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黄完本——by零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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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武武。
舞舞舞。
武是力度的舞,每一纵跃,每一腾挪,每一翻旋,都夺人心魄。这种舞,舞的是生命,仿佛每一寸神经都被牵引。所以它牵引的也是生命,命之所归,命之所存,都在那舞中剑,剑中武。
赵颖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再呼吸,她捧住心口,双颊早已嫣红。她朝她的皇帝哥哥看去,赵祯不仅看得聚精会神,连手竟也不闲着。看着,琢磨着,比画着。不过他揣摩的并不是展昭此时施展的武功,而是画,他的手此时正呈捏笔的姿势。
一旁的太监薛良看赵祯这模样也好久了,走上几步,问:“陛下想要画画么?”
赵祯眼不斜视仍紧紧盯着展昭:“是啊,可惜现在没有纸笔。”
“有。奴才早给万岁爷备下了。”薛良挥手叫人把桌上珍馐撤了,然后送上八尺白宣铺好,用玉麒麟镇纸,然后从笔架上取下紫云中豪在歙砚中舔了舔,饱蘸后,才双手递到赵祯手里。
赵颖看得兴趣也来了,大叫:“我来给皇兄研墨。”
赵祯一笔在握,仍盯着展昭凝思,并不急着下笔。当真正落下第一笔后,他却不再看上展昭半眼。因为,已不需要。
像在脑中,画在心中。
赵祯下笔极快。那是只有成竹在胸的人才有的胆识。快而不错,零而不乱,可谓妙笔生花。须臾间,展昭形态已跃然纸上。奇怪的是,赵祯画的非为展昭适才所做的任何一个动作,竟是右手执剑,左手画圈抱胸做出收招之式。画中的展昭脸微侧,唇角含笑,两只看向远方的眼睛之中似乎也饱含了微微的笑意。
赵颖在一旁看得心中欢喜。但却隐隐有一股酸意。不曾借鉴,竟是如此栩栩鲜活,可知,在她皇兄眼中,展昭早就成了一个不可或缺的人。而对展昭来言,皇兄也是个不可或缺的人。他们之间的依赖,便是让她发酸的由来。
展昭早在半途就已献艺完,见万岁正在作画也不便打扰,悄悄退了下去,当然他自是不会知道此刻画的人正是他。等画完最后一笔,赵祯让薛良拭了拭额头,嘘出一口气。赵颖这才敢撒娇的依上赵祯,“皇兄,这幅画送给我,好不好?我拿我的那幅跟你换,好不好?”
赵祯一怔,心中很本能地想拒绝。这幅可是他难得一作的好画,实在有些不舍得轻易送人。但赵颖在一旁缠得厉害,最后苦笑了笑,答应了。赵颖只差没乐飞上天。
提笔,赵祯想了想,于是在右下脚落款“德仪绘于天圣癸亥年腊月廿五”。
第7章 (七) 除夕
果如展昭所料,太后一个高兴,真留了不少戏班下来,好增年关的热闹气氛。展昭不敢丝毫怠慢,随侍赵祯左右,近乎如影随形。弄得与他频频换班的一些近身侍卫取笑他是“良心发现”,更严重的还有说是“事主献媚”的。展昭当然知道这些家伙有口无心、全无恶意,于是权当笑话,一哂置之。
御封的护卫大抵有二三十人,但在赵祯眼中展昭却是他最信任器重的一个。有展昭伴驾于旁,赵祯心情怎不大好?他本就是爱极热闹的人,不用再满怀戒备推三阻四,哪一场热闹少得了他?倒是累得展昭少不了要忍受一些王公大臣的掌上明珠围在身边莺莺燕燕,身疲,心更疲。
其中最难应对的还要数那德仪公主赵颖。她天真烂漫,娇美可人,在展昭心中就像是妹妹一般惹他疼惜。明知她落花有意,明知自己流水无情,每每开口却总不忍伤害于她。也或许,因赵颖那明媚的笑容里总透着几分月华的影子吧。
不能伤害,展昭也只有尽力躲开。躲得一时是一时。
这不够磊落的行事态度常让他不由想起他和白玉堂之间,每一次想都觉得头角发疼。
“情”之一字,实在恼人恼心。
这两日被赵颖迫得尤紧,好几次感觉那公主千岁要把心里话给掏了底,幸而都被旁个人打扰岔开去。即使如此,展昭一颗心仍被弄得一惊一乍,终日七上八下心魂难定。于是在安排了最信任的人在赵祯身边,盘算着自己可以缓口气,展昭便借口回开封府过年夜。
开始赵祯自然不允,但他毕竟是了解展昭心思的,面上挽留几番,赐了些开封府各人喜欢的玩意儿,就让展昭出了皇城。
开封府众人见着展昭回府过除夕,个个喜笑颜开。王朝更忙不迭找厨子加菜——加的当然都是展昭最爱吃的江南小菜。
寒暄几句,展昭环视一圈,独独不见白玉堂,便问:“白兄呢?”
“一大早又出去了。”张龙说。
展昭直觉那个“又”字颇有文章,视线遂投向公孙策:“公孙先生,怎么回事?”
公孙策咳了咳道:“白少侠不知怎么了,自从那晚和展护卫从礬楼回来,之后就早出晚归,回来时都醉得不醒人世。我看再这样下去,就连我的醒酒药都要不管用了。”
展昭蹙眉低思,莫名所以。
包拯道:“展护卫,你和白少侠之间莫非出了什么事?”
本是寻常一问,却在展昭心中“咯噔”了下。紧咬的牙关半天蹦不出一个字来。
幸好此时赵虎插嘴道:“不会啊。我看展大哥和白少侠那日回来有说有笑,好不开怀。八成是他自家出了什么事啦。大家又不是不知道,他是多傲多倔的一个人,除了展大哥,他哪肯把自己的心事说给别人听?憋在心里自然不会好受。”
马汉道:“虎子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前几日白少侠的确有接到陷空岛的家书。”
众人听了,纷纷附议这个推测的可信度。包拯却拍了拍展昭肩膀,柔声道:“我们开封府欠白少侠的实在太多。你是他最好的朋友,有空多关心关心他。”
展昭颔首。心下了然,即使包拯不如此交代,他也不会放着白玉堂不管的。
突然抬眼看看已经暗下的天色,展昭道:“属下这就把他找回来。”
“不用啦。”去加菜的王朝慢慢走来,“景阳楼的白掌柜把人给送回来了。”说着,拇指捅了捅身后。
果然,白玉堂被两个跑堂打扮的青年架着,一路走得蹒跚,嘴里还不时嚷着:“老子还没喝够,拿酒来!拿来!”
陪在一旁的白掌柜不停擦额头,想必将白玉堂弄回来定是费了他好一番力气,冷汗热汗流了不少。展昭见状,遽然上前,脸上堆满赔罪的笑容,拱手道:“有劳白掌柜了。白兄的帐算我的,麻烦掌柜到开封府的帐房去领吧!”
白掌柜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小的怎么敢要展大人的钱?白五爷是景阳楼的老主顾了,定期自会将帐给结了。其实就算不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钱绝不是问题。不过……小老儿有句话想和展大人说,就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妨事。掌柜的旦说无妨。”
“小老儿和五爷是本家,也算看着五爷从小长大的,这几日爷天天喝得烂醉,长久下去真担心他的身子怎么受得了。五爷每回喝醉了,小老儿总会听他时不时叨念着展大人,所以想请展大人帮忙劝劝。还有,若有什么不痛快,展大人大人大量,就让着五爷一些吧。”
听白掌柜说完,展昭来不及应什么,就见白玉堂突然挣开架住他的跑堂,冲白掌柜横眉怒目道:“要你多嘴来着!五爷我心情不好,关那只死猫什么事?他现在在宫里当他的忠臣。你们少在那里喳喳呼呼影响五爷我看好戏,呵,我还等着看那只猫儿怎么把自己给赔进去呢。伴君如伴虎,伴君如伴虎啊……”
展昭心头一凛,潜意识觉得白玉堂话中有话,意有所指。但怎么想就是想不通他为什么这么说。
看来,当真是醉糊涂了。
白玉堂的表情似乎越来越想骂人,刚点出一根手指,哪知身子突然一歪,脚下一个趄蹶,眼看人就要扑倒。所幸展昭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他。白玉堂眯眼瞅了瞅展昭,显然没有看清他是谁,不依不挠地就推。展昭怒起,一声厉喝:“你闹够了没有?”
这一声还真管用,如当头棒喝,白玉堂彻底怔住了。醉眼朦胧间忽然划过一丝清亮,他的手颤颤伸向展昭,他的声音也因过度的喜悦微微发着抖:“猫儿,是你……真的是你?”
白玉堂的手本来是伸向展昭的脸庞,展昭一惊,心道不妙:这大庭广众的,若叫人看到岂不奇怪?
半途一把抓住,拉下,展昭扶住他,并用自己的身躯不着痕迹地挡住众人视线。
他决不能让人看出他们之间有什么异常,不然,他们都完了。
“是我,白兄。你醉了,我扶你回房。”
“不,先让我看看,猫儿,先让我看看你……。”话到一半嘎然而止,白玉堂肚中一阵翻绞,喉口一酸,接着大口大口黄白吐了展昭一身。
众人掩住鼻子,全是愕然。于展昭,仅能苦笑。虽被吐脏一身污秽,至少阻了白玉堂的口不择言,算是福祸双至吧。
但白玉堂眸中的痴恋,多少落到一些人眼里,加上他暧昧不清的话语,让展昭着实暗恼于心,却无可奈何。只有佯装出一脸嗔怪,岔开话头,“你要的东西我自然有给你带,这么急着看做什么?”
架起白玉堂,回头略带歉意地向包拯道,“大人,白兄醉的厉害,我先送他回房。”
包拯点头应允。
一旁,王朝热心道:“要不要我们兄弟几个给展大哥帮把手?”
不堪承受白玉堂随时可能脱口而出的“疯言疯语”,但更不堪的是承受让外人知道这种难堪后的震惊与鄙夷,展昭只有选择前者,苦涩自知。心中早已卷起千滔万浪,面上却不露丝毫痕迹,平静如常。展昭道:“别了。这家伙吐我一身,指不定待会儿还有的吐。大过年的大家都更了新衣,糟蹋我一件也就罢了,你们没必要跟着一起受罪。”
走了两步,见赵虎仍跟过来,展昭勉强扯出一个慰寄人心的笑容,说了句“行了,我搞得定他。”才悻悻然独自架着白玉堂回房。
——白玉堂的房门口。
——展昭目瞪口呆地怔立半晌。
这哪里像是人住的?简直乱得可以。衣服随处乱扔不说,桌上没有一只杯子是站直的,更别提那一床皱得与咸菜干有一拼的被子了。哪里有一点点从前在陷空岛熟悉的永远整洁干净的影子?
展昭本就肚里有气,这一看眉头蹙得更紧。想到适才白玉堂差些捅出纰漏,无名之火在心里烧得更旺,不给白玉堂有开口的机会,径直将他拖进屋子,一把粗鲁地推到床上。
却不知,白玉堂生怕是梦,从刚才便死揪着展昭衣角。他这一倒,展昭自然不能幸免,跟着跌下去,差些就压到了白玉堂身上。所幸展昭反应够快,双手一支,及时撑稳了身子。
身下,那醉得迷迷糊糊的人突然睁开惺忪的眼,痴缠的目光毫不遮掩,徘徊在他双眸间,轻镀的迷蒙像是一种诱惑,若即若离,似有似无。展昭相信,此时若面对白玉堂的是个女子,绝没有一个会不动心。
可惜,他不是女子,他是铁骨铮铮的男儿汉啊。
展昭想苦笑,却发觉连苦笑的力气居然也快没有了。他现在唯一有力做的就是思考,思考究竟是什么使他们之间的关系演变得如此荒唐。
白玉堂不但目光痴缠,双臂也是痴缠。感觉展昭就要起身离开,他突地一把拉住他,用力一扯。
展昭根本没料到他会有此举动,一个踉跄跌到白玉堂的胸膛之上。
原本看似温柔的拥抱,在真实相触的一刹那突然变得激烈,有力。令展昭一时半刻无法挣开。白玉堂紧紧抱住怀中的人,揪苦的心像是瞬间得到释放,却另起一种难言而喻的凄苦,迫他再次闭上眼睛似要逃离现实。
“猫儿……猫儿……猫儿猫儿猫儿……猫儿……猫儿……猫儿……”
一遍又一遍喃着唯他独有的称谓,恍惚是要集滴为流,汇川聚海。如果……如果感情这种东西真能敛起,如果千呼万唤真能叫出他要的动容,是不是这凡世的俗人将更容易得到他们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别弃我不顾,别离开我……。”
只有这一瞬,他才能欺骗自己,觉得他似乎真的拥有了,哪怕仅是一夜浮梦。
只因下一瞬,真实将闇中的梦破晓,怀中的人已经远去。
白玉堂跳起来想要抓住梦的衣角。
是的,他确已抓住,只是视线清明的对着,让他的心一路寒下,如履薄冰。
为什么那个人每次看他的眉头不再舒展?
为什么那个人看着他时眼中不再有欢笑?
这是怎么了?他们之间……究竟是怎么了?
“你醉了。”
对视的终局是展昭自牙关中生硬地蹦出这三个字。
白玉堂有一股想说话的冲动,他不想看到这样的展昭,他想抚平他眉宇间的褶皱。然,他还不及开口,展昭的手指已经点上了他的睡穴,昏睡之前他只听到展昭说了句“好好睡一下”便人事不知。
像是逃难似地从白玉堂的房间快步走出,一拳便是砸上廊柱。
“这是怎么了?我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了?
心肺像被什么堵着,直到吃年饭的时候展昭仍是若有所思,沾不到旁人半分兴致昂然。包拯等人以为他是为行刺的案子烦心,稍稍宽慰了几句,也不敢多提。对此,四大校位只当尔尔,包拯和公孙策却另有想法。
晚饭后,展昭被请到禅房。
“今夜展护卫闷闷不乐,连王朝他们邀你上御街都推了不去,可是心中藏有心事?”
展昭一愕,第一反应便是今日白玉堂的怪异举动被看出了什么端倪。
“是啊,展护卫。大人待你如同子侄,你有什么不能对大人说的呢?”公孙策也附了一句。
这让展昭心头更是一搐。但是这种事,即使打死他也是决难道出口的。
展昭躬身作揖,声音僵冷道:“属下没有什么心事。让大人与公孙先生多虑了。”
“展护卫,”包拯从打坐的蒲团上起身,走到展昭身边,“本府其实都是知道的,你也不用再瞒本府了。”
巨大的震惊让展昭蓦然发抖的身子一个不稳便向前栽,幸而包拯迎面而来,扶住了他。
“大人……你……真的都知道了?”他的声音异样的颤抖。
“你这孩子,这种事情有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包拯的话让展昭发怔,见展昭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包拯又道,“本府若是早些知道,自然也就能早些帮你。”
呃?
断流的思潮突然又开始流通了,“大人,你到底说的什么事?”
公孙策插来道:“不就是你跟德仪公主的事。”
心一松,展昭本能地叹出一口气。包拯与公孙策面面相觑,觉得展昭这口气叹得暗有玄机。
公孙策问:“莫非展护卫不是为了公主的事心烦意乱?”
展昭一愣,但很快回神,摆出一副反问的表情:“先生和大人听说了什么?”
公孙策望了眼包拯,不好意思地咳了咳:“德仪公主对展护卫青眼有加这个我等俱是知道的。我们是听王丞相说,最近公主似乎缠得展护卫厉害,皇亲贵戚里还有人猜展护卫过完年就可能当上驸马爷的。”
包拯也道:“自然,老夫这开封府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知道展护卫对公主绝不会有那种心思的。但公主单方面一相情愿却也着实头疼,圣上如此疼爱德仪公主,万一圣上降旨赐婚,于展护卫将是大大为难。所以老夫料想展护卫定是为这件事头疼。”顿了顿,观察着展昭阴晴不定的神色,包拯试探道,“不过似乎是猜错了,展护卫的不快并非源于此事。”
展昭知道包拯观察入微,所以他极力掩饰得很好:“多少总是有一些。但属下更多的是为了行刺之案在烦恼。”
果然一听这个包拯的注意力就转开了:“说到这个,本府正要问你。”
“大人请说。”
“你在宫中这些日子,可有查到什么蛛丝马迹?”
展昭也是察言观色的个中好手,打量了眼包拯表情便道:“大人有此一问,想必是在刑部什么线索都没得到吧?”
包拯道:“倒也并非没有线索,只是可被揣摩的案例太多了,反而弄得本府毫无头绪。”
“那属下却也要叫大人失望了。”展昭理了理思绪,道:“这几日我在宫中一直留意观察当日几个主要的嫌犯。万岁的近身太监薛良属下接触得最多,若属下的经验没有判断错,我可以肯定薛良决不会是那个向外通风报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