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伏妖录完本——by非天夜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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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俊!”
鸿俊四处看看,景色仿佛发生了变化,自己正置身一条小巷中,进入梦境之前的意识正在不断回来。
他手里抓着李景珑借他的书,听到四处都在喊“鸿俊!”“鸿俊!”
长夜闪电一阵继一阵,李景珑的声音在前面大喊道:“鸿俊——!”
鸿俊跑了起来,而李景珑正在小巷的尽头等着他。
“李景珑?”鸿俊道,李景珑伸出手抓他,鸿俊突如其来的一阵恐惧,避过他的手。
“相信我!鸿俊!”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李景珑焦急道,“跟我走!”
李景珑一把抓住他的手,拖着他就往小巷里飞奔,巷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木门,他一把推开,将鸿俊带进了杂草荒芜的前院中!
“这是……”鸿俊茫然道,“李景珑!你要做什么?”
电光频闪,鸿俊放慢脚步,发现自己走进了驱魔司的天井,天井中,一个金色法阵闪烁着光芒,刹那金光万道,“嗡”的一声将他困在中央。
“放我出去!”鸿俊把书扔到一旁,大喊道。
小时候的李景珑站在前厅内,在他的背后,则是一名全身金甲,金光闪烁的武士。
“人我带来了。”李景珑剧烈喘息道,“就是他!”
鸿俊怒吼道:“你骗我!”
武士发出苍老而低沉的声音,说道:“天魔种,来日浩劫因你而起,哪怕今日滥杀无辜,我也必须结果你的性命……”
那武士手持金剑,法阵轰然巨响,喷出白色的光火!
鸿俊在法阵中不住猛撞,大喊道:“李景珑——!”
那一刻,时光仿佛飞速流转,李景珑的身材逐渐变得高大起来,而鸿俊却不断缩小,他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缩到四岁时,再开始蓦然拔高长大,恢复到十六岁时的身材。
“李景珑!”鸿俊喊道。
李景珑的双眼中,倒映着法阵中的光火,而鸿俊全身散发出黑气,痛苦地、疯狂地大喊,金色光火焚烧他的肌肤,令他全身迸出鲜血,顷刻间他已披头散发,被烧成一个血人!
“李景珑……”鸿俊的喉咙发出压抑的咆哮,他的心脏正在喷出几可遮天的黑色烈炎,而那金甲武士则手持长剑一收,身周现出六种光芒四射的法器,下一刻,法器旋转着合一,幻作一把巨弓。
紧接着,金甲武士朝着李景珑飘来,“嗡”一声与他合二为一!
“爹……娘……”鸿俊跪在法阵中,一张脸已被金火烧得面目全非,喉中恐怖的声音哀号道,“救我……我……好痛……啊……”
李景珑发着抖,拉开长弓,瞄准了法阵中的小鸿俊。
下一刻,驱魔司大门崩塌,木门被一道洪流冲垮,孔宣化作一道虚影,冲进了法阵,迎上了金甲武士离弦旋转的那一箭——
孔宣撑起五色神光,迎着六件金色法器合一的箭矢,疾冲上去,然则下一刻,光箭轻而易举地撕碎了五色神光,没入孔宣胸膛!
贾毓泽冲进法阵中,披头散发,抱住已被烧成炭般的鸿俊,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孔宣咆哮道:“狄仁杰——!”
孔宣冲至狄仁杰面前,不禁低头望向胸膛处没入的半柄箭矢。
贾毓泽淌下泪,怀抱鸿俊,一手抚摸他的侧脸,喃喃道:“星儿……别怕,没事的……没事……”
“娘……我好痛……”鸿俊颤抖着说道,旋即嘴角裂开,口中喷出血沫来,喉咙已被血堵住。
“不痛了,很快就不痛了。”贾毓泽泪流满面,喃喃道,“焚我元混,散我真魄……”
鸿俊的身躯不断缩小,贾毓泽闭上双眼,眼角滑下泪,念诵咒文,一手发出绿光,按在了鸿俊的脸上。鸿俊全身肌肤飞速愈合,不断再生,如蜕皮一般,焦黑的外皮剥落之后,现出完好的肌肤。
随着那咒文起效,贾毓泽一头如瀑青丝顷刻成雪,化作雪白,面部已成老妪。
“狄仁杰。”贾毓泽哽咽道,“饶了我的星儿罢,他有什么错?!”
孔宣被金光箭矢透胸而过,勉力站起,却又险些跪在天井中,贾毓泽上前搀扶着孔宣,与他一同跪在李景珑面前。
孔宣颤声道:“狄仁杰,我就这一个孩儿……”
鸿俊拖着自己变小后的一身大衣服,双眼现出恐惧,抬眼望向手持智慧剑的金甲武士。
“爹……娘……”鸿俊跪坐在地,颤声道。
鸿俊缓缓抬起头,眼里带着死灰般的神色,与李景珑对视。
李景珑发着抖,抬起手,手中发出白光。
鸿俊发出怒吼:“爹——!”
他身上黑气顿时再次爆发,重重魔影拔地而起,黑浪朝四面八方翻涌,刹那间冲垮了整个长安城!
驱魔司,金城坊,长安,甚至整个中原大地一同崩陷,百姓,生灵,尽数被卷入这黑气中,仿佛掀起了一道强大的飓风!
李景珑面朝那道飓风,怒喝道:“鸿俊!”
黑气飓风近乎冲垮了一切,李景珑右手持智慧剑,左手发出白光,破开了天际与大地。
“醒醒——!”李景珑吼道,继而将鸿俊拉进怀中,白光轰然四射,浸透了鸿俊全身。
他的灵混仿佛被强光照射,灼烧,那种痛苦又回来了,他疯狂地挣扎,喊道:‘放开我——!“
“醒了!”莫日根吼道,“长史!他醒了!”
白光一收,天地归于灰暗,鸿俊的神志如遭到一声雷击巨响,被李景珑紧紧抱住,两手各握一对飞刀,竭力仰起头,望向天际。
他的眼中倒映出冬季的银河,脖颈后仰,莫日根一身伤痕累累,站在雪地上喘气,李景珑披头散发,满脸淌血。紧紧抱着鸿俊不松手。
四面八方,全是倒地的战死尸鬼,刘非躺在地上,小屋已被摧成平地,数匹战马尸横就地,冰面上、坟地上满是尸骸,李景珑站在雪地里,抱住鸿俊,脚下已浸了一大摊紫黑色的血迹。
“你骗我。”鸿俊喃喃道,继而失去了意识,倒在了李景珑怀中。
苍狼载着李景珑与刘非,李景珑怀中抱着昏睡的鸿俊,奔向山谷的尽头。
鸿俊在颠簸之中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李景珑追在马车后来送他,把书交到他手里。
“没等到石榴熟!”李景珑喊道,“把它种你新家院子里吧!”
鸿俊把头探出去,泪水不住往下淌,说:“后会有期,李景珑!”
李景珑站在巷子尽头,不住擦眼泪,喊道:“等我学好法术!我会去找你的!”
“绸星?”一个男人的声音在他耳畔道。
鸿俊悠悠醒转,发现自己似乎又回到了梦境中的房里,他茫然望向榻畔坐着的人,下意识地朝身边摸,摸到柔软温暖的被子。
“醒了?”坐在榻畔的男人说道,“醒了!快请李长史!”
“这是什么地方?”鸿俊先是抬起手臂,看见身体没有任何变化,见还是这身躯,问,“我还在做梦吗?”
那男人面容依稀有几分熟悉,怔怔看着鸿俊。
“我是你舅舅,绸星。”男人说道。
门几乎是被撞开的,李景珑一阵风般冲了进来,说:“鸿俊?”
莫日根也进来了,鲤鱼妖跟在后头,大呼小叫道:“鸿俊!你没事吧!”
“发生了什么事?”鸿俊头又开始疼了,问,“这是哪儿?”
莫日根摸了下鸿俊的额头,低声念了声咒语,鸿俊头疼便渐渐退了。李景珑也上来摸他额头,鸿俊却还记得那梦境,眼里带着恐惧,一避。
“绸星。”守在榻畔的男人问,“还记得我吗?我是贾洲。”
鸿俊怔怔看着那男人,他不记得这人了,但他的容貌,与梦里的母亲很像。
“记得我吗?”李景珑说。
鸿俊点头,再看莫日根,点头。鲤鱼妖挤上来个脑袋,说:“我呢我呢?”
鸿俊确定不是在做梦了,便以食指轻轻敲了几下鲤鱼妖,鲤鱼妖蹿上榻来,鸿俊只盯着榻畔那陌生男人看。
“记得他不?”李景珑认真问道,“他是瓜州太守,贾洲,你娘贾毓泽的哥哥。”
“这不对啊。”贾洲说道,“星儿,你今年不是该有十九才是吗?这长相,活脱脱与孔宣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当真奇哉怪也……”说着贾洲竟是笑了起来。
鸿俊这下想起来了,那天杨玉环在马车中告诉过他,母亲还有兄弟,外公曾担任节度副使,而后母舅家便留在了河西。
“是,你和我娘……长得好像。”鸿俊端详贾洲脸庞,贾洲已年过四旬,闻言笑了起来,擦了把泪,握着鸿俊的手,手上满是行军习武带出来的老茧。
“你怎么现在才来?”贾洲问,“你爹娘死后,是谁养大的你?当年听说你爹娘都没了,我还派人四处打听……”
鸿俊刹那脸色就变了,坐着出了会儿神,抬眼望向李景珑,李景珑看他神色不太对,问:“怎么了?”
鸿俊一时竟有些无措,莫日根说:“想是累了,先让他歇会儿。”
鲤鱼妖观察鸿俊,说:“他脸色太差了。”
“舅甥先叙旧。”李景珑理解地说道,“鸿俊,你好好休息。有事儿随时叫我,我就住东厢里头。”
鸿俊没有说话,李景珑朝贾洲使了个眼色,贾洲颔首示意,李景珑与莫日根便退了出去。
鲤鱼妖说:“我不吵你,鸿俊,你当我不在这儿就行。”
说着鲤鱼妖到了墙角去,进了个小木盆里。
房内余鸿俊与贾洲,鸿俊想了想,要下床,贾洲却道:“别忙动,你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贾洲出外吩咐,便有侍从送了米羹来。
“你这名字,还是舅舅给起的。”贾洲说道,并将米羹喂给鸿俊,鸿俊说:“我自己来。”
“当心烫。”贾洲说。
鸿俊接过碗,脑海中尽是梦境中之事,他在面对贾洲时,没法不去想那个梦,看到与母亲有五分神似的舅舅,便总让他想起梦里抱着他的母亲。
他大口地喝了米羹,感觉力气回来了点儿,注视贾洲,说:“我娘是贾毓泽。”
“你爹是孔宣。”贾洲笑着说,“妙手回春,悬壶济世的神医。”
鸿俊轻轻喘气,伸手摸榻畔,贾洲便从枕下摸出那枚碧玉孔雀翎,说:“你们长史带着你到玉门来,托人打听……”
“居然到玉门了?”鸿俊诧异道,“跑了这么远?我追了陆许一夜,还没抵达张掖……”
“你们路上似乎碰上了不少事儿。”贾洲答道,“别着急,一件一件,慢慢地说。”正值此时,外头有军情通报,贾洲便起身离开,嘱咐一得空就来陪他,便暂时离去。
侧房中,李景珑想躺下,却一侧身就痛得直咧嘴。
莫日根坐在案后,看着院里飘雪。
“我总觉得鸿俊不大对劲。”李景珑说,“他看我那眼神,像是噩梦刚醒。”
“我已经将他从梦里唤回来了,你现在好歹能找到人。”莫日根焦急道,“陆许还没下落呢。”
李景珑安慰道:“贾洲的斥候已散出去找了,刘非也在找,不会有事。”
莫日根问:“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赵子龙说得不清不楚的。”
李景珑说:“只有问鸿俊才知道。”
莫日根道:“你又不让我问。”
“你疯了么?!”李景珑勃然大怒。
莫日根只得不说话了,鸿俊病刚好,看那模样还颇有点神情恍惚,总不能现在去催问,然而陆许下落不明,莫日根简直坐不住。
李景珑说:“你为什么不擅自行动,出去找人?还能再给我添点儿麻烦不?”
李景珑就像驱魔司里的大家长,莫日根比他还大着两岁,却不得不听他的。
“鸿俊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李景珑皱眉问。
“他是半妖。”莫日根答道,“体内有股邪气,我不知他从前是否被他养父以什么封印抑制住了。”说着他起身,在房内踱步,又说:“看他不分敌我,胡乱攻击的情形,像是陷在了一个噩梦里。”
“你能看见他的梦?”李景珑问。
莫日根摇头,说:“我只能把他唤醒,白鹿才能令他入睡,进入他的梦境中。”
客房内,鸿俊坐在案后,将装有鲤鱼妖的盆放在案上。
“这一路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鲤鱼妖说:“鸿俊,你当真什么也不记得了?”
“快说。”鸿俊眉头皱着,注视鲤鱼妖。
鲤鱼妖有点迟疑,说:“好吧,长史让我不要告诉你,怕你听了……”
鸿俊答道:“我一句也不说。”
鲤鱼妖那表情神神秘秘的,两手扒着桶沿冒出个鱼头看鸿俊,这才开始述说。
原来那夜鸿俊追着陆许与刘非,到了一片坟地,进得小屋后,便暂且歇息,过得一夜,鲤鱼妖也未察觉异状。
然而半夜间,鸿俊却仿佛梦游般醒来,缓步走到坟地中间,李景珑与莫日根追来时,鸿俊便如扯线木偶般,全身冒出滚滚黑气,竟是出手攻击李景珑与莫日根!
陆许一身黑衣,于鸿俊身后悬浮空中,双手中散发出千丝万缕的缠丝,控制着鸿俊的一举一动。而木屋外的“刘非”,则摇身一变,成了一名身穿黑衣、满面漆黑的女子!
李景珑与莫日根自然抢上前去救,黑衣女则御起寒风与暴雪,席卷了坟地与平原。
“那就是另一只妖怪玄女?”鸿俊问道。
鲤鱼妖答道:“我……我不知道。”
莫日根与李景珑左支右拙,应付唯艰,那玄女的寒风实在太厉害,根本近不得身,四处尽是飞射的冰刺与暴雪,而鸿俊,就像冰雪里的魔王般大开杀戒。
幸而真正的刘非恰好就在那时回转,以风剑召唤起坟地中长眠的将士,莫日根又不顾冻伤,与玄女拼了一记,玄女受伤退走。紧接着李景珑以心灯断开了陆许对鸿俊的操纵……
鸿俊蓦然想起,自己在梦里头只见电闪,不闻雷鸣,兴许那频繁的闪光,就是心灯。
“然后呢?”
“然后陆许就消失了。”鲤鱼妖说,“临走时还放狠话来着。”
鸿俊睁大了双眼。
“你命中注定,总有一天会死在他的手下。”
“魔种既已找回,接下来的日子,就等着备受煎熬罢。”
☆、第61章 疑窦丛生
鸿俊呼吸急促, 睁大了双眼, 鲤鱼妖马上说:“你别想多了, 鸿俊, 他们说那不是陆许。”
接着,李景珑经过一番苦战,终于将鸿俊唤醒,苍狼则载着他们, 往西北面飞奔。鲤鱼妖与莫日根本打算就近寻医问药, 李景珑则提及曾听鸿俊说过,他在瓜州一带,还有亲人。
“为什么?”鸿俊又问。
鲤鱼妖说:“莫日根说, 在亲人、爱人的身边, 噩梦就会远离,果然, 到了玉门第二天以后,你就醒了。”
鸿俊回想起自己第一次醒来后,再次陷入的睡眠里, 倒是没有再做梦了。
“陆许又是怎么回事?”
鲤鱼妖迟疑半晌,最后说道:“长史猜, 他被他们抓走了,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鸿俊:“!!!”
鲤鱼妖说:“再见面那会儿, 他是不是穿着一身黑?”
鸿俊想起来了,城门处的卫兵说,陆许离开时穿着白色的斥候服, 但他本来就有两身,这代表不了什么。
“所以,刘非回来也是……”鸿俊从碎片般的信息里猜到了关键。
“这可不是我说的啊!”鲤鱼妖忙摆手道,“我什么也没说!”
刘非半路上载着陆许,不知在何处遭到了袭击,于是陆许被抓走了!再接下来,玄女控制住了陆许,进而控制住了鸿俊。
“他就是白鹿?!”鸿俊几乎是喊了起来。
鲤鱼妖没回答,缩进桶里,鸿俊心中顿时如一团乱麻般,若陆许就是莫日根一直在找的白鹿……可,妖怪们又是怎么控制住了他,再把他黑化的?
“鸿俊?”李景珑在门外问道,“好些了么?”
鸿俊听到李景珑的声音,瞬间又想到了梦里遭受的痛苦。
李景珑走进房内,在他面前跪坐下,担心地打量着他。
“你在坟地里梦见了什么?”李景珑问到。
就连鸿俊自己,一时间竟也无法确认,梦中的一切,有多少是真实的,万一是黑化陆许为了操纵他,蓄意灌输进来的噩梦呢,他的脑海中已是一片混乱。
鲤鱼妖不悦道:“不是让你别来闹我们家鸿俊么?”
李景珑皱眉道:“我是担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