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清新与小混混 番外篇完本——by忽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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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你说话从不是这样的。”
吕然诺抬头看他。从韩诚还是个毛毛头的时候,他就看着他,一路看他满地蹒跚学步;看他天天在野地里滚成个泥猴似得——怕挨打,总去自己哪儿洗干净了再回家;看他一路上了学,读了初中,高中,最后混到了街上。他心里,韩诚就和自己孩子一样。然而一晃眼,韩诚已经二十一了,个子比自己都高。他已经不是个孩子了。从几年起他就是这一家人的脊梁,扛起韩家不散不垮,一路到了今日。
自己终究是个外人,有什么资格瞒他到最后。何去何从且不论,韩诚总有资格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诚子。你爸爸得了尿毒症,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韩诚一下子静了。他第一个想到的念头是,一定不能让艳儿知道,一定要瞒到她高考之后。他甚至还有余力去想,原来我真的这么绝情,亲爸要死了,居然还在想这些。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表情是何等茫然,眼泪早就在不知不觉间流了一脸。
韩诚呆了片刻,张口问道,“叔,那我,该怎么办?”
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颤抖难听,又有什么咸咸的东西落进嘴里。赶紧抬起一只胳膊,用袖子擦泪,顺势挡住了自己的脸,往一边背过身。他怕他叔看到自己哭心里会难过,却不知,吕然诺看他连哭都不能肆意,心里更加难受。
吕然诺心中酸楚,几乎绷不住脸上若无其事的表情,他想,韩诚终究才二十一岁。他这些年,扛得还不够多么?何况……
“你这些天都住在你那个朋友那里?林什么?”
“啊……”韩诚不知道他叔怎么漫无边际说到这个。但依然老实回答,“是,一直住在宇研家。”
“你们感情很好?”
“好。叔,你不知他是多好一个人,这些年除了你,都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韩诚心神剧震之下,根本没法细想他叔说话的用意,况且他十分信赖吕然诺,心里话冲口就出。但吕然诺在对面看得仔细,韩诚的表情,断不是说兄弟哥们时该有的样子。他是过来人,之前两次见面,他对这两人的情谊,早就有些在意,现在对上话茬,再回想之前两人种种细节,当下已确定了八九成。
他心中暗自叹气。这条路不好走,到最后能有好结局的,百无一二,毕竟异性恋人能见得光,有婚姻保障,最后也有许多走不到老,何况压力如此大,保障如此少的同性情侣呢?多数人都是辗转飘零,最后也难与谁携手一生,说不得要孤独终老了。
他自己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但韩诚实在是太苦了。好不容易有了一点幸福与慰藉,难道就这么活生生将其夺走吗?大学本就是个伊甸园,几年后那小子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说不定韩诚能得到的幸福,就这么几年。
随他去吧。
至于韩建设的事情,也别用它拖累韩诚了。自己担着就好。反正自己无妻无友,无儿无女,也谈不上连累了谁。
心下谋定,他反而冷静了下来,安慰韩诚道,
“诚子,你也别太担心。这个病,看起来厉害,好好治,挺个十年八年问题不大。我找以前的老同学联系一下,能够换肾的话,没事的几率很大。”
“叔,那要是换肾,需要多少钱?我手里不到五万,但是艳儿明年要上大学了,我不知……不知道凑不凑得够……”
“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你爸单位毕竟是老国企,福利很好的,这种病能报销绝大部分,剩下的自己掏,一两万也就够了。”
韩诚一下子松了口气,却又不太相信有这样好的事,将信将疑看着他叔。他叔拍拍他肩膀,“我是他们厂医院出来的,我还不知道?到时候办手续跑腿我都管了,毕竟人头熟,好办事。你放心吧。”
韩诚知道他叔说话虽然毒,但向来靠谱,真的放下了心。钱的事情是他心里最大的一块石头,这块石头落了地,突然觉得自己又会喘气了。当下就要去取一万块给他叔,让他带着自己爹看病用,不够再来拿。吕叔手一挥,你先留着,我这边随用随报销,周转不开再找你。周转得开的话,其实自己也就掏个几千上万的,就当这么多年老朋友,我给你爸尽点心。
韩诚执意不肯,一定要去取钱,吕然诺也就随他去了。他自己又坐了片刻,下了决心,穿上外套回了趟家。
这几天他都住在韩家,小按摩院没开业,大铁门落着锁,上面贴了不少小招贴,什么开锁、办证、收药、公关小姐,一块一块狗皮膏药似的。他看着碍眼,开始时没事就拿黑漆涂一遍,但是狗皮膏药韧性十足,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简直涂不胜涂,也就随它去了。
开了门,他取出存折看了看。他一辈子过得潇洒,活的随意,账上余额还没有韩诚多。都揣在口袋里,他锁上大门,手指在一片狗屁膏药小广告上逐一滑过,最后落在了一张上,不动了。
——无抵押小额信贷。月利三分,当日放款。电话:XXXXXXXXXXX
他自嘲地笑了笑。掏出电话,把这个号码记下来,转身离开。
第42章 贺新春
这个春节,韩家因为吕然诺的到来多了一丝活力。他一反常态,不再愤世嫉俗,虽然说起话来依旧咄咄逼人,但在早就习惯他处事风格的韩诚看来,现在的他几乎可以算是温情脉脉了。
那天从小按摩院里,他除了拿回来几件换洗衣服,还卷了些笔墨砚台之类的东西,到了韩家铺陈起来,提笔写起春联。
“吕叔,你居然会写毛笔字!”
韩艳艳蹦蹦跳跳挨过来,歪着头欣赏一番,赞叹道,“写得真好。吕叔你太不够意思了,怎么小时候也不教教我呀?不然现在作文卷面分还能再多个两分。”
吕然诺也歪头看看自己的作品,摇头皱眉,“也就你们这些一窍不通的觉得好。多少年不写,不成样子了。”不满意归不满意,他并不追求什么完美,随便挥洒几笔,就贴上了门。剩下的红纸叠了几个红包,挨个写上名字,又加了短短的贺语。
韩诚闻声从厨房钻出来,特意出门看他叔有没有写点骂人话进春联。然而他叔仿佛转了性子,写的是最烂俗的“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倒是字如其人,张牙舞爪嚣张无比,墨点甩得到处都是。就连韩建设也踱了出来,去看他的春联,点点头,莞尔道,“果然不成样子了。”之后,他得了边上韩诚与吕然诺齐刷刷两对大白眼。
吃过年夜饭,几个人聚在一起看春晚。开始看得哈欠连天,韩艳艳连练习册都掏了出来。终于吕然诺忍不住,开始点评,饶是只使出了三分口舌功力,也把几个人逗得前仰后合,感叹这可比那些小品相声听着痛快多了。十点多,吕然诺掏出红包,一人一个,连韩建设也有份。
两个小字辈一人五百块钱,韩艳艳那个写着金榜题名,韩诚这个则是心想事成。韩建设捏了捏自己的,笑了,“好薄,吕三儿是不是没舍得放钱进去?”吕然诺黑了脸,只催他进屋睡去,别熬夜累着。
又过了一会,韩艳艳也困得不行,进屋睡觉了,外面剩下韩诚和吕然诺。韩诚见他叔坐在那不动,问,“叔,你想守岁吗?咱们爷们喝一杯?”
吕然诺从怀里捏出来了一个红包,上面是林宇研的名字。韩诚吃了一惊,“怎么宇研也有?”
“毕竟是小辈。见过了面,叫过了叔,给个见面礼应该的。别嫌少就是了。”
“叔,你这可真是……他是我朋友,又不是咱家的小辈,还拿什么压岁钱?”
“可你这么多年也就带给我看过这一个朋友。”
“那行,我替他谢谢叔。”
韩诚没在意,揣在怀里了。吕然诺又掏出块手表给他。韩诚不禁拧了眉毛,觉得他叔最近处处透着奇怪。
“给你。或者你愿意给你那个朋友也行。你叔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留给你们做个念想吧。”
韩诚没有接,抬头看着他叔。持续了一天的若无其事与浮夸的节日气氛,终于在两人默契的沉默中,消失不见。
吕大夫摸了摸兜,没摸到什么,手又放回桌子上。韩诚掏出烟递了过去,又给他叔点上。他知道,他叔可能要和他说点心里话,以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身份。
“诚子。我和你说实话,我打算回家了。出来这么多年,也累了。我爸走的时候我都没回去,这些年,我也该回去看看他们。”
韩诚不做声,垂着眼听着。
“本来,我也就挂念你爸,和你们兄妹两个。这次你爸的病,我托人在医院挂上号,排着肾源,也就是一年半载的事情。这段时间有肾源,那就做手术;没有……也就算了。这事情一了我就得走,你也大了,艳儿也要上大学了,我心里挂念的,也没什么了。”
“叔……”韩诚想问,能不走么?但吕然诺先一步接过话头,“人老了总要归根的。以后我要是都不回来,你也不必想我。你只管好好过自己的日子,照顾好你妹妹。我看不见,但我心里知道的。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总有数,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江湖。你这么大人了,要懂得这个道理。”
这么多年,韩诚第一次听他叔不用小兔崽子称呼他。他知道,他叔这是在认可他,已经不再是个孩子,是个可以与之平等相交的男人了。但他心里,却空空的。他宁愿做个不成熟的兔崽子,只要他叔不走。
但韩诚还是像个男人一眼,点了点头,然后开了那瓶白酒,给他叔倒了一杯,也给自己斟上一杯。电视上开始播放零点倒计时,随着难忘今宵的旋律响起,鞭炮声在窗外震耳欲聋。屋内却是一片沉默。沉默一直持续到终了,他们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不必多说。
吕然诺的酒量一如既往的不行。没喝了几杯,就趴倒在桌子上,不知嘀咕点什么。韩诚将他抗进自己卧室,放在了床上。
回到客厅,韩诚开始疯狂地思念林宇研。已经两点了,外面漫天鞭炮声也渐渐沉寂下来。他握着手机一条一条翻看朋友圈。定格在了一条上,是林宇研发了一个照片,照的是年夜饭。漂亮的桌布配着精美的餐具,几个高脚杯里斟着红酒。至于菜色,不是素的可以去喂兔子,就是原生态的蒸蒸煮煮。配文是,还好有水果和饭后坚果,管够吃。下面是张天的“哈哈哈哈哈”和李天童的“幸灾乐祸”。
韩诚笑了起来。想了想,他把厨房里的饺子热了一下,放进保温桶,提着出了门。
他关了门没多久,韩建设的房门开了。他慢慢走出来,径直进了韩诚的房间。吕然诺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韩建设略坐了会,手里还捏着刚才那个红包。那里面确实没有钱,只有一张薄薄的红纸,叠成护身符的样子。打开来,里面用小楷端端正正写着两个字——平安。
“哥还想找你说说话,你倒先把自己灌醉了。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韩建设自言自语,又往床上看了一眼,木然的脸上带了一丝笑意。
“三杯就倒。吕小三儿。”
……
韩诚帮林宇研上淘宝买过东西,查着物流地址找到了他家的小区,然后花了十几分钟找到了准确地址。这是一个带花园的一楼三居室,然而屋前屋后都关了灯,韩诚探头探脑半天,也看不到里面的布置。他怕林宇研睡了,没有打电话,微信过去,“宝贝,睡了没有?”
等了几分钟没有回音,他有些懊恼,今天是不是见不到林宇研了。然而这时来了回信,“没有,躺在床上了。”
短短几个字,似乎并不开心。韩诚又问,你是住在南边还是北边,哪个卧室?
信息刚过去,韩诚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在凌晨两点的室外分外响亮。只响了一声,就挂断了。韩诚正对着的那扇窗户猛地打开,一个人穿过花园,飞奔而来,直接扑进了韩诚怀里。
“你疯了宇研!”韩诚抱住他狠狠亲了一口,脱下羽绒服裹住他,一把扛起来就冲进花园,三步两步翻进卧室,回身关上窗户。林宇研竟然穿着睡衣就跑进了零下二十几度的室外,脚下连双拖鞋都没有,就这么踩着雪一路跑过来。
卧室里没开灯,林宇研的衣服整齐地叠好放在椅子上。一床羽绒大被散放在床上,果然是睡下了。韩诚将林宇研放进被子,自己坐在一边,将他的脚揣进怀里暖着。两人对着看,也不说话,只觉得心驰神荡,痴痴傻傻对视了半天,怎么也看不够。
韩诚又拿出饺子和林宇研分吃了,没醋没酱油,但林宇研吃得格外香甜,让韩诚看得又欣慰又心疼,也不知道他的宝贝在家是受了多少委屈,挨了多少饿。之后,两人接了个带着饺子味道的吻,又温存片刻,都觉得情难自禁,索性大着胆子压住声音,彼此慰藉一番。韩诚没想到林宇研竟有这个胆子,心里有些忐忑,又觉得十分刺激,没坚持多久就缴了械,还被林宇研促狭地盯着笑。他索性发了狠,唇舌功夫用到十分,把林宇研舔弄得腰都直不起来,熬了片刻也忍不住射了出来。完事之后,两人抱在一起吻个不住,恨不能黏住彼此,永不分开。一直缠绵到天边泛亮,韩诚才穿戴好了衣服,将吕然诺的红包递给林宇研,又把他叔的话细细讲了。
林宇研也觉得十分奇怪,拆开一看,贺语竟是顺逐圆满。他心思细腻,只觉得这话不通不顺,却又似乎别有深意,不觉暗暗心惊。加之韩诚所说这一晚的谈话,处处透着奇怪,不由提醒道,“韩诚,你叔叔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你?你要多多关心他,别出了什么事。”
韩诚心想,不是他瞒着我,是我瞒着你——他不想让林宇研担心,没有说父亲的病情。但听了这话,也点头记住了。
两人丢开这话头,又恋恋不舍吻了又吻,告别都告别了五六次,眼看得再不走保洁员都要起床清扫园区了,才算分开,韩诚仍旧翻窗出去。
林宇研在床上又辗转片刻,略睡了会,不到七点就起床洗漱。进了客厅,果然他妈妈已经起来,在等着他。见面第一句话就是,
“研研,出国的事,你到底想好去哪所学校没有?”
“妈,我先和你道歉,昨晚上我不该和你吵架,闹得全家看春晚都没看成,过年都不愉快。”
他妈妈脸上神色松了些,点点头,说没关系。但林宇研接下来一句话,却是,
“但是我想了一夜,我还是决定,不出国了。”
第43章 各自坚持
大年初一凌晨分别后,韩诚有好多天没看到林宇研。他的假期是持续到初五,但在那之前,韩建设就倒下了。
开始是浮肿,昏沉,大概是很难受的,但他只是在自己房间里坐着,和谁都不说,吃饭时候还要多吃几块豆腐、肥肉。吕然诺不高兴,他笑笑说,过年么,多吃几口没事的。等第二天吕然诺问起他有没有不舒服,他依然用那种轻松的笑容说,没问题。
大家也习惯了他的沉默和木然,并没有多想。
直到初四晚上,他不愿吃晚饭,坐在桌边发愣,然后整个人都恍惚起来,渐渐意识不清。吕然诺第一个发现不对,韩诚扛着他冲下楼,然后坐着他叔那辆面包车直奔医院而去。检查结果,血液肌酐一千二百多,已经到了人体能够承受的上限,随时有生命危险。
肾衰竭病人的血液透析都是固定频率,排好座次,贸然间根本找不到空床。吕然诺豁出脸皮不要,一个个给那些十几年没联系过的老同学打电话,把一辈子的好话都说尽了。韩诚在医院门厅抱着他爸,听吕叔在边上求爷爷告奶奶,卑微得低入了尘埃。他的吕叔从来腰杆挺直,用鼻孔看人,这一次,他的腰弯了下来。
韩诚毫不怀疑,如果电话那头的人现在在他们面前,吕然诺是会给他跪下的。
辗转三家医院,终于做上透析的时候,韩建设已经深度昏迷。二十四小时内做了两次血液透析,硬生生将肌酐降到六百以下,韩建设的这条命,终究是抢回来了。
之后,韩诚上班之余,就是和吕然诺两人轮着,衣不解带地伺候韩建设。这事情并不累人,韩建设给饭就吃,给水就喝,不给的时候,也从不要。韩诚觉得,他根本不想被救回来。
吕然诺受不了,他对着韩建设破口大骂,多少难听的话都冒出来,然而韩建设置若罔闻,只躺在那里看天花板。几天后,吕然诺也从一开始的大吵大嚷,变成了小声哀求,他仿佛在对韩建设说,又仿佛在对某个并不在场的人说,絮絮叨叨,语无伦次,韩诚仔细听过去,也理不出什么逻辑,只能听出他叔将那个不存在的人叫做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