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砚完本——by小芽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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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师名文立端,取顶天立地,君子端方之意,只是幼时偶然听见线人在外联络均称刘大人,文人持刀,我竟一直看错了。”祁宥说到此处,竟红了眼眶,抬头状似凶恶地瞪了燕时玉一眼,凶巴巴地道:“你怎么也不安慰我一句?”
燕时玉心下好笑,从善如流地揽过他的肩膀,祁宥便十分顺当地将头埋进他的怀里,不动了。燕时玉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他顺滑的长发,搜肠刮肚了半晌,最后憋出几个字来,“明日我没课,我去ihome做饭给你吃好不好?”
“ihome是什么?”祁宥吸了吸鼻子,鼻音有点重。
“嗯,就是我家的意思。”
“我要吃炉焙鸡。”
“嗯,好。”
“不是说要回家吗?你来这里干什么?”祁宥见燕时玉在一排书架前站定,挑眉问道。
燕时玉正在两本菜谱之间游移不定,随口回答道:“我找点东西。”祁宥撇撇嘴,深觉自己被冷落了,正要发作,余光瞥见身后柱子后面一对情侣正吻得火热,心下一动,戳了戳燕时玉的后背,轻声道:“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回家?你不回答我我就亲你了。”
“嗯?”燕时玉研究半天没得出结果,最后决定两本书都借回去,哪知一抬头就被眼前这冤孽堵住了嘴,二人唇齿交错间竟让燕时玉觉出些恋爱的甜味来,祁宥见他愣神,变本加厉地探出舌头在他嘴里作乱,搅得燕时玉呼吸都急促起来。
“时玉?好巧啊,感觉好久没见你了。”燕时玉一惊,猛地往后一退,头撞在后面的书架上,惹得祁宥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吴谧捧着几本专业书,探头看了一眼他手里拿的菜谱,有些诧异地问了一句:“你会做菜啊?过两天《将军》演完了,庆功宴露一手啊。”
“啊……”燕时玉这才想起来还有将军这一出,《将军》就是之前周宇贺喊他演的古代那场话剧,于是点点头道:“我做的不好啦,怕你们嫌弃。”
不知是不是听出燕时玉话里隐隐地粘粘糊糊地意味,吴谧瞅着他调笑了一句,“呀,做给女朋友吃的?”
“噗嗤……”祁宥靠在旁边的书架上,不厚道地笑出了声,作怪似的拉住了燕时玉的手,指尖在他的手心慢条斯理地磨着。
燕时玉有些窘迫,一把攥住那只作乱的手,似乎是有点欲盖弥彰的意味地笑了一下,“没有没有,我自己喜欢吃,没事的时候会做一点。”
“这样啊,那我不打扰你了,我先走啦。”
见吴谧走远了,燕时玉冷冷地瞥了一眼祁宥,向前台走去,只是眼尾一抹绯红削减了那一眼一半的战斗力,倒像是欲拒还迎式的调情了。
祁宥似是对此很是受用,笑眯眯地跟了上来,很不老实地又牵上了燕时玉的手。
Ihome当然不是燕时玉的家,算是H大附近有名的自助套房,偶尔过年过节大学城的学生们会定个一天两天用来开个趴体或者联谊聚餐之类的。燕时玉只在大一的时候和社团来过一次,他自己本身不太喜欢社交,基本能推的都推了。这次因为只有他和祁宥两人,严格算来祁宥还不算个人,因此只定了最小的包房,房里只有一张床,一个小厨房和一台电视。
燕时玉之前就买好了食料,拎着大包小包的菜放进厨房里,指挥祁宥道:“你不会做饭吧,那就过来洗菜。”
“君子远庖厨。”祁宥摸了摸鼻子,模样有些委屈,不情不愿地挪进了厨房。
“鬼还能吃出味儿来呢?”燕时玉一边切着菜,随口问了一句。祁宥正慢吞吞地洗着芹菜,闻言道:“唔,刚死的鬼是吃不出来,不过时间越久,我们阴气越重,像我这种百年鬼,阴气浓郁地离凝结实体仅一步之遥了,自然能吃出味来。”
“这样。”燕时玉旋开了煤气,点着火,稍微热了热锅,将一盆芹菜倒了进去,发出刺啦一声。祁宥此时已经知趣地晃到床边去了,燕时玉探头看了看,似乎在研究电视机的遥控器。
等燕时玉做好了一桌菜,祁宥终于将电视机摆弄出了声音,是一个地方台正在播什么考古节目。
“这庆朝的墓葬价值极大,当时盛行厚葬,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富户商贾,都会将生前值钱之物作为陪葬,是以多见名贵玉器、珠宝……”
说着画面一转,是记者正在一个古墓遗址采访考古学者。
燕时玉一愣,没来由地有些心慌,抬头见祁宥很快地换了一个台,没什么明显的反应,这才夹了块鸡肉放进祁宥碗里,道:“你要的炉焙鸡,我特意找了好几本菜谱学的,你尝尝。”
“嗯。”祁宥眯起眼笑了笑,“好吃。”
第13章
晚上两人坐在床上看了会晚间档的节目,俱是哈欠连天。燕时玉看了看表,才不到十点。见祁宥精神也不是很好,便早早地洗了漱,祁宥蜷在一旁的椅子里休息,燕时玉裹紧被子,道了声晚安,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朦胧中燕时玉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掐住了脖子,难受的窒息之感将他从睡梦中拽了出来。他费力地睁开眼睛,看见一双赤红充血的眼睛,怨毒之意与曾经梦里如出一辙。祁宥此时脸色惨白,眼窝深陷,青黑之气布满经络,指甲尖利地攥着他的脖子,嘴里发出咯咯的骇人的声响。
燕时玉心里猛地一沉。他此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将近一个月来与他同吃同住,形影不离的不是那个顾盼生辉的世家公子,而是早就死了几百年,怨气冲天不入轮回的厉鬼。他被这么多日的朝夕相处,前几日祁宥似是而非的坦诚相对,调笑一般的唇齿厮磨蒙了眼睛,兀自一头栽进这冤孽一手打造的温柔陷阱里,甚至生出些想与他天长地久的可笑妄想来。他们之间隔着阴阳,隔着百年时光,从里到外都不是一路人,被稀薄的缘分牵扯着回溯到那个陈年旧事里,等缘分尽了,便是桥归桥路归路的一拍两散,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更坏一点的境况,便是如今,若是这厉鬼突然发了什么疯想要杀了他,也是轻而易举,毫不费力的事。食人猛虎,不过乖巧了几日,扮作一副温顺的猫,嗜血的本性和尖利的爪牙,却是无论如何隐藏不掉的。
情急之下,燕时玉想起自己的包里之前为了以防万一随身带着张柱国给的符,许是求生本能,他狠狠地朝祁宥踹了过去,飞快地从包里掏出符,往前一掷。
符咒触到祁宥的身上便燃烧起来,灼伤的疼痛似乎将祁宥的神志给拉了回来。他脸上缠绕的浓郁的青黑之气慢慢褪了些许,尖利地指甲也缩了回去。此时的祁宥穿着一件单薄的月白色长衫,垂着头靠着惨白的墙壁,竟无端地觉着像是脆弱的瓷器,昂贵而骄矜,稍不注意便碎成千瓣,化为齑粉。
燕时玉嗤笑一声,刚刚差点死到临头了,现在还有心情在这怜惜别人,真是笑话。
“帮你之事,容我再想一想吧。”燕时玉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耽美文库,“虽说我这条命,祁公子大概也是看不上眼的。”说完他看了一眼手表,时针指向了五点,窗外已经陆续有些卖早点的摊位开了门,零星地亮起灯光。
祁宥长发披散着挡住了他的侧脸,燕时玉看不见他的表情,也没有心思去看了,他背起包,打算在外面晃荡一会,等六点寝室开门了再回寝室补个觉,过两日再回净水观,问问张柱国的师兄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入了十月的B市昼夜温差很大,这时候出门只觉得风一个劲儿地往领子里钻,冷得燕时玉打了个哆嗦。他裹紧了卫衣,实在是挨不住冻,这时候教室都还没开门,思想斗争了半天,燕时玉还是厚着脸皮将宿管大爷喊醒了,毫无疑问地挨了好一顿骂,连连道歉了半天,才在大爷的唾沫星子里灰溜溜地进了寝室。
寝室里众人都在睡觉,间或有此起彼伏的鼾声,此时听来尤为亲切。燕时玉脱了卫衣,轻手轻脚爬上床裹紧了被子,常舒一口气。
自此,仿佛那个明艳的贵公子与他那见鬼的庆朝,都与他无关了。
“时玉,时玉!”江韶喊了燕时玉两句,有些不满地嚷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几日都心不在焉的……”
燕时玉戳着水煮肉片的手顿了一下,说道:“可能是最近课有点多,晚上没睡好。”
“有吗?这学期都是些水课啊……”江韶摇摇头,不再纠结这个话题,“我们话剧团在下周正式表演啊,到时候你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争取成为我们院最帅状元!”
“我总共就两句台词。”燕时玉扒拉了两口饭,觉得这水煮肉片没滋没味的,心情潦倒地放下筷子,“前几天我在图书馆碰见吴谧了,谈到庆功宴来着。你俩怎么样了?”
“就那样吧。”江韶看起来兴趣缺缺,“最近又吊着我呗,怕在一起了就不上心了吧。”
燕时玉对这方面没什么经验,干巴巴地哦了一句,便没话说了。
“嘿!江韶!”吴谧正好端着盘子找座,热情地打了声招呼,“时玉也在呢。”
还没等燕时玉回答,江韶已经哼哧哼哧地接过他手里的盘子放在了对面,殷勤地接话,“今天下课这么迟?晚上魏晋文学史要帮你占座吗?”
吴谧点点头,眼底的笑意藏不住地闪着光,“当然要啊。”
之后两人旁若无人地聊了起来,燕时玉见缝插针地说了声先回寝室,走出了餐厅。中午的阳光很好,暖洋洋地均匀地洒在每一寸土地上。旁边走过去几个大一的新生,正在吐槽军训的伙食之恶劣,燕时玉一瞬间觉得有些恍惚。
生活好像只是一列火车偶然偏离了轨道,依旧是寝室食堂教室三点一线的单调生活,就连抱怨与烦恼也是些诸如专业课老师又点名了,食堂的饭菜又没放盐,室友晚上打游戏又没带耳机此类的琐碎而微不足道。
他摇了摇头,似乎是想把那些关于祁宥的方方面面揉成一个团,一股脑地甩出他的记忆。
第14章
燕时玉抱着自己的戏服,笨拙地系了半天腰带,终于在另一位热心朋友的帮助下整理完毕,在后台等着上场。
他的戏份在第四幕,这一幕要上一个挺大的木椅子。负责道具的同学戴着面具从场上下来,燕时玉有些紧张地攥着衣角,生怕两句台词里也要说错个一句半句的。这紧张来的不同寻常,往日他戏份多的时候能到一页纸,他上场之前也面不改色的,今日却总觉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清了清嗓子,燕时玉端起状元的架势踱步上场。
“穆将军,圣上知你智勇双全,百战百胜。”燕时玉说完,按照剧本应当昂首扫一眼台下观众,他扬起下巴摆出一副凌然之态,眼光划过后排时猛地一惊,竟还记得说完后一句话,“卿当不负重托,一举拿下溧阳。”
祁宥穿着一身玄色常服,坐在礼堂后排靠右的座上,支着下巴眯眼看他。
燕时玉脚下磕绊着回了后台,脱下戏服,同周宇贺说了一声,便往外走去。祁宥果然站在礼堂外的路灯下,那双醉人的眼睛摆出一副温柔缱绻的样子,此时屋外寒风吹起他的衣衫,燕时玉远远地看着他,单论此时这模样,倒真像是位此生不渝的好情郎。
“你又来干什么?”
路灯下只有燕时玉一人拉长的影子,像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眼前的人与你不同,是个已成枯骨的鬼。
祁宥低着头,声音也轻轻地,乖巧的仿佛真的是个犯了错的孩子,“时玉,我如今刚醒来不久,还不能很好地掌控阴气,那天晚上可能是看了那个节目,阴气逆行不受控制。”他顿了一下,道歉也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似的,“对不起。”
燕时玉只觉得那辆火车又开错了轨道,远离了喧嚣的城市,再一次往不知名的山林里奔去了,可他心里却隐隐有些雀跃,不知是为了那山林,还是那山林里的小鹿。
祁宥见燕时玉没有反应,一时急了起来,飞快地在自己的额前划开一道口子,拉过燕时玉的手,泄愤似的咬破了他的食指,没等燕时玉反应过来,便将他的食指摁上了他的那道裂口上。
“你这是做什么?”
燕时玉抽回手,皱眉问道。
“这是血契,结此契者,阴阳共生,灵肉相合。我便再也不能伤害你了。”祁宥似是担心燕时玉不相信,又说道:“你可以去问之前那两个道士,便知我没有骗你。”
他的小鹿披着满天云霞,在清晨破开山间浓浓的雾气,向他走过来了。
燕时玉想。
即使这只小鹿,磨牙吮血,杀人如麻。
江韶发现最近燕时玉有些奇怪。
大一的时候第一次进宿舍,燕时玉穿着一件白衬衫,一条深蓝的牛仔裤,白白净净地坐在书桌边上看《东京梦华录》,见他进来,抬起头笑了一下,又埋头看起书来。不是很熟的时候燕时玉不大说话,往往捧着一本书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安静地不像他们这个年纪的男生。后来跟他熟了,发现他只是不太习惯和人沟通,性格又比较腼腆,倒不是真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只是热络是真的不热络,什么东西都不放在心上的,社团也是按部就班地报了一个,大三也没有再留了,也没见他和社团里的部长一起约出去吃饭打球什么的,学习是很认真,但也没有刻意的成分在里面。他好像无欲无求的,没有特别开心或伤心的时候,永远像一杯白开水似的,平和的有些寡淡了。
然而自从他上次十一放假回来,似乎多了些人气。以前晚上燕时玉都是在教室自习到晚上十点再回寝室,或者待在寝室看看书什么的,结果上次江韶和吴谧晚上去万达新开的一家港式茶餐厅吃饭,出门的时候竟然看见了燕时玉在外面的电玩城夹娃娃,还时不时笑得很开心的样子。上课的时候燕时玉也不往前面挤了,往中间靠后的角落里一坐,总是低着头说些什么话,好几次课后作业都是在寝室群里问的他们。
今天他们话剧团庆功宴,燕时玉那小兔崽子竟然请假没有去,问他去干什么了也支支吾吾地不说。晚上回寝室的时候,江韶看见燕时玉趴在桌子上,凑近闻着还有些酒气。“时玉你竟然喝酒了?”
燕时玉脸红红的,眯起眼睛看见是他来了,嘟嘟囔囔地说:“唔,我觉得我好像恋爱了……”话还没说完,燕时玉打了个酒嗝,又闭上眼睛,好像睡着了。
江韶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这回燕时玉没有理他,江韶看见他后领上有个淡淡的吻痕。他一愣,有种自家的白菜被拱了的感觉,叹了口气想,好啊你个燕时玉,难怪最近陷入思春期似的经常莫名其妙笑得一脸荡漾,果然就算是高岭之花,恋爱起来脸也是会红的啊。
“你叫什么名字?”管家负着手,停在燕时玉面前,问道。
燕时玉忙作了个揖,将粗布麻衣的下摆抻直了,毕恭毕敬地回道:“小的名阿玉,从南方逃难来的。小时候吃过苦,什么脏活累活都干得的。”
管家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满意地点点头,“生得倒是挺精神,多少两银子?”
牙行的伙计见状,咧开嘴估了个数,管家从包里拿出了点碎银子,便打发他走了。
“认得字吗?”
“认得认得,幼时上过私塾的。”
管家嗯了一声,转头问一旁的丫鬟:“三公子屋里那个洒扫书房的小厮最近是不是回乡去了?”
那丫鬟点头,嫌弃似的瞥了瞥燕时玉,掐着嗓子娇嗔地瞪了管家一眼,“怎么又找小厮?家里那些家生子的小丫鬟成天削尖了脑袋想去侍奉三公子,明里暗里与我说了好几回呢。”
“绿荷姑娘说笑了,老爷不是说了么,考取功名前让下人别想那些劳什子的事。”
绿荷本也不是真心替那些小丫鬟说话,此时摩挲着腕上的金钏,笑眯眯地道:“是这个道理,我方才也是逗趣儿呢,这小兄弟生得白白净净的,倒能入了三公子的眼。”
说完绿荷便袅袅婷婷地走了,管家转头让一个小厮模样的领着燕时玉去了房间,又嘱咐了几句不得偷盗等等的,便放他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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