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妄师完本——by无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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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有灵,皆有可能被教宗陛下选中,成为传谕者。”加摩尔迈步走向房间中央,站在拱顶花窗洒下的光芒中,向上方伸出双臂,“我接受这个预言,也有决心和能力实现它——来吧,盛开了两百年的诅咒之花,无数鲜血与尸体为它施肥,今天终于要结出命运的果实。而那名亲手触碰了锢灵之书的入侵者,将成为最后的育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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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霖拿着一本从名字到外观都相当邪恶的旧书走出图书馆,站在因暮色降临而越发黑暗险峻的修道院中,有种被肮脏蛛丝缠绕住的黏腻感。
接下来要做什么,他产生了点茫然。锢灵之书在他手中微微震动:去墓园……它在哪儿……你不能逃避命运……去墓园……
卫霖眨了眨眼,身不由己地迈步穿过中庭,向着和钟楼相反方向的墓园走去。
墓园里满是残垣断壁,许多歪斜的墓碑被雪沫覆盖,背生蝠翼的石像鬼从檐下探出头来。卫霖沿着弯曲的小路走向最深处,那里有三座石砌的尖顶墓厅,中间的最大,两侧的略小些。
已经平息的风又刮了起来,带着一股连灵魂都要冻成冰碴的寒气,卫霖陡然意识到——那个鬼东西又来了!
尖锐的危机感催促着他进入作战状态,可是精神却像被什么毒素麻醉,拖累身体变得沉重而绵软,甚至产生了听天由命的悲观心态。卫霖被两股力量拉扯着,头昏脑涨,难受至极。
恶灵就在他身侧盘旋,蠢蠢欲动,因为他怀中的那枚骨片而心生忌惮。
但这忌惮终究抵不过对温热肉体的渴望,它从背后卷住了祭品的脚踝,猛地将他拽倒在地,向后方快速拖行。
腰带断开,长袍被地面利石勾住、扯裂,露出内中血迹斑斑的衬衫。那枚骨片从他怀中掉落出来,不知滚到那条缝隙里。卫霖左手紧紧攥着匕首的鞘,右手试图抓住一棵树干或一块墓碑固定住自己,却赫然发现没法松开握书的手——那本书就像长在了他的皮肤血肉中一样。
拖行的势头停住了。寒冷裹住了他的后背,恶灵在他耳畔低语:让我进去……我好冷……让我暖和起来……
那股冰冷坚硬的触感,从脊背向头部与腰下延伸,熟稔地寻找着入侵的途径。他死死咬住牙关,口中尝到血液的铁锈味。
不能这样,卫霖,清醒过来!他在心底朝自己厉喝,快点清醒!
“……真是不知死活!”背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卫霖浑身一振,感觉精神上的钳制略为松动,趁机甩掉书,拔出电光闪烁的匕首,反手朝后背削去。
电流似乎捕捉到了那只无形的灵体,滋滋作响着,空气散发出一股恶臭,卫霖听到了脑中的尖叫声。
“这能伤到它,但不会致命。”身后的男人说,“低头,闭眼。”
低沉、坚定、不容质疑——这是白源的声音,虽然并不是本人,但卫霖还是本能地选择相信对方。他停止了翻身而起的动作,低头闭眼,把脸埋进松软冰凉的雪中。
他听到殷雷炸响的轰鸣声,茫茫白光几乎要将一切融化,即使双眼紧闭,那光芒也能穿透眼皮,将视网膜灼伤。幸亏他提前将脸埋进雪地。
恶灵在白光中剧烈地哀嚎、扭曲和消解。当白光消失后,它只剩下星点魂体,像只奄奄一息的萤火虫,或者透明微光的水母,落在一座墓碑的顶端。
卫霖诧异地抬头看它。
锢灵之书落在身侧的雪地上,硬皮封面忽然打开,书页哗啦啦地翻动,将它一下气吸了进去。
卫霖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书页又啪的一声合上了。
“什么情况?”他好奇地问,“被这本书吃了,还是被关进去了?”
“与其关心这只恶灵,不如多关心关心你自己。”救了他的男人说。
卫霖叹口气,慢吞吞地爬起身,从麻木中逐渐恢复过来的身体,感到了强烈的疼痛。他转头望向来人,果然是白骑士。只是对方这会儿看他的眼神,实在有些古怪和……怜悯?
“你看上去像个快死的人。”白骑士毫不客气地说。
“还、还好吧……”卫霖试图扯动嘴角笑笑,却疼得嘶的一声。他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触碰了一下嘴唇,“我怎么了?”
白骑士从怀里掏出一块镜子碎片丢过去。卫霖接住它,怀疑这是被他砸碎、掉落在石台上的那些,白骑士刚才应该是到过那处祭坛了。
卫霖接住巴掌大的镜片一照,发现对方说得半点没夸张——他的脸色青紫得可怕,仿佛已冻到血液凝固,双唇皲裂发白,嘴角有好几道血口。眼眶、耳廓也出现了细小干涸的血迹,那是被极度森寒入侵而留下的痕迹。
“妈呀,这根本就是个已经冻死的人……你说得太客气了,骑士。”他沮丧地说。
“死人不会流血。”白骑士回答,目光难以控制地滑过他的长裤,迅速撇开,又忍不住滑回来。
卫霖觉得脚踝潮湿冰凉,低头一看,浅灰色的裤管已经被血液染成了深灰色。
他知道血从哪里来。那里的痛觉开始复苏,仿佛一柄刀子在来来回回地捅。
“操你妈……”卫霖喃喃道,眼前一阵阵发黑。
在晕过去前,他依稀觉得自己跌入了一双坚实有力的臂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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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很暖和,身上很痛。这是卫霖醒来时的第一感觉。
橙黄色的火光在面前跃动,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平整干净的地面,下方垫着厚厚的野兽皮毛。沾满血的破烂衣裤不见了,他赤裸的身体外裹着罩袍和毛毡,浑身上下的伤口传来疼痛以及冰凉辛辣的感觉,鼻端嗅到浓郁的草药味道。
篝火旁坐着一名穿银色鳞甲的骑士,罩在盔甲外的袍子不见了。
……好吧,他的袍子这会儿正裹在自己身上。问题是,那些伤口也是他帮忙处理的?包括伤得最重的、下身的那一处?
卫霖感到一股深深的窘迫,不仅是因为在昏迷中被人料理了菊花,更要命的是,那人长得和白源一模一样,却不是白源。
——连白先森都没让碰过的地方!卫霖耻辱而又天马行空地想,妈蛋,这下白先森吃亏了……早知道这趟任务这么变态,之前让他碰一碰也无妨啊……
他有些后悔地挪动胳膊腿,换了个更舒服些的姿势。
白骑士被这轻微的动作惊动,似乎想向他探过身,但半途又止住了,转而去看火堆,脸颊上浮现出可疑的红晕。
卫霖盯着他的侧脸,眨了眨眼,又仿佛是个错觉,对方明明板着一张忧国忧民的脸,正襟危坐,显得特别严肃。
“你伤得很严重,我不得不先替你敷药止血。”像担心他误会,对方率先开口解释。
“哦,我知道。”卫霖答,“多谢。”
“……没有别的意思。”
“当然。”
“如果侵犯到你的……隐私,我道歉。”
“不用了。”
“……我是真心诚意地向你道歉。”
“我也是真心诚意地对你说,不用了。”卫霖扶额,再度确认对方不是白源——白先森才不会这么磨磨唧唧,一板一眼。
骑士有点难受地动弹了一下,似乎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最后闭紧嘴,专心地在火堆上煮一锅汤。
“什么汤,这么香。”卫霖忍不住饥肠辘辘地问。
“肉汤,加了些消炎生肌的草药。”白骑士专注地看汤锅,仿佛里面每个沸腾的泡泡都充满了世界的奥妙,唯独就是不看对话的那个人,“你要不要喝?”
卫霖巴不得他邀请自己,用较为完好的那只胳膊撑着身,屁股刚挨着地面(还铺着厚皮毛呢),就“嗷”的一身痛叫起来,泪花夺眶而出:“痛、痛痛……死人了!踏马的,那鬼东西幸亏被书吃了,否则我要把它大卸八块、挫骨扬灰!”
白骑士这下不得不将视线移过去,见卫霖单只胳膊拄地,歪歪斜斜地摆出一副极度扭曲的姿势,额上满是冷汗,不禁皱了皱眉,起身坐到了他旁边,让他暂时靠在自己身上。
“又冷又硬,硌得慌。”卫霖有些不满地敲了敲肩甲,得寸进尺。
对方舀了碗肉汤递给他,语气生硬地答:“抱歉你得忍受到喝完汤为止。骑士不会在战场上脱下盔甲,什么情况都不能例外。”
“这里,还在修道院的范围内吗?”卫霖边喝汤,边问。
第95章 圣魂唤醒, 诅咒
“这里是修道院的地下墓穴。”白骑士说, “只有在这里生火,才不会引起那些术士们的注意。”
卫霖从裹得密不透风的毛毡里伸出一只手, 端着碗, 囫囵喝完一大碗肉汤, 觉得全身暖融融,伤口的疼痛也减轻了许多。
除了破妄师本身的恢复力异于常人之外, 跟这个“绝对领域”的类型也有关系——倘若放在《混灵纪元》的网游中, 这碗肉汤估计是紫色卓越品质,下方小字标注“高等骑士亲手烹制, 融入草药疗效与光之力量的肉汤, 食用后20秒内每秒回复体力500点, 驱散冰冻、麻痹、流血等负面状态。”
他满足地打了个嗝儿,把碗塞回骑士手中,问:“能不能麻烦你再帮我弄一套衣服?”
对方默默地从兽皮地垫下方抽出一个小包裹递过去。
卫霖打开一看,是一套亚麻混织羊毛的衬衫与长裤, 带着明显的中世纪风格, 还有一件黑色挡风斗篷, 估计是从哪个术士的住处偷来的。不过无所谓,能蔽体与保暖就行。
他掀开毛毡,穿好衣裤,把罩袍还给骑士:“还给你,谢啦。”
罩袍落在臂弯,犹带着卫霖的温度和体味, 白骑士仿佛捧了个烫手山芋,接不是丢不是。卫霖看他迟疑,又补了句:“你这身盔甲太抢眼了,最好罩上。”
他这么说了,对方才找到个极为正当的理由似的,将罩袍重新披回身上。
卫霖又在地上找到了储物囊(里面的药剂瓶子没碎掉真是奇迹)和锢灵之书:“你帮我把这些也捡回来啦,不过这本书有些古怪,你最好别碰它。”
白骑士说:“我只捡了你的储物囊。那本书散发着邪恶气息,我急着给你疗伤,就暂时没管它,谁知道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它似乎盯上你了。”
卫霖用指节敲了敲硬皮封面:“不怀好意的东西。沾上了就甩不开,只能先带着。”他用刚才包衣服的布料将书裹好,收进怀里,又问:“还有个带纹路的骸骨碎片,在刚才打斗时遗失了,你见到过吗?”
白骑士摇头:“没在意。”
“也是,墓园嘛,骨头到处都是。”卫霖不以为意地答,“反正恶灵消失,骨片也就没什么用了。对了,我睡了多久?”
“一个小时多一点。”
“那时间差不多,那个叫加摩尔的术士头目吩咐要看管好‘祭灵’,说‘圣魂唤醒’快开始了,你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
白骑士凛然道:“原来就在今天!”他立刻起身熄灭了火堆,拿起长剑,大步流星朝通往上方的甬道走去。
“喂,别走,先把话说清楚,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卫霖急忙拖着还隐隐作痛的身体追上去,“等等我。”
白骑士边走边说:“不要掺和进来,你还受着伤。这是场战争,在活着的人与死去的人之间、在野心家与无辜者之间、在毁灭与希望之间,绵延了两百年,我会拿到我想要的东西,彻底平息这里的一切。至于你,找个地方躲好,等我回来再帮你解决那本书的问题。”
卫霖笑起来:“听说骑士们把‘守护’当癖好,果不其然。可惜我不是贵妇人,而是个战士。既然被牵涉进来,就没法置身事外,不说别的,我总得为自己而战——还有白源,我们搭档时从未分开过,所以我始终认为,他也在这修道院内。话又说回来,你真的不是白源吗?”
白骑士突然停住脚步,幽暗中看不清表情,但侧脸的肌肉紧绷,似乎涌出了一股怒意。
他压了压嘴角,像要将这股不明所以的情绪消抹掉。但它仿佛一点灵性,既然凭空而生,就没那么容易拔除。骑士深吸口气,用尽量平淡的声音回答:“我想之前我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我不是你的那个情人,或者床伴,你们之间的一切都与我无关,所以能不能别在我身上找安慰?”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你放心,如果我遇到那个人,一定会提及你对他有多么忠诚与念念不忘——这无论对骑士还是普通人而言,都是个美好的品质不是吗!”
卫霖怔了怔,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刘海:“我大概是有点心急了,以后不会再说这种话,抱歉。但我还是要插手这件事。”
白骑士抿紧嘴唇,不置可否地继续走。
卫霖不甘寂寞跟在他身后,继续旁敲侧击:“你看,既然我们临时结伴,目标又一致,不如把双方知道的信息互通一下有无。我都告诉你加摩尔的计划了,公平起见,好歹你也跟我说说——”
白骑士一把揪住他的斗篷,将他压在阴冷潮湿的墓穴石壁上,冷冷道:“你想知道?那些黑暗、血腥,残忍到令人绝望的事情,让你觉得新鲜和猎奇?”
卫霖叹口气,拍了拍衣襟上对方的手背:“别误会。我看起来有那么轻佻、不靠谱吗,或者是天真和需要保护?实际上,我凝视深渊的次数并不比你少,更不会被深渊轻易地拖进去,你放心。”
白骑士愣住了,片刻后,慢慢松开手。“抱歉,我先前的确轻视你,因为你看起来是那么……”他卡住了,旋即又低声说,“好吧,我告诉你,在这一片血色之地上曾经发生过的事。”
“两百多年前,这里是一片长满向日葵的荒野——有人说在更久远的诸国混战时代,这里是古战场之一,埋葬的尸体不计其数,因此土壤格外肥沃,但却没有人敢耕耘——当时的教会为了安抚民心,特地建造了一座修道院。但从落成的那天起,修道院就不断发生着意外事故,附近的镇民、路过的行人,甚至是宫廷派出前往调查的贵族,都离奇地死在里面。每天夜里,修道院内都传出隐隐约约的哭声。王室下决心彻查,派军队封锁这里,将修道院耙地三尺,翻出了一个恐怖的人骨祭坛。
“你能想象吗,足足一个广场大的地下深坑,不可计数的人骨被拆开摆放得整整齐齐,躯干的骨骼在外圈、臂骨和腿骨在下方,颅骨填满了圆形的中间部分,组成了一朵巨大的骸骨向日葵。修道院的院长对此的解释是,这些都是从土层里挖掘出的古战场的遗骸,为了使怨灵不再作祟,才将骨殖收殓在祭坑里,希望它们能得到神明的恩赐,重返天国。
“当时的国王出于诸多因素考虑,表面上接受了这个解释,但下令封闭修道院,不许人再靠近。那些苦修士们也受到了教会的惩罚,被驱逐出这个王国。十年前,有一伙黑袍术士带着教会的手令来到这座修道院,重新修葺、入驻。这些人行事低调、经常闭门不出,久而久之,本郡的领主蓟花子爵也默许了他们的存在。
“上个月,轮到我所隶属的光冕军精骑兵团担任这一带的卫戍任务。在一次行动中,我们偶然救下了一位年迈毁容的术士,他自称曾在修道院待过几年,后来叛逃而出,一直隐姓埋名,没想到还是躲不过昔日同伴的追杀。他向我们透露了一个的消息:十年前教宗易主、教廷动荡,术士导师加摩尔趁乱偷走了曾供奉在教廷的圣灵使徒的遗骨,躲藏在这座修道院里,企图利用古老的唤魂法阵,将圣灵的魂体从另一个位面强行拉到人间,让次神的神力供他驱使。为了寻找最合适的圣灵容器,加摩尔在这十年间捕捉了不少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可都失败了,连第一关的祭灵仪式都过不了。那些年轻人无不死得极为悲惨,他实在看不下去,只好逃离修道院。
“我既然担负着蓟花郡的治安职责,就不能放任残害生灵的邪恶事情不管,所以才潜入修道院,想探查一下那名术士的口供是否属实。眼下看来,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作为这次被加摩尔选中的容器,你能从祭灵仪式中逃出生天,已经算是神的眷顾,不要再挥霍这份幸运了,赶紧离开吧。”
白骑士一口气说完,神色严肃地看着卫霖,用隐隐担忧的语气再次发出忠告。
卫霖有些意外。在《混灵纪元》的网游中,这个修道院不过是一个普通副本地图而已,闹鬼的原因也很狗血——苦修士捡回的弃婴,长大后爱上路过的骑士。两人计划私奔时,骑士意外发现了少女的身世,是叛臣的遗孤,一番犹豫挣扎之下,“荣誉感”战胜了爱情,他将少女斩首,用首级换取了国王的嘉赏与封地。少女临死前用灵魂诅咒曾经的爱人,让他终生遭受身边人的背叛,并永远置身于极度的寒冷中。成为领主后的骑士众叛亲离,不堪忍受严寒的他重回修道院,向苦修士们逼问解除诅咒的方法。苦修士们无计可施,领主一怒之下,命士兵将他们严刑拷打,逐一杀害。其中一名修士意识到,领主已经变成一个人形的怪物,为了复仇,他用性命与一本古书上的魂灵做交易,让魂灵借由他的肉身复活,将领主消灭。一个怪物死亡了,另一个怪物重返人间。古书魂灵用自己的方式实现交易者的愿望,让死去的修士们化为鬼魂与腐尸在这里游荡,永远守护着他们的修道院和少女的遗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