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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砂砚完本——by小芽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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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时玉放下少得可怜的包袱,便被引着去见了三公子,要是三公子看不上眼,他们还要再去寻人的。
虽说做鬼的祁宥燕时玉见了不少,这做人的祁宥,不算上回远远地瞄的一眼,燕时玉还是头回见到,心下隐隐有些兴奋。
第15章
行至书房,便听得一声“让他进来吧”,声音倒是与平常别无二致。
燕时玉行了个礼,眼观鼻鼻观心地立在一旁,“见过三公子。”
祁宥束了发,内里穿了件深青色绸衫,没有束腰,外面披了件白色的裘衣,见他进来便放下笔,懒懒地靠在椅子上,斜睨了他一眼,“比上次那个模样齐整些,就他吧。”说完扬了扬下巴,“叫什么名字?”
“阿玉。”
“唔,我们府上没有赐名的习惯,便照常叫着吧。”祁宥便不再看他了,提起笔又开始温书,“今日你先回房收拾收拾,明日开始来书房伺候。”
燕时玉回了房,便看见祁宥散着头发,半边身子落在阴影里,抱着膝蜷在那方小榻上,见他来了,仰起头唤了他一声,眼神不知怎的湿漉漉的,眼尾泛着些红,带着些说不出的媚气。明明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厉鬼,却总是让燕时玉觉得不经意便有种芙蓉不及美人妆的颜色来。
“怎么了?”烛影绰绰间,祁宥只着了件单衣的身子越发瘦削,让燕时玉不由放缓了声音。
祁宥攥着被子道,“这是合明二十五年,我刚及冠,还在备考进士。这年恰逢北夷渠梁国连克汝南、河阳二城,恩师与辅国大将军方雍奉命退敌,此时应驻守泾川。”
“泾川?那你为何让我进祁府?”泾川离京城跑马需三日三夜,虽不至江南塞外,却也不算很近。
“唔,因为我发现,入夜之后我能附身于我的肉身之上,如此由我引荐,方便你入大将军麾下。”
“我们要参军?”
“正是。我思前想后,觉得仅凭那落梅一面之词尚不足为信,此役正是恩师与北夷正面交战,我们潜入营中,定能寻得蛛丝马迹。”
燕时玉点头,将外衣脱了,对祁宥道:“那你往里躺点,我要睡觉了。”
“我搂着你。”祁宥眨了眨眼,笑的眉眼弯弯,敞开手道,“凉快。”
此时已是入秋,京城地北,入夜更是清凉,燕时玉却也没有点破,钻进祁宥怀里盖上被子,闻着鼻尖寒沁之气,很快便睡着了。
果然次日晚间,祁宥便唤了燕时玉一同用宵夜。
祁府的宵夜很是丰盛,有用酱瓜、葱白、生姜切作长丝儿,香油炒了的瓜齑,用精肥的猪肉切作三寸长,以砂糖、花椒拌匀蒸熟的算条巴子,一屉冒着热气的薄皮春茧包子并一碟芙蓉饼,主食是一碗子料浇虾面,由几个小丫鬟用精致的食盒盛了,摆在书房外间的桌子上。
燕时玉白天给祁宥磨了一天的墨,只捞着喝点粗茶,就着几碟小菜咽了白面馒头,此时见这等规格的宵夜,已是食指大动,只是碍于身份,仍垂头立在一旁。
祁宥挥手让伺候的丫鬟都退了下去,夹了一筷子香脆的瓜齑,叹道:“几百年没有这等口福了,你还不过来吃?晚了可就被我吃完了。”
说着将那一整碗面分作两小碗,给燕时玉递了过去。
燕时玉喝了一口面汤,虾仁的鲜嫩与佐料的香味经过熬煮,尽数浓缩在汤里,当真是汤浓味鲜。燕时玉满足地挑起几根面条,更是柔韧滑爽,劲道十足。
“你何时把我引荐给那大将军?”酒足饭饱的燕时玉撑着脑袋,烛光将他清冷的轮廓柔和了不少,显得格外温柔顺从。
祁宥心情很好地夹了个芙蓉饼,用手撕成两半,将几根算条巴子放在饼上卷了卷,塞进燕时玉嘴里,见他咽了下去,笑的弯了眼,不紧不慢地道:“过几日京城有灯会,等过了灯会再说。”
“灯会?”天边一轮圆月,灯下一双璧人,满城的温柔缱绻与漫天的星斗青光作陪,怕是最浪漫的约会了吧。“灯会不都是与自己的心上人一起参加的吗?”
“是啊。”祁宥似是有些诧异地瞪了他一眼,颇委屈地道:“我难道不是你的心上人吗?”
燕时玉一愣,像是喝了酒似的两颊飞起两抹酡红,都说浓情似酒,他当真醉的不轻了。良久,他听见自己轻轻地问了一句,“那……你的心上人呢?”
说完他猛地反应过来,便很是着恼,觉着自己此时这分明便是个怀春的模样,巴巴地等着他的心尖尖说声好。
他便如此忐忑地等了半晌,也没见祁宥回答。扑通扑通跳着的心慢慢沉下来了,燕时玉一时间只觉得满室的空气都凝滞住了,尴尬地想要胡扯个话题,便感觉祁宥扶住了他的肩膀。不似之前那般寒凉的,此时的祁宥嘴唇温软,像是解甲归田的将军,拂去了满身甲胄冰寒的杀伐铁气,露出那颗温热绵软的心来。
祁宥与他额头相抵,捏了捏他的耳垂,“真是个痴人,怎地如今还问此种浑话?鬼的心比人小,装不下锦衣玉食,兜不住高官厚禄,仅这方寸之地,都用来想你了。”
第16章
日渐西沉,月上柳梢。
闹市的街边已经挂起了各式各样的灯笼,有的大如磨盘,有的小如瓷碗,一一若风荷举。
祁宥在街边给两人买了面具戴上,还颇有闲情地与那老板讨价还价了一番,很是没有贵公子的风范。
两人特意穿了件大袖的袍子,混在人群中,借着袖子掩盖悄悄地拉着手,有种隐秘的幸福。街上人流如织,祁宥拉着他穿过大街,尽头是一弯小河,此处流水淙淙,凉风渡来对岸的花香,隔断了闹市的人声鼎沸。河上飘着大大小小莲花状的河灯,随着水流淌至下游,烛影明灭,投下小片微茫的倒影。
“两位小公子,可要买个河灯?”小贩提溜着一串河灯,见二人穿着华贵,便上前说道,“二位有什么愿望,都可以写在河灯上,许给河神娘娘听。”
“给我两个吧。”没等燕时玉回答,祁宥便挑了两个河灯,放了一个在他手心,凑在他耳边道,“许个愿吧,很灵的。”
燕时玉接了过来,照着他的样子将河灯放在岸边,听他道,“据说这河灯飘地越远,许的愿被河神娘娘听到的机会越大。”
说着他掌心流出几缕阴气,像是手掌一般托着两个河灯,颤颤巍巍地在水上飘着,“我们的河灯,自是能被河神娘娘亲耳听见的。”
燕时玉站在岸边,看着两个河灯挨得紧紧的,像两朵并蒂莲花,随着水流渡向下游,慢慢消失不见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河灯放得这么远的。”小贩数完钱,不知是嘴甜讨个喜还是确实如此,道,“此番二位定是心想事成,吉祥如意。”
“借你吉言。”祁宥笑眯眯地又摸出一锭银子,抛向他道,“赏你了。”顺手拉过燕时玉的手,二人在波光灯影里,向着祁府走去了。
“前面可是祁三公子?”忽听得身后有人唤道,祁宥回头一看,原是辅国大将军的二公子方飞方仲翀,手里正提着个桃形的灯笼。
“仲翀兄。”祁宥笑了笑,“我与朋友一起赏灯,怎么,今日伯翩兄终于没拘着你在家练武了?”
“赏灯佳节嘛,况且下月我便要去父亲营中了,怎么地也得让我休息两日。”方飞瞥了一眼燕时玉,奇道,“这是哪家的小兄弟,瞧着眼生,以前怎么没见过?”
“他是我远方表亲,燕时玉,尚未及冠,还未取小字。阿玉,这位是方大将军家的二公子方仲翀,以后怕是要多仰仗他了。”
“哦?”方飞挑眉,“此话何解?”
祁宥摇了摇手里的扇子,笑道,“仲翀兄莫急,择日不如撞日,前头便是醉仙楼,我们去那寻个雅座,再行详谈。”
三人财大气粗地包了个单间,尝够了这醉仙楼最有名的神仙酿,酒过三巡,窗外已是灯火阑珊。
“恕之,有何事要为兄帮忙的?”这方飞出身武将世家,却是个三杯倒,此时早已喝得头重脚轻,怕是让他做什么也是满口答应的。
祁宥眯了眯眼,笑道,“这不是与北夷交战么,阿玉缠着我想效仿班固投笔从戎,我拗不过他,只是我与阿玉虽只是远亲,但向来亲厚,你也知道战场刀剑无眼,我可就这么一个宝贝阿玉,若是伤了病了,可不要了我的命去。”
“这事好办。”方飞打了个酒嗝,大包大揽道,“我不是下月要去父亲营里么,让这位小兄弟随我当个亲兵,最是适合不过。保管他回来仍是白白嫩嫩,风都吹不着的。”
祁宥方如释重负一般又斟满一杯酒,“那便多谢仲翀兄了,恕之在此敬你一杯。”
燕时玉在一旁看二人周旋,只觉祁宥原不单单是个温书习字,骄矜富贵的世家公子,他也有着凛冽的眉,墨黑的眼,紧抿的唇隐隐透出锋利的剑意,就连眼角那颗泪痣,也染上几分肃杀。
转眼便是一月过去,入了十一月便是初冬了。
天寒地冻,鸟雀南飞。
屋内燃着上好的银丝炭,暖意熏得人昏昏欲睡。燕时玉缩在一旁的小凳里,正看着九州异闻录,脑袋一点一点的,便陷进梦里去了。祁宥拨了拨烛心,发出哔啵一声轻响。他走过去给燕时玉披上一件外衣,听得窗外呼啸的北风呜咽着撞着窗棂。此时是再好没有的光景了,屋外的寒风料峭,初雪将至,屋内却是暖意融融,烛影摇红,低头就能看见心上人安睡的侧脸。祁宥心头熨帖地想,“那些将士们半生戎马,不就是为了挣一个这样的家吗?”
便归田卸甲,风流意气都作罢。
“怎么了?”燕时玉紧了紧身上的外衣,声音带着些惺忪。祁宥在他身边坐下来,环住他的腰,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里叹道,“嗯,有些想你了。”
“我不是一直在这儿,说什么胡话呢。”燕时玉只觉这房里热得紧,脸烧得红红的,“明日便要启程了吧。”
“嗯,我陪着你呢。”
纵使这山高水长,诡谲沙场,我陪着你呢。
第二日,燕时玉收拾了包袱,跟着方飞随军往泾川去了。祁宥又变回冷冰冰的小鬼一只,被燕时玉以冻人为由拒绝他靠近,闷闷不乐了好久。
行军艰苦,即使方飞特意照顾着燕时玉,也只是没有雪上加霜罢了。燕时玉与另外一个亲兵二人住一个帐里,只是那亲兵与方飞似乎有些沾亲带故的,晚间总是赖在方飞帐中,燕时玉也落得方便,自是不提。
这行了有四五日,燕时玉已不似先前那般一天下来脚上尽是血泡了。他给自己打了盆热水,洗净后用帕子擦了,给伤处打上药。祁宥给他吹了灯,两人并排躺在榻上,一时无言。
“再过三日光景便到泾川了,你可有什么打算?”
“我见信使报说前方战事胶着,皇上早已心生不满。渠梁暗中派了人来,到时我们偷偷去其帐外,定能听到些许。”
自上次二人在礼堂外袒露心迹后,很是为这次回庆朝作了些打算。方真人与他们说,燕时玉体质特殊,对祁宥的灵体有温养的作用,祁宥怨气太重,离开砚台后本难以留在人世太久,且在庆朝祁宥肉身还在,恐魂魄相争,故叮嘱二人在庆朝定要时刻相伴,免生事端。
之后祁宥便讲了些他的打算,说着说着便睡着了。
第17章
三日后,大军与泾川的驻军汇合,燕时玉跟着方飞终于见了文立端与方雍大将军。
文立端因在军中,也身着甲胄,上下褪去了文人的清寒气,配上他那说一不二的紧抿着的嘴唇与锋利的眼神,更显出铁血之气。他年岁并不十分大,但在朝中事务繁忙,为官鞠躬尽瘁,两鬓已是染上白霜。此时负手而立,目光炯炯,十分威严。一旁的方雍却不大像个浴血将军,他一双眼眸含笑,多年的沙场征伐仍是面庞白皙,神色温和,倒比文立端更像个文官了。
燕时玉远远缀在后面,跟着方飞进去拜谒。“这位便是恕之那小子的表亲?”文立端一双鹰眼瞥了一眼燕时玉,道。方飞点点头,方雍便笑着拍了拍燕时玉的肩膀,上下瞅了他一眼,颇赞许道:“不错,长得挺精神。”说着便问了些家常,之后方飞独自留下说些要事,其他人便都退下了。
帐外已是月明星稀,守夜的将士燃着篝火,驱散山中寒气。
“小兄弟,我能坐这儿吗?”
那小兵正在烤火,抬头见到燕时玉,往旁边挪了个位给他,道,“坐吧坐吧,我正憋得慌,无人与我聊天呢。”
小兵健谈地紧,只小半会便把家底都倒了个干净,他原是胶东一商户之子,因是家中长子,便被朝廷征了兵。也不过十几岁的大小,背井离乡还时刻有着马革裹尸的风险,刚来的时候想家,经常半夜躲在被子里偷偷哭。小兵没什么心眼,燕时玉在一旁偶尔接一句话,便能乐个半天,“哎,大家伙这几日火气都挺大的,这泾川背靠葫芦山,易守难攻,文大人与方将军又那般厉害,如今还与那夷人僵持,我们心里都挺不是滋味儿。”
燕时玉拿地上捡的树枝拨了拨火,闻言道,“也许两位大人有别的安排,也未可知,你们暂且放宽心。”
小兵点点头,不再纠结此事,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手舞足蹈地说,“这山中有好多野兔,只是跑地忒快,那日我们偷偷溜出去抓了半天,一只也没抓到。”
“野兔?”朝廷虽不会克扣粮饷,但军中伙食到底不比家里,燕时玉在祁家被养刁了,心下便惦记着烤兔肉的香味,拍了拍身上的土说,“我这就去看看,说不定能逮到一只呢。”
有祁宥帮忙,逮只兔子想来不是难事。燕时玉心情很好地往山的深处走,眼看着树木密密匝匝,树冠遮天蔽日地盘结在一起,只从间隙中漏下点月光来。
“祁宥,那儿是不是有只兔子?”行至一棵大树后面时,燕时玉隐约听见前方有些窸窸窣窣的声响,便停下脚步问道。
祁宥过去看了看,回来的时候神色凝重,“前面是几个渠梁人,好像在那等什么人。”
“等人?”燕时玉一愣,此地尚在庆军驻扎地内,渠梁人在此等人,莫不是文立端真有什么猫腻?燕时玉握紧了祁宥的手,道,“我们暂且看看。”
不过半刻钟,便见林中来了一人,没穿甲胄,只在外披了件鹤氅,山中露重,以挡寒气。祁宥的手一紧,燕时玉仔细瞧了瞧,来人正是文立端。
“文大人,停战之事,大人考虑的怎么样了?”
文立端没有回答,便又听见其中一个渠梁人道,“若事成,除却之前答应的宝珠玉石,我们陛下愿意再献上我渠梁美女,以表诚意。”
“此事断无可能。”文立端凛声道,“这几日我军按兵不动,已是还了当年之恩,若再继续纠缠,恕文某不能奉陪。”
说完,不待渠梁人回答,文立端便大步从另外一条小路回军中去了。
燕时玉二人俱是松了一口气,心下雀跃,祁宥心里已是五味杂陈,一时觉得自己的恩师果然忠肝义胆,一时身死时的怨气又重新将他攫住,只觉百感交集,一时不察,未见那渠梁人已向大树后面走来,燕时玉紧张地往后退时踩在了一片枯叶上,在这寂林中碎裂的声响足以让渠梁人脚步一顿。
“什么人?”
燕时玉还未反应,便觉小腹一痛,一把细长的弯刀深入腹中,鲜血喷涌而出,滴在地上。被捅死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燕时玉下意识地捂住伤口,抬头看了一眼那几个渠梁人,就觉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学校花园里的草坪上。暖洋洋地阳光照在身上,像是要把人融化在这深秋里。燕时玉舒服地眯了眯眼睛,抬头看见了祁宥。
祁宥斜靠着那棵大树一米多宽的树干,阳光透过枝桠筛下星星点点地光斑,在他苍白的脸上明明灭灭。他闭着眼,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交领长衫,长发如瀑垂挂在草地上。
“咔嚓咔嚓。”燕时玉正看着他出神,突然听见快门声,有些生气地抬眼看去,是几个女生,脖子前挂着单反,见他看过来,半是羞涩半是尴尬地说道:“啊……你们是汉服社的吗?我看那个同学穿着古装,气质好好,所以拍了几张照片……”见燕时玉的脸冷得挂了几道冰棱子,又小心翼翼地加了一句,“你们不介意吧。”
“麻烦删了。”燕时玉不想节外生枝,语气略有点生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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