放弃。”拍了拍他肩膀,裴幼屏道。
他们此行不仅为铲奸除恶,也为救人。
裴幼屏转身走向阿瓦,对他低语了一番。阿瓦边听边点了点头,随后带着几名弟子自附近村落借来了工具。
裴幼屏挑了把铁锨插入余燕至脚边的泥土中。余燕至瞥了一眼,拔了起来。
二十余人开始挖掘,不眠不休整整一日一夜,饶是体格强健的习武之人也感觉到了深深疲惫。
余燕至头脑已一片空白,无力想象任何事,他似乎有一口气便不会停下,虽然明明是活受罪。铁锨碰到硬物发出了叮当脆响,他立即丢掉工具徒手挖掘,刨出几把泥后,一点萤绿显现眼前,他加快速度拨开周围泥土,终于让那事物重见天光!一支碧绿的簪子,簪身裂开了道缝隙。
呼吸渐急,心越跳越快,他仿佛是疯了,不顾土中碎石,十指埋入,一次比一次挖得快,一次比一次用力。而后,在那看似坚实的泥土背面,竟出现了一个碗口大的洞。
急促的喘息糅合着疲惫、紧张、兴奋,余燕至在一日一夜的沉默后,发出了一道嘶哑的喊叫:“啊……”
“啊、啊”的怪叫持续不断,几乎不像人声。
严丰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感觉微微心惊,然而手中动作不停,帮忙将洞口挖得更大了一些。因担忧再次坍塌,当洞口能容纳一人钻入时,余燕至迫不及待地爬了进去。
“师弟!”严丰阻止不及,只能在外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严丰眼尖地发现洞内有影子蠕动,连忙探身上前,一个辨不清模样的人被送了出来。接过手,他朝外拖拽,好不容易才将人拖出,那凄惨的形貌直怔得当场鸦雀无声。此时又一人被自洞口送出,与前者略有不同,他身上裹了件衣衫,严丰打量一眼,心知那是余燕至的衣服,便紧张地朝内唤道:“师弟?”
余燕至随后爬出,留下一句话便急忙从其他师兄手中抱过了那人。
严丰愣了愣,钻进洞中点燃火折子去瞧,确如余燕至所言……里面还有人。
不过都是死人。
原来这处地牢的顶部有一块巨大石板,石板塌下,形成了一个狭小的庇护所。只是若再迟些,这二人便不葬身泥土,也会活活窒息而死。
裴幼屏将弟子分成四组,三组轮流继续挖掘,第四组则随同阿瓦将伤者带往附近的村落安置。
严丰扛着工具走在余燕至身旁,越瞧越觉奇怪,虽说不该嫌弃伤者,但那些人散发的气味着实刺鼻,身上更是肮脏不堪。另一名师兄尚且将人被背在背上,他却是横抱怀中,抱得死紧,仿佛怕被抢走似的。严丰见余燕至的唇不停阖动,可却听不见声音,像在无声地絮叨什么,他时不时朝怀里望一眼,面带微笑,情形诡异极了。
抵达村落后,他们借用了村民家一幢竹楼,并请来了当地一位大夫。那大夫治疗些外伤尚可,对巫医之毒却是束手无策。
另一名伤者被安排楼下,有师兄们负责照顾。
余燕至忙着烧水,脚步轻快,没有丝毫疲惫之态,他提着两大桶热水登上二楼,反手阖门,坐去了床边。
终于有了独处的时间,他可以仔细地好好地看看这个人。胸口像住进了只小鸟,吵得他耳鸣,他不得不用双手捧住、捂住,叫它安静一些,安静一些……
他目光温柔地落在那人脸庞,轻唤道:“何英?”
那人气息微弱,还没有醒。
余燕至抬手轻轻拨开他额上的发,郑重地将唇印在了眉间,一瞬的接触几乎辛酸,这是时隔近千日夜的吻,他失而复得,苦尽甘来。
他像个偷偷藏起宝贝的小孩,心中满是雀跃,想有人分享,可又不舍当真给人看。他起身来来回回走了两圈,突然想起什么,又慌张地跑下楼去,他找到阿瓦,拜托他借来了梳子剪刀和一套干净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