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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海穷途 番外篇完本——by真意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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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处吓得碧海魂飞魄散的 ‘山隔梁’开始,地势一路向下,就像梯田一样愈行愈深,沿途一处处院落层层叠叠,每户人家都依地势修建窑洞,布局松散,蒋梓瀚家几乎位于山沟最低洼之处。
仗着曾经见过面、亲过脸、通过电话的感情基础,碧海很容易就和岳父岳母打成一片。特别是蒋母,很喜欢跟他唠嗑。也难怪,岳母大人对女婿总是另眼相看的。
黄昏将近,一家四口围坐在炕沿包饺子。
碧海从小就是个祸害精,不搞破坏就让人念佛了,哪里干过包饺子这种精细活,自然只能老老实实坐在那里按扁面揪。
倒是蒋梓瀚心灵手巧,包出来的饺子个个皮薄馅大、玲珑剔透,看得碧海心里很不是滋味,索性跑去院子里透透气……
和村子里其他人家一样,蒋梓瀚家也是朝南三间大窑洞住人,东西两面各一间窑洞作为厨房或堆积杂物之用,四周砌上院墙和街门,合围成一个大大的院子。院子里种着西红柿黄瓜倭瓜等菜蔬,模样不起眼,味道却比城里卖的好吃一百倍。
忽然,远处拖着两条大辫子的风筝牢牢吸引住碧海的视线!他可是放风筝的高手,早在别的孩子只会拖着风筝满地乱跑的时候,他就懂得慢慢放线、收放结合的道理,能把风筝放得跟那帮老爷子一样又高又远!
蒋母端着一拨饺子往厨房走,看碧海盯着风筝出神,便拉着他进了西面的窑洞,从墙上摘下来一个极精致的蜻蜓风筝,递给碧海。
这只风筝的骨架由一种很柔韧的枯藤编成,圆弧、三角、菱形,各种精确的形状环环相扣,共同撑起蜻蜓的脊梁。若干张平整结实的旧报纸裱糊在骨架上,浓绿艳红的颜料描绘出蜻蜓的色彩,画工一流,巧妙地遮盖住黑色字迹,完全看不出它的材质是多么低廉。
碧海又惊又喜地看着这件堪称艺术品的绿色蜻蜓,向蒋母询问它的来历。
蒋母看他喜欢,也乐呵呵地比划着,尽量用普通话解释给碧海听……
艰难沟通了好半天,碧海终于弄明白两件事——
蒋梓瀚是这只蜻蜓的作者。
六年前,邱澜芯曾跟蒋梓瀚一起回来,她放过这只风筝。
……
西北农家通常把窑洞顶用水泥磨平,砌成一个很宽阔的平台,小孩子可以跑在上面做游戏。秋收后,这里就作为晒谷场,家家都把玉米豆摊在屋顶晒太阳。
碧海爬上窑洞顶,开始放风筝。
或许风力不够,又或许这只风筝太大太笨重,自诩行家的碧海放了十多分钟,绿蜻蜓也就离地三四米,歪歪扭扭飘在半空……
“谁准你动它的?”
低沉的问话突然在背后响起,正想着心事的碧海倏地被吓出一身冷汗。他喘着粗气,回头瞥一眼蒋梓瀚,没好气地说,“你澜芯妹妹放得,我就放不得?”
暗黑的眼浮现不悦,蒋梓瀚凌空抓住棉线,硬把风筝拽到地下。然后,他弯腰捡起风筝,冲碧海伸出手,声音很冷淡,“把线轴给我。”
碧海怔怔地看着蒋梓瀚,他简直无法相信那人竟然在跟他计较一只风筝!
而邱澜芯却可以跑着跳着笑着,长发飞扬在风中,与这只绿蜻蜓共舞!那人站在旁边含情脉脉地看着,暗黑的眼里溢满温柔!
线轴被夺走,手里空空落落的,碧海蓦地有种想仰天怒吼的冲动!
蒋梓瀚耐心地缠好线轴,拿起风筝往回走,高大的背影显得孤寂而冷漠……
碧海怒从心头起,两步追上蒋梓瀚,抬脚踩住绿蜻蜓拖在地上的长尾巴,趁着男人没反应过来,他用力扯断了风筝的骨架,又将它的翅膀撕得粉碎,最后歇斯底里般地把支离破碎的蜻蜓遗骸踩在脚下,狠狠践踏着!
倏忽间,凶狠的力道袭来,碧海被推倒在地上,全身的骨头都似散了架,痛得他根本爬不起来。那人却看也不看他一眼,自顾收拾起风筝的碎片,头也不回地走了。
碧海仰面朝天躺在地上,泪水如泉涌般冲出眼眶。
自从踏进甘肃临洮刘家庄乡,他直觉很多事都透着诡异和欺骗。
那些亲热地喊着梓瀚的女人们,真的只是蒋梓瀚的初中同学而已?
邱澜芯比他更早来到这个家,那人却从未对他提起过。
刚才,那人竟然因为他放了邱澜芯玩剩下的一只风筝而跟他怄气……
……
不想在这里跟那人清算,碧海顶着一双红肿的眼泡爬下房顶,进屋吃饺子。
蒋梓瀚正端着碗坐在炕沿,黑沉沉的视线在他脸上转了两转,继续闷头吃饭。两位老人家瞧出他们在闹别扭,也陪着沉默。
夜晚,蒋母拿出两床压箱底的缎面被子,张罗着把炕铺好,然后歉意地跟碧海说家里住人的窑不够,只能委屈碧海跟他家梓瀚挤一张炕……
这话三年前就听蒋母说过一回,可见老人家并不怀疑什么。看了看分开铺好的两个被窝,碧海惭愧地低下头,心虚地应承着,却见蒋梓瀚把其中一床被子卷起来,抗在肩上,抬腿就往外走。
蒋母诧异地拉住儿子,两人站在窑洞门口,小声争论着。不知道蒋梓瀚说了句什么话,蒋母忽然眼圈红了,步履蹒跚地离开……
母亲走后,蒋梓瀚回头看一眼碧海,低声说,“夜里凉,你盖好被子。”
碧海冷冷哼了一声,故意转过身去,对男人不理不睬。
窑洞门砰地被甩上,蒋梓瀚扔下他一个人,走了。
漆黑的夜,空气凉薄如水。
碧海心头溢满苦涩,呆看着窑洞的拱形天顶,孤枕难眠。
半夜两三点钟的时候,他听到院门开了又关。
一小时后,院门又有响动。显然,那个深夜外出的人回来了。
回来就好。碧海终于抵不住这几天的奔波疲累,渐渐睡着了……
……
暖洋洋的阳光斜照进窑洞,晃得碧海睁不开眼。身下的坚硬,让他猛然想起自己正睡在蒋梓瀚家的石炕上,也想起来昨天的冷战……
“醒了。”阳光明媚的早上,那人的声音听起来比昨晚温柔许多。
碧海想起夜里的孤寂,忍不住就想跟那人和好,偏又不甘心,便伸着懒腰,假装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猝不及防,一张微凉的唇紧紧贴住他,舌头如燃烧的火苗般窜进他嘴里,而他也像疯了一样热烈回应着那人的吻,他们深深地、狂热地、不顾一切地吻着;那人趁势钻进被窝,粗砾的手掌摸进他的内裤,轻轻拢住他清晨勃发的男根,一把一把地搓揉着,逗弄着,疼爱着,逼得他喘息连连,瘫软在那人宽厚的怀抱里……
“梓瀚……放手……”碧海推拒着死死压住他的沉重身体,双腿乱蹬,奋力躲闪开那人顶在他胯下的硬热,低吼,“你他妈先老实交待完问题再发情!”
“交待完问题你还要我?”蒋梓瀚放开碧海已经快要爆炸的阴茎,啃噬着他精瘦的锁骨,暗黑的眼看向别处……
……
……
晕……又超预算,下章一定搞定这个番外……
暖洋洋的阳光斜照进窑洞,晃得碧海睁不开眼。身下的坚硬,让他猛然想起自己正睡在蒋梓瀚家的石炕上,也想起来昨天的冷战……
“醒了。”阳光明媚的早上,那人的声音听起来比昨晚温柔许多。
碧海想起夜里的孤寂,忍不住就想跟那人和好,偏又不甘心,便伸着懒腰,假装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猝不及防,一张微凉的唇紧紧贴住他,舌头如燃烧的火苗般窜进他嘴里,而他也像疯了一样热烈回应着那人的吻,他们深深地、狂热地、不顾一切地吻着;那人趁势钻进被窝,粗砾的手掌摸进他的内裤,轻轻拢住他清晨勃发的男根,一把一把地搓揉着,逗弄着,疼爱着,逼得他喘息连连,瘫软在那人宽厚的怀抱里……
“梓瀚……放手……”碧海推拒着死死压住他的沉重身体,双腿乱蹬,奋力躲闪开那人顶在他胯下的硬热,低吼,“你他妈先老实交待完问题再发情!”
“交待完问题你还要我?”蒋梓瀚放开碧海已经快要爆炸的阴茎,啃噬着他精瘦的锁骨,暗黑的眼看向别处……
他竟敢怀疑他不要他!碧海的心被男人这句下意识的反问刺得生疼,却蓦地发现那人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某种悲哀而疑惑的气息,他不得不压抑住自己的愤懑情绪,低骂,“傻瓜,我碧大律师什么时候抛弃过嫌犯?”
蒋梓瀚不舍地爬下炕,俯身又在碧海唇上索要一吻,这才弯腰从地下拿起一件物事,展示给碧海看……
“啊——你——你——”碧海蹭地钻出被窝,光着膀子,只穿一条三角裤,站在炕沿又蹦又跳,丰厚的唇大大裂开,灿烂笑容好像穿透乌云的阳光……
眼前是一只崭新的燕子风筝!墨黑翅膀,雪白肚皮,两只尾巴像剪刀一样大大张开。最令人拍案叫绝的是,小燕子的鸟喙上居然衔着一只小蜻蜓!那小蜻蜓也由藤条编成,尺寸很袖珍,乖巧地被燕子含在嘴里,惹人怜爱……
兴奋的劲头一过,碧海立刻发现蒋梓瀚的姿势不太自然,他总是刻意把手背在后面……
还藏着别的好东西?
碧海心思飞转,忽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过那人的双手——
平日保养得很好的宽厚手掌,被割出无数道血痕,手心手背,密密麻麻,布满了比指纹更细密的伤口,有的凝固了,有的仍在往外渗血,稍一碰触,男人便痛得一缩……
“怎么回事?”碧海笑不出来了,看到那人伤痕累累的手,他的心骤然紧缩成一团,颤抖着,哭嚎着,刺痛着,恨不得把自己的双手剁下来换给他才好……
蒋梓瀚无所谓地抽回手,把那只小燕子转过来,指着背面用作风筝骨架的藤条说,“昨天晚上,我去山坡上割藤条。这种枯藤又轻又有韧性,很适合做风筝;但它长着锋利的倒刺,轻轻一碰就被划出一条血口子。我编风筝的时候把倒刺全都拔掉了,你可以放心玩……”
“去他妈的放心玩!你这样怎么叫我放心?”碧海又痛又气,嘶吼着打断蒋梓瀚的话,黑亮的眼底闪过犀利的光,“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为什么要故意虐待你自己?别找借口说你家里没手套!也别说你是因为昨晚离开我而愧疚,才在自己手上画蜘蛛网!”
碧海的逼供风格向来是单刀直入,不留余地,往往一句话就能让人原形毕露。作为出色的刑辩律师,一眼看破谎言,找出嫌疑人说谎的真正动机是他碧海的看家本领。蒋梓瀚是他所见过的最狡猾,最擅于避实就虚、最爱信口雌黄的家伙,他这辈子注定要跟他做最艰难的博弈……
蒋梓瀚低着头,不吭声,翻来覆去看着自己被荆棘割破的手,暗黑的瞳孔越来越深晦……
沉默良久,蒋梓瀚沙哑着嗓子说,“你穿好衣服,我在院子里等着。”
碧海胡乱套上衬衫仔裤,边拉裤链,边走出窑洞……
蒋梓瀚家朝南并排三间住人的窑洞,靠东那间蒋父蒋母住;碧海两次回来都住在靠西这间;居中的窑洞锁着,门窗上挂着厚厚的帘子,碧海扒在窗户上往里看了几次,什么也没看到……
此刻,蒋梓瀚正站在居中的那间窑洞外面,把钥匙插进锁孔。那铁锁陈年未启过,似乎已经生锈,男人费力地拧开锁,回头看一眼碧海,示意他进来……
进屋后,蒋梓瀚拉开帘子,阳光一下子穿透弥散尘埃的空气,整个窑洞豁然明亮起来……
碧海迫不及待地四下张望,发现自己果然不是蝴蝶梦里的娘们,这里也不是曼德利庄园,离奇诡异与他无缘。
这间窑洞实在没什么特别之处,进门一张宽大的石炕;再往里放着一口笨重的老式红漆箱子,上面写着毛泽东的名言‘我们也要搞人造卫星’;最里面摆着张破旧的书桌,两把椅子;墙壁和天顶微微泛黄,可见很久没有粉刷过……
唯一稀罕的就是西边一整面墙上张贴着大红剪纸,图案精美繁复,剪工细致,题材也极为广泛,山水动物、八仙过海、唐僧取经……各种活泼生动的造型应有尽有。
“这是谁剪的?够资格举办个人艺术展了。”碧海仔细欣赏着一幅幅精妙的剪纸,越看越爱。一口气看完几个系列,他发现这些作品中充满天真的想象,作者八成是个孩子……
一张照片递到眼前。
碧海定睛一看,不由得呆了,心脏骤然失去控制,怦怦狂跳不止;同时,一股寒气沿着他的脊梁骨向上攀升,深深的忧虑钳住他的嗓子眼,令他无法呼吸……
照片上,一辆摩托车横在乡间土路中央,女孩子大约十二三岁,跨骑在靠前的座位上,双手扶着车把,模仿着开摩托的动作;她身后坐着一个少年,年龄稍大一些,身材瘦高,脸上挂着拘谨的笑,黑色的眼睛炯炯有神……
那女孩很懂得摆pose,她微微偏过头,唇角轻扬,点漆双瞳中闪着顽皮的笑。忽略掉她身上破旧老土的衣服,碧海从没见过比她更漂亮更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那少年欣然坐在后座上,把千载难逢的骑摩托车机会让给了女孩,显然对她很疼爱……
惊人的漂亮,也惊人的相似。显而易见,他们是一对兄妹,甚至有可能是双胞胎。
这个女孩恐怕已经夭折了……
“她……叫什么名字?”碧海心乱如麻,平日的铁嘴铜牙竟然结结巴巴起来。可以断定,他昨天撕坏的风筝是蒋梓瀚做给妹妹玩的。
“澜芯。”蒋梓瀚低低回答一声,忽地转身背对碧海,沙哑着嗓子说,“她叫蒋澜芯。”
先前混乱的疑惑,渐渐变得明朗而清晰……
看着那人微颤的双肩,碧海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于是,他选择了沉默和安静,体贴地留给那人思念的空间……
过了很久,蒋梓瀚仍然背对碧海站着,他抬手摘掉眼镜,然后又戴上,嗓音暗哑地说,“我妹妹比我小一岁,脾气乖巧,只有对着我的时候很霸道……忽然有一天,很晚了她还没回家。我和爸妈急疯了,跑遍附近几个村子,挨家挨户地问,就是找不到她。直到半夜,我才在我们家的洋芋地里找到了她。确切地说……找到了她的尸体。她喝农药自杀了。”
并非死于意外,竟然是自杀!
碧海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张照片,心口一阵阵抽痛,痛惜这女孩的轻生,更心疼那个悲恸的兄长……
碧海接手过类似的案件,十几岁少女被自己的亲人抛弃,最容易走极端,历来是吸毒卖淫自杀的高危群体。但蒋澜芯的生活环境相对单纯,父母哥哥又都很疼爱她,实在没有动机去寻死……
“冬夜的庄稼地很荒凉,土地上冻,坚硬得像凝固的生铁。澜芯手捧着肚子,蜷缩在地上……她的身子总是很暖很软,从来没有那么冰冷僵硬过……”蒋梓瀚挨着炕沿坐下,解开了腕表,叩开背面的表壳,从里面取出一张折叠的颜色泛黄的纸,慢慢打开,拿在手里仔细看着。其实,男人什么也看不到,泪水早已糊满了他的黑眸,从眼镜边沿一滴滴滑下来,滚落在那张纸上……
碧海心如刀绞,走过去蹲在地上,从男人手中拿过那张纸,却发现纸上的字迹根本无法辨认。斑斑点点、层层叠叠的泪痕早已模糊了字迹……
“我在她的口袋里找到这张纸,我看了一遍又一遍,却越来越看不清楚上面写的是什么……”蒋梓瀚突然失声哽咽了一下,暗黑的眼闪着寒光,冷下声音说,“澜芯被一个猪狗不如的畜牲……”
蒋梓瀚的话没说完,碧海也能明白蒋澜芯的遭遇,他心痛地叹息,轻握住男人伤痕累累的手掌,却猛地被拽倒,那人铁一样的手臂箍住他的腰,抱着他在宽大的石炕上翻滚几下,然后停下来,与他面对面。
“我和妹妹就睡在这张炕上。从她一出生,我们就睡一个被窝。”泪水弱化了蒋梓瀚的深沉,他粗哑的声音里充满自责,“她自杀前一个月,每晚都独自缩在墙角里,再也不像过去那样钻进我怀里睡觉。我太愚蠢,太麻木,总以为澜芯长大了,开始懂得男女有别……我根本不配做她的哥哥,我没能保护好她,我甚至连她被欺负的事都不知道!”
蒋梓瀚翻身坐起来,双手抱头,开始习惯性地揪扯自己的头发……
这个男人很擅于掩藏心绪,眼神表情极少出现波动,但这个揪头发的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当他承受巨大压力的时候,他的头发就成了唯一的宣泄渠道……
积淀了二十年的自责与悲恸,当然不是几句轻飘飘的话就可以安慰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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