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丞天下完本——by月神的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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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景发现自己还真吃这一套。
王悦犹豫了一会儿,大着胆子慢慢伸出手去握谢景放在案上的手,握住了,“不是啊,谢景。”
谢景看了他一眼,没甩开他,就这么任由王悦握着。
王悦心里定了定,“谢陈郡,我对你是真心的啊,你要信我,你别看我这人说话不着调,可我说了喜欢你,那便是真的喜欢你,让我掏心还是掏肺都是你一句话的事,我喜欢你啊!你若是女的我肯定立马娶你回家供起来。”王悦说得自己都有些动容,抓着谢景的手小声道:“今日之事是我的错,你生气归生气,千万别多想。”
谢景看着握着自己手蒙头说话的王悦良久,终于开口问道:“这些话哪里学的?”
“肺腑之言。”王悦立刻道。
“真的?”
“真的!”王悦用力点头。
谢景低头望着那双清澈的眼,心中忽然静悄悄,风从高楼四面吹进来,带来江潮声,屋子里静得只闻王悦一个人的急促呼吸声。他信不信王悦?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些话他当下很受用,这便足够了。
王悦看着他的淡漠样子心底仍是有些发慌,刚才那番话还真不是他自己的,那是他有一次路过他二弟王敬豫的院子听见他二弟对个小乐伎说的,他改了几个字回头拿来哄谢景,要说他和王敬豫也算得上是难兄难弟,两兄弟明明出身富贵权门,平生要什么没有,可偏偏喜欢谁只能小心翼翼藏着掖着,说出去都没人信。
王悦捏着谢景的手,捏紧了提起来,低头拿谢景的手轻轻压住自己的额头,“谢景。”他低声念着这名字,心口阵阵发热。
谢景望着王悦,低声问道:“外头传的东西,听见了?”
王悦手猛地一哆嗦,睁大了眼看向谢景,刚刚好不容易定下来的心又悬了起来,冷汗刷得下来了,“什、什么?”
谢景看着王悦的慌张样子,心下了然,原来他不过问,王悦还真当他不介怀了。当年国子监那场闹剧他至今仍记得,那时他才看出来,司马绍对王悦竟是有意,年轻的皇子尚不自知,可他活了许多年,一眼便看得清清楚楚。
少年伸过来的手,国子监殿前的梨花,那一年,年轻的皇子抱着王悦站在树下,眼中惊慌而茫然,却又死死不肯放手。那场景多年后谢景仍是记忆尤新。
谢景原不想重提这些事,都过去了。
何况这阵子他也没少在床上折腾王悦,王悦自己心大,那副莫名其妙被欺负了,既不敢挣扎,又不敢喊疼,抱着他茫然不知所措连问都不知道该问什么的样子,分明取悦到了他,低头吻下去的时候,心软得一塌糊涂,稀里糊涂地便放这事过去了。
可不知不觉还是重提了。
王悦望着谢景,结结巴巴道:“外头那些话你千万别信!全是假的!司马绍他能和我!和我那啥吗?你把刀架他脖子上逼他都不可能!我当年和文君那事……那不是都过去了吗?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承认我当年确实喜欢她!可我如今不喜欢了!我改过自新了还不成吗?”王悦心中真的坦荡,但不知道为什么,说出来的话却无端能听出心虚。
谢景一言不发地望着王悦。
王悦急了,“那我我我错了还不成吗?我当年又不知道!我发誓,我对你是真心的,不是真心的我走路上遭雷劈!”王悦也无奈,万花丛中已然过,叫他能怎么办?
王悦这边涨红了脸着急解释,谢景看他的眼神却仍是冷淡,王悦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人,就怕谢景不高兴,此时心一抽一抽的,一手都是汗却仍是紧紧握着谢景的手。
王悦真的不大会取悦人,他也学不大会,否则他也不会追了庾文君这么些年却被人当笑话看,和出口便是撩人情话的王敬豫很不一样,他在感情之事上很笨拙,所谓情话翻来覆去不过一句“我喜欢你”,床上说床下说,永远这四个字,相当朴实无华。
“谢景。”王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忽然便想到了倾身去扑谢景,就跟狼狗似的将人扑倒。
桌案吱一声响,王悦抓着谢景的袖子,朝他猛地扑了过去。
王悦之前没有征兆,谢景也怔了一下,下意识急忙伸手地接住了他,王悦哪里是扑过来的,他是整个人摔过来的,谢景措手不及,一下子没稳住,又怕王悦受伤不敢松手,下意识护住了王悦往后仰,结果两个人都很狼狈地重重摔在了地上。
砰一声响,重物落地的沉闷声音,摔在地上的谢景极轻地皱了下眉,手下意识抱紧了王悦。
王悦没感觉到疼,抬头看向谢景,见谢景正在抱着他起身,他脑子一抽,不知道怎么想的,抱着谢景的腰忽然翻身就给人压住了,谢景刚起身到一半,砰一声又猝不及防地给按了回去,一声闷哼。
谢景感觉到自己的情绪不太对了。
“你做什么?”
“我……”王悦按着谢景,一下子有些傻眼,“我我我想同你赔个不是。”
谢景看着坐在自己身上压着自己的王悦,沉默了片刻,“起来!”
王悦抓着谢景衣襟的手一哆嗦,他还未想好该做什么,身体却已经倾身压了上去,一不做二不休,他忽然低下了头,吻住了谢景。
谢景浑身一震,王悦湿软的舌头却已经伸了进来。
“我真的喜欢你。”王悦抬起袖子抱着谢景,气息紊乱,面红耳赤,可一双眼却又亮得惊人。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想谢景稍微高兴些,低头又用力地亲了下谢景,他开口道:“你若是让我滚,我就马上去你家门口打滚去,谢家大公子把我睡了!又始乱终弃,没天理了!王法呢?!”
谢景望着坐在他身上的王悦,尚未开口说话王悦又亲了下来,舌头搅进来,谢景想幸亏没人瞧得见这场景,不然王悦以后别想在乌衣巷混了。
王悦有些喘不上气,猛地仰起头,擦了把嘴角的口水,瞧见谢景那神色忽然一乐,笑道:“谢陈郡,你是我的,听见没?你就连手指头都是我的。”他说着话,低头将谢景受伤的手指放在了嘴中,一点点舔着上头的伤痕。
王悦真心后悔,以前错过了太多,若是早知今日,当年国子监第一次见着谢景,他一定会扑上去。
他的确是在取悦谢景,他想取悦谢景一辈子,谢景愿意欺负他,他就给人欺负一辈子。他望着谢景良久,终于低声笑道:“你若是真的气不过,你打我好了,我保证不还手,今后也是如此,我哪里错了,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可你若是想走,我活着一日,我看江东谁敢收留你?”
谢景目不转睛地望着王悦,手不自觉地摸着他的头发,忽然笑了下,“这算是——威胁?”
王悦笑了,低头用力地亲了下谢景,“当然算威胁!”
王悦怎么也没想到,他随口说的一句玩笑话,谢景后来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差点没把他逼死。人面全非之时,才知道当时真是惘然。
清风徐徐吹进楼中,吹得两人衣襟扑簌,王悦心里一抖一抖的,颤着手去搂谢景的腰,将这人紧紧抱住,“别生气了。”片刻后又接着冷硬道:“外头那些流言有什么好信的?别生气了,你一个大男人,堂堂谢家大公子,整日纠缠这些有什么意思?”他的声音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反倒有种讨好的软糯感觉,极好欺负,他故意撩拨谢景来着。
谢景抬眸望了眼王悦,不知还能说他什么好。
确实有些不知死活。
“起来。”谢景耐着性子低声警告道。
王悦盯着他看,摇了摇头,拖长了调子低低开口道:“你听信外人却不信我,我伤心了。”说着话,他脸上却没有丝毫伤心神色,手悄悄地抚上谢景的腰,挑开他的衣襟往里走。
谢景清晰地听见脑海中有根弦绷断的声音。
王悦自从不要脸之后,便再也没想过把脸皮捡起来,索性不要个够,反正这儿没人,江边孤楼,地方又清静,他忽然想在这儿压着谢景干点什么,想做什么便去做,不要压抑自己,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儿,就是想取悦谢景。没什么毛病。
就在王悦压着谢景的肩,低头吻着谢景一点点往下的时候,隐忍了许久的谢景终于扯着他肩将人抱在了怀中,他捞过王悦的外衫刷一下给人裹紧了。
王悦一愣,抬头看向谢景,随即感觉自己被打横抱了起来。
“回谢家。”谢景冷着脸扔下三个字。
乌衣巷,陈郡谢家。
王悦今日真的在一直找死。
他走神了,躺在床上,谢景身下,做到一半他走神了,抓着床褥的手指节发白,脑子混沌一片,淋漓一身汗,可就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走神了,然后开始止不住地发笑,一笑便没能停下来,他不知道自己笑些什么。
谢景也是第一次见这架势,明显也有些愣了,看着蒙着脸笑得浑身直抖的王悦,最终停了动作,王悦已经快笑傻了。谢景看了他半天,终于没忍不住,伸手将人从床上捞起来轻轻压在了怀中,极轻地笑了下。
王悦抱紧了谢景的脖子,将头埋在了他肩颈侧。
真好。
王悦低头看着半跪在地上握着自己脚踝替自己穿鞋的男人,不觉一愣,夕阳余晖从小窗子里打进来,照着地上男人清俊的侧脸,柔和温暖,令人失神。如今的生活真像是世上许多寻常夫妻过惯了的琐碎日子。
谢景替他穿好鞋子,一抬头就看见王悦那副呆愣样子,他伸出手抚着他的脸庞,轻轻摩挲着。
王悦问道:“你不生气?”
这要是搁谁做到一半不做了还一个劲儿傻笑,对方得气疯吧,王悦刚刚都做好了跪求谢景饶过他的准备了。
谢景不知道说什么好,良久才道:“你要听实话?”
“嗯。”王悦点点头。
“挺生气的。”
王悦一哆嗦,一听见“生气”两个字下意识脸色白了白。
谢景极轻地叹了口气,“低头。”他抬手将王悦的碎发别到耳后,“我给你收拾一下头发。”
第59章 周家
王悦一大清早便起了床, 正收拾着近日的信件, 谢尚推门进来,他眯了下眼正打算调戏这位小公子几句,对方却面无表情道:“外头有人找你。”
王悦捏着信件的手微微一顿, 心头陡然一阵不安。
来人是王有容。
“怎么了?”
王有容低声道:“大将军昨夜派人收押了周顗与戴渊。”
王悦眼中一锐, “你说什么?我不是让你盯着他们吗?”
“一直仔细盯着, 事发突然, 没人料得到大将军昨夜会动手,如今人已经在大牢里头了。”王有容自知失职,难得没嬉皮笑脸, 王悦早在石头城便交代他盯着此事, 他也一直放在心上, 可如今却依旧出了事。
王悦知道多说无益, 问道:“除了周顗与戴渊,他还动了谁?”
“暂时没有。”
王悦心里头却没能松口气, 原想着王敦不日便离开建康了,刚预备着松口气,却不料他会忽然在此时发难,这明显是深思熟虑过后的决定, 要得便是其他人措手不及。
他想做什么?
王悦沉思了片刻,忽然望向王有容,“东宫有消息吗?”
“有!前些日子尚书令刁协出逃为人诛杀,首级被传到大将军面前,如今有人告密, 太子殿下下令将杀害刁协的人秘密处决了。”王有容深深看了眼王悦,“大将军震怒。”
王悦明显一顿,他知道刁协这事,当初王敦起兵清君侧,直言不讳要诛杀两人:一个是太子太傅刘隗,另一个便是刁协。刁协此人同皇帝交情很深,当日在石头城,皇帝兵败,拉着刁协的手求他快逃,还亲自为他安排了车马,结果刁协此人平日得罪的人太多,竟是被手底下的人在江乘杀害,首级被人送到了王敦面前。王悦记得当初没人敢替这位老臣收尸,还是他硬着头皮求王敦让刁协的家人为其收尸,这一位才终于入土为安。
皇帝听闻刁协惨死的消息后一病不起,自此缠绵病榻日渐虚弱。
刁协惨死,你要说司马绍心中不平,王悦倒是信的,但你要说是司马绍下令秘密处决了杀害刁协的人,王悦还真不信,司马绍这点脑子还是有的,风头正紧他不至于为了一个已死之人去开罪王敦,这事你说要是皇帝干的倒是还有几分可信。王敦怕是也知道是皇帝干的,但他张罗着废太子,索性就将这事赖在了司马绍头上,这一趟正好连着戴渊、周顗一齐收拾了,戴渊周顗一旦死了,朝中支持司马绍的人怕是少了大半,至少没人再敢在明面上反对王敦废太子的主张。
王敦离开建康前夕忽然来了这么一手,是为了剪除司马绍的羽翼?亦或是为了清洗朝堂?怕是两者都有。
王悦迅速将事情理了一遍,来不及多说些什么,对着王有容道:“走!”
“回王家?”
“去大狱!”他看了眼王有容,“先把人的命保住!”
王悦在赶赴大狱的路上不停地思索一件事,难道这段日子所有的心血与谋划终究要付诸东流吗?
王悦在半路上给人拦住了,对方直接冲到了王悦的马前,王悦猛地拽紧了缰绳,用尽浑身力气才勒住马没把那人撞死。
王悦刚想骂人,定睛一看却发现对方是个熟面孔。
那抓着袖子抬手拦在他面前的少年是周顗的小儿子,周晏。周顗正是此次王敦抓入大牢的两位大臣之一。
王悦猛地就记起一幕场景,当初王家全族跪在尚书台之际,王导曾恳求周顗为自己求情,周顗无动于衷,后来王敦入京,周家惧怕大祸临头,这位周家小公子找上门来跪在他面前求他饶恕周家,头磕得咚咚作响。王悦答应了他。
周晏拦在王悦面前,一双眼里全是血丝,“王家世子!你曾答应过我的!你说了保我父亲!”
王悦坐在马上望着状似疯癫的周晏,他心中本来就急,他也顾不上什么,猛地喝道:“让开!”
周晏却猛地上前抓王悦的缰绳,凄声道:“你骗我!你为何要骗我?我是如此相信你!人人都说你王家人信不过!说你王家狼子野心!可我不信!你为何要骗我?”
王悦不知道这人受什么刺激了,猛地去拽缰绳,吼道:“不想你父亲死在狱中就让开!周恬!”
周晏今日却有些疯疯癫癫的,他一身衣服穿得颠三倒四,神色也大不对劲,他扯着王悦的缰绳咬牙骂道:“骗子!你答应过我!为何要杀我父亲!你是要杀尽我周家人吗?这建康从此便是你王家的天下了!我们该死是不是!我们该死!是不是?”
“周晏!”王悦被他扯着脱不了身,猛地喝道:“疯了啊你?让开!”
周晏却不肯放手,“你答应过我的,王家世子,我求求你,你救救我父亲!我周家无辜!我周家世代忠良!确实无辜啊!”
王悦没想到周晏一个读书人有这般力气,竟是甩不开他的手,他赶着去牢狱看看情况,生怕迟了周顗的尸体都凉了,思及此,他猛地用力地推开了周晏,周晏啪一声后仰着摔在地上,狼狈地起身便又朝着王悦扑过来。
“王长豫!”那红着眼的样子隐隐竟是有疯狂意味。
王悦不知道他抽什么疯,以前瞧不出来这位二公子还有这等疯狂样子,他猛地在他脚下抽了道鞭子,“离我远点!”
王悦没想真抽他,却不料周晏自己凑上来,啪一鞭子顿时皮开肉绽,他顿时嚎叫一声,却仍是抽搐着朝着王悦走过来,“王家世子,我求求你!”
王有容在一旁提醒道:“世子,不太对劲!那边怕是要出事!”
瞧周晏这副癫狂样子,周家怕是出了大事才把他刺激成这样。
王悦没再理会周晏,猛地拽了缰绳往外走,后头周晏忽然扑上来,却扑了个空狠狠摔在了地上,他趴在地上朝着王悦吼,王悦依稀听见几句嘶吼,回头看了眼,而后别开了视线。
王悦赶到狱中发现周顗和戴渊还活着,顿时松了口气,此时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已然出了一身的冷汗。瞧周晏那副样子,他真怕自己来不及给周顗收尸。
他知道周顗与戴渊还活着,也没有叙旧的心思,派了人过来换掉了一批狱卒,又命人去周戴两家盯着,确保两人不会暴毙在牢狱中便急匆匆地去找王敦。
王悦一进门便直冲王敦的书房,不管不顾一脚上去踹开了大门。
王敦正看着书,手头的书都给王悦吓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