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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笑长安 番外篇完本——by流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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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月光从天盖上泼洒而下,照出一地霜白。李慎只穿一条单裤,赤脚站在青石堆砌的空地上,安静的打着一套慢拳。沉肩,坠肘,含胸,拔背……他的身体像块磁石般将王真的目光牢牢吸住,一刻也无法离开。
当李慎的右脚跺下,王真本能的往后缩起身体,而他意识到预料中的冲击并未到来时,已经是数秒之后的事情。
四周静悄悄的,连风似乎都消失了。
李慎专注而沉默的打着拳,行云流水,气势如虎,身体的每一分都充斥着浑不可挡的力量感,不断有晶亮的汗水从他额角,脊背,胸膛,手臂向外挥落,然而与这一切全然违和的,难以言喻的安静笼罩了他所处的那一片空间。
在旁观的王真眼中,一切好像是一场幻觉,不真实到了极致。
夜色愈深。
反反复复将一套拳打了数遍,李慎终于停下来,抹了把脸上汗珠,抬脚往回走。他沿着廊道走进后院,站在屋外的水池边,将海棠浇花的水桶接满,拎起来往头上倒。冰凉的清水罩头泼下,令脑子清醒不少。
王真默默跟过来,站在不远处静静望着他。
李慎扭过头,被水打湿的头发凌乱垂在脸前,那双眼睛在黑夜里亮得可怕。他一眨不眨的看着王真,半晌,抬起手招了招。
“半夜了,还不睡?”
“嗯,睡不着。”王真低声道,“你刚才打的是什么拳?”
“轻拳啊,杨火星没教过你?……哦对,你还用不着学它。”李慎拍一拍额头,给王真解释道,“这就是佣兵王李三多发明的那个居家锻炼法,我们都叫它轻拳。仙路以下,练重不练轻,说的就是这个。”
王真点点头,李慎一说居家锻炼法,他就知道了。佣兵王的事迹早被编撰出无数个版本,其中有真实记载的并不多,居家锻炼法就是其一。佣兵王亲笔所书的小册子就保存在公会总部的展览馆,上面不仅有居家锻炼法的修炼法门,还有他创造出这一门技艺的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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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让阿宝把东厢给你整理出来,做练功房。”李慎道,“等你控制不住把房子毁了,我就教你这一套轻拳。行了,不早了,你去睡吧。”
王真依言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过头。在他的视线中,李慎双手撑着水池壁,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月光打在对方隐隐露出的侧脸上,像是照着一尊毫无生气的石像。
相处越多,王真就越搞不懂李慎这个人。
王真在心中再三告诫自己,不要有不该有的好奇,了解得越多,就越难抽身。他立在廊柱后,逼迫自己收回望向李慎的目光,正欲离开,却不经意瞧见了站在远处阴影里的另一道身影。
朴素的衣裙也掩不住那仿佛与生俱来的雍容贵气,不施粉黛的面容依旧美如天仙,将王真平生所见过的女人放到她面前,都毫无疑问是萤火与月争辉,不足一提。
是海棠,夫人。
她不知已在那里站了多久,身形与面容都笼罩在阴影里,无法看清究竟是何表情。在王真的视线中,她走出阴影,一步一步走到李慎身后,大约隔着两步左右的距离,停下脚站定。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到来,李慎缓缓放开撑在水池边的手臂,转过身来。
清冷如寂的月光静静落在二人身上,照亮了他们各自的面容。
没有丝毫温情,两人的表情竟是一般无二的平静与冷漠。
李慎忽然微微一笑,低声道。
“高兴吗?我死了,你就自由了。”
第28章 关门放狗
早上九点整,薛白狼躺在实验台上,睁开眼,看见了李慎。
“早。”
李慎冲他打了声招呼,然后一把将他拎起甩到肩上,抬脚往外走。搭电梯上了一楼,离开庚军会馆,开车直奔城外。
薛白狼知道李慎是要将自己送回东工,也知道回去后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他安静的靠在椅背上,侧过头注视车窗外飞快闪逝的长安景色,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看到这些熟悉的街道,也是最后一次照射在这日光之下。
他并不想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忏悔,也不会再去悲叹自己的这一生……对他而言,一切都已经过去。
李慎的飞翔者七系在沉默中驶出南门,沿着宽阔的机场大道一路向南。东工的会馆是唯一没有建造于城内的特例,它在长安南郊圈占了偌大一片地盘,门口的招牌是东工研究院,其中包含超过六十间大型研究所和数百间小型研究室,以及八座超大规模的生产工厂。每年从这里流出的民用及军用设备,总价值超过十万亿大唐币,可谓是不折不扣的造金基地。
而在东工研究院的西北方向,则是长安城唯一的军用空艇起落场,通称燕破原。长安城上空是禁飞领域,城内所有佣兵团的军用空艇全部在此进行起落和停靠。这里也是有名的修罗场,刚刚在外面因为对立任务而厮杀回来的佣兵,可能刚下空艇又迎面撞上,于是撸起袖子再干一场简直太正常。
李慎将车停在燕破原外,扛起薛白狼往里走,一路经过两拨正在拼杀的人群,安然抵达起落场角落的一架小型空艇前。艇边的起落架台阶上坐着个白头发的年轻人,正低头吃着半个白面馒头,他看见李慎,便赶忙揣起馒头迎上来。
“就你一个?其他人呢?”李慎问,把肩上的薛白狼放下来。
年轻人伸手搀扶住薛白狼,有些腼腆的笑了笑:“我让他们吃早饭去了。”
“那你也去吧。”李慎在他那头白毛上揉了把,表情很有点小宠溺,“别啃馒头了,我在这看着……慢慢吃,不急。”
年轻人略显苍白的面颊上泛起肉眼可见的红晕,他低头应了一声,匆匆转身离开。这反应看在一旁的薛白狼眼中,也不由在心中暗道一声造孽。
李慎撑着腿坐到方才年轻人坐过的台阶上,有些出神的打量着远处正不断起落的各式空艇。长安城内登记在册的佣兵团有一千来家,这其中还不包括从外地跑来抢食的野团,作为全方陆佣兵公会的总部,汇聚在长安的佣兵难以计数,少说也有数十万,这样的盛况恐怕连当初一手建立这座城的佣兵王李三多都意料不到。
天下英雄尽在长安。
“你打算送我去哪?”薛白狼倚在起落架的铁栏上,开口问。
“东极顶,我跟那的守崖人有些交情。”李慎头也不抬的答,声音里带着些感慨,但更多是释然,“他那都是些活腻了想死的神经病,跟你很有共同语言,生活条件比较艰苦,不过我想你也不在乎。东极崖那么长,你就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一边等死,一边帮着挡挡崩流……有空的话,提前把坟挖好,守崖人会帮你收尸。”
薛白狼微微皱起眉,渐渐又松开,他低头看着李慎,问:“你送我走,不怕东工找你麻烦?”
“我的麻烦还少吗?”李慎笑的颇无所谓,“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安心去吧。”
其实薛白狼还有一句话没有问出口,李慎为什么要帮他,这个问题,他觉得似乎也不用问了。李慎这个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才清楚,口口声声说别人是神经病,他自己才是别人眼中的神经病。
不过也正因此,他才是李慎,而不是旁的别的什么人。
举世皆知,长安庚军李慎,天下英豪,无人出其左右。这样的人,本就该是翱翔云端的龙,不受世间常理束缚,不被他人看法干涉,自由自在,为所欲为。
但李慎却并不自由,也并不快乐,薛白狼看得出。
“我可不会跟你说谢谢。”他眯起眼戏谑道,“我落得今天这般地步,也全是拜你所赐……东极顶很好,李慎,哪天你要是活腻了,记得去找我,我会将你的坟一起挖了。”
李慎嗤笑出声:“做梦吧,我才不要跟你埋在一起。”
几缕并不温暖的日光从天空中洒落,李慎抬起头,与薛白狼对视一眼。于无声中,相视而笑。
——过往恩仇,一笑泯尽。
………………
送走薛白狼,李慎一边往外走一边思考:是该去会馆报个到,还是回家继续睡觉?正想着呢,兜里的通讯器就响起来。
是大帅。
“你在哪?”庚衍开门见山问。
李慎左右看一眼,说我吃早饭呢,马上就去会馆。
“你现在马上来见我。”庚衍的声音很严肃,开口给李慎抛下一颗炸弹。
“于老死了。”
十二分钟后,李慎一把将车门甩上,匆匆踏进会馆大楼。他脑子里写满了不可能,但同样也无比清楚,庚衍不可能拿这事跟他开玩笑。
到顶楼,他没敲门便进了庚衍的办公室,一抬头,才发现里面龚云和林国都在,到嘴边的质问便下意识咽了回去。
庚衍坐在办公桌后,正在看手上的验尸报告,于峰是半夜死在自己家中,在睡梦中被人捏碎了喉咙,死法堪称简单粗暴。老大夫一生悬壶济世,圣手仁心,却没能落得善终。这件事,庚军必须追查到底,让老人家死后得以瞑目。
而且这事,到处都泛着古怪。首先,老人是得罪了谁?才会遭此横死?其次,他住在庚军的内部居住区,那里二十四小时都有着严密防卫,又是谁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其家中悍然行凶?
庚衍放下报告,抬起头,看向站在面前的李慎。
“于老昨夜被杀,凶手还不知道是谁。”他简单两句话给对方说明了情况,然后单刀直入问,“有报告称你昨天跟于老见过面,而且两人独处了一段时间,你们谈了些什么?”
李慎怔怔站在原地,半晌,启开嘴唇,低声道:“他,帮我检查了一下身体……没谈什么别的。”
此时在这间办公室里的,全部都是庚军最早一批的元老,庚衍和龚云自不必提,李慎与林国也是前后脚进的庚军,彼此之间绝对是知根知底,了解甚深。更何况这里面除了李慎,个个都是人精——非贬义,特指人中精英。
所以说,李慎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他们一听就知道。
庚衍无声皱起眉,坐在一旁沙发上的龚云也面现异色,而就在龚云身边,庚军的首席军师林国推了推眼镜,毫不遮掩的嗤笑出声,那张总是带着倦色的苍白面孔上,满满尽是嘲讽。
“说谎之前,你最好打个草稿。报告上说你跟于峰独处了将近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里你们什么都没有谈?好,姑且算是这样,那么为什么,于峰在你离开后,会面带愁容并且显得十分焦虑,连旁人与其搭话也恍若未闻,反复多次一个人在走廊上来回踱步?”
李慎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
一开始的震惊过后,浮现在他脑海中的只有更多的为什么,而除此之外,则是几乎没顶的愤怒。不管是谁,出于什么理由杀了于峰,都不是理由。
不可原谅。
在立定杀心的瞬间,李慎变得异常冷静。他转过身,平静的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林国,然后又回过头,看向庚衍。
“你们在怀疑什么?”他平静道,“怀疑我杀了于老?”
这听起来简直像个笑话。
也的确是个笑话。
“动脑子不是我的工作,是你们的。怀疑谁都可以,列一张名单给我……如果非要把我列上,那就放在最后一位。”
李慎说着话走向门口,一手握上门把,扭头道:“我在门外等结果。”
房门被哐一声关上。
庚衍低下头,伸手摁住眉心,房间中有些沉默,半晌,龚云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冲坐在身边的林国开口道:“阿国,明知道小慎在气头上,你还刺激他做什么?”
林国神色寡淡的回答:“我只是实话实说。”
“一个王真,接着又是于峰。”庚衍放下手,说出心中的推断,“看来李慎被对方盯上了……我想让他暂时离开长安。”
“我不赞同。”林国接话道,“现在对方的目的还不明确,李慎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我们正好通过他去试探对方的底细。如果让他离开长安,很难判断对方接下来会怎么行动,也可能会造成更大的损失。”
他推了推眼睛,苍白的面孔上赫然现出几丝亢奋。
“其实李慎刚才说的没错,我们不仅要列一个名单,还要想办法把这件事情扩大,把这两年里不安分的那些,全都放到名单上。”
“既然机会送上门,那就该把李慎这条疯狗放出去咬人了。”
第29章 整装待发
“你把薛白狼送去了东极顶。”
“嗯。”
“为什么?”
湛蓝的天空一望无际,李慎仰起头,风将他的大衣向两侧吹开,不住随风摇摆的衣领时而打在脸侧,令他有些微微的刺痛。
李慎沉默不语。
庚衍抱着霸王,站在李慎身后数步之外的地方,小猫有些畏光的团着身体,将头缩进庚衍掌心。而此时此刻,它似乎是察觉到什么,猛然抬起头,用琥珀色的眼瞳望向上方的男人。
风吹起灿金色的长发,那双与李慎相同又迥异的漆黑瞳孔中,如海涡,似深渊,平静之下是无尽疯狂。庚衍合上眼又睁开,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
“我没有怀疑过你。”
他握着李慎的肩膀,开口道,目光深深钉入李慎眼中,一字一顿道——
“这辈子,从来,都没有。”
………………
婉拒了龚云一起吃午饭的邀请,李慎开车回到东城自家,一进门就听见里头乒里哐啷的乱响声,他走进垂花门一抬头,只见一辆工程车停在院里,边上十来号人手上搬着东西在东厢房进出,副官站在一旁指挥,看上去是忙得不可开交。
李慎拍拍脑袋想起来,他昨晚说的,要把东厢腾出来给王真做练功房……但这也搞得太夸张了吧,拆房呢这是?
“阿宝!”他喊了副官一声,冲人招招手,皱眉问,“干嘛呢你?你这是要把房子拆了重建啊?”
副官赶忙小跑过来,一边擦汗一边给他解释。
“不是,爷,这房子太老了,住人可以,拿去练功,要不了两天就得垮。我意思是改造一下,把里头那木头结构都换成金属的,地板也拆了换一层减震消音的,省的影响到您跟夫人休息,另外屋顶我打算加一层罩子在里边,还有墙上,打一层隔音材料……”
“行行,我知道了。”李慎打断他,“要整个拆了我也没意见,你看着办吧。”
副官笑嘻嘻应一声好,正想继续去忙活,又被李慎叫回去。
李慎从兜里掏出一沓纸递给他,吩咐道:“把上面的人整理一下,给我排个路线图出来,尽快,我急着用。”
这一沓纸展开,有七八页,密密麻麻写满了人名以及相应资料。副官接过来一张张草草略了一遍,表情越来越奇怪,他放下纸,炯炯有神的瞅着李慎。
“爷,这名单上的人……您都要见一遍?”
见李慎点了头,副官表情顿时裂了,一张脸是哭笑不得外加难以置信。
“这是叫您把长安城给掀了。”他无比认真的对李慎道,“您告诉我名单是谁列的,我给他介绍大夫,有病得治,神经病更得趁早治。”
李慎点点头,道:“林国列的,你去找他吧。”
副官哑了。
有道是宁见阎王,莫见林国。庚军的首席军师人称‘鬼见愁’,坑起人来不带眨眼,跟他玩,分分钟等着进坑,然后尸骨无存……长安城三大‘军师’,辉光的杜忠擅长堂堂正正以势压人,血屠的黑帝斯是个喜欢出神经刀的标准赌徒,庚军的林国却是步步算计,算尽人心也算尽天命,将人玩弄于鼓掌,一步步逼进绝境,算计到死。
要说李慎与林国的恩怨,那得从两人加入庚军时说起。李慎从来就不是个任人摆布的性子,而林国向来是算人先算己,坑自己人也绝不手软,虽然对方的目的从根本上讲是为了庚军,但李慎每回吃了亏,并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忍下,而是绝对要简单直接粗暴的给林国报复回去。两人不和是人尽皆知,关于他俩争斗改编的笑话都有许多个版本,比如某天早上李慎看见林国,二话不说将人糊了一顿,糊完,林国问你为什么糊我,李慎说谁叫你往我碗里放死蟑螂。于是到了晚上,李慎在碗里发现了一只活的蟑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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