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媒先生完本——by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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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家的商队自然有用熟的镖局护航,他权当仲彦秋做客人招待,也没指望对方真能帮上什么忙。
花满轩忙得很,安定下来没说两句话便有人来叫,临走前他开玩笑地问道:“仲先生可知我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
仲彦秋看了他一眼,笑道:“花公子不如去衣橱里找找,东西不会随便丢的。”
花满轩笑容一滞,正想说什么,外头便催了起来。
“多谢先生。”他拱拱手,脚步匆忙地离开。
仲彦秋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住处,便出门上街去了。
商队出发前的事情最是繁杂,仲彦秋懒洋洋在街上闲逛的时候,花满轩在核对账目,仲彦秋在街角摊子上吃馄饨的时候,花满轩草草塞了几口点心忙着检查马队的情况,仲彦秋跟着百姓一起去围观县官升堂审案时,花满轩检查着各项手续是否齐备,等到仲彦秋在外头吃饱喝足慢悠悠散步回来的时候,花满轩刚刚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吃上口热饭,累得只想倒头睡死过去。
上床前他忽然想起来仲彦秋说的话,打着呵欠推开衣橱门翻了翻,在衣橱最底下看到了自己丢失已久找了两个月都没找到的贴身玉佩。
第八章
商队挑了个很好的日子出发,花家大老远跑到西域去自然不是什么小买卖,这个商队足足有几百人,载货的马车延绵一眼看不到头。
出发前事情繁杂,不过一旦开始走了,花满轩反倒清闲了下来,尤其眼下还是江南地界,没有谁会蠢到在这里撩花家的虎须,而仲彦秋来的时候又带了白玉京的茶和酒,马车里燃上一炉碎香,就能舒舒服服打发一下午的时间。
此时正是春天里最好的时候,路上能看到开得正盛的野花,绿草如茵铺了大片,仲彦秋把马车窗户上挂着的帘子拉开,时不时能看见几只雀鸟落在窗棂上探头探脑往里看。
这是一种很常见的鸟儿,从江南一路往西北,无论在哪儿都能见着这种鸟儿的踪迹,匆匆忙忙叼着草籽花瓣飞来飞去,发出悦耳的啼鸣。
一路往西,渐渐的绿色便少了起来,即使在这草长莺飞的春天里地上的草也是稀稀落落,零星可见几朵小花,河里的水带着泥色的浑浊滚滚而下,却是越来越干涸。
天气慢慢热起来了。
花满轩开始大量储备干净的水,他是个很精明的商人,此时他们已走到了西北之地,他在那里大量脱手了从江南带来的布料——虽说在江南已经稍有些过时的花样,在这里依旧是紧俏的抢手货。
这些布料留到西域会卖出更高的价格,但是同样的,水在那里会卖得更贵。
商队是沿着马连河走的,上了黄土高原后土地瞬间就变得贫瘠了起来,在这里最为昂贵的资源就是水,即便是花满轩这个老板,每天能使用的水也只有固定的一点。
仲彦秋对此倒是没什么所谓,虽说他的内力还没法让他达到长时间不饮不食,但是需求比之正常人要小得多,看他每天还能给自己省出水来擦洗身体就知道定然是过得不错了。
那天他正和花满轩闲聊着,两只雀鸟扑腾着翅膀落在了窗边。
“这种鸟儿最是亲人。”花满轩伸手想要逗逗那两只落下的雀鸟——它们不是普通麻雀的模样,披着深浅不一的金黄色羽毛,可爱的紧。
他手上放了些捏得细碎的糕点屑,雀鸟也不怕人,低头细细啄着他手心的糕点。
不过就算是仲彦秋手上没有放吃的,那两只雀鸟也很乐意和他亲近亲近,蹦跳着落在他肩头,用喙去蹭他的脸颊。
“我可没吃的喂给你们。”仲彦秋拍了拍被雀鸟抖在身上的沙子,神情颇有些无奈,对他来说,动物的思想要比人类难读的多,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对面花满轩想在家里也养上两只雀鸟,但是这两只雀鸟想要什么……
估计得把“开关”打开他才能看出来。
“啾啾,啾啾”两只雀鸟满脸无辜地睁着小黑豆眼看向他,伸过脑袋主动去蹭他的手,眯着眼睛一副舒服得很的样子。
忽地外面传来马儿嘶鸣的声音,继而连锁反应一样响起呼喝声,马车碰撞声和人惊叫的声音,驾车的车夫勒住缰绳长长吆喝一声,才止住扬起前蹄的马儿,但马车却是不可避免地猛地颤了几颤,马车里头仲彦秋和花满轩赶忙扶住要洒出来的水壶,两只雀鸟受惊,拍着翅膀扑棱棱飞走了。
“怎么回事?”花满轩掀开门帘问道。
“好像前头有人惊了马。”商队里的伙计小跑着过来回答道,“货没事,但是有个账房从马车上摔下去伤了腿。”
花满轩皱着眉道:“让大夫给他看看。”
他们正在一个小镇外头,有孩子从土房后头偷看着这他们见所未见的庞大商队,眼眸仍存留着孩子所特有的天真。
黄沙,烈日,这里却已经是方圆百里最为富裕繁华的小镇了,因为在附近几百里,这里是唯一有清水的地方。
商队没有进镇子,他们要尽快从这里赶到更为繁华的城市里去,仲彦秋却下了马车。
“你确定要在这里?”花满轩看着这荒凉的小镇,劝道,“再走个两天就能到城里了,这里连个客栈都没有,你……”
仲彦秋笑着截住了他的话头,“缘分强求不得的。”他们同路的缘分就到这里为止,再往下走去可就不只是惊马了。
“这个你拿着。”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递给花满轩。
“这是……?”花满轩有些疑惑。
“三个月又十二天之后,你会用上的。”仲彦秋说道,“好好保存着,这可是救命的东西。”
花满轩还想再问,但仲彦秋却不再多说,拎着自己的包袱从马车上跳下来,食指抵住嘴唇,“嘘,天机不可泄露。”
好吧,花满轩秉持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把那封信放在了贴身的内袋里。
商队晃晃悠悠地走远了,仲彦秋象征性地拍拍身上根本没有沾到的土,转身走向那破败的小镇。
前面说过了这已经是方圆百里最为富裕繁华的小镇了,所以这里也有几间砖瓦房,几间店铺。
今天没什么风,站在这里远远眺望,甚至能够看到长城延绵而过的黑影。
仲彦秋慢吞吞走过坑洼不平的道路,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身体里的水分被太阳炙烤而出,就像是躺在烤盘上的肉,先是脱水,然后滋滋冒油。
但是他没有出汗,一层又一层罩着的衣服上没有半分湿意,也没有半分灰土,他走在这里和这破败的小镇格格不入,仿佛上一秒他刚从江南烟雨朦胧着的远山上下来,下一秒就踩进了这黄土风沙之中。
面黄肌瘦的孩子透过木门的裂缝看着他,眼眸中带着几分好奇与惶然。
仲彦秋从没来过这个小镇,但他却像是对这里了熟于胸一般,没有任何犹豫地往着一个方向走去。
那是一家很小的酒铺,门口趴着一只很大的花猫。
花猫趴在一个男人的腿上,呼噜呼噜睡得正沉。
那男人也昏昏欲睡,身上裹着又脏又破的衣服,垂着脑袋看不清面容,看起来就跟那些半死不活躺在墙根阴影里的闲汉没什么区别。
仲彦秋从他身边走过去的时候,他抬起头来看了仲彦秋一眼,满脸青惨惨的胡茬子一半晾在太阳下一半藏在阴影里,一双眼睛又大又亮。
然后他咧开嘴笑了起来。
仲彦秋对着他微微颔首,便移开了视线走进酒铺。
他不理那男人,那男人却要来找他,就像是突然清醒了过来,那男人从地上爬起来跟着仲彦秋走了进去,自来熟地坐在他对面,叫道,“酒!快点送酒来!”
一个又黑又瘦的女人提着一个锡酒壶走了过来,她也许本是想要把酒壶丢在桌上的,看到了仲彦秋后不知怎的动作就放柔下来,轻声细气地说了句:“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也许是因为这破败小镇里,往前几十年往后几十年,都很少能见到像仲彦秋这么俊秀文雅的男人。
“不必了,多谢。”仲彦秋答道,拿起桌上缺了个口的粗陶碗给自己倒了酒,低头喝起来。
那男人也给自己倒了酒,然后极为自然地开始同他搭起话来,“你这一来,她就更加不愿意看我了。”
他一边说一边瞥着那坐在柜台边的瘦女人,那眼神之专注,仿佛那不是一个又干又瘦对他还凶巴巴像是小母鸡一样的女人,而是什么绝世的美人。
仲彦秋没有回答他,他也不气馁,自说自话的本领同陆小凤有得一拼,即使从头到尾根本没有人在回应他,他也能说的兴高采烈像是两人相谈甚欢一样。
他说着,仲彦秋自顾自低头喝着酒,这里的酒滋味并不很好,微微发酸一口下去仿佛喝了口醋,连舌根都被酸得有些发麻,但他依旧很慢很慢地在喝着,专注地看着粗陶碗里有些浑浊的酒液,像这世间,只他碗中一捧明光。
“喂喂喂,你怎么不说话啊?”那男人把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猫儿似的眼睛瞪圆了,带着几分不忿与委屈。
“你不就是要我不理你吗?”仲彦秋淡淡答道,把酒喝完的空碗倒扣在桌上。
男人本来是想反驳两句,见仲彦秋的动作忍不住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仲彦秋掀开酒碗,未干的酒水在桌上印出一个不完整的圆。
他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男人一副急得要从凳子上跳起来的模样。
“它告诉我,”仲彦秋点了点桌上的酒渍,“若是不想被你缠住不放,我还是搭理你一下比较好。”
这句话他说得半真半假,虽说眼前这男人的确是那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糟糕脾性,他却也还不至于为了这么件小事特意占卜。
没错,他刚刚做的是一个极为简单的占卜仪式,合适的仪式有助于增强他的能力,让他“看”到更为清晰,发生的可能性最大的“未来”。
男人被他堵得哑口无言,他的确是别人越是不搭理他他就越要凑上去,但是仲彦秋这么一说他就有些两难了。
若是他老老实实地远着仲彦秋,那不就证明他被仲彦秋给说中了。但若是要他接着缠上去,他又有些不怎么情愿。
他正纠结的时候,外面有人朗笑道:“先生你可说对了,花蝴蝶就是这烂性子!”
仲彦秋微微挑眉,那男人早已从凳子上蹦起来跳脚道:“老臭虫又在胡说八道!”
那推门而入的,不是楚留香还能是谁。
第九章
楚留香此时看起来状态可不怎么好,虽是笑着的,眉宇间却拢着一股子怎么也散不去的忧愁,眼下隐隐带了几分青色,也不知是多久没能睡个好觉了。他的衣服看上去还算是整洁,但是仲彦秋注意到他的衣袖和衣角都有着不同程度的磨损,这可不是应该出现在平时的楚留香身上的痕迹。
大抵不眠不休地赶了不知多久的路。
他看上去真的很累,那种随时都会直接倒下去的累,但是他的背脊依然挺得很直,眼睛依然很亮,那种清明的眼神足以掩饰他身上所有的虚弱,他笑着同仲彦秋打招呼,又昂着下巴同那男人斗嘴。
“这是胡铁花。”他向仲彦秋介绍道,“最是招蜂引蝶的花蝴蝶。”
“那你就是条麻烦多多的老臭虫!”那男人,也就是胡铁花哼道,他先是这么说了,扭脸却又高高兴兴地大笑着叫了酒,要和楚留香畅饮三百杯。
他乡遇故知,再没有比之更令人高兴的事情了。
那个又干又黑又瘦的女人送上来了两壶酒,她的脸又板了起来,看起来当真凶得很,但胡铁花托着下巴看着她,眼神痴迷得像是看那九天神女。
楚留香看看那女人,又看看胡铁花,面上挂起了那种又好笑又无奈的表情。
胡铁花一直盯着那女人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帘后头,才扭过头来叫着要狠狠灌楚留香一通,以报他多年前被灌得酩酊大醉之仇。
楚留香倒上酒,说起他们多年前泛舟湖上的故事,谈起了久未见面的老朋友姬冰雁和高亚男。
当年谁都看得出姬冰雁喜欢高亚男,谁也都看得出这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高亚男的一颗芳心尽数系在他面前这不解风情的花蝴蝶身上,而这花蝴蝶倒好,那年酒后答应了同高亚男成亲,他还起哄着要喝喜酒,谁曾想第二天一大早两个人就都没了影子,他和姬冰雁还当他们是私奔了,结果今天一问才知道,竟是胡铁花酒醒之后便翻脸不认帐,脚底抹油跑了。
“所以你就在这里躲了她七年?”楚留香惊得连酒都忘了喝。
“她追了我三年之后我才逃到了这里来。”胡铁花咂咂嘴,“到现在差不多在这里住了……三年又十个月了。”
楚留香苦笑道:“要是高亚男知道你宁肯在这种鬼地方住上三年也不愿意同她成亲,她大概恨不得提着剑把你砍死。”
“谁,谁说我是为了躲她才躲到这里来的!”胡铁花反驳道,“我可没那么无聊。”
“那你是为了什么?”楚留香扬眉问道。
胡铁花指了指方才那女人消失的方向,脸上是那种但凡是个男人都能看明白的暧昧笑容。
楚留香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你就是为了她?!”他的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意味。
并不是说方才那女人有多么丑陋,只是同有着“清风女剑客”美名的高亚男比起来,两人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忍不住看向了一边的仲彦秋,“仲先生,小胡他这样子,莫不是中邪了?”
仲彦秋摇头,“他就是喜欢别人不理他罢了。”
越是不理胡铁花,他就越是要来缠着你,但要是被他打动了追着他不放,他立刻就会像是被恶鬼缠上了一般逃得比谁都快。
简称为,犯贱。
楚留香大笑:“报应!小胡啊活该你遭这报应!”
风流满天下的花蝴蝶被足足拒绝了三年,对方连个好脸色都不给,传出去可得要叫江湖上的人笑掉大牙了。
“你懂什么!”胡铁花瞪眼道,“我这是伟大的感情!”
楚留香却笑得更厉害,一边笑一边拍桌子,“好伟大的感情,仲先生你说是不是?”
仲彦秋转头看了一眼楚留香,复又笑道:“追了一个月没追上,就要花三个月,三个月没追上,就要花一年,一年没追上,又是一年,不过是他不服输罢了。”他提起酒壶悠然倒了碗酒推过去,“还不如多灌他两杯打晕了拖走,省的祸害人家好好的姑娘家。”
“喂喂喂你什么意思啊,怎么我就是祸害了?”胡铁花一拍桌子刚张开嘴,楚留香一碗酒就送了上去,“喝酒吧你!”
胡铁花这人忘性大,楚留香两碗酒送上去他就不记得自己刚刚想说什么了,笑呵呵地一碗一碗喝酒喝得痛快,仲彦秋慢慢小口抿着碗里的酸酒,垂眸看着碗里细细的酒渣,浅浅的青绿色翻着浮沫,窗外明光映入,漂浮在空气里的尘埃清晰可见,晃晃荡荡落进了酒碗里。
他抿一口的功夫,胡铁花就痛快一大碗喝下去,他一碗没喝完,胡铁花便昏昏沉沉醉意微醺,大着舌头问楚留香,“老,老臭虫,你这平白无故的,来,来这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破地方作甚?”
闻言,楚留香下意识抬眸看了仲彦秋一眼,仲彦秋放下酒碗,好整以暇道:“要去大沙漠?”
他用的是疑问句,神情语气却分明是肯定的模样。
“是要去一趟。”楚留香苦笑。
仲彦秋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他,慢吞吞晃着酒碗里的劣酒,半晌之后才悠然叹道:“若是不带上我,你去了也是没用的。”
“先生,此事……”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脸上浮现出几分尴尬的神色。
“我本来是坐着马车来的。”仲彦秋自顾自说了下去,“酒是上好的梨花白,配苏合斋的五福点心。”
而不是坐在这风沙糊脸的破烂酒馆里喝着劣酒,还得忍耐胡铁花没完没了的唠唠叨叨发酒疯。
楚留香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来,起身躬身道:“那便劳烦先生了。”
“老,老臭虫,你们在这耍,耍什么花枪,嗝,我怎么听不懂了?”胡铁花迷迷瞪瞪问道。
“小胡,你可还记得苏蓉蓉,李红袖和宋甜儿吗?”楚留香沉声问道。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七八年前她们都还是小姑娘,现在应该已经,唔……”胡铁花忽然瞪大眼睛笑起来,“她们莫不是都要嫁给你,你才跑得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