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杀游戏 番外篇完本——by蝉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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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的关系并没有因为男孩子们的话而发生变化,他们还同往常一样,一起上学,一起回家,季凌还是会给他讲一些有意思的事情,但是安淳听得却没有以前那么认真了。
他开始心不在焉,每次两人呆在一起的时候,脑中总会不受控制地响起男孩子们的那些话。季凌真的是坏人吗?像他们说的那样坏?但为什么他愿意和自己玩呢?为什么他在自己面前好得那么过分呢?
安淳想不明白,他苦恼了好多天,脸上的笑容少了,有时候因为心虚,甚至不敢去看季凌的眼睛。
而季凌呢,却像是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变化,如同往常一样,热情又亲切地面对他。
安淳开始觉得内疚,他想起上次自己怀疑同桌偷拿自己橡皮擦的时候,妈妈曾说过:要相信朋友。
明明自己所看到的季凌就是那么的讨人喜欢,让他憧憬不已,为什么要擅自怀疑呢?
必须要去道歉。安淳的脑海里猛然出现了这样的念头。当时他还在饭桌上,不顾父母的询问,丢下碗筷飞奔了出去,敲开了季凌家的门。
开门的是漂亮的阿姨,看到他气喘吁吁的样子有些微微的惊讶,随后便了然地笑了笑,偏着身子把他让了进去。
季凌正坐在院子角落的小石凳上看书,安淳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偷偷地瞄了一眼,是自己完全看不懂的那种内容,于是心里的崇拜又多了一分。
季凌放下手中的书,热情地同他打招呼,然后偏着脑袋看着他,像是知道他有话要说一样。
安淳被看得心虚不已,低着头看着脚尖,好半天才重新抬起头,红着脸说道:“我来、我来跟你道歉!”
季凌没有询问他道歉的理由,只是看着他慌乱的样子笑了起来,好像十分开心。
他说:“没关系,我原谅你。”
就仿佛从一开始就知晓一切的样子,就仿佛看透了他。
安淳眨巴着眼睛,有一瞬间的恍惚。季凌从不吝啬于对他笑,但是这次,他看着那本该一如往常的笑容,身体却冷不丁地抖了一下。
小孩子通常都直觉敏锐,却心思单纯,安淳更甚。他微缩着小小的肩膀,瞪着眼睛呆看了季凌几秒,终究还是在对方的笑眼里卸下了防备,季凌冲他张开手臂,两具小小的身体拥在了一起,看起来亲密又快乐。
季凌问:“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安淳用力地点着头。
季凌笑得更开心了,就仿佛得到了世界上最珍奇的宝物,连说话的音调也带上了几分跳跃:“作为最好的朋友,我相信你,你也永远不能背叛我哦。”
这句话就像一个魔咒,从那时起,便深深地印在了安淳的心里。
当晚,季凌带着安淳第一次来到了那间地窖,那所谓的秘密基地,那也是安淳噩梦真正的开始。
“永远也不能背叛我哦。”
即使恐惧得浑身发抖,即使哭得双眼通红,喉咙沙哑,心底却永远有个声音在提醒着他。
不能背叛,他们是最好的朋友。
不能背叛,这是他们之间重要的秘密。
不能背叛,因为季凌说了……相信他。
安淳知道,他们在犯错,在做一些不被大人们允许的事情,每次他胆怯、他犹豫的时候,季凌都会异常温柔地把他抱在怀里,嘴里却说着不容抗拒的话:“你说过不会背叛我的。”
无法停下,无法逃离,他没有办法,也并不愿意去“背叛”季凌。
原来最好的朋友在一起,也并不是净是些开心的事情。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久到安淳从起初恐惧怯懦,到最后开始有些麻木起来。
他偷偷扔掉过自己暗恋的女孩子的作业本,用石头砸烂过每次遇到都会对他和蔼微笑的邻居奶奶家的窗户,也剪烂过妈妈最喜欢的一条裙子。
他是很抗拒的,做这些事情,让他感觉像是背叛了全世界。
然而季凌却会这样对他说:“作业丢了可以再写,窗户碎了可以再换,裙子烂了可以再买,不会有人发现的,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是我们友情的保证。”
安淳不能完全理解,他听着季凌的话,无法做出反驳,也无法给予回应,眼前的世界似乎有什么崩坏掉了一般。
季凌拉着他,一起慢慢陷入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希望有人能来拉他一把。
所以那一天,父亲来了。
他还没有从血肉模糊的死老鼠尸体带来的冲击里缓过神来,便被父亲一把拉到身后,冰凉的小手被父亲温厚微热的大手紧紧地包着。
是熟悉的父亲的味道,那一瞬间,他从心底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觉得安心,甚至高兴,眼角却控制不住地氤氲出了泪水。
父亲,那是他的父亲,可以真正爱他、保护他的人。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真正所爱、所需要的东西,即使放弃一切也不想要失去的东西,能让他有归属感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魔咒的结界裂了缝。
安淳不敢再看季凌,听着季凌用天真的语调说着谎,他的心里渐渐涌出一股悲伤。
当时的安淳并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感情,只想快点离开,他偷偷地扯着父亲的袖子,仿佛再晚一步,自己就永远也逃不开了一样。
第53章 童年番外·安淳篇(2)
那天之后, 地窖被封印了起来,他们的秘密基地也消失了。
安淳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父母,他还是撒谎了, 罪恶感仿佛钉在了他的体内,做过那些坏事的自己, 真的能得到原谅吗?他害怕看到失望的眼神。
安淳依旧严守着两人的秘密,却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季凌。
对于季凌, 他感到害怕、内疚,还有一丝埋怨。这些感情混合在一起, 让他根本无法面对季凌。
况且父亲也叮嘱过他, 让他不要太过亲近季凌,虽然说完这话之后被母亲翻了个白眼,又捶了一拳。
但是安淳听进了心里,或者说, 他潜意识就是想远离季凌的,父亲的话就像是一个契机,让他真正下定了决心。
他知道季凌一定察觉了自己的态度变化,但是他从不说破, 甚至对在地窖的那段日子也只字不提,只是偶尔安淳会发觉,季凌在看他时的目光会变得有些发狠,但是眨眼间再看,又恢复了最初平淡的表情,仿佛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母亲还是会时常邀请季凌母子来家里做客, 父亲是不太愿意的,却总被母亲笑骂疑神疑鬼,拗不过也只好妥协。
一切一如往常,平淡,安宁。
但,骇人。
父亲总是在担心着什么,安淳也遗传了父亲敏感的神经,时不时就像受惊的猫似的,把小小的身体绷得紧紧的。
找不到来由,才最让人恐惧。
平静之下必有变数。
季凌突然消失了,在学校,傍晚,最后一堂课。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老师带着几个男同学在学校里搜寻一番无果,又打电话给季凌的母亲,这才发现,办理入学手续时留下的那个手机号码竟然是一个空号。
好好地孩子平白无故消失可是大事,学校里炸开了锅,然而在校长心急火燎赶到教室的时候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那通电话让校长的表情瞬间归于平静,挂断电话之后同周围的老师耳语几句,便像是被传染了一般,所有人都恢复了冷静。
老师转过身来带着笑容对班里的同学们说道:“季凌同学的父亲从国外回来看他,大家不要担心,我们来继续上课……”
后面的话安淳已经听不到了,他的意识在叫嚣,在告诉他,那都是大人们的谎言。
季凌的突然消失真的就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一家人的团聚?直觉告诉安淳,像“团聚”这样的词汇,大概永远也不会用在季凌的身上。
安淳变得在意起来,听课也变得心不在焉,被老师点名批评了好几次。
他感觉到愈发的不安,想要求助,却不知道怎么让大人们相信自己,也突然觉得,大人们也并不是都可以相信。
最终安淳借口去厕所溜出了学校,这是他第一次逃课,也是他第一次靠自己的意识去做违反大人们规定的规则的事情。
但他却没有感到恐惧,向着目标的地点飞快地奔跑着,一路上心情愈发得坚定。
他和季凌,他们做过约定,他们是最好的朋友。
安淳跑到了离家不远处的小广场,那是他和季凌刚成为朋友时最喜欢来的地方,那里有一块形状很奇怪的大石头,他们很喜欢比赛谁先爬到石头上,虽然自己总是会输,但每次比赛过后,两人总是会背靠背坐在石头上,季凌总是会给他讲一些他从未听闻过的有趣的事情。
那是他和朋友在一起最最快乐的时光。
而此时此刻,季凌就坐在那里,背对着他,目光放在远处不知名的地方。
安淳惊喜地瞪了瞪眼睛,放缓了脚步,理顺了奔跑过后有些不自然的呼吸,然后才走了过去。
他有些紧张地看着那个坐在高出的背影,却很坚定地大声叫出了他的名字:“季凌!”
石头上的人肩膀微动,过了几秒才扭过了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突然笑了起来,接着从石头上站了起来,向他伸出一只手,说道:“上来。”
安淳高兴极了,仿佛握住眼前那只手,爬上那块石头,他和他最好的朋友,便可以回到最快乐的那段时光。
他毫不犹豫地把手伸了过去,两只小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安淳露出了多日以来第一个从心底里发出的笑容,随后借着季凌的力顺利爬上了石头。
夕阳是金黄色的余韵,两人肩并肩地站着,谁也没有说话,对着天空的方向看了良久。
“真好看。”季凌微启的双唇突然出声,声音很轻,轻到安淳都不确定他刚才究竟是幻觉,还是季凌真的出了声。
“你爸爸真的来看你了吗?”安淳就着机会打破了沉默,“老师说你爸爸从国外回来了,你爸爸的事情,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过?”
话音未落,季凌的身体便像是不受控制地抖动了一下,幅度很大,这次安淳确信这不是自己的幻觉。
他觉得奇怪,他想问问季凌究竟怎么了,但他还没有开口,却听季凌说道:“对,我父亲来了,不是来看我,是来接我。”
安淳小小的脑袋有些反应不过来,好半天才能重新发出声音:“季凌……你要走了吗?”他的声音有些小,语调里是难以掩饰的失落,他想,是自己的错吗?是因为自己,才让季凌失望,想要离开吗?
他想要道歉,想要和季凌重归于好,想要他们再次成为最好的朋友。
他不想让季凌走,不想让他离开。
季凌也转过身,看着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正当安淳还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肩膀上突然传来一阵力,他小小的身体被往前轻轻带了一下,还没有站稳,嘴唇上就传来了柔软的触感。
季凌亲了他,虽然只是轻轻一啄,但足以让安淳的大脑当机。
他恍惚间听见了季凌的声音:“大人们都是这么对待喜欢的人的。”
喜欢?因为他们是最好的朋友吗……?
安淳无法理解,他茫然地看向季凌,却在目光对上的一瞬间突然打了一个寒颤。
季凌突然变得陌生了起来,他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一副表情,下巴轻抬,嘴角微微扯着,神情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倨傲。
眼前的这个人是谁?他真的是季凌吗?
安淳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了厌恶、轻蔑,伴随着像是被强行拉扯开的距离感。
安淳说不出话了,他听见季凌冷嘲似的笑声,听见季凌用万分厌烦的语调对他说出了异常凶狠恶毒的话:“刚才是逗你的,你该不会当真了吧?真我想跟你当朋友?你是白痴吗?起初还有点意思,现在我可是烦透你了,亏你还能恬不知耻地又凑过来,就这么寂寞吗?”
净是些听不懂的话。安淳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心里这么想着。
他是真的不懂,没有办法理解,为什么,为什么季凌会变得陌生,会说这样他听不懂的话,是他……又做错什么了吗?
“我们……还能当朋友吗?”
他终于还是把心底最在意的一件事问出了口,却发现季凌看他的眼神又变了,仿佛慌张,又仿佛苦恼,最后尽数化作厌恶,就好像自己是一件不能触碰,必须要远离的东西。
季凌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在他落地失去意识之前,听到了扯断他最后一丝希望的声音:“朋友游戏,结束了。”
安淳昏睡了两天,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是表情惊喜眼睛却通红的母亲。
母亲抱了他很久很久,仿佛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一般,直到他感觉有些轻微地呼吸困难,才放开了他。
母亲给他端来了一碗稀粥,一勺一勺地吹凉了喂他,在他的耳边唠唠叨叨地说着话。
她说,他从石头上摔下来的那一天,是因为季凌的通知,他才能及时获救。
安淳的目光放得很低,提到这个名字,嘴里的粥也咽不下了,大家都知道是季凌救了他,却没有人知道,也正是季凌伤害了他。
但是,季凌呢?已经离开了吗?
事实上,季凌在他昏睡的这两天里,重新回到了学校,正常地上课放学,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安淳无法理解,也不想再去思考,所发生的一切究竟是因为什么。
他觉得自己仿佛终于清醒过来,没有什么所谓的最好的朋友,他不需要朋友,只要有爱他的父母,只要有家,就够了。
于是这么想着的他,也很快地恢复了精神,重新回到了学校,继续着他最初按部就班的学习生活。
他本以为这样的生活是可以继续的。
但是那天放学后,他在自家房屋不远处的拐角看到了自己的父亲,他没有多想,高声呼唤着父亲跑了过去,也没有发现父亲在看到他时神情里的那一抹一闪而逝的慌张。
只要有父亲,他就什么都不怕。
父亲牵起了他的手,像往常一样冲他笑,两人走出拐角,往名为“家”的地方走去。
他不愿再理会其他与他无关的一切,包括那辆停在拐角另一侧的那辆异常违和的高级轿车,还有站在轿车旁那个穿着高级西装,目送着他们回家的中年男人。
回到家之后,他才想起询问父亲,为什么会站在拐角的地方,是在等他吗?
然而父亲却紧紧拧着眉毛,没有回答,仿佛在思考什么难以找到答案的、无法解决的事情。
“小淳,你觉得,爸爸对你来说应该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半晌之后,父亲突然蹲下身扶住他小小的肩膀,一脸认真地对他问道。
“爸爸是爱我疼我,能够保护我的人!”安淳想也没想就大声地说道。
父亲笑了,那个笑容安淳永远也忘不了,那是他最为珍藏的,支撑着他努力活下去的回忆,也是他自此再也无法拥有的东西。
他的父亲揉了揉他的脑袋,脸上再也没有丝毫困惑之色,目光坚定,像是一个即将要去拯救世界的大英雄。
他像英雄一样冲出了家门,却在冰冷的地面被肮脏的车轮碾碎了身躯。
那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安淳没有亲眼所见,但是他能够想象出来,父亲被残忍杀害的时候,该是多么的震惊、痛苦又绝望。
他的生命,究竟献给了什么?
警.察来的时候,安淳还呆呆地站在距离父亲尸体一米远的地方,母亲已经被刺激地跌坐在地上,神情恍惚,根本无暇顾及他,其实母亲一直都只是个依赖父亲的小女人罢了,她很脆弱,但是自己不能脆弱,没有了父亲,就只有自己能够保护母亲。
很神奇,安淳没有哭,面色平静得有些骇人。
他被警.察拉远了距离,却还是悄悄凑到了近处,那个有着高级轿车的中年男人对着警察只说了两个字:“意外。”
为首的警.察点头哈腰地说着好好好。
于是,父亲的死就被当成了一场意外事故而结案。
留给他的只是因为伤心过度一病不起的母亲,和一张一百万的赔偿支票。
从那之后,安淳变成了一个阴沉寡言的孩子,他继续着他的生活,上课,放学,回家之后照顾病重卧床的母亲。
母亲的眼神大部分时间都找不到焦距,只有在他说话的时候,才会看向他,那双神色暗淡的眼眸里是满满的内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