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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笑长安 番外篇完本——by流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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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者点点头,站起身,向对方迎过去。
“你有什么事吗?”穆小白拦在女人身前,语气冷漠,“没事的话,麻烦离开。”
被他这冷漠的话语刺得面色微变,身穿华服的女人咬了咬嘴唇,又探出头去看他身后坐在火边的李慎,迟疑道:“是……是李慎吗?”
李慎微微一愣。
他将女人的面孔仔细打量,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对方是谁。但对方能认出他,显然是认识他的……似乎是瞧出了李慎的困惑,女人有点羞涩的低下头,玩弄着衣袖,小声道:“是我啊,小时候总跟着你的那个……小泥猴。”
她这么一说,李慎想起来了。小时候他因为半精灵血统和母亲守寡的缘故,与镇上的小孩几乎是见了面就打,但却有个成天穿着男孩衣服的疯丫头,神出鬼没,一看见他就跟上来,怎么甩也甩不掉……他为了甩开她,甚至给她起了个难听的绰号,每次都管她叫泥猴子。
李慎笑起来。
“原来是你啊。”他说道,冲穆小白示意,让他放人过来。原来那个疯丫头长大了之后,倒是不折不扣的美人一枚,也瞧不出再有疯疯癫癫的男孩样子。
她揽着裙摆坐下,偷偷用眼睛瞄坐在一边的李慎。
他们也有许多年未见了,从李慎离开雁国之后。虽说是久别重逢,见了面却也没什么可说的,李慎从烤架上拿起一只烤好的鱼,问她:“吃吗?”
她明显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从他手里将烤鱼接过,凑到嘴边斯文的小小咬了一口。
“嫁人了吧?”李慎突然问。
她一口鱼喷进了火堆。
“咳咳,不好意思。”她手足无措的解释道,捂着嘴尴尬的看看李慎,又看看坐在另一边的穆小白,窘迫的低下头,用蚊子叫般的声音呐呐支吾。
“还,没有呢。”
李慎错愕的眨了眨眼,他记得她只比他小个一两岁,在东荒超过二十岁没嫁人都是老姑娘了,以她这样的容貌,应该会不愁嫁才对……然后他被对方含嗔似怨的瞅了一眼。
坐在另一边的穆小白突然呵呵出声。
李慎不傻。
所以他乖乖闭上了嘴。
实话讲,挺尴尬的。时隔多年,他也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对方死活要跟在他后面撵也撵不走的理由,再清楚不过了。当时他不懂,现在就算懂了,也不可能给出对方想要的回应。
火堆旁一时安静下去。
李慎拿起一条烤鱼,咬了一口,状似无意道:“我倒是已经成家了。”
话音未落,她豁然抬起头。
李慎只当没看见她复杂的眼神,兀自吃着烤鱼,没再说什么,这一句便足够了。
——他不想伤她。
童年时,除了母亲,在这小镇上美好的记忆不多,她算一个。他跟人打架受了伤,她会哇哇哭,他跟人打架被她看见,她会扑上来帮倒忙……
摇曳的火光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明灭,映亮了上面的怔然和伤痛,她愣了许久,低下头,一口一口咬着手中的烤鱼,涨红的眼眶中有晶莹闪动,却固执的不肯落下。
她沉默着吃完了一整条烤鱼,然后抬起头,冲李慎伸出手。
“我还要。”
她含着泪光,冲他笑道。
第89章 巡视东荒(三)
“那个……”
李慎卡了个壳,他还真记不得她叫什么名了,幸而人已循声望过来,他便干脆省了名字,直接道:“前面就是福山镇了,我把你送到镇门口,你自己回家没问题吧?”
连吃了三条烤鱼还意犹未尽的女人眨巴眨巴眼,错愕道:“我家不在那啊。”
她弯起眼瞅着坐在副驾驶座,扭着脑袋一脸懵逼的李慎,似乎想到什么,突然激动起来,凑上前问:“你们有落脚的地方吗?没定的话,去我家吧,我叫藤姐给你们做吴子羹,到雁国来一定要尝尝吴子羹,李慎你也很多年没吃过了吧,说起来芸姨做的吴子羹才是好吃的让人忘不了……呃。”
李慎的表情在她提到自己娘亲时黯了黯,而注意到这一点的女人也急忙掩住嘴,有点尴尬的将身子缩回后座。两人沉默片刻,还是李慎主动开口道:“不必了,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带两个大男人回家,也不像话,你家住在哪的?我送你回去。”
“在雁城。”女人扬起脸,上面有着促狭的笑意,“我给你指路。”
雁国当真是个小国,连首都雁城,撑死了还不到长安一个区大。车开到城门外时,大门已经闭得死死,穆小白走下车去叫门,给守门的卫兵看了自己的佣兵执照,后者犹豫说要回去上报,结果一抬头正瞧见从车窗里探出脑袋的女人,二话不说便招呼同伴们开门。
穆小白眯了眯眼。
进了城,小车在对方的指引下一路笔直向前,一直来到围墙高耸的雁王宫前。李慎似笑非笑的扭头看向后座的女人,后者很是坦然的坐直了给他看。
“公主?”
“嗯哪,想不到吧。”
“是想不到啊。”李慎搓了把额心,吐槽道,“哪国公主会把自己整成个泥猴子的样子,天天在外面打混?”
“咳。”她干咳一声,伸手推开车门,“总之,你人都到这了,乖乖的跟我进去吧……我没想别的,就想好好招待你一下,不行吗?”
她侧过脸看着李慎,眼中闪烁着不可言说的光泽,璀然一笑。
“放心吧,我已经过了做梦的年纪了。”
………………
雁国大长公主,吕筝。
年近三十仍未出嫁的她,在公主的身份之外,更监管着这小小雁国的一应内政,故此也有着‘监国公主’的别称。李慎是有些惊讶,但这样的事情还不足以令他震惊,除非是她突然把衣服一扒告诉他她其实是个男人,那他的眼珠估计才会吓脱框。
他和穆小白正跟着对方在王宫中穿行,一路上收获了无数宫人们好奇的目光,对于这样的视线李慎早已习惯,倒是旁边的穆小白低着头,一脸不自在。
他有些好笑的拍了拍对方肩膀,让人把头抬起来。
“到以后这样的场面还多的是。”李慎笑着对穆小白道,“你迟早也要独当一面的,记住我的话,不管别人怎么看你,关键是你怎么看自己。”
走在前面的吕筝闻言回过头,冲李慎好奇的问:“听着你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
“我也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事嘛。”李慎冲她耸耸肩,“倒是你,打算带我们去哪?”
“去见我父王。”吕筝意味深长的盯着他,笑得很有点不怀好意,“他想见你很久了。”
于是见雁王。
吕筝领着李慎与穆小白踏进宫殿时,雁王正在大发雷霆。
“居然让孤将筝娘送予那禽兽做妾,简直是欺人太甚!此事不必再提!拿剑来!孤要砍了那使者的脑袋!”
“大王息怒!万万不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啊……”
吕筝迈出的右脚停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一瞬间消失不见,她在原地站了片刻,再度迈开脚步,笑着大声冲内道:“父王!女儿来看您了!”
内室的话音顿时中止,吕筝带着李慎与穆小白走进去,只见身穿王服的雁王正坐在椅上,脸上带着慈祥笑意,冲走进来的女儿招招手。
“怎么突然过来了?哦?这两位是?”
他的目光在李慎与穆小白脸上缓缓打量过,单就长相而言,雁王与吕筝并不太相似,他眉深颧高脸型狭长,给人以阴鸷不喜的印象,那一双细长的眼睛看着人时,便像是一条蛇信自面上舔过,让人十分不舒服。
李慎踏前一步,躬身拱手作揖,自我介绍道:“在下李慎,来自中土,与公主是旧时相识,见过大王。”
穆小白同样上前依葫芦画瓢的自我介绍了一句。
雁王眯起眼,呵呵而笑。
“原来就是你了。”
他说着话看向自己的女儿,却见她摇了摇头,笑着开口道:“李慎他们是途经此处,叫女儿在路上偶遇,便想着邀回宫来好生招待一番,父王您可别把人给吓跑了。”
雁王哈哈大笑。
“怎么会?”他笑着冲李慎点点头,命宫人给两人设座,对李慎道,“你的名字孤是听了不知多少次,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如今一见,倒的确是一表人才。”
一表人才的李慎默默推了推眼罩,斯文不露齿而笑。
雁王命人摆酒设宴,招待李慎与穆小白,一杯酒过,便问李慎:“你如今家在何处?是在做什么营生?”
面对这盘查户口一样的提问,李慎面不改色,微笑答道:“长安一佣兵尔。”
雁王面色微僵。
在东荒这些君王眼中,长安佣兵永远是最不被待见也最令他们无可奈何的一类人。甚至有很多人认为,只要长安佣兵一天不消失,东荒那头鹿就一天不会死,将这无止尽的战乱局面,尽数归咎于长安佣兵。
这话,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至少对长安佣兵而言,一个统一而和平的东荒,不是他们想要看见的。在东荒经营了千年的辉光,也无数次充当了幕后黑手的角色,将这混乱的局面搅得更加浑浊。
眼见气氛变得有点冷,吕筝笑着出声圆场,故作娇憨与雁王撒娇,要对方请侧妃亲手做吴子羹来招待李慎。雁王笑着应允,摆摆手让她自己去后宫请人来。
于是吕筝被打发出了殿内。
雁王持杯看李慎。
后者睁着漆黑的独眼,坦然与他对视。
殿内静可落针。
“长安佣兵。”雁王泛着冷意的话音在殿内静静传开,“孤恰有一事,要劳烦你们这些长安佣兵。”
李慎笑一笑,道:“大王请讲。”
“孤的女儿吕燕,前年嫁到楚国,嫁给楚王做了侧妃。”雁王幽幽道,“年初,她因病暴毙,孤甚感心痛,却没料楚王那禽兽,竟派了使者来,要孤将吕筝送去楚国,以替补死去的吕燕……”
咔嚓一声脆响,是雁王捏碎了手中酒杯。
李慎无声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等事虽不是司空见惯,却也并不罕见。名为联姻,实为人质,雁国是楚国的附庸,每年除了进贡,类似于此等要求也只能遵从。这一代的楚王李慎是见过的,性情狂妄,不是个贤以待下的主,会对雁国提出这样的要求并不出奇。
“孤,万万不会答应此事。”雁王语气森冷道,“然而他以举兵相胁,孤也不能坐以待毙。”
“你等长安佣兵,可愿助孤一臂之力?”
李慎在思索。
倘若他不认识吕筝,那这事他多半不会去管……赔出一个公主联姻,与赌气开战,有脑子都会选第二项,为王者,背负的并不仅仅只是自己这一家,而是一国百姓的性命。即便是争赢了这口气又能如何?为了保住一个女儿,与君主国交恶,随时都可能被其报复,未免太不理智。
“长安庚军,大王可有听过?”
李慎开口问,从衣领摘下锁链长刀的金徽,轻轻扣在桌上。
“我与吕筝有旧,此事,便代庚军接下了。”
………………
穆小白捧着砂瓮,一勺一勺慢慢吃着里面的吴子羹。这羹是用湖中的水产,和野菜熬制而成,味道十分新鲜,他一样样辨识着里面的材料,埋头专心致志,全然不去理会旁边人的对话。
直到李慎叫了他的名字。
“明日你护送雁国使者去郢都,面见楚王,顺便去公会将任务办了。”李慎吩咐道。
穆小白乖巧安静的点了点头,雁王看着他那张过分青涩的面孔,眼中闪过一丝不信任,皱了皱眉道:“孤亦会安排侍卫护送。”
李慎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殿外突然响起一声通报,随后兴冲冲的吕筝率先走进来,在她身后,跟着位甲胄加身的老将军。
“父王!余伯伯回来了!”
老将军进殿后向雁王下跪行礼,被其连声叫着免礼请起来,雁王激动的站起身走到殿中,把住对方的手,朗声大笑。
好一副君臣相宜的模样,李慎持杯向人望去。
四目相对。
酒杯从他掌中滑脱,砰然落地。
第90章 巡视东荒(四)
小泥猴变成了长公主,卖酒的余老头变成了护国大将军,李慎觉得,他需要静一静。
穆小白还无知的给他补刀——“头儿,你该不会是个王子吧?”
王子你妹儿。
本只打算回乡扫个墓的李慎稀里糊涂住进了雁王宫,生怕他在宴上没吃好的吕筝还端来一碗虾米粥,扭扭捏捏跟他讲是自己亲手做的,已经吃得很饱的李慎还能说什么?默默给它舔了个底朝天。
于是他被撑得睡不着了。
夜深人静。
李慎披衣走出卧房,再一步便上了房顶,他站在低矮的屋檐上眺望四周沉寂的楼阁宫殿,皱了皱眉,闪身跃向一侧的宫墙。
夜中的雁城与长安自然无法相提并论,四处黑鸦鸦,因着宵禁令的管束,街面上一个人也看不到,远远地传来几声梆子,打更人扯着嗓子吆喝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倒叫李慎有几分怀念。
他掠出雁城,向西而去。
到福山镇。
人这一生,都有着起点和终点。李慎站在镇门外,任由凄冷夜风刮起身上披着的轻袍,他尚不知自己的终点会在何处,是长安?抑或别的什么地方。此时此刻,看着这起点,却有些百味杂陈。
小镇依山而立,山脚下有一间小院,院门上已是落了厚厚一层灰。李慎推开门走进去,只见院内杂草丛生,一派荒芜景象。他拔开主屋门上生了锈的铁锁,推开那扇尘封已久的木门。
回忆铺天盖地而来。
挑灯在桌前为他做寒衣的母亲,踩着凳子扑落檐上蛛网的母亲,坐在床边给他讲故事的母亲,不小心弄碎了花瓶很是沮丧的母亲,揪着耳朵叫他不准去别人地里偷瓜的母亲……
李慎站在门口,竟是久久无法踏出脚步。
他嗓音沙哑,轻声道——
“娘,我回来了。”
………………
一大早起来兴冲冲去找李慎的吕筝扑了个空,她将雁城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却还是一无所获。
被她逮着不放手的穆小白,无可奈何的翻了个白眼。
“公主殿下,我还有任务在身。”他一根根掰开对方握在胳膊上的手指,慢吞吞道,“头儿他玩够了自然会回来,你不必太过担心。”
吕筝也不是十几岁不通人情世故的小姑娘了,自然觉察出他本就没打算掩饰的不耐烦,她有点尴尬的告了声罪,不再纠缠于他,悻悻然回到给李慎准备的客房外,不死心的又去敲了敲门。
里面自然没人应。
于是她只得去处理那些本来打算撇到明天的公务,直到遇见了前来王宫寻李慎的余老将军,后者听她带着几分抱怨道明事情原委,当即有些好笑。
“想也知道那小子会去哪了。”老将军命人备车,带着恍然顿悟的吕筝一起,赶往福山镇。
两人先来到山脚下的小院,李慎却不在里面,但他显然是来过此处,吕筝欣喜过望,催促余老将军快去下一处寻他。老将军却有些神色复杂,目光在院内巡梭流连不去。
“早知道您喜欢芸姨了。”吕筝观他神色,忍不住叹了口气,“还死活不承认,唉。”
老将军抬手,在她后脑拍了两下,转身离开。
接着上福山。
几缕日光从树冠的缝隙间渗透进幽密林中,一角淡青色的披袍曳在地面,黑发独眼,面容俊美如鬼的男人靠在旧朽的墓碑上,歪着头,似已睡着。
吕筝本能的停下脚步,竟是有些害怕惊扰到沉睡中的那人。
余老将军从她身边走过。
漆黑的眼瞳安静而无声的睁开,在那瞬间吕筝有种错觉,仿佛醒来的并不是人,而是一头虎。
李慎看着走到面前的余老将军。
似乎下一秒他就会跳起来,咬断对方的脖子。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余老将军,不,或者称他余老头,用平静的目光与李慎对视,话音沧桑而饱含感概,“但那都是上一代的事情,与你,并无关系。”
李慎歪了歪头。
“……没关系?”
他迟疑着重复道,嗓音沙哑,带着叫人听了便有些心疼的微颤。然而,毫无预兆的,他蓦然仰头狂笑。
笑声惊起一林飞鸟。
“放你哔的屁!”
李慎勃然起身,手搭着身旁的墓碑,冲余老头瞪圆了一双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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