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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媒先生完本——by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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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鬟懵懵懂懂地点头,副总管往她们那一瞥,粗着嗓门喊道:“瞎看什么呢,都给我干活去!”
周围偷看的小丫鬟大丫头作鸟兽散,副总管左右看看,揉揉脸做出极担忧的样子,快步往南王书房的方向走去。
南王的书房素来只有南王父子和他们的幕僚,以及江重威能进,即便是副总管也被拦在了外头,只能听见里头南王暴跳如雷地咆哮。
南王几乎砸了桌上的所有东西,笔洗砚台花瓶叮铃哐啷碎了一地。
“废物!都是废物!”他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却还带着几分他绝对不愿意承认的恐惧与不安。
今天能潜进王府的库房偷走他书房的钥匙,明天是不是就能走进他的卧房带走他的性命?
江湖人!
南王把手边能碰到的东西挥落在地,“给我查!”
“父王。”南王世子从地上捡起一个小小的木盒子,神色古怪地递给南王。
那盒子里的东西已经被摔了出来,一个小小的竹筒,上面用红绸系了一纸信笺——白银三万两,幸不辱命。
这是书房里原本没有的东西。
南王打开被蜡封好的竹筒,倒出一个纸卷,他展开一扫,脸色就变了。
“怎么可能!”他跌坐在椅子上,仿佛见了鬼一般。
“父王?”南王世子伸头瞥了一眼那纸卷,只见上边空无一字,竟是一张白纸。
“这不可能……”南王喃喃道,“不可能……”
酷暑的天里,他却冷得像被人从头浇了一盆冰水。
“传信给叶孤城……让他……速来。”
此时另一边,江重威从王府后门被推搡了出来,他的功夫本是极好的,此时却像是个普通人一样,甚至还被人推了个趔趄,小厮虎着脸把包袱塞进他的怀里,“走吧走吧!王爷不留你了!”
江重威眼睛上裹着的布条还带着血,满脸茫然地站在街上,短短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里他的世界天翻地覆,一时间甚至没能反应过来。
“江大哥!”他听到了一把子很熟悉的声音,扭过头去……眼前仍是一片黑暗。
“陆小凤?”他喃喃道,“你怎么在这?”
“不是江大哥你叫我来的吗?”陆小凤抓抓脑袋,也发现了事情不对,“算了算了,我先带你去找大夫,你的眼睛耽误不得。”
他一把抓住江重威的手臂引着他往前走,另一只手帮江重威拎起包袱。
那包袱很轻,轻得就像是什么都没装一样,瘪瘪的一个小包袱。
江重威忠心耿耿为南王府出生入死那么多年,最后就只有这么一个寒酸得可怜的小包袱。
陆小凤心头一酸,只觉得眼里要落下泪来。
大街边上的茶楼里,小二端着托盘跑上二楼的包间,送上上好的茶水。
“你干的?”一方问话的语气分明是肯定的意味。
“说不得以后他还得谢我呢。”另一人这般答着,默认了这件事情。
那相对而坐的,不正是仲彦秋和宫九。
他们俩一前一后离开了南王的宴席,又一前一后走进了这南王府边上的小茶楼里,仲彦秋打发了六子先回去,点了一壶金骏眉,宫九叮嘱茶博士茶里要放两枚茉莉龙珠。
“南王刻薄寡恩,可算不得好主家。”宫九笑道。
“可惜了。”仲彦秋叹道,也不知道是在说谁。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宫九点了点对面南王府,“总好过陪着大厦将倾,丢了性命。”
当今皇族说是不杀宗室,但可没说这些下属幕僚能逃过一劫。
“陆小凤也是你叫人引来的。”仲彦秋说道,不紧不慢地倒茶。
“你要知道,这世上总是有些人的运气特别的好。”宫九说道,“他们总是能带给我许许多多的……惊喜。”他说着眼神明亮起来,“陆小凤正好就是其中之一。”
他都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陆小凤能闹腾出多大的乐子来了。
仲彦秋拿起茶壶往茶杯里倒水,神情淡淡看不出半分喜怒,仿佛被宫九算计进来的人不是他的朋友一样,他这副样子宫九也很熟悉了,但也许是很多年没看见过了,忽然不知怎么的心里就觉得有些不舒坦,一股气梗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扬起唇角道:“你说我要是告诉陆小凤你在这,他又当如何?”
他莫名就是想看仲彦秋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变色,那种滋味只是想想就让他觉得无比畅快,就跟鞭子抽在他身上一样叫他浑身发颤,从骨头缝里往外冒热气。
然而仲彦秋只是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你随意。”
于是宫九就笑了起来,极其放肆地笑了起来,剥去了那张温文尔雅的面具,他脸上是灼然而又傲慢的狂气,此时才会发现他眉梢眼角棱角锋锐,宛如刮骨的钢刀。
“仲彦秋。”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仲彦秋那张寡淡的脸,“你连自己的命运都不愿把持住。”他如此说着,“我看不起你。”
他的语气是一种通知,又仿佛在宣判着什么,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他死死盯着仲彦秋,想在那张脸上寻出半点多余的情绪。
但是没有。
他看到那两瓣浅淡得没有太多血色的唇慢慢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那双深沉却又澄澈的眼睛缓缓浮起淡淡的笑意,仲彦秋抬头看着他,又像是站在极高远的地方俯视着他。
“所以你还年轻。”他听见仲彦秋这么说着,仿佛在叹息,仿佛在感慨。
年轻到还能自大傲慢地说着把命运握在自己手上,而不是早早就知道自己的每一步都踩在命运的算计之中,那些自以为是的选择与掌控,也不过是披着偶然外皮的必然。
仲彦秋看着宫九,这还是个年轻人呢。
真是太好了。
他这么想着,眸子里的笑意似春日里桃花飘坠碎了一池绿水,没有半点负面情绪。
“……你……你就等着陆小凤敲门吧!”
于是和过往的无数次一样,宫九对着油盐不进的仲彦秋失了一贯风度面红耳赤跳脚又无言以对,只能恨恨丢下两句狠话拍桌子就走,姿态狼狈像极了落荒而逃。
仲彦秋桌上把险些滚落的茶杯扶起,低低地笑出声来。
年少气盛啊。
第二十三章
仲彦秋离开茶楼回了住处,半分没有被宫九打扰到自己的情绪,路过西园的时候还绕了个路去称了几两荷叶糕——本来是想要买桂花糕的,奈何店家存着的糖桂花用完了,于是便只卖应季的荷叶糕荷花饼了。
他拎着荷叶糕往自己暂住的院子走,大片的荷叶包着荷叶糕,刚出炉的糕饼正热着,诱人的甜香气从荷叶包的缝隙里往外窜,走了一路,香气便淌了一路,身后的小乞丐咬着手指跟了一路。
仲彦秋走,他便走,仲彦秋停,他也跟着停,也许是生来便有些痴傻,小乞丐只会直勾勾盯着仲彦秋手上的荷叶包流口水,瘦瘦的孩子脸上脏得看不出本来面目,只一双眼睛又黑又亮,一眼就能望到底的干净。
仲彦秋回过头去看他,那孩子就眼巴巴地瞧着他,像是眼巴巴瞅着肉骨头的小奶狗。
“拿去吧拿去吧。”仲彦秋无奈地把手上的荷叶糕给了这意料之外的小尾巴,两手空空回了小院里。
时已黄昏,云霞染赤的天映着燃了满城满树的木棉,似乎空气里都镀着一分暧昧不定的红,隔壁院子里的姑娘在唱着不知名的小调,也许是当地的民歌,仲彦秋听不懂歌词,却也觉得说不出的好听。
夕阳把影子拖得老长,影子被起伏凹凸的青石板扭曲出奇异的形状,竟有些看不出是人的影子。
空气在这一瞬间粘稠得像是醇酒醉人,仿佛坠入了一场似真似幻的梦境,叫人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在何方。
等到月亮升起来的时候,仲彦秋在前院梧桐树下支起了小桌,六子给他准备了很好的酒,放在很大的冰盆里,酒是用西域的琉璃瓶装着的,细颈的瓶子晶莹剔透,用杨梅塞着瓶口,喝的时候把杨梅往瓶子里一捅,掉进酒里的杨梅汁水四溢,连带着酒里也掺杂上了水果的鲜甜。
西园送来了他订的菜,冷热各四盘有荤有素并着点心八样热汤一份,放在两个食盒里带来,装热菜的食盒最下头是炭火,是以拿出来的还是热的。
酒尚未开封,已经有酒鬼循着味道敲响了小院的大门,那来的人最是没脸没皮,不等主人家开口招呼已经很是自觉地坐了下来,一口酒下肚砸吧砸吧味道,还要抱怨一句酒不够烈,叫着要吃南园的白灼螺片大三元的大裙翅,亏得仲彦秋脾气好,才没被人给打出去。
不过说起来,这嬉皮笑脸的酒鬼不管跑去哪里,落魄成什么样子,也总是主人家的座上宾。
谁叫他是陆小凤呢。
所以仲彦秋也就忍了他那狼吞虎咽毫无礼数可言的吃相,还给他盛了碗汤往下顺顺免得噎到。
陆小凤吃的双颊鼓鼓,仰头咕嘟咕嘟把汤一饮而尽,然后往桌上一趴长长舒了口气,“活回来了。”
“你几个时辰前还不是这样的。”仲彦秋打量了一下陆小凤那灰头土脸的模样,叫人去烧热水给他洗漱。
“几个时辰前是几个时辰前,现在是现在。”陆小凤给自己倒上酒有滋有味地抿着,“几个时辰都够几百只小鸡脱毛了。”
“谁又这么闲的没事找你的麻烦了?”仲彦秋也倒了杯酒,酒色澄黄,带着丝丝缕缕杨梅的红,“青衣楼不是刚刚消停下来吗?”
陆小凤摸着下巴摇头道:“我这次可是撞上了天底下最可怕的东西,可怜我这刚买的新衣新鞋啊,就这么糟蹋了。”
“你还有功夫关心你的新鞋新衣服,说明这东西还是没那么可怕的。”仲彦秋说道。
陆小凤苦着脸叹气,“我若是不关心一下我的衣服我的鞋,就又得担心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要被咬掉了。”
要是青衣楼他还能换以颜色把对方戏耍一番,但这次撞上的,非但没有半分道理可讲,他还只能抱头鼠窜任打任骂不敢还手。
把时间倒回到几个时辰之前,那时候陆小凤带着江重威跑去看伤,他知晓这事情不简单,也就没有去普通的医馆,而是带着江重威跑去了黑街。
黑街不是什么好地方,离了南王府后七拐八绕好久,绕进靠近城墙根的小巷子,破败窄小的巷子开着一家家小小的店铺,夏日里门庭冷落。
墙根睡着浑身臭气的闲汉,街角坐着赤着上身赌钱的男人,这里和南王府,就像是两个世界。
但是陆小凤和江重威都知道,在这里至少有十个官府在追捕的逃犯,二十个手脚最快的小偷,三十个专替别人在暗巷中打架杀人的打手,如果得罪了他们,那么在这五羊城里无论想要做什么,都是举步维艰。
巷子底开了家苍蝇馆子,伙计说着一口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东南方言,大锅里煮着的肉羹散发出让人无法抗拒的奇妙香气。
江重威对这里并不陌生,那种肉羹的香气,只要闻过一次就再难忘记。
“要是往日我到了这里,不吃个三五碗是不肯走的。”他这么说着,脸上浮现出一种落寞的神采,仿佛英雄末路美人迟暮时的落寞。
“你现在若是想吃,吃个三五百碗也没人管。”陆小凤嬉笑道,“不过我可不请客。”
难过的时候有个朋友愿意陪着,心里总会好受一些,江重威勉强笑了笑,摸索着扶着桌椅坐下,“那就要一碗吧。”
他们一落座,伙计便从大锅里舀了两碗肉羹送上来,陆小凤把勺子递给江重威,又引着他找到碗的位置。
看不见的人做什么事情都是困难的,尤其江重威刚刚失去了眼睛完全没适应过来,勺子举起来却找不到嘴巴,手一送碰着的却是鼻子,他吃了两口便吃不下去了,拳头握紧落在桌上,压抑着愤怒与不甘。
陆小凤也放下了勺子,他本来是很饿的——自从收到那封来自“江重威”的信后他日夜奔袭不停,今天一天就只吃了一块干巴巴的饼子,要灌着水才能吞进肚子里去,但是看到自己的朋友这般模样,他的胃里就像是被塞进了沉甸甸的石头,非但感觉不到饥饿感,还觉得又涨又疼,难受得让他想吐。
这是陆小凤第一次坐在这里却食不知味。
他叹了口气,抬起手冲着伙计做了个很奇怪的手势,伙计立刻陪着笑脸走了上来,问他有什么事情。
陆小凤是来找他的另一位朋友的,如果说这五羊城里谁还能找到一位足够高明的大夫,也就只有这位朋友有这个底气了。
江重威已经知道陆小凤要带自己去找谁,他叹气道:“倒是叫你为难了。”
陆小凤笑道:“大家都是朋友,又有什么好为难的。”
伙计带着他们穿过店铺,后门通向一条更加狭窄肮脏的小巷子,夏日的阳光灼烤着地上的污水,散发出一阵阵恶臭,到处都飞着苍蝇。
这巷子的尽头是一道窄门,穿过窄门走进一家不起眼的杂货铺,相思豆和乌豆串着的门帘后头是无以伦比的富丽堂皇,如果没有走进来过,那么无论是谁都想象不到在这肮脏的巷子里还藏着这么一处宝地。
白玉的茶杯水晶的果盘,墙上挂着的是吴道子的人物韩干的马,最上头一道横幅,是王羲之的真迹。
瘦削苍白的男人坐在榻上同他们打招呼,他瘦得几乎只剩下一张皮,大热的天里依旧裹着厚厚的袍子,很难想象就是这么一个人指挥着整条黑街上的亡命之徒,只要他一句话,那些人愿意为了他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陆小凤不知道他的名字,或许连他自己也忘了,他只让人叫他蛇王,又阴冷,又狠毒,但是对待朋友他总是极为慷慨豪爽的,陆小凤甚至不需要开口求他,他就已经让人去寻自己麾下最好的大夫来。
“大恩不言谢。”江重威抱拳道,“以后有什么吩咐,我江重威在所不辞。”
他自己算半个官府的人,南王府和黑街历来的摩擦也不算少,前些日子他才刚刚带人废了蛇王手下一条臂膀,若不是陆小凤的面子够大,只怕蛇王连门都不会让他进。
“你是陆小凤的朋友。”蛇王说道,“他既然带着你来了,就说明肯定是有事,有了事他还能想着来找我,就是拿我当朋友,这就足够了!”
陆小凤大笑着叫蛇王拿最好的酒来痛饮三百杯,馋死江重威这个伤患。
江重威故作无奈的同他拌了两句嘴,就跟着大夫去另一间房里看病了。
蛇王对陆小凤这个朋友是极热情慷慨的,备下了好酒好菜招待,又叫人请来了城里最有名的歌姬上门,美貌的婢女侍奉。
他在五羊城里的面子还是很大的,很快怡情院的头牌欧阳情便坐着青布小轿赶了过来,她穿着鹅黄色罗裙,抱着一把琴,乌油油的头发,白生生的脸,一边一个浅浅的酒窝,遇见谁都是一副笑模样。
据说她最大的本事,就是对着谁都一个样,无论是老是少,是美是丑,只要有钱,那么在她眼里你就是世上最可爱的人。
她并不算是极美的女人,但是只这一点就足够让不少男人神魂颠倒,更难能可贵的是她身上还有一种风韵,叫她再怎么说着看重钱,也半点不显庸俗世故。
欧阳情还带了一个侍女来,都是一身翠色衣裙,低垂着脸看不清眉眼。
“奴家欧阳情,给二位见礼。”欧阳情袅袅婷婷福身,侍女为她支好琴,又焚起香。
她端坐着轻拨琴弦,潺潺琴声自细腻白嫩的指尖流淌而出。
第二十四章
欧阳情唱的是江南的小调, 琴声悠扬, 吴侬软语配上一把轻柔婉转的嗓音, 直教人想起江南的千里荷塘,朦胧烟雨。
蛇王张口喝下侍女送到嘴边的酒,他是个很会享受的男人, 哪怕他的身体已经虚弱至此不可沾女色半分, 他身边的侍女也都是身姿窈窕姿容出众的美人, 一个个殷切地捧着美酒珍馐围在他和陆小凤身边,软玉温香直哄陆小凤其不知今夕何夕。
欧阳情弹琴的时候, 她带来的侍女就在边上站着,她们都是楼子里没挂牌的小丫头,除非是饥不择食到了一定境界, 否则是绝不会动她们的。
跟在欧阳情身后的侍女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 虽是垂着脑袋,眼睛却悄悄抬着往屋子里瞧, 这屋子可真是奢华至极叫人看得眼花缭乱,她看到波斯运来的地毯,紫檀木的茶几, 桌上摆着天南地北的珍馐玉馔, 边上陪酒的侍女穿着的也是绫罗绸缎, 一双手执酒杯的手也是细腻白嫩,显然是没干过半点重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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