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黄完本——by零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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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再也不顾殿前失仪,发疯般冲上去一把拎住其衣襟将之拖下床来。他双目怒火熊熊,破口大骂:“韩孟非你个混蛋,都到了这种时候你还不打算说实话?你会害死展昭的。”
“我真不知道展护卫在哪!!!”韩孟非急急辩道。
“你还这么说?我白玉堂真是错看你了!早知当初就不该听猫儿的去救你。活该让你这厮自生自灭。”见韩孟非张了张口,终闭口不言,白玉堂再也控制不住就欲一拳挥上对方脸颊,却被从旁伸来的一只手握住腕脖。白玉堂怒目瞪去,见是面无表情的耶律宗徹阻了他的举动,遂喝问道:“什么意思?”
“你难道看不出来他说的是实话吗?那御林军统领严奎既然将其软禁,便是防着他,又怎会让他知道那么多?”略微了解过始末,耶律宗徹淡淡开口。此刻三人中也唯有他能保持平静。毕竟关心则乱,展昭于他连一枚棋子都算不上,他自也不会像眼前这两人般为那个御前护卫的去向不明方寸大乱。
听了耶律宗徹的话,赵祯心头顿时凉了半截。不过他至少还在乱成麻的心绪中抓住了最后一丝清明。他问韩孟非道:“那你总可以告诉我们究竟是谁叫四象阁抓走了展护卫吧?”
赵祯这一提点,白玉堂也终于从暴怒中冷静下来,沉声道:“不错,那个背后的人你一定知道。绝不会是严奎,以他的身份绝对撑不起柴家这面大旗。我本以为那些柴家余孽是得知了你是柴王爷私生子的事,这才奉你为主,续行谋逆之事。可看严奎那日反应根本不像,而且他与那周通的一味沉默更是古怪到极点,就像……。”
赵祯若有所思,接口喃喃道:“就像为了保护幕后主使甘愿赴死。此刻想来,严奎最后殿外自裁也是疑点重重。他先杀周通,难不成是觉察出周通对朕亦有情谊,怕他一时经受不住将背后那人的身份泄漏出来?”赵祯与白玉堂对望一眼,见其似赞同般点了点头,顿时对心中猜测更多一份自信。赵祯眸一凛神一正,对韩孟非道:“韩孟非,朕相信你确实不知展护卫身在何处。可朕也相信你一定知道柴文益死后究竟是谁执掌了柴王府,掌控柴家余党谋逆的行动。现在,展护卫的生死就捏在你手里,说与不说全在你一念之间。”
韩孟非的再次沉默让众人看到了希望,至少他没有立刻否认自己不知内情。只是那人内心天人交战良久仍只呐呐吐露叫人气煞的寥寥几字。
“……我……不能说……。”
不是不知,而是不能说。
眼看白玉堂又要控制不住暴走之际,赵祯突然一把将人抢到面前,用振聋发聩的吼声大喝道:“难道展护卫的命不比那暗中谋划的宵小之徒更重要?韩孟非,你应是心存良善之辈,不然你也不会一醒来便提醒朕去救展昭。可事到如今,你又为何执迷不悟仍要偏帮那个幕后主使之人呢?严奎会将你囚禁府中,你以为那人会毫不知情吗?你可知他叫人在宫中搅动风云害死了多少人?其中还包括朕的母后。如此恶果累累之徒,到底是什么让你直到如今仍要保住他的身份?”
“陛下只知指责,可有没有想过他从未对你不利?”
赵祯不解:“你在说什么?朕此番刚回京便当街遭遇行刺……。”
“那是严奎私自做主,但那个人从未想过要害你啊!”
韩孟非脱口而出的一句叫赵祯面色愕然,忽然意识到一个从未深究过的问题。
是啊,他为何从未想过这个问题?那贼人借他之手暗害了母后刘娥,之后不惜在宫中兵行险招陷害展昭入狱,最后更是劫走对方不知去向。此人逐一对付了他身边最重视最重要的人,却为何独独对他没有任何动静?这简直太奇怪了!而韩孟非竟还说那幕后主使之人从未想过害他……。等等……难道说……是他?!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赵祯双目瞠圆,显露出一脸不可思议到极致的表情来。他突然松开韩孟非,任对方跌倒在地都毫无所觉,自己反而折身朝门外疾步奔去,一转眼就不见踪影。弄得白玉堂与耶律宗徹不明所以完全摸不着头脑,两人对望一眼,便双双追了出去——虽然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赵祯的反应却是在告诉他们,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悠悠醒来,竟是身处一处私牢之中。
浑身无力地动了动手脚,只闻锵哐作响,这才发现自己被缚在一具刑架之上。展昭内心苦笑不矣,都被迫服了化功散,对方居然还不放心,又用金钢铁链捆绑住他手脚,这是对他防备得有多深啊。
昏黄的灯光,只能照亮一片隅角,其他俱隐在闇处。视线所及之地,除了一些零散的刑具,就只有一张隐约可见的黄杨木制床榻的边角。刑具他并不意外,看这些刑具制式,不是绵针便是细钳,精细小巧,看来多适用女子身上。只是不知在这私牢之中,为何会突兀地出现那么一张床榻,且看其床头雕花精致,竟有几分像是专供内廷所用。这一发现叫展昭疑惑不已,不由喃喃自语道:“莫非我现在不在别处,而是在宫中?”
“展大人当真厉害,连这都能被你猜到?”一黑衣人自阴影处走出,竟是将他掳来的那四象阁为首之人。
展昭眼中闪过一丝阴霾,面上却是丝毫不显,仍淡定如常道:“这有何难?只要知道委任你四象阁行事的幕后主使是谁,自然能够猜到。”
“哦?你已知晓?”
“原本直到入了刑部天牢,展某都不知是谁做的手脚。那幕后主使当真厉害,四两拨千斤,完全将人玩弄鼓掌之间。可你四象阁这一番劫狱,却彻底将你们的雇主暴露了出来。”
为首之人不信道:“这不可能!我们一行从未露过口风。你不可能从我四象阁的人这里获知是谁雇了我们。”
展昭冷笑一声,点头道:“不错。这个破绽不是你们四象阁露的,而是那位雇主为了配合你们行动,不经意流露出来的。”
为首那人细细回想整桩行动过程,百思不得其解。他试探道:“展大人莫不是在框我吧?”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有这个必要吗?”展昭锐利的眼神越过黑衣人,一直望向隐没在黑暗的私牢入口。他的声音闻之无波无澜,却另起一股气势叫人觉得迫力十足。“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玉妃娘娘?!”
门户霍然洞开,一股狂风由外吹入,使那豆大的灯火狂摆摇曳,晦暗不明。而随之而来的是一串不疾不徐的足音,伴着那每一下仿若踩到心房的步伐,一个纤弱的身影袅袅而来,出现在展昭面前。
盛装的美人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昔柔美和善的笑容,其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地就像一尊玉面罗刹。如果可以她真想把自己的眼神化成那一把把利刃,将面前这个男子割成碎片。
为首的黑衣人见正主到来,略一抱拳道:“在下任务已毕,当回四象阁复命。至于酬金么……。”
“放心,酬金早已送到贵阁。请吧!”左手随意一摆,便送人走了。而由始至终,玉妃都一瞬不瞬盯视着展昭,就像要将他整个人从里到外头都看透一般。直到半晌后,她才红唇微启道:“本宫也很想知道,破绽究竟露在了哪里。”
展昭平静地望着玉妃,看似不经意地略一仰头,只为不让其发现眼中一闪而逝的痛惜。“娘娘还不明白?便是那碟桂花红枣糕将你出卖了。”看玉妃仍神色费解,展昭低声一叹,道:“我爱吃甜食不假,但独独红枣碰不得,食之后背容易起红疹。陛下一向知道我这忌口,故而即便送食到狱中也绝不会有用红枣烹制的食物。娘娘,你此番揣测帝心,怕是过犹不及了。”
玉妃眼睛微眯,知道展昭说的不错。当初赵祯每日为执勤的展昭备甜点,日日翻新,从不重样,她只窥得皇帝对其用心之深,因此设局之时便依样画葫芦也准备了份不同的糕点,没想到阴差阳错竟成了最大破绽。
玉妃不甘心道:“即便如此,也最多让你警觉有人要设计害你,你又如何从中得知那个人便是本宫?”
“当初太后便是利用糕点中的莲子让展昭身中迷药,其后遭遇了被尚充仪推落龙亭之事。我本以为这一切是巧合。可结合今日娘娘如出一辙的行事,某些答案呼之欲出——那次设局展昭,也有娘娘的一份,不是吗?”见玉妃神色寡淡,缄口不言,展昭继续道:“如此想来,尚充仪自缢于冷宫,怕也是遭人灭口吧?真是好一出环环相扣,太后负责施计下药,娘娘则心思巧妙假他人之手害人,自己片叶不沾身,反落得大好名声。娘娘才智计谋之高,当真叫人刮目相看。”
见玉妃仍是漠然看着自己,展昭深吸一口气,干脆将内心翻整的点点滴滴全都吐露出来。“太后驾崩,展昭以为是有人要害陛下,便寸步不离守在慈宁宫。如此逾矩的行为,娘娘非但不若皇后娘娘般斥责,反而放任自流,其目的莫不是为了要遣开陛下派在我身边的那批暗卫,以图后续施行陷害之计。可笑的是,即便被设计进了刑部天牢,我都不敢去想娘娘另有图谋,因为我不认为这天底下有人可以一边陷害他人,一边反过来又主动去为对方作证清白。所以至始至终我都屡次推翻自己的猜测,想不到玉妃娘娘你身上。直到那碟糕点出现,展昭才真正明白了娘娘的用意——娘娘从未寄希望刑部能要了我展昭的命,而是想在所有人都未回神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让我消失,是吗?”
“确是本宫疏忽大意了。没想到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疏漏,就被你窥透整桩事件的来龙去脉。”
展昭摇头道:“展昭所知粗浅,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在展昭看来,娘娘当是深爱陛下才是,因此实在不懂娘娘为何会与柴家搅和到一起?我虽能勉强推断事情如何发生,可终是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玉妃愣了一下,随后失态大笑。“怎么,居然还有展护卫想不明白的时候?你真想知道吗?好,本宫告诉你。”她突然一步一步走近,近到展昭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每一次吐纳的气息。“理由很简单,我不叫李玉贞,而是叫做……柴玉贞。”
展昭讶然望着玉妃,脱口而出的话语如鲠在喉。“你是……。”
“便如你心中所想,我是柴王爷在外的私生女。李,是我母姓。我在多年前便被送进宫,就是基于父王想要寻求一个更平和的方式解决柴赵两家恩怨。若我能生下陛下子嗣,然后由我的子嗣未来登基称帝,父王便也心愿得偿了。谁想三年前,柴家满门被灭,而我久居深宫竟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日前我那同父异母的弟弟柴文益让严奎寻到我,要我助其成事。”
“所以,娘娘就成了宫中内应?那年前北街集市陛下被行刺莫非也是娘娘所为?”
“胡说什么?!本宫如何会害陛下?”玉妃厉声呵斥,表情随即变得阴晴不定。“那次出宫,我本意是让严奎派人暗中护卫,谁想他竟阳奉阴违着人行刺。事后我再也未让他从我这里获取过陛下半分消息。”
“柴家被灭门,难道娘娘心中不恨陛下?”
“陛下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他根本不会做这种无情无义的事。在我眼里,陛下不但是这天下之主,他更是我深爱的夫君。何况柴家之事本就是太后所为,与陛下有何干系?”
展昭蹙眉道:“所以玉妃娘娘不恨陛下,却恨太后,是你让周通害死太后?”
玉妃一怔,须臾发出一声嗤笑。她的笑容变得柔媚诡异,蓦地伸出右手捧住了展昭的左脸。“展护卫,你错了,害死太后的不是我,而是你。”
“娘娘莫要胡言乱语。”展昭疾言厉色道。
“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难道陛下没有告诉你太后是怎么死的吗?”玉妃忽而哈哈大笑,眼泪都笑落了下来。“那个在龙杯中下毒的不是旁人,正是陛下自己。”见展昭神色一动似要辩什么,玉妃却先他一步以手捂住展昭口鼻。“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陛下当然不会害太后,因为那个见血封喉的毒(du)药原本应该是下在你所拿的虎杯之中。可自从那次你龙亭湖出事,陛下已对太后起了防范之心。所以他一早买通慈宁宫大总管梁简章,才能早太后一步将药下在龙杯里。而那个龙杯,陛下也从未想过让任何人用。”
玉妃见展昭双目越睁越大,显然已经联想到内情,故而松手苦笑道:“你也懂了,是不是?不错,那个龙杯是陛下留给自己的。为了你,陛下甚至竟想以身犯险亲自喝下那杯毒(du)药,只为了用自己的命逼太后再也不敢出手害你。我怎么能让陛下如此犯险?”
这一次展昭彻底被震惊到了,低喃不止:“为什么……陛下,为何要做到那一步?”
“展昭,亏你事事精明果敢,怎么于‘情’之一字就能愚笨到这般地步?”玉妃泪水早已不受控制潸然而落,她紧紧抓住展昭胸前衣襟,嘶声道:“难道到了现在你都还不明白太后为何要杀你?而我又为何步步为营,如此煞费苦心地要置你于死地吗?……因为我们恨你!恨透了你!就因为你的存在,这半年来,后宫之中再也无一人得过陛下垂怜。你难道从来没有仔细看过陛下是用什么眼神在看着你的吗?我曾以为我得到过陛下的爱。可直到见了陛下看你的眼神,我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陛下对我确实有情,可那不是爱。在我心中比天地都重要的夫君,竟把他所有的爱都给了你这么个男人,你叫我如何能不恨你?!”
从怀中慢慢摸出一把匕首。明晃晃的刀刃缓缓抵上展昭心口。玉妃笑中带泪,面容略带扭曲,却无丝毫丑陋,反而邪魅到美得惊人。“其实我从来没有亲手杀过人。若杀别人,我一定会觉得内疚害怕。可是你,我不会,我只会觉得痛快!你知道我为何要那么麻烦让四象阁将你劫出来吗?就是为了我要让那个夺走我一切的你亲手死在我手里。”
明明是同一张脸,为何玉妃此刻看来差距竟是如此之大?原来一个人的爱与恨可以让人连样貌都起了变化。
展昭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就连此刻心口处利刃的尖锐都丝毫感觉不到,他只觉头脑一片混沌晕眩,眼前并未发黑,却是不断闪现着无数与赵祯之间的记忆碎片,各种记忆杂乱无章地搅在一起犹如织起一片光怪陆离的网,将他的喉口越收越紧,更压迫了胸膛,叫他已无法喘息。
“展护卫,我知道这一切或许并不是你的错。可是请你不要怪我。只有你死,我们所有人才都能解脱。”
说罢,玉妃高高举起匕首,向展昭狠狠刺去。只是眼看刃口便要临身,一只突如其来的手一把抓在刀刃上。鲜血瞬间流了出来,一滴一滴落在展昭脸颊,那极端刺眼的鲜红以及血液本身带来的温热,顿时让失神的展昭猛然回转神志。
“……陛下……?”嗓子干到发紧。
恢复清明的眼终于将眼前的赵祯容纳进去。帝王一脸绝毅,用自己的指骨死死卡住刀刃再也不让其落下半分。那双眼亮得叫人心颤,却是谁也不看,只是贪婪地死死地盯着眼前那鲜活的生命,再也挪不开半分。
只差一点,就只差那么一点,他就差点失去他了。如果可以他甚至想对南宫惟三跪九叩,因为若不是对方教了他一套以轻功为基础的轻灵剑法,他差点赶不及救下展昭。
“展护卫,你没事吧?”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探向那人的脸颊。却见对方浑身一颤,微微躲了开去。
展昭茫然地望着眼前的赵祯,只觉一阵头疼欲裂,影响了所有思考。
原来,陛下竟是用这种眼神在看着我……。
原来这眼神除了紫谨、白玉堂,此刻连我一直保护着珍视为挚友的陛下都“沾染”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猫儿!——”
远处一声高喝,白玉堂数个起落已窜到面前,几剑挥落,铁链应声而断。突然失去支撑的展昭颓然而倒。赵祯同时伸手去接,却被白玉堂抢先一步将人抱到怀中。惊见展昭全然无神近乎发灰的眸子,他心头一紧,焦急地问:“猫儿你怎么了?”
“玉堂……带我……。”“走”字尚未出口,眼前便是一黑,整个人晕厥了过去。
“展护卫!”“猫儿!”两人同时惊叫。赵祯更是一把抢过玉妃手中的匕首,将之扔得远远的。他怒喝道:“玉贞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