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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家之犬完本——by浮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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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止几日不见……”谢成韫讪讪地笑,“没伤到你罢?”
“就凭你?还不至于!”谢初今冷哼道。
“你有事找我?”谢成韫心中其实大概猜到了他来的目的。
“你这房里太暗,出去说。”谢初今道。
“行。”谢成韫起身将外衣穿好,看看舞月和元冬那边,“那两个丫头?”
“放心,我洒的是我秘制的迷香粉,她们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两人走到禅院之中。月色溶溶,树阴寂寂。
谢初今从袖中抽出一个细长的圆筒,黄铜打造的筒身,看起来毫不显眼。
谢成韫一眼认出这支圆筒,前一世它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孔雀翎。孔雀翎是一支袖箭,它曾令江湖侠士向往不已,它使用简单却威力无边,发动之时暗器四射,有如孔雀开屏般令人炫目,它便在对手目眩神迷之时取其性命。孔雀翎的制造者,正是谢初今。
但现在谢初今手上的这支,却还只是个半成品,而且它现在还没有名字。
“袖箭?”谢成韫佯装惊讶。
“你知道?!”谢初今则是真的惊讶,他没想到,谢成韫竟然能一眼就看出这是一支袖箭。
这支袖箭本是《天下奇术观止》上所记载的一种暗器,他在原来的基础上做了一些改良,但最后关头却遭遇了瓶颈,无论如何也冲不破。他万般无奈之下,想起谢成韫当初说的,才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来找她,他也觉得自己可笑,竟然指望一个足不出户的弱女子能有什么见解。
谢成韫点头,“藏于袖中,漫天发射,不可抵挡。”
听她这么一说,谢初今不由地收起玩味,认真对待起来。指着箭头之下的一个小缺槽道,“就差一步了,我试了很多法子,这个小槽总是不能被筒盖上的铜片卡入,不能卡入,也就不能进入待发状态。”
谢成韫看也不看袖箭,直截了当道:“你可以试试将铜片换成锻铁。”
谢初今怦然一震,随即醍醐灌顶,喜出望外。是啊,用锻铁替换铜片,他怎么就没想到!心悦诚服对谢成韫道:“姑姑,抱歉,从前是我小看你了,没想到姑姑在暗器上也有涉猎,谢初今自愧不如!”
谢成韫眉舒眼弯,笑意盈盈。傻小子,这本来就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你只要再多想几日就能想出来啦。心里忽然有些酸涩,想起前一世谢初今也是被这件暗器折腾得茶饭不思,寝食难安,好不容易想出解决的办法,第一个便兴冲冲地来找她告诉她,咧着嘴笑得何其得意。这一幕,恍如昨日……
谢初今恨不能马上飞回去改那暗器,当即将圆筒往袖中一塞,抱拳道:“多谢姑姑指点!我这就回去一试,告辞!”
“阿今且慢。”
“姑姑还有事?”
谢成韫面露难色,恳切地看着谢初今,“我深陷绝境,只有阿今能够救我。”
“绝境?此话怎讲?”
“我目前被困在这间禅房之中不得脱身,房里的两个丫头你也看到了,都是监视我的,每日里一举一动都不得自由。”
谢初今点头,“其实我白日里来找过你,见你门口守着一个凶巴巴的丫头,嫌麻烦就没来惊扰。”
“是,这丫头会功夫,盯我盯得很紧。”
“不过,我有一事不明白。”谢初今摸着下巴,“来这里不是你自己的主意吗,怎的又说什么被困在此地?”
谢成韫叹口气,“来此亦是不得已而为之,想逃离困境求一线生机,本来只有一个丫头盯着,谁曾想来到此地反而又多了一个。”
“到底是何人要如此对你?”谢初今奇道。
“唐肃。”
“他?!”谢初今差点惊掉下巴,“他为何要如此!”
“阿今可愿信我?可会认为我是在疯言疯语,胡说八道?”
“你说罢,我信。”
谢成韫冲他感激地一笑,和盘托出,“想必上次在质问元冬那丫头时阿今也略有耳闻,唐肃他不愿我习武。他先是找来那个疯疯癫癫的和尚,断了我习武之路,而后又使了种种手段,彻底将我废掉,他要让我一辈子软弱可欺,受制于他。他还对我的丫头下毒,使我的一言一行尽在他的把握。就连在此地礼佛,他也要派个会功夫的丫头盯着我。如果我就这副样子嫁过去,恐怕一生都要受他桎梏,从此只能以他为天,服从于他,他让我往左我不能往右。阿今,这样的生活,你可能想象?”
谢初今已是怒火丛生,瞪着眼拍案而起,“放他娘的狗屁!我谢家女儿,岂容他作贱!”
“所以,我要阿今帮我。”
“你为何不让大伯父为你做主?”
谢成韫苦笑,“阿今,也就是你才肯信我所说。你想想,如若是大哥,可会信我说的这些?换做谁,听了这话,都只会认为我疯了。再说,我若闹得人尽皆知,岂不是打草惊蛇?届时,唐肃他又会使出何种更为丧心病狂的手段?我到时又是否还有能力应付?”
谢初今义愤填膺道:“姑姑放心,有谢初今在,必不让你受委屈。你需要我做什么?”
谢成韫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要摆脱他,我只有一条路可走。”
谢初今问道:“哪条路?”
“习武。”
“习武?!”
“没错。”谢成韫淡淡道,“我不能嫁给他。”
谢初今面露窘相,“姑姑,别的好说,这……有些难办罢?”
“事在人为,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阿今跟我来!”谢成韫忽然提脚就向外奔。
等谢初今反应过来,谢成韫已闪出院子。谢初今赶紧提气跟上。
夜风飒飒,林木萧萧。谢成韫一路朝着玄清山的山顶狂奔而去,无拘无束,越奔越快,心中快意滋生。她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恣意奔跑过,山路虽崎岖却再也不能拦住她的步伐,诸多烦恼尽数被抛在身后,长久而来的抑遏与沉郁随风渐逝渐远……
谢初今赶到山顶之时,谢成韫正站在悬崖边,清瘦绰约的背影在猎猎风中岿然不动,一身素裳随风四下乱舞,被苍凉空寂的夜色映衬得萧索孤零。
“你还是不是我姑姑?”谢初今想了想,幽幽开口。
他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但谢成韫明白他的意思。她转过身,目光坦然,“我是。”
谢初今双手抱臂沉着脸不语,盯着她半晌,突然嗤笑一声,“老子管你是谁!反正你比从前有趣得多了!”
“我是谢成韫。”她强调。
“哼。”谢初今走近一些,“你很有本事嘛,一年不到的功夫,内力竟然超过我了!”
“我天资过人嘛。”
“哼,比我还狂!说罢,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我要练剑。”谢成韫正色道,“白日里要礼佛,只能夜晚溜出来练。你可有方法让我摆脱我那两个丫鬟?”
“小事一桩!我明日给你送些我秘制的迷香粉来,无味无嗅,你睡前掺在香炉里面便可,保证那两个丫头睡得人事不省。”
“那就多谢了!”谢成韫抱拳道,“阿今,我还缺一样东西。”
谢初今不耐烦摆手道:“你就不能一次性统统说了?”
“阿今借我一把剑罢。”
“没问题,我的那把虹渊借你就是,反正我不喜欢练剑,挂在房里不过积灰而已。除了剑,你还有什么需要的?”
谢成韫摇头道,“没了。”
谢初今眉头一皱,问道,“你光要剑不要剑谱?”
“不要。”谢成韫莞尔。
她心中有数十本上乘剑谱。
☆、第12章 (十二)
两年之后。
玄清山颠,夜静阑珊。
一弯新月,一处断壁悬崖,一道灵动翩翾的身姿。
少女手执长剑,挽出朵朵剑花,在如练的月华之下迸射出缕缕寒光。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少女招招凌厉,引得劲风四起,树叶纷纷扬扬。
忽听得一声清叱,少女执剑向那断壁处一劈,收招,霎时风歇树静,安静得仿佛时间停驻。不过转瞬,这安静便被一声巨响打破。
在被少女劈过的地方,斜斜断成两截,上半截成不可挽回之势在徐徐往下掉,边往下掉边发出巨大的摩擦声,终于轰的一下坠入了万丈深渊。
少女满意地收剑入鞘,循着月色下山,脚步轻盈地掠进一处禅院,摸进一间禅房。
房中,舞月和元冬睡得正香。桌上摆放着细软包裹等物,是元冬临睡之前收拾好的。明日,该是回家的日子了。
谢成韫一纵身扑到榻上,惬意地滚了一滚,很快睡意袭来,临睡前她想:唐肃,如今你能奈我何?
第二日,日丽风清的,元冬直说天公作美,她起了个大早,满心归家的喜悦。舞月脸上照旧是看不出神情,木然地守在门口。
唐肃一早就说过了,今日会来接谢成韫下山。
谢成韫心想,她那个师父虽是半道所拜,却是有过师徒之礼的,自己也确实受了虚若的恩惠,离去之前若是不道个别,心里无论如何是过意不去的。
她把元冬叫了过来,“你去跟舞月说一声,就说我想去这寺院里面逛一逛,毕竟在这儿住了三年都没有出过房门,闷也闷死了。若是她也要跟来,你就说肃哥哥还没来,让她在这儿等着肃哥哥。”
被困在这禅房之中三年,元冬心中一直觉得苦闷不已,于是欢欢喜喜地去找舞月。没过一会儿,就欢欢喜喜地回来复命了。
伽蓝寺作为曾经久负盛名的皇家寺院,风景是自成一派的古朴秀雅。寺内寺外以黄墙相隔,寺外是郁郁葱葱四季常青的檀香树和松树,寺内则是一株株高大耸天的枫树和银杏树。此时正值深秋,秋风起,黄了银杏红了枫叶,道上铺满厚厚的一层落叶,让人有种置身画中的错觉。
元冬一路走一路惊叹,一路惊叹一路惋惜,美景近在咫尺却从未得见。
两人踏着厚厚的落叶,悠闲地走到了虚若的禅院前。
院门紧闭,门前站着一位少女,一身绿衫,五言如初发芙蓉,自然可爱。少女目光痴痴地盯着院门,神色落寞,对谢成韫和元冬视而不见。
谢成韫走到门前,轻轻叩了叩。
隔着门响起空见的声音:“施主,你就不要为难小僧了,还是快些回去罢,师父是不会出来见你的。”
谢成韫开口:“空见师兄,是我,我找师父。”
很快门开了,空见一见是谢成韫,讶道:“怎么是你?”说完看了看门外少女,叹了口气。
谢成韫道:“我是来向师父辞行的。三年期满,我今日就要回去了。”
空见道:“你进来罢。”
谢成韫对元冬道了句“你在这里等我”,便跟着空见进了禅院,空见把门重新合上。
进得院中,一眼便瞧见虚若,仍旧一身黑色僧袍,正坐在石桌旁与人对弈。虚若对面坐着一位白袍老和尚,白眉长垂,双目炯炯。
谢成韫走近一些,静静地驻足旁观。
虚若薄唇紧抿,俊朗的一字剑眉拧成一线,气息有些不稳,显出一丝意乱心烦。
反观那老和尚,则一脸悠然,成竹在胸地捋着自己的长眉。
棋盘之中,虚若大势已去。
老和尚突然双手一摊,道:“没意思,不下了,不下了,你的心根本就不在这里。”
虚若一窒,窘道:“师父……”
“改日罢。”老和尚摆摆手,慢悠悠起身,“等你心无旁骛之时我再来找你,今日就算了。”
老和尚眯着老眼瞅了瞅谢成韫,对虚若道,“这门外还站着一个不肯走呐,怎的这儿又杵一个?”
虚若赶紧解释道:“师父,她便是上回说的那个赢了我的丫头。”又对谢成韫道:“还不见过戒嗔大师!”
原来是伽蓝寺的方丈戒嗔大师,谢成韫连忙跪下磕了个头,道:“谢成韫见过大师!”
戒嗔笑呵呵对谢成韫道,“起来起来,老和尚不讲究这些虚礼。能赢你师父的人可不多,老和尚常在他手里吃瘪,可算是有人替我挫挫他的锐气了!”
谢成韫前世一心痴迷于剑术,不理俗事。她如今所能记起的与前世有关的人和事,大多是唐楼的不经意之语。记得唐楼曾言,伽蓝寺的戒嗔大师是位得道高僧。
听得戒嗔对虚若道:“她已在你门外站了一天一夜,逃避并非明智之举,你既身在佛门,当以出世之心行入世之道,度人亦是度己。我看你还是与她说清楚做个了断为好。”
虚若道,“并非我要逃避,实乃她自己不愿放下。该说的,从前早已说得一清二楚,再纠缠下去只会牵扯越深,令她越发放不下。”
谢成韫默默听两人打机锋,心中也不好奇,她本就是个不爱管闲事的性子。
哪想戒嗔却硬将她拉进这浑水之中,他摇了摇头,对谢成韫道:“也罢,你师父既然收了你这么个俗家弟子,就让你去替他了结这段孽缘罢。”
“我?!”谢成韫欲哭无泪,她只是来道个别而已啊,得道高僧也爱管人家的闲事么?她苦兮兮道:“这事儿我不会……”
戒嗔捋了捋眉毛,“不打紧,我教你几个字。”
谢成韫竖起耳朵。
戒嗔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悠悠吐出四个字:“见机行事。”
谢成韫顿时傻眼了,大师您真的是得道高僧么?!
戒嗔冲瞠目结舌的谢成韫挥挥手,“快去快去,早点了结也好早点让你师父收心,老和尚我好不容易逮着他下回棋!”
谢成韫苦哈哈地走出去。
那女子仍是痴痴站在原地,一双翦水秋瞳之中雾气蒙蒙。
谢成韫走上前问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女子木然回道:“宋晚。”
“宋姑娘,我姓谢,是虚若师父的徒弟。师父他不便出来见你,你有何难事可否与我说说?”谢成韫温和道。
宋晚听到此言,眸中的雾气渐稠,终于凝成两颗泪滴了下来。谢成韫第一次见人哭得这样伤心,令人不忍再雪上加霜,顿时手足无措,心里把虚若乱骂了一通。
“谢姑娘,多谢了。”宋晚神色凄然地笑道,“我不过是想再看他一眼而已,既然他不愿见我,那就这样罢。你跟他说,宋晚要嫁人了,从此一别两宽,红尘空门各自安。”说完这话,姗姗而去。
谢成韫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铁青着脸走了回去。
“这么快就回来了?”戒嗔问道。
“嗯。”
“人走了?”
“走了。”
戒嗔唏嘘道,“情爱误人,情爱误人呐!”
空见奇道:“我劝了她好几回了她理都不理,你说了什么她就走了?”
“不肯走是因为尚抱有希望,走也并非因为我说了什么,心灰意冷自然就走了。师父,宋晚姑娘还有话留下。”
虚若道:“不必说与我听。”
真是个绝情的和尚。谢成韫对此也不愿做过多评价,自己前世与虚若比起来,只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又哪来的资格去指责他。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遂对虚若道:“师父,徒儿是来与您辞行的,我要下山了。”
虚若有些惊讶,“三年这么快就到了?”
谢成韫笑道:“三年对师父而言如白驹过隙,我却觉得度日如年呢!”
虚若将谢成韫上下打量一番,这才发现这丫头长高了不少,面色红润,再不是初见时的弱风拂柳样。“你等等。”虚若转身走进屋内。
戒嗔默默注视谢成韫半晌,忽然开口问道:“丫头,你为何而来?”
谢成韫答道:“我来与师父辞行。”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谢成韫愕然失色,果然是得道高僧!
戒嗔微微一笑,道:“你可知,万物都有其各自的气场,与这天地相融相生。你的气场与这世界格格不入,此时此地你站在我面前,在我眼里就是个异数。我再问你,你为何而来?”
她为何而来?谢成韫倒还从未仔细想过这个问题,想了想心中一片茫然,于是她干脆问道:“大师可知我为何而来?”
戒嗔又道:“有人为恨,有人为欲,也有人为爱,说到底不过是一种执念。”
恨?她死前并不恨任何人。欲?除剑道之外,她一生别无所求。爱?她谁也不爱。谢成韫惘然看着戒嗔。
“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你既然来了,心中必然有执念。你只有放下执念,方能善终。”
“大师你一定是弄错了,我早已将过往放下,怎会有执念?再说,何为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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