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丞天下完本——by月神的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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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有容腿一软。
然后王悦一脚将他狠狠地踹出了马车。
当晚,王悦还是穿戴得人模人样地坐在了夜宴上,自家的宴会,他随便就挑了位置坐下了,也没去管什么主次尊卑,反正没人敢同他抢位置。刚一坐下,他抬头扫了眼,忽然僵住了。
紫衣金绶的皇族太子坐在案前,旁边坐着一脸恬淡的庾家公子,再一旁是拎着壶酒边倒边往两人方向走的醉鬼温峤。
司马绍抬头看了眼王悦,王悦的手忽然就一抖,下一刻他猛地扭头看向上座的王导。
王导的眼神很是平淡,贴着杯盏的手轻轻动了下,示意王悦起身换个位置避避风头。他哪里想得到王悦他个草包会跑到司马绍对面去,人要是蠢起来连驴都不如!给他安排了好好的位置不坐,他非得跑!
王悦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司马绍,又一想毕竟是平西将军的送别酒宴,元帝来不了,让太子到场也是惯例,只是为何没人提前和他说一句?王悦坐在那儿望着朝他使了个简单眼色的王导,一时极为尴尬,僵在了原地。
王导看着王悦那副蠢样,心都凉了,他怎么生出个这样蠢的东西?就知道跟块木头似的傻愣着!王导看不下去了,正好瞧见门外几位姗姗来迟的江东白发老臣,他起身去接人。
王悦正坐立不安,忽然听见阶下一片喧哗,刚升官并且又娶了七八房小妾的祖约祖家小将军到了,身后跟着哒哒踩着木屐闲庭信步的阮家公子。祖约一眼就瞧见了坐在司马绍对面的王悦,挑眉笑了下,他最近升官发财娶老婆风头无两,对比王悦自从遇刺后就成了一天到晚吐血的肺痨鬼,此时不猖更待何时?
他特意走过去打算打个不咸不淡的招呼,顺便问候一下王家世子的近况。
还没开口,王悦忽然刷一下站起来,吓了他一跳。
“许久不见啊,祖约大将军?听说你要去豫州上任,我特意赶来为你践行!”王悦一把扯过还没反应过来的祖家窝囊废就反手狠狠按席位上了,“坐!”
刚升官发财的祖小将军有片刻的傻眼,“王长豫你……”
“我敬你一杯,来!”王悦打断了祖约的话头,抬手就端起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手按着桌案就推了杯酒过去,“喝!都是自家兄弟,来这儿不要客气,放开了喝!”他对着祖约使了个眼色,亲亲热热的。
被吓到了的祖约憋了半天,“哈?”看着手里的杯子,他瞪大了眼,压低声音骂道:“王长豫你有病吧?老子和你很熟?你个肺痨鬼你以前干的那些缺德事你当老子忘了?”
王悦揽着他的肩就像是揽着自家亲兄弟似的,他斜斜瞥了眼祖约,笑道:“过去的事还提它做什么?”
祖约的脸有些扭曲,“那女刺客怎么没一刀捅死你?”
王悦似乎什么都听不见,把喝空了的杯子啪一声按在了桌上,他朗声劝道:“祖士少,喝不喝?不喝我不给我面子!你就是看不起我!我拿你当兄弟,为你践行,花真金白银给你砸出如此大的场面,而你看不起我!”他说得非常热烈激昂,抓着祖约的肩膀就跟找着了失散多年的亲兄弟,“说,你看不看得起我?”
祖约瞪着王悦有些懵,一开始酝酿的情绪被王悦打乱了,他有些接不住话头,“什么?”
“你看不起我!”
“啊?”
王悦拉着祖约的手揽着他就坐下了,那副亲热样子吓得祖约差点没拔刀把王悦的手给剁了。
“你干什么?王长豫你疯……”祖约猛地憋住了,扭头看看四下望着他们这里的公卿大臣,最终回头看向拉着他的手的王悦,压低声音道:“王长豫?你又想如何?有什么算计尽管来!”
王悦看着他,非常痛心,他端起酒杯,“来,这酒不喝,你就是看不起我!”
祖约心里简直万马奔腾,我本来就看不起你!不服啊?他瞪着王悦,坚决推辞,不喝!
王悦觉得自己有些失策,他盯着祖约的脸,一时之间竟是记不起祖约在历史上干了些什么事,说不好得罪还是不得罪,他劝着酒,脑子迅速转着,脸上却仍是笑呵呵的。
祖约被他瞧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推了把王悦,“你松手!”他见王悦抓着他不放手,忽然想起这人前两日死而复生的传言,心里刷得一下就凉了,这副样子不是鬼上身吧?他猛地去用力想把手拽出来,“松手!”
王悦忽然啪一下松开了手,看着祖约直接仰头翻了出去,他看得眉毛一抽。
这咚一声,摔得挺疼的吧?
既然摔都摔了,多踹一脚也没事。
“祖大将军?士少?没事吧?”王悦问了一句,说着话他一脚把正要爬起来的祖约给狠狠踹了出去,忽然他大声骂道:“都瞧见祖大将军摔了没!还不上去扶他一把!没瞧见祖大将军都腿软得站不起来了?你们干什么吃的!”
所有人全都一齐看过来。
祖约爬到一半哐当又一声摔在了地上,王悦看得眉头又是一抽。
祖约从地上爬起来,后知后觉地回头吼了一声,“王长豫!”他吼得脖子上青筋全绽,“你敢阴老子!”
王悦猛地拍案起身,“要打啊?来啊!”他笑了下,还怕你不动手!
祖约简直怒不可遏,朝着王悦就扑了过去。
“别别别!别!”祖约的朋友阮孚忙伸手去拽祖约,祖小将军豁出去也是条汉子,把阮孚一把甩了出去,一拳就朝王悦砸了过去。
王悦侧过了身体避开了祖约的拳头,忽然一口血喷在了祖约的脸上,他坐在了地上,一副身受重伤不可置信地模样震惊地看着祖约,“你……”他猛地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全吐在了祖约的脚下,他忍不住弯下腰去。
祖约瞪大了眼,拳头僵在了空中,看着扶着桌案哗哗吐血的王悦,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了,“王长豫!老子没打中你啊!”
王悦苍白着脸色,看着围观的众人惊呼着冲上来,他伸手拂开了王有容扶着他的手,一手指着祖约的脸,哆哆嗦嗦的,忽然猛地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一副饮恨却又隐忍不发的模样。
“世子!世子!”王有容猛地扶住了王悦,“大夫!去喊大夫!”他抬手就去擦王悦嘴角的血,
王悦抬眸看了他一眼,王有容愣了片刻后猛地心领神会,他扶着王悦回过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祖约,眼神饱含震惊与不平,活脱脱便是在指控祖约为何下此毒手。
祖约拎着个没砸中的拳头,震撼地无以复加,他跳了起来退后一步,“王长豫!我没碰你!”他看着一旁同样面露惊恐的阮孚,猛地揪住了他的领口,“我没碰他!我还没打着他呢!他自己吐的血!”
阮孚看看王悦,又看看祖约,看懵了。
王悦坐在地上,低头捂着嘴,血从指缝里渗出来,隐约染红了垂下来的头发,他脸色苍白,闻声仰头看了眼祖约。
祖约吓得快疯了,“你看我做什么!你别看我!王长豫!又不是老子打的!我说了你别看我!”
王悦那脸色就跟阎王司爬出来的恶鬼朝他索命似的!脸上活生生写了四个大字。
还我命来!
闻声赶过来的司马绍看着坐在地上低着头大口吐着血的王悦,眼中顿时浮现出震惊,他忽然冲上前去,却被一只手狠狠地拽住了。他用力地去掰那只手,却听见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来。
“殿下!”
司马绍站在原地看着吐血不止的王悦,看了一会儿,他猛地甩开了那人的手,“放开!”他快走两步走上前去,从王有容手中一把将王悦扯出来捞住了,“御医!”
王悦正低头暗自冷笑着擦去嘴角的血,祖约你跟我斗?老子玩不死你!他正得意,忽然听见一道声音,他浑身一僵,猛地抬头看去,撞见一双熟悉至极的眼睛。
整个宴会顿时混乱成了一团。有人跑着去找府中的大夫,更多的人则是围着王悦看,七嘴八舌地叫人给王悦止住吐血的势头。
祖约已经彻底吓懵了,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打中王悦了,“王长豫!王长豫你没事吧?”他见王悦好半天不说话,伸手便来探王悦的鼻息。
司马绍猛地拍案,眼神扫了一圈,所有人倒退了两步。
王悦抬头看了眼抱着自己的司马绍,心里咯噔一声,觉得这次玩大了,他下意识看了眼王有容。
王有容瞧见王悦的眼神,猛地领会过来,忽然大吼了一声,“太子殿下,我家世子快不行了!你快救救他!”他咚一声跪着司马绍对着他大吼起来,“殿下救救他!殿下你可要为我家世子主持公道啊!”
王悦一口血差点没又给喷出来。
他快给王有容活活气死了!
司马绍抱紧了王悦,忽然,他一把将人拦腰抱了起来,起身往外走。
王悦差点没被话憋死,这我家!你要给我弄哪儿去啊?他抓着司马绍的领子,“司马绍,我没事!我给我放下!我唬他的!”他吐干净了嘴角的血,“随便吐着玩的!”
司马绍看着边说话边吐血的王悦,将人抱上了马车,扯下袖子擦了把王悦嘴角的血,“别说话。”
王悦差点没一口老血吐出来,“我真没事……”他说着话,一抬头却瞧见司马绍望着自己的眼神,他猛地愣住了。
司马绍脸色比他还难看,抬手用袖子一下又一下地擦着他嘴角的血,手在不住地颤抖。
王悦忽然就怔住了,他从来没瞧见司马绍有过这种眼神,司马绍是未来的帝王,他应该喜怒不形于色,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司马绍,狠得像是要把他给生吞活剥了。
随行的御医赶了过来,司马绍揭开了帘子让人进来,却瞧见了急匆匆赶出来的王导,他与王导对视了一眼,刷一下把帘子放下了。
王悦感觉到那御医给自己诊脉,他没说话,一双眼有些疑惑地瞧着司马绍。他觉得有些奇怪。
司马绍擦着他身上的血,忽然低声一字一句道:“我当初不信,你如何会死?王长豫,我知道你没死。”
王悦有些异样地看着他,两人之间早已发生了太多的事,似乎每一句话都变得饱含深意起来,他掩去了眼中的情绪,低声淡漠道:“你如何知道我真没死?难保我不是已经死过一回了。”
司马绍没再说话,问那御医的王悦的身体状况。
王悦舔了下沾了厚厚一层血的牙齿,从马车上坐了起来,他看着那御医,“我死不了吧?行,告诉你们殿下!”
那御医瞧着王悦的气色,脸色吓得有些白,他对着司马绍道:“殿下,世子心肺受损,应当及时施针救治止血。”
“说些什么呢?”王悦笑了下,“司马绍,我有病我在王家治,你的人我信不过,行了,我没大事!我反正人都给你弄上来了,正好和你把几件事说清楚!”他吐了口血沫子,坐在了司马绍的对面。
司马绍似乎有些气息不稳,过了片刻才说:“世子请说。”
“上回那女刺客,你得还给我,无论活的死的。”王悦盯着他,“庾亮跟你说了吧?我要她,听清楚没?”
“不行。”
王悦闻声笑了下,“你和庾文君连儿子都有了,没必要再扣着个女人了吧?”
“我说了,不行。”
“我以前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情种啊!”王悦看了他片刻,低声道:“我向你保证,我不杀她。”过了片刻,他笑了笑,“也不碰她。”
司马绍望着王悦,眼神忽然冷了下来,“这件事不行,别的事你放开胆子开条件,我绝无二话。”
王悦吐血吐得有些头晕,他盯着司马绍,眼前有些重影,他看不清司马绍说这话的神情,不过他相当了解司马绍的性子,这态度坚决至此,说明已经没了转圜的余地,他忽然开口道:“什么都行?那成,你把你儿子借我玩两日。”
“什么?”
王悦盯着他看了会儿,轻声笑道:“我开玩笑的。”
司马绍死死地盯着王悦,“王长豫,你别再闹了!你知道你现在什么样子吗?你看着快死了!你非得把你自己折腾死?”
王悦知道自己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不讨人喜欢,他这辈子都不怎么讨人喜欢,他习惯了。
“司马绍,那女刺客你既然非得留着,行,我卖你个面子,人我不要了,你把你东宫太子金印借我两日。”王悦看着他,似乎浑然不觉自己说得这话多离谱。
“也成。”司马绍望着他,“你将王家世子的玉印与我交换,我便把金印借你。”
王悦看了会儿司马绍,“是有些过分,那这样,金印我不要了,你将你戴了二十年的那一对龙纹玉佩送我。这没问题吧?身外之物换个如花似玉的女人,我够慷慨了。”
“那玉你拿了没用。”
“这你别管!”王悦对着司马绍笑了下,脸上的气血更淡了,“东西给我,淳于家那女人的事我便不追究了。”
司马绍盯着他看,似乎要从他脸上瞧出些什么东西来,终于,他解开腰上的佩玉,勾着那玄黑色长绳轻轻松开手。
玉佩悬在王悦的视野中,王悦笑了下,伸手一把捞过玉,掀开帘子便要下马车。
“长豫。”
王悦动作顿了下,“我急着去治病,你还有事?”他回头瞟了眼。
“和我回太子府,我带你见个人。”
王悦笑了下,“祖约骂我是个肺痨鬼,我怕我这个肺痨鬼吐血死在你面前吓着你,太子府我今日便不去了,有人想见我,不如让他来找我。”王悦说完这一句,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一抬头,果然瞧见王导与一群王家大夫在下面候着,他对王导笑了下,朝他走了过去。
“没事吧?”王导问了一句。
王悦摇摇头,片刻后又问道:“祖约人呢?”
“走了,给你吓着了。”
“这孙子……”王悦一时不知道如何说好,这孙子胆子小成这样,还打算去豫州那虎狼之地与各方势力周旋?那还不迟早吓破他的胆?
第42章 淳于
王悦坐在案前, 手指拨弄着那对龙纹玉佩, 半圆形的白玉佩中间用锁扣巧妙地扣着,一对便是浑圆,左边是上腾的游龙, 右边是下潜的游龙, 寓意着飞龙在天与潜龙在渊。
王悦把玩了一会儿, 找了只盒子将左半边玉佩放了进去。
王有容给王悦把煎好的药端上来, 王悦伸手接过药,将那封好的盒子递给了王有容。
“把东西拿去给祖约。”
王有容接过盒子,沉甸甸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抬头看去, 王悦正在把右半边玉佩塞到兜中。“这是太子的玉佩?”
“是啊。”王悦漫不经心地应了句, “你手上的是左半边, 你送去给祖约,他在豫州用得上。”
王有容有些诧异, 王悦瞧着确实不像是大度的人,竟然要把这玉送给与他往日有冤近日有仇的祖约?他忍不住又问了一遍,“是送去给豫州刺史祖约?”
王悦闻声抬眸看了眼王有容,样子像是在翻白眼, 他低声道:“是啊,豫州刺史,平西将军,祖约,祖士少, 就刚被我吓跑的那位将军。”
“世子。”王有容凑近了些,“你想害他?”
“我这是救他。”王悦也凑近了些,为表自己高风亮节难得多解释了几句,“祖逖刚死不久,豫州是朝中各派势力的必争之地,皇帝刚派了刘隗与刁协带兵过去,荆扬一代我伯父也盯着豫州,豫州旧部各派更是趁着祖逖尸骨未寒忙着瓜分豫州,祖约以为他这回升官发财多风光,到了豫州有他苦头吃的。”王悦自己把自己说笑了,他承认他是有些幸灾乐祸。
“那这玉?”
“我这是保他一命。我和我伯父打过招呼,暂时不宰他,但刘隗与刁协可说不定,刘隗以前是我的夫子,人称活阎王,我见了都怵。祖约这孙子要是聪明,与刘隗打交道时把玉拿出来,表明自己算半个太子、党,侥幸还能捡回条命。”
王悦喝了口药,抿唇片刻后看向王有容,“为何不说话?”
“刘隗为人谨慎,不会轻易信他。”
“你没我了解刘隗,刘隗为人傲慢,祖约是豫州刺史,但在刘隗眼中,他连路边的一条狗一头驴都不如,刘隗不会花这个心思去确认,他有的是正事要干。”
王有容思索了片刻,“难免不会有意外。”
王悦点点头,“所以我自留了另半边玉佩,到时随机应变,刘隗不会放下几万兵马跑到建康找司马绍确认,只要他不亲自回来,我就有办法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