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滔天大罪完本——by北有渔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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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不敢,”沈言之也笑,他缩回双手,将其笼进袖中,呵出的白气像是一团薄雾,这么厚重的衣服裹在身上,也有种翩翩登仙之感,“倘若段大人早来一天,萧爻便是大人的囊中物了。”
段赋似是很奇怪,“哦?一天……还有这等讲究?”
“一天前,我还没答应别人要周全那小子,但现在迫于无奈答应了……江湖人一诺千金,总不好这便翻脸。”沈言之叹了口气,“要不段大人暂且住下来,等几十年后这一茬承诺作废了,我再交人?”
想不到堂堂一个温润君子,也有厚着脸皮耍无赖的本事——而且看起来,颇为得心应手。
“到时候不仅是萧爻,怕是其它受逍遥魔宫庇护的人,段大人也能一并带走。”
几十年后,段赋在不在都要另作一说,要是萧爻在此期间娶妻生子,那岂不是又要拖家带口——再逃出去一个萧故生的孙子,萧爻的亲儿,这事儿还有完没完了。
却不知道萧爻被个男人耽搁了,怕是没什么机会生儿育女。
“沈宫主的意思,是不想乖乖就范了?”段赋也不急,“听说逍遥魔宫中也有等级制度,此事关系到笏迦山的存亡,宫主一人便能决定生死?”
随着段赋的一招手,他左侧的黑衣人忽然撩起左臂长袖,露出里面暗藏的机簧,并以瞬眼之势发出一道令箭,熠熠火光在风雪中绽开,刹那间将单调的黑白晕染成了彩色。
“好了,沈宫主可以寻山下的探子来问一问,我到底拨了多少兵马。”
段赋说完,收回青白的手指,放在嘴边呵口气搓了搓,轿帘便随之落了下来,将他严严实实的挡住了。
他的姿态过于闲话家常,好像笏迦山不是什么龙潭虎穴,而是可来可走的后花园,沈言之与一干魔头更造不成威胁,至于萧爻——他志在必得。
也是这一支令箭,在笏迦山上炸出了两方人马,一方潜伏在深雪当中,不现身形,跟随在段赋车马之后,另一方从山下急匆匆的赶上来,模样十分狼狈,恐怕是许崇明口中全无回应的岗哨——至于是故意放出还是侥幸脱逃就难猜了。
“怎么回事?”阮玉有些坐不住了,她算是恩怨分明的人,但这恩怨也有个先来后到,比如段赋排在沈言之前,阮氏一村又排在段赋前。
她可以容忍段赋和沈言之你死我亡,前提却是不连累逍遥魔宫,否则,她一定会冲出去拼命。
“沈言之和我可以在段赋的身边安插眼线,以段赋的多疑,逍遥魔宫怎么会没有他的人,”慕云深清清冷冷的声音在小姑娘背后响起,如同搓了面盆大的雪球,强行塞进了阮玉的颈子口,冻得她一个激灵,“更何况我死的时候,魔宫权利发生断层,里里外外经过一定程度的清扫,段赋的渗透却经年累月……倘若今日不论武论排布,逍遥魔宫赢不过他。”
“当然,论武——山下有几万驻军,装备精良,擅长瓮中捉鳖,就算是以一当十的老江湖恐怕也无能为力……只是背叛这两个字十分有意思,不到最后关头,胜负犹在未定之天!”
萧爻神色复杂的看着慕大公子,“这些都是你算计好的?”
“有些是,有些不是……你在军中这么多年,萧老将军没有说过‘兵家无常,见机行事’八个字吗?”慕云深道。
萧爻有些怀疑眼前这个慕大公子,是个缺心眼冒充的,怎么说出如此不负责任的话来。
逍遥魔宫在此风雪中如同一只蛰伏的巨兽,没有沈言之的命令,一切都笼罩在死寂和安详当中。暗处无数只虎视眈眈的眼睛……但这些人和太谷城外落草的土匪不同,他们是特立独行的个体,除了知道报仇,还知道针砭时弊。
说的简单直白一点,也就是“怂”。聪明点的人会分析局势,折中选个不危及身家性命的方法;笨一点的只能从心,他们又不是什么为天下大义舍身的英雄——臭水沟里的老鼠而已,谁又比谁干净?
“沈宫主,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样吧,这次来得匆忙,给你的时间太仓促了——三天如何?三天后,山下半里亭,你来给我一个答复。”
段赋始终不像这些练武的高手,单是一层轿帘与漫天风雪,就将他的声音稀释了许多,能传到沈言之耳中的堪称断断续续,结合上下文才能勉强理解。
还未等到他回复,那群黑衣人与马车已经赶魂儿似的消失个无影无踪,倘若不是段赋还踏踏实实活着,作妖作孽,真当遇见了什么孤魂野鬼。
“三天啊,”沈言之歪了一下头,目光落在偏厅巨大的黑色帷幕上,“慕兄,萧兄,我该如何是好呢?”
等这群人真正散去,一点痕迹都看不到的时候,笏迦山上的向日葵才重新开花,瓜子仁儿一个一个的往外蹦。
许崇明那看上去不大的房子容量却不小,连人带桌都不收拾一下,纯粹是直接搬进了里头。由此可见逍遥魔宫的行动力还可以,至少没给段赋留下个酒囊饭袋的印象。
但这些人,地位声望也都在许崇明之上,他这个老实人只能堵着门,又不能将“沈言之和段赋有所勾结,逍遥魔宫肯定没事”这样的话说出来,着实两面为难。
阮长恨在一群人里唯独对谢远客有所微词,先是气他不顾多年的酒肉之情,在慕云深失踪后毫无动作,找都不找,再是阮玉的事……看起来,好像谢远客已经完完全全的站在了沈言之一方。
“各位,各位,请冷静一下,现在还不知道对方的底细,倘若真是朝廷的人,得罪起来甚是麻烦,宫主自有主张,我们还是等消息吧。”许崇明这颗白面馒头上渗出了不少冷汗。
这顿家宴除了沈言之和阮长恨那一桌,更有不少逍遥魔宫的长老级人物过来蹭吃蹭喝,这些人的脾气一个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怪,还都是挑事的主。
现在还能关得住,主要是许崇明平常人缘不错,但时间一长,别说人缘——天缘地缘子孙缘他们也能一竿子掀翻。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倘若沈言之晚来一步,许崇明这间屋子就给人掀了。
他明明听见了里头的喧闹声,不知是故意还是刻意,慢条斯理的敲了敲门,问,“许大哥你还在吗?”
待许崇明颇有些狼狈的开了门,他还吃了一惊,又道,“怎么大家还在,不散了吗?”
“……”一个个大眼瞪小眼,都在等沈言之的消息,结果这人一回来,却满脸雾水的问一句“不散了吗?”
许崇明不管多好的人缘,都能给沈言之败干净了。
这些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灯,憋着满肚子的怨气,一言不合便向沈言之的身上招呼,仿佛这个宫主是当假的,必要的时候,能用来练手撒气。
“哎哎哎……”沈言之赶紧退后两步,他脸上嬉笑的神色收敛,逐渐露出藏在皮下的担忧与疲惫,正色道,“来的的确是段赋……”
听见身后的许崇明冷笑一声,沈言之摇了摇头,又道,“他身边的高手,恐怕都是江湖上这些年消失的人物,便是稍差一点的,恐怕也与掌门平辈。”
武功自然可以速成,像萧爻这样的,是将一天当成两天用,片刻不得闲,也有旁门左道的方法——但最踏实还是需要时间。
辈分的高低,虽然代表不了天赋,但至少能说明阅历和经验,甚至内力高低也可由此一觑。段赋不是个冲动的二愣子,他敢只带几个人上笏迦山,就说明这些人纵使不能将逍遥魔宫夷为平地,至少也要能保他全身而退。
而谁又知道,段赋带来的是不是全部?他手里到底捏着多少根暗线?
“宫主,倘若逍遥魔宫倾巢而出,段赋想要离开,恐怕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你为什么不留他?私心吗?”
许崇明终究还是没忍住,这样的问题在他心里像是寄生的爬虫,不断的侵蚀骚扰,倘若不问出来,这颗心便是“异心”了。
“他在山下还有五万驻军……许大哥,倘若我们付出同等的代价留下段赋,又能留他多久?”沈言之叹了口气,“这些人在段赋的眼里,不过是消耗品,随时可以替代——就像现在,除了魔宫,他还能和其它江湖势力合作,永远不缺保护自己的人,而我们只有一条生路,不想清楚就贸然行动,笏迦山早不存在了……你何时也如此冲动?”
许崇明一时有些悻悻,他的话甫一出口,就已经后悔了,混了这么多年的江湖经验告诉他,段赋哪有这么蠢的时候?
这些还活着的朝廷高官,外面想杀他们的,均分一下,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没点本钱就擅闯虎穴,段赋也就不足为惧了。
“抱歉,是我失言了。”许崇明脸色暗淡的退到一边不再言语。
就像他之前所说的一样,许崇明不过是逍遥魔宫的管家,有什么资格去决定什么,改变什么。
“段赋既然已经上山,肯定不会空手而回,”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柳白瓮忽然拄了拄手中竹杖,强行插入话来,“他开出了什么条件?”
柳白瓮不愧是经历过世道变迁的老人家,虽说没什么江湖经验,但揣摩起阴谋道道来挺有一手,转眼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悉数转移到沈言之的身上。
柳白瓮又道,“段赋为人向来是无利不起早,能让他摆出这种架势,怕是此事成功与否对他十分重要,沈宫主可要好好考虑清楚,别走岔了路。”
“岂敢,”沈言之苦笑,“倘若我能自己做决定,当场便会给段赋一个交代,不至于拖到现在,有口难言。”
“好了好了,都去过自己的逍遥日子吧,照老规矩,我们会商量出一个折中的好办法,还轮不到你们忧心呢。”沈言之挥了挥手,屋子里本就按耐不住的众人瞬间作鸟兽散,他便又叹了一声,“真是靠不住啊。”
笏迦山是一片天,被逍遥魔宫所庇护,而逍遥魔宫之上还有一片天,被沈言之以及“灵,策,武,铸”四门门主所庇护。所有的问题都会率先降临在他们的头上,还不能有顶不住的时候,否则逍遥魔宫便有倾覆之灾。
但现在,统“武”白锦楠,造“铸”阮长恨,一者亡,一者早已脱离魔宫,偏又逢风雨连绵之世,沈言之也不明白,自己是哪里没想通,当年怎么就暗算慕云深,当上这个冤大头呢。
“许大哥,你去将策天师请过来,就说我有事相商……他若推拒,你也不用勉强,直接告诉他段赋来了。”
沈言之说着,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眼神淡淡的扫过阮长恨。
倘若不是这个人强行自立门户,在山下当个普普通通的铸铁匠,现在的情况也该征询他的意见。
但沈言之向来不是个强人所难的混蛋,阮长恨既然要当个置身事外的清闲人,他便至始至终只看了这一眼,然后嘱咐道,“再遣两个手脚勤快的丫头将卯厅打扫干净——策师,你同我来,我们一边走一边说。”
阮长恨嗫嚅了一下,踌躇不前。
当年逍遥魔宫内乱,而他却因寻找慕云深的下落,远离笏迦山,未及伸出援手,导致整个逍遥魔宫差一点分崩离析。以阮长恨的性子,自责愤怒兼而有之,但现在这种情况,他想帮忙却名不正言不顺。
柳白瓮虽然是个瞎子,但这孩子是他一手拉扯大的,有些时候比明眼人看的更加清楚,他手里的细长竹竿往前一递,抽在阮长恨的小腿上,“你不跟上去?”
“柳叔……我……”阮长恨一个趔趄,似有些为难。
“当年你爹娘惨死,将你们两兄妹二人托付给我后,我是怎么教导的?”柳白瓮在这帮妖魔鬼怪里,有些像是指路的明灯,只是这盏明灯的脾气有些暴躁,动不动就惹火烧身。
“柳叔说——世道畸零,乱象横生,人,要在这样的红尘里活着,辜负才是常态……”阮长恨在柳白瓮的面前低着头,被炉火和铁屑覆盖的侠气忽然有了宣泄口,竟然磨砺的越发锋利,“但无论走哪条路,哪怕是去做段赋的狗……只要自己选了便要对得起自己。”
前半句说的的确发人深省,后半句却像在骂街,斯文人可真是难懂。
阮长恨甫一说完,便拔腿追了上去,轻飘飘几个凫落,与沈言之并肩。
倒像几年前的时光倒退了一样,只是人不同,心境不同,想必最后的结果也不同。
逍遥魔宫的卯厅是唯一一个可以干正事的地方,可是现下也不知多久没人来过了,这么个湿冷的山头,居然还能积一层灰。
杏儿带着几个小丫头正在打扫,手脚勤快的很,转眼工夫焕然一新——卯厅中的桌椅茶具很少用到,这么多年还保留着以前的痕迹。
杏儿的手指戳了戳桌角被剑削去的三角,掩嘴笑了笑,“还是老样子,真好。”
她笑完了,回顾一圈,对成果很是满意,这才招手道,“好了好了,我们快走吧,让宫主他们讨论正事——哎呀,策师,宫主……还有……”
杏儿一抬头,正撞在沈言之的身上,忙往后退了两步,颇有点不好意思的搅了搅手指。
“这丫头,还是莽莽撞撞的。”沈言之伸手将她扶稳,熟稔地弹了弹杏儿的眉心,又叮嘱,“将门关好,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准进来。”
“知道啦,”杏儿不满的噘着嘴,一只手捂着额头,“要请叔叔伯伯们过来看门吗?”
沈言之略一犹豫,“不用了,你让许大哥去安排,要是真有人来闯……挡也挡不住。”他似乎轻声叹了口气,继续道,“杏儿啊,山上的物资不久前刚采买过,也还够用,这些天你们就尽量不要出门了。”
“是。”杏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寻常的地方,眉眼一低,恭恭敬敬的应声退了下去。
她不是个十分聪明的姑娘,武功在这个年纪虽然不算稀松平常,但也不够出类拔萃,倘若真要逞强出头,除非因缘际会,还不够所谓的高手用来喂招,杏儿自小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自扫门前雪”做的非常好。
但倘若谁往她家门口倒雪,杏儿也能拿出几分气魄来,挣个是非曲直。
阮长恨有三年没有再回逍遥魔宫了。
三年的时间足够物是人非,更何况笏迦山上不太平,现下连“物”都不是了,魔宫的墙倒了好几次,重新修建后一改慕云深的朴素冷淡,而显的有些浮夸。
树也倒了两轮又移上了两轮,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巨大树种,看上去虽没什么变化,但少了很多年月里留下的刀剑疮疤……
阮长恨自以为不会怀念的这些东西,当真有一点不对的时候,他又在心里斤斤计较着,说“不如原来了”。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卯厅中三个人面面相觑,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还有点相看两厌的味道。
腐朽的气息因为寒冷,并不显的难闻,带着点木制与雪的冷冽,充斥着整个卯厅,屋中没有准备炭盆,连热水都没烧,温暖得不到寄居,便只剩下冷。手指尖轻轻扣在木桌上,两者没多少差别,都是又冰又僵。
“无论什么时候,他总是不守规矩,非要迟到。”谢远客的眼睛盯着大门,这么长时间了,连姿势都没换一下,几乎要将门板盯穿了,还能穿出个人形来。
“让掌管赏罚厅的策师说出这种话来,可是大大不妙啊。”门外的声音掺杂着中年人特有的沉闷,但每至重音节处,总是习惯性的上扬,有种说不出的轻浮。
两相掺揉之下,沉闷的不够“闷”,轻浮的不够“轻”,竟是让人全身不舒服的诡异违和。
卯厅门上的木榫重新上过油,推开的时候不厚重,也不会发出尖锐刺耳的噪声,司马霈穿着一身笔直挺板的黑衣服,只在袖口和边角处纹着素净的小花。
他的手拢在胸前,却一点也没有放松下垂的意思,整个人仿佛被什么东西限制住了,显的无比规整——乍一看跟穿着棺材板的僵尸差不多。
司马霈□□在空气中的皮肤苍白……他的苍白与慕云深还不一样,透着种死气沉沉的青灰,眼睛前侧平整锋利,尾巴梢却陡然往下一弯,看谁都带着点莫名的怨气。
“宫主也没有约定时辰,我早来晚来有什么区别吗?”司马霈想必在逍遥魔宫活的非常痛苦,连坐下来的时候都要抹平衣服褶子的人,怎么受得了这七拐八弯的别扭建筑。
他全身僵硬的挪到椅子前,又直上直下的坐了下去,整个人跟座古钟一样,看的阮长恨很想求张符来给他贴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