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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伏妖录完本——by非天夜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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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了。”李景珑的声音突然在路边说道。
鸿俊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心情不大好,答道:“没什么。”
李景珑长身而立,今天穿了一身深蓝色的武袍,乃是那天杨贵妃赏赐布匹所裁剪,衬得他衣冠楚楚,玉树临风。
鸿俊打量他半晌,李景珑低头看自己身上,问:“好看么?”
鸿俊点点头,李景珑又说:“你也有一身,明儿咱们第一次正式执行任务,有备而战,大伙儿都穿它。”
鸿俊“嗯”了声,跟着李景珑回驱魔司去。
李景珑说道:“你生气了。”
鸿俊又“嗯”了声。
李景珑转过身,说:“因为我不答应你救那只狐狸?”
鸿俊想了想,鼓起勇气答道:“李长史,妖在你的眼里,就这么十恶不赦么?”
李景珑皱眉道:“鸿俊,你不能把妖当人看!妖有人的喜怒哀乐,他们会装得很像人,他只是在利用你。狐妖都想找个人傍着,那天你没听到晋云是怎么说的么?你觉得他们的话里,几句真,几句假?”
“可是……”
“不要可是了!”李景珑说道,“他是在利用你!你能不能别这么容易上当受骗?”
李景珑正激动时,肚子突然“咕——”的一声,叫了起来。
鸿俊:“……”
他一定很饿了,肚子饿的人脾气都不好。鸿俊心想。
李景珑又说:“你就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他在魅惑你,今天与你所言,都只是讨你欢心,装出一副可怜的模样,说不定都是他编的,况且明天咱们杀了他的亲人,你觉得放走他,就不会回来报仇吗?”
接着李景珑的肚子又“咕——”一声叫了起来。鸿俊终于按捺不住,哈哈大笑。
李景珑怒道:“别笑!”
鸿俊摆手,示意不与他说了,李景珑无奈只得跟着他回驱魔司去。众人正等李景珑回来开饭,鸿俊把白环朝桌上一扔,完成任务,说:“吃过了。”便径自进房睡去。
“衔环结草。”阿泰看了眼,说,“那小狐狸这是要以身相许吧。”
李景珑追过天井,见鸿俊关上门,只得依旧回来吃饭,一顿饭吃得闷闷不乐,众人知道明天行动应当不会出大差错,便都识趣不再多言。
☆、第24章 骊山面圣
这夜鸿俊又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杜韩青全身起火,正在熊熊燃烧,他的皮肤龟裂,迸出血液,现出皮肤下血肉模糊的狐狸皮毛,那痛苦的狐狸正从人的躯壳中艰难地挣扎起来,拖着鲜血与滋滋作响的脂肪,发出惨烈的哀嚎。
“啊——!”鸿俊猛地坐起。
“鸿俊?”莫日根的声音在房外响起,他快步走进来,一手按在快虚脱的鸿俊额头上。
鸿俊轻轻地呼吸,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做噩梦了,他挣扎着坐起身,不住喘息,定了定神,看着莫日根。
“白鹿离开的夜里。”莫日根低声道,“草原的梦魇四处肆虐,呼啸。”
他给鸿俊倒了一杯水,对着茶碗上默念了几句咒语,鸿俊接过,喝下去后心情便稍稍平静了些。
“什么意思?”鸿俊问。
“苍狼守护白昼,白鹿守护长夜。”莫日根说道,“在我们的故乡有一个传说,当白鹿在黑暗中消失,离家的孩子就会做起噩梦……你想家了?”
“有一点。”鸿俊点点头。
莫日根拍了拍鸿俊的肩膀,微笑道:“人长大了,总要离开家的。”
“是啊。”鸿俊低声说,感激地朝莫日根点了点头,喝下那碗水后,心情好多了,再次躺下,这次,他很快就睡着了。
翌日大清早,鸿俊是醒得最早的,蹲在井边刷牙时,鲤鱼妖得知昨夜之事,便劝说道:“你管那只妖怪做什么?非亲非故的,人都管不过来呢。”
鸿俊擦干净嘴,寻思片刻,答道:“其实我也是妖,不对么?总有一天,长史会知道的。”
“你和狐狸们不一样。”鲤鱼妖说,“长史又不嫌弃我,怪就怪狐狸们当年没投靠你爹,自找的。何况了,你平时吃什么不是吃,吃肉的时候也没见你说众生平等了。”
“那不一样。”鸿俊道,“不吃肉,是慈悲为怀;吃肉,是度它们脱离苦海,青雄说的。”
“长史早。”背后传来裘永思与李景珑打招呼的声音,鸿俊与鲤鱼妖马上不说话了。这时莫日根恰好从外头进来,李景珑便道:“办完了?”
莫日根点了点头,鸿俊问道:“这么早,你做什么去了?”
莫日根神秘一笑,做了个“嘘”的动作,示意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李景珑却道:“这次只听到慈悲为怀那句,先开早饭,吃完换衣服。”
天大的事,睡一觉过去也会变得无足轻重,鸿俊昨夜心中的芥蒂早已消了,面对李景珑时,多少有些不自在。但李景珑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吩咐众人去换官服。
驱魔司官服布料用的是天子与杨贵妃亲赐锦缎。上好的深蓝色料子,配雪白内衬,束袖武袍,显得肩宽腰窄,较之文官们的阔大长袍不同,下襟九分长,露出漆黑武靴,方便打斗,迈步时更带着威武之气。
众人站在镜前依次理衽,果然人靠衣装,众人都显得十分挺拔俊朗。就连穿惯了书生袍的裘永思,这身官服一上身,亦英气毕露。而五人之中,最好看的还是鸿俊。鸿俊自到长安后便习惯束袖粗布袍,上身淡白下身水洗青,简直像个农家少年,换了寻常人定驾驭不住,奈何鸿俊天生底子好,硬是穿出了少年郎的感觉。现在换了身华贵面料,当真是令人无法直视,颇有王谢子弟的风范。
“脖子有点儿勒……”
结果鸿俊一开口就露馅了。
李景珑只得上前帮他扯开点,说:“我倒是忘了领子。”
先前李景珑特地让裁缝来过一次,加班加点地赶制。那时鸿俊不在,现在衣服赫然十分贴体,鸿俊不免有点儿奇怪,问:“没人给我量过啊。”
李景珑有点尴尬,咳了声,朝众人说:“看吧,我就说合适。”
“长史这眼光当真厉害。”莫日根竖起大拇指。
鸿俊怀疑地看李景珑,问:“你怎么知道我身材尺寸的?”
“好了不要问了……”李景珑又递给鸿俊一件缩小后的、浴袍一般的衣服,指指房外,说,“你身材瘦,余下的布料我就又做了一身。”
“赵子龙——!”鸿俊拿着那小浴袍,顿时狂叫道。
“什么什么?”赵子龙马上飞奔过来,它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穿衣服,看见李景珑居然没忘了自己,当即欢呼起来,接过浴袍摊在地上,一条毛腿就往里抻。穿上那浴袍后,扎紧了腰带,后襟恰好盖着尾巴,李景珑又给它一个小挎包,让它背着,里头想必是装离混花粉用的。
众人忍不住大笑,鲤鱼妖又说:“让我看看……”于是在穿衣镜前不住蹦。
李景珑说道:“今天大伙儿就一起行动,这是关系到生死存亡的一天,离混花粉没事不要乱用。”
众人纷纷响应,带上武器,预备出门,鸿俊一颗心不禁怦怦跳了起来,想起那夜李景珑所言“若驱魔司无恙”,仿佛明白了什么,再看李景珑时,李景珑瞥向他的目光中,隐约带着笑意,似在安慰他: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清晨骊山云瀑倾泻,沾湿了登山之人的衣裳,车马道畔,神武军卫士慌忙道:“将军!请上车!”
封常清拄着拐,吃力地一步步登上骊山,往天子行宫走去,同时摆手,说:“不碍事,你们这是瞧不起本将?”
士兵们只得不多话,看封常清沿着官道,佝偻行走。封常清自幼父母双亡,其外祖父受李林甫陷害后流放安西,一生颠沛流离,戎马倥偬,一介残疾之身,却于高仙芝麾下发挥了惊人才华,接连破小勃律、大勃律国,十三年间一跃成为堪于哥舒翰等老将比肩的猛将。
封常清屡战屡胜,对西域战事几乎算无遗策。大伙儿都嘲笑李景珑,却从不敢嘲笑这孱弱瘦小的封常清,统御万军之人,言语间自然带着不怒自威的力量。
封常清虽赋闲在京,却在班师回朝当日,向李隆基呈上近万字的奏折,要求边疆田地整改,以怀柔为政,放远征的将士们回家。是以在武官阵营与军中有极高的声望。
太监带着一身雾气匆忙进了华清宫,其时李隆基尚搂着杨玉环酣睡,太监既不敢叫,又恐怕封常清挥舞着拐杖冲进来,外头守卫无人敢拦他。
太监张了张嘴,不敢发出声音,焦虑无比。
“有事儿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帐内传来李隆基之声,却是醒了。
“什么时辰了?”杨玉环慵懒问道。
“封常清封将军,在外头等着,说有十万火急之事,要禀告陛下……”
听到这话时,李隆基瞬间就坐直了,喃喃道:“又出事了?不应该啊,这不是还没派常清差使么?莫非是兵部让他来的?”
“是军情?”李隆基想了想,问道,“国忠呢?怎么不先往国忠处去?”
太监道:“说是与大唐国运……息息相关。”
“这搞什么。”李隆基不耐烦地挥手,说,“告诉他,朕知道了。他什么时候来的?”
“昨夜二更时到山下,一步一步走上来的。”太监答道。
杨玉环说道:“封将军腿脚不便,怎么是走上来的?陛下。”
李隆基无奈,裹上龙袍,披头散发朝寝殿外去。
侧殿内,封常清拄着拐,不住喘息,与一脸凝重的李隆基对视。
“别着急。”李隆基反而安慰道,“赐座,给封将军一口水喝,慢慢地说。”
封常清不住发抖,抬头看着李隆基。
李隆基老了,平素虽养颜有道,但年过六旬之身,终究不可避免地呈现出衰老之态。封常清未及耳顺之年,看上去却还比李隆基老态了些。
“今日臣爬这骊山时……”封常清接过太监递来的布巾,擦了把汗,喘道,“不知为何,就想起陛下当年……当年英姿。”
“哪一年的英姿?”李隆基反而笑了起来。
封常清看着李隆基,说道:“唐隆元年,凌烟阁前会师的那一年。”
李隆基大清早起来,听封常清竟是与自己叙旧,当即啼笑皆非,但长期为帝的直觉亦告诉他,开口先叙旧的事,接下来定不简单。
“若不是你说,朕险些也忘了。”李隆基笑道,接过太监递来的参汤,喝了一口,说:“唔,给常清也端一碗去。”
那年李仙凫、葛福顺策反羽林军,诛杀欲仿效武曌而登基为帝的韦皇后。李隆基与太平公主在凌烟阁下会师,誓死捍卫李家天下,杀进宫廷,杀安乐公主、武延秀、上官婉儿诸人,夺回了李氏江山。
往事恍若隔世,然而听到封常清旧事重提时,李隆基仍不禁想起当年的一腔热血。
“还有开元元年。”封常清又说。
没记错的话,那是李隆基再次发动政变,诛杀太平公主的那一年。从此之后,大唐的一场盛世正式拉开了繁华序幕。
“常清,你要知道,如今太平盛世,”李隆基说,“乃是苍生之福,朕这把刀,能不用,反倒是好事。”
李隆基听出些许封常清口中暗示,他同样也在回以暗示——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希望朝廷有大的动荡。
“陛下圣明。”封常清马上答道,“常清想了陛下,又忍不住想自己。”
李隆基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封常清问道:“常清只不知自从入高仙芝将军帐中,这些年里,曾有军情瞒报过朝廷不成?”
“没有。”李隆基答道,“戳穿别人的谎话,倒是不少。”
“这些年里,常情可曾骗过陛下?”封常清又问。
“普天之下,就只有你最不分场合地说老实话。”李隆基那语气中,带着不容质疑的威严,“虽不中听,却是从不撒谎的那个,长安究竟发生了何事?”
李隆基年轻时也是个狠角色,这些年中虽沉湎温柔乡,在大是大非面前,脑子仍是清醒的。
封常清抬起一手,发着抖,指了指自己脖颈,答道:“今日常清若有半句虚言,便请陛下取我项上人头,常清毫无怨言。”
李隆基眉头拧了起来,浑不知封常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最后道:“说。”
日上三竿,城北科举考场内“当——当——当——”钟声一声接一声,近两千五百名学子接受搜身,鱼贯入场,极目所望,尽是独间厢房,厢房以一条条走廊连着,门上有天干地支的标号。
学子在外搜身,领牌,各按牌号,等在厢房门口,考官在外经过,再次验明牌与正身,考生将牌挂在门口,进去后,考官便贴上封条,十行厢房,每行一百间,封过房后,偌大考场内寂静无比。
每个厢房乃是全部封闭,开一透光窗,由仆役统一递送饭食并接走大小便。考生要在这厢房内待上足足三日。
仓库内,众人将沉睡的仆役们拖到墙角,官服外头套上仆役衣服,李景珑低声道:“开始罢。”
鲤鱼妖藏身水缸后,开始分药粉,众人分头离开。
鸿俊低着头,沿着走廊快步走去,路过一间厢房,便侧头往里一瞥,寻找裘永思先前做下的标记——袖口、袍襟等地。每找到一个,便在门框上以飞刀轻轻刻下另一记号。
阿泰同样低着头,路过每个房门,假装不经意地朝里看。
“喂。”
阿泰路过走廊时被考官发现了。
考官招手道:“你过来一下。”
阿泰走过去,考官正要询问怎么一个仆役在考生房外东张西望,背后却有一只手,扯了扯他的袍角。
考官:“?”
考官正要回头看,鲤鱼妖突然抬手一撒,抖了点离混花粉出去。
“一见发财——”
考官打了个喷嚏,阿泰马上转身,一阵风般消失了,鲤鱼妖则朝角落里一钻,也跑了。
考官:“??”
“站住!怎么没见过你……”另一名守卫叫住了裘永思。
“再见有喜!”鲤鱼妖又是一撒,守卫打了个喷嚏,满脸迷茫,裘永思忙与鲤鱼妖各自分头离开。
鸿俊经过一间厢房外,朝里一瞥,突然看见了杜韩青。
杜韩青端坐案后,鸿俊迟疑片刻,经过了厢房。
李景珑无声无息地从廊后转出,眉头深锁,注视鸿俊背影。孰料鸿俊却转了回来,李景珑马上再次闪身廊后。
只见鸿俊手持飞刀,犹豫片刻,最终狠心刻下了一道记号,眼睛泛红,决然离开。
片刻后,莫日根匆匆走来,低头看见房门外的记号,又朝房内偷瞥一眼,松了口气,随手摸摸那记号,加深了些,转身离开。
李景珑:“……”
李景珑正要走时,阿泰却又来了,同样,专程检查了杜韩青的房门;紧接着则是裘永思。
裘永思转过走廊时,险些撞上李景珑,瞬间十分紧张。
“哟,长史?”裘永思笑道。
“看来我倒是白操心了。”李景珑冷淡地说道,“你们都很护着鸿俊嘛。”
裘永思笑道:“只是怕功亏一篑罢了,长史,大伙儿关键时刻,还不都是站在你这边的嘛。”说毕拍拍李景珑肩膀。
所有房门标记完毕,众人到仓库外对数。
“两百六十六间。”李景珑说道,“齐了,等钟声。”
鸿俊沉默无语,众人也都不说话,气氛显得有点儿怪异。李景珑过去,随手一按鸿俊肩膀,说:“这次把案子好好办完,大伙儿便出去玩一遭,你们说,想上哪儿玩去?”
“真的?!”鸿俊惊讶道,似乎开心起来。
李景珑嘴角抽搐,心想你的慈悲为怀呢……
“平康里!”裘永思马上说道。
李景珑:“……”
“平康里。”阿泰笑着说。
鸿俊说:“平康里可以吗?我还没真正去过呢……当然长史你不喜欢的话也……”
莫日根说:“那就只好平康里了,不过夜,看看跳舞、听听歌儿总是可以的吧?平康里也不全是……呃,那种地方嘛。”
“连你也想去?”李景珑简直完全无法理解这些下属脑子里都装的啥。
莫日根说:“我,嗯,我的第一次,要留给白……算了,以后再说,但是喝酒听歌,总是可以的。”
鲤鱼妖说:“平康里可以吗?我想去看那幅画儿。”
“那就平康里了!”裘永思拍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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