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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砂砚完本——by小芽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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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时玉定的票是在最后一排右边角落里的两个连座,两人本来也不是为了来看电影来的,燕时玉还特意做贼心虚似的买了一大桶爆米花做遮掩,等着电影开场。
电影的内容确实十分老套,就是讲一对小情侣高中的时候认识,但家长不允许早恋,便强行拆散了,等十年之后两人重逢,干柴烈火又重新走在了一起。燕时玉看了十分钟便有些心不在焉起来,一边捏着祁宥的手指,时不时地凑过去亲一口。祁宥第一次看电影,倒是看得挺认真的,偶尔还问些问题,很是专注。
两人便这样看了半场电影的功夫,燕时玉有些困了,头靠在祁宥肩上打盹,突然感觉眼前一亮,强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等他适应了光亮,发现自己正穿着织金纹翠衫,腰间缀着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四周雕梁画栋,富丽堂皇,他一转身,看见面前的宫殿上写着:“景阳宫”。
他猛地一哆嗦,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皮肤上很快起了一个红印,疼的他吸了一口气,这竟然不是梦,他又回到了庆朝。
“哎哟,穆小侯爷快请进,皇上急着见你呢。”一个满脸堆笑的公公小碎步跑了过来,手里的拂尘一甩一甩的,“哪个不长眼的竟然让穆小侯爷在门口等,让咱家发现了不狠狠剥了他的皮!穆小侯爷莫要怪罪,刚来的不懂事……”
燕时玉不知是哪儿出了错,正烦闷着,听这老阉奴叽叽喳喳地没个完,皱着眉挥了挥手,“行了,快带本侯进去,莫要多嘴。”
公公领他进了东配殿,他熟门熟路地抬腿就往屏风后头走,像是附了身似的,那属于穆小侯爷的记忆一点一点鲜活起来。
此时正是昭宁元年,新皇登基。新皇李棠,乃先皇庶五子,非嫡非长,皇长子前几年围猎之时从马上摔下,从此不能走路,失了荣登大宝的资格;皇二子的母妃乃是北夷舞姬,地位卑贱,又是异族骨血,从小便流连花街柳巷;皇三子与皇四子狗咬狗落得两败俱伤,去年俱关押在宗人府等候发落,而皇六子之后都还未成年,不堪大任。李棠之母贤妃仅是一县令之女,因生得美貌,弹的一手好琴,故而颇受宠幸。只是因此母族式微,难以给新皇在朝中支持,朝中既无人,兵权又落于辅国大将军之手,这新皇做的当真是谨小慎微,掣肘良多。
穆侯孙珞自李棠入学时便是他的伴读,李棠素来隐忍,从不在夺嫡之争中锋芒毕露,甚少结交朝中名臣之后,生怕落得结党营私之罪,故而与其交好者寥寥。因伴读的关系,孙家一直暗中支持李棠,算得上有从龙之功,故而新皇登基后,大封朝臣,也给孙家一个侯爷的封号。
李棠是惯会隐忍的,只是天家之子,血脉里天生流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的独占欲,先前因为势比人弱,自然无从置喙,如今登上这世间第一位,便理所当然的百般挑剔起来,一日不把这大权独揽,一日便寝食难安。首当其冲的便是手握重兵的辅国大将军方雍。
今日召他前来,想必与此事有关。
第21章
“子瑜,你可来了。”李棠坐在绣榻上,此时正值夏日,阁里的四角都放上了一人高的冰山,幽幽地散着凉气。李棠手里捧着一碗荔枝冰,正慢条斯理地捻着碎冰块。
燕时玉行了礼,李棠招手让下人又送了一碗冰,让他坐在旁边的榻上,“朕今日朝上所言之事,子瑜也见到了,肥肉早已被那帮老东西嚼了吞了咽进了肚子里,不打一拳,是万万不肯吐出来的。”
今日朝会,李棠欲下令将兵权收回中央,由皇帝统一境内驻军。遭到了群臣一致反对,均称边疆尚有战事,如今入了夏,北夷水草丰茂,马匹健壮,随时可能入侵。此时收回兵权,便是舍大而保小,断不可为之。李棠当朝气了个倒仰,他如今初登基,朝中势力盘根错节,都不将他这个新皇放在眼里,他若不杀鸡儆猴,使出雷霆手段镇压这帮蠢蠢欲动的氏族,皇位难稳。
“听闻岐山一战,方雍损失惨重,已退守冒城了。”李棠含了一口冰,说话有些含混。
燕时玉点点头,“北夷此次来势汹汹,怕是有一场恶战。”
“攘外必先安内。”李棠眯了眯眼,“北夷蛮荒之地,不堪教化,成不了大事。”
“朕看方雍还要再吃败仗,待他再丢了冒城,朕便以其退敌不力,缴了他的兵权,如何?”
燕时玉知道李棠本也不是要听他的意见,他早就磨光了利剑,也磨钝了心肠,他能匍匐十几年,今朝便是当庭将方雍杖毙了,燕时玉大概也觉得没什么可奇怪的。他没有作声,半晌方道,“皇上所言极是,圣上英明。”
出了宫,孙府的马车已在宫门口候着他了,燕时玉掀了帘子进去,看见祁宥只着了件锦缎绸衫,敞着怀露出雪白的胸前风光来,他斜躺在马车的软垫上,眯着眼瞧他。
“你穿成这样是撩拨谁呢?”燕时玉恨恨地踢了一下他的脚,弯腰坐了进去。祁宥没脸没皮地靠了过来,身上不知擦了什么,香气扑鼻,“小侯爷今日可要临幸奴?奴可想了侯爷一夜了。”
“滚犊子。”燕时玉一把拍开他欲作乱的手,道:“这是怎么回事?”
祁宥摇摇头,正经了起来:“我也不知。既来之,则安之,反正这侯爷的皮相与你长得一样,正好体验一把侯府的富贵,岂不是美哉?”
燕时玉冷冷地瞥了一眼他,不想再搭理这冤孽,便闭上眼假寐。
“小侯爷,这……祁公子怎么也一起?”马车到了孙府门口,祁宥已经一副正人君子似的穿好了衣服,跟在燕时玉后面下了车。管家猛地见到这位祁府小公子,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莫不是小侯爷最近还和这位素来清高的小公子交好了?
“他今天在府上住一日,就在我房间旁边收拾一个给他住吧。”燕时玉交待了一句,便不再多说什么,祁宥依然是眼高于顶的清贵公子模样,昂着头很是大摇大摆地进了府里。燕时玉刚进卧房,便有几个小丫鬟进来给他倒了洗脸水,燕时玉没留他们伺候,自己洗漱完,脱了丝绸外套,只着了件单衣。房里四角都堆着冰盆,虽比不得宫中冰山财大气粗,倒也颇得意趣。他坐在桌边倒了壶茶,看了会儿烛台上的蜡油,数到第三下的时候,听见了敲门声。
燕时玉嘴角勾了勾,祁宥披着一件外套,做贼似的先看了看四周,才进了门,“你这屋比我那凉快多了!”
祁宥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燕时玉很无辜地给他倒了杯凉茶,没诚意地安慰他:“我们晚上一起睡,不就都凉快了。”
“哼。”祁宥哼哼着,一口灌下了凉茶,摩挲着杯沿,说:“我记得方将军当时在冒城死守殉国,皇上还加了封号,以镇国大将军的荣典下葬,也算是享尽哀荣了。今日皇上叫你去,可是为了方将军之事?”
燕时玉点点头,叹了口气:“都说天家无情,此话不假。”
“方将军几世忠良,好几位先祖均是战死沙场,最后倒落得这个结局。”祁宥讥笑道:“狗皇帝草芥人命也不是一回了,恩师不也是被他……”
祁宥顿了顿,终究没有说下去,挥了挥手,少见地露出疲态来:“罢了,木已成舟,也不是你我能够挽回的,还是早些歇息吧。”
燕时玉没有他那般感慨,略安抚了他几句,便也吹灭了蜡烛,两人盖着一床薄被,听着窗外隐隐地虫鸣,一夜无梦。
次日一早的朝会上,果然有八百里加急的军报,称方雍被北夷人围城,困守冒城,边塞少粮,请朝廷派兵从冒城北边的潞城开仓送粮。
李棠闻之大怒,摔了盛茶的瓷盏,“吃了败仗还找此借口?冒城乃边塞重镇,积粮甚多,潞城前日大旱,朝廷早已开仓赈灾,救济难民,哪来的多余粮食给他?让他自己想办法,要再丢了冒城,看他还有脸回来见朕!”
燕时玉揣着手,跟着一帮朝臣走下了白玉阶,听得几人絮叨道:“哎,方将军这回凶多吉少啊,围城三日便可弹尽粮绝,易子而食,不知皇上到时可会回心转意。”“少说两句吧,此事非你我二人可以谋之。”
回了侯府,祁宥还躺在床上睡着。燕时玉一把掀了他的被子,“我怎么不知鬼还要睡觉的?”
“自是要睡的。”祁宥索性坐了起来,歪头看他,“怎么,那狗皇帝可是下旨了?”燕时玉抿了抿唇,想起前一次见到方将军,依稀还记得他为人亲和,眉眼含笑,让人如沐春风,没想到此次便是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了。他叹道:“皇上不肯放粮。”
“为将者战死沙场,也算死得其所了。”祁宥早便知如此结果,此时拍了拍他的手,也叹了口气。
七日后,果然闻得方将军不敌北夷,身中数箭而亡,冒城失守。
“子瑜,此次朕是不是做的过了?”李棠仿佛一夜之间老了许多,神色憔悴地靠着软垫,双手掐着眉心。
燕时玉给他倒了杯茶,递了过去:“皇上何出此言?”
“朕幼时的太傅是文卿,方家与文家世代姻亲,方将军与文卿更是自小交好。偶尔方将军进宫觐见,会绕来文德殿看看。朕记得,朕的第一支弓,便是方将军送的,他给朕的时候说,等我们这些皇子长大了,文能兴邦,武能定国,河清海晏,天下太平。”李棠喝了一口茶,似是缓过劲儿来,自嘲地笑了笑,“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呢,可惜本以为文则辅佐明君,武则镇守边疆的贤王阴差阳错跃上龙门,还是可惜一把年纪不在家中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的大将军硬是要去前线黄沙万里听胡笳?天家无父子,血脉之亲尚且及不上那九十一颗珍珠镶嵌的御冕,更何况仅仅是一支弓?七尺男儿,家国抱负,似乎也仅仅是在这无上至尊的心里留下了那么一丁点的划痕,在某个北风呼啸无月也无星的夜晚,捧着茶盏兀自嗟叹一番,写几句物是人非,孤家寡人的诗句,便已是天大的恩赐了。
燕时玉走出宫门的时候,已是暮色四合。宫中鳞次栉比的辉煌殿宇在落日余晖中投下巨大的影子,像是一只只吃人的巨兽。明明是夏日,燕时玉却觉得浑身发冷。他紧了紧身上的绸衫,快步往外走去。
人心难测,如临深渊。
第22章
“祁公子呢?”燕时玉回府的时候没寻到祁宥,心里跟被猫挠了似的痒,这才不过一日没见,便已然是想得紧,他拦住要出门的管家,问道。祁宥这回白日也能回到肉身去了,倒是方便了许多。管家便说祁公子一早回祁府去了,燕时玉这才想起来他在庆朝可是名副其实的富家公子,着实不需要他担心无家可归。他这么想着,已经抬脚出门准备让管家备轿往祁府去,又觉着自己这样巴巴地赶去是不是太不矜持了,正犹豫不决,便看见门口的小厮进来报说祁府差人来请小侯爷飨宴。燕时玉立马把那些矜持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匆匆忙忙地让小厮备轿,衣服也来不及整的向祁府奔去了。
侯府里祁府倒也不远,很快轿子就落了下来。燕时玉对祁府也是熟门熟路了,抬脚就进门去,比一旁引路的小丫鬟都跑得快。祁宥穿着一身月牙白的绸袍,长发披散在肩上,靠着一树合欢花吹着笛子。笛声呜咽,公子入画。他瞧见燕时玉走近,便停了下来,挥手屏去了丫鬟,说道:“明日将军府上设灵堂,侯府也收到请柬了吧。”燕时玉点点头,祁宥继续说道:“到时恩师定会前去,恩师与方将军自幼交好,怕是悲恸之至。”
“这种事,我们旁人也是没办法的。”
祁宥倒也没有过多纠结此事,凑到燕时玉旁边与他咬耳朵,“今晚住我这儿吧。”燕时玉一愣,脸噌地一下红了起来,半晌才点了点头,祁宥便又逗他似的笑道:“我房里放着好几盒脂膏呢。”
燕时玉正待发作,便听见祁宥接着说道:“逗你呢,房中之事,乃灵肉合一,差一点都不做数的。”
晚间燕时玉便顺着他的意住了下来,两人头靠着头,颇有种乱世相依的意味。半夜燕时玉踢了被子,迷迷糊糊中感觉祁宥醒来给他盖被子,轻轻说了什么,他当时半梦半醒的,也记不清了。
次日果然有小厮送了请柬来,他回府换了衣服,与祁宥前后脚去了丧礼。方将军府上一片素白,两个儿子方伯翩和方仲翀披麻戴孝地站在门口迎客。两人俱是一脸疲态,方仲翀眼睛都肿了,核桃似的挂着,讲话的声音也很嘶哑,想来是彻夜不眠哭灵,已是强弩之末了。燕时玉想起上次灯节见到方仲翀,还是把酒言欢,醉卧酒楼,如今却已是故人零落,满园空寂。他也适时地生出些悲凉的感伤来,倒是有几分真情的安慰了他几句,进了府。
文立端是早就来了的,他官位高,坐在堂中的上首位置。皇帝据说是最近染了风寒,没有到场,倒是省去了一番繁文缛节。燕时玉进去便挨着祁宥坐下了,偷偷瞥着上首的文立端。他也是一身缟素,脸色青黑,两鬓都斑白了许多,微微伛偻着腰,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被这天大的噩耗压垮了似的。看来坊间流传的二人自幼交好是真的了,燕时玉想。方雍的妻子身子弱,听闻死讯便卧床不起,已是数日的光景了。单靠两个儿子应负众人不免左支右绌,文立端在此坐镇,也是帮衬了许多。他算是半个主人似的一一与到访之人致意几句,到了祁宥,已是最后几位了。
祁宥在文立端面前仍有些紧张,显得笨嘴笨舌的,他略安慰了几句,文立端拍了拍他的手,没有说什么,似是已是精疲力竭。燕时玉更是没什么话说,只提了几句场面话便告辞了。两人坐同一辆马车回祁府,祁宥看着也有些疲惫,靠着车厢叹气:“方将军这一去,老师便当真再无知音了。”
一晃已是昭宁二年。
十里京城艳阳天。
六月的风灼人的辣丝丝的像是城西新开的那家酒楼的招牌烧刀子,就着同样冒着辣油的小菜,次溜溜地一口气灌下去,一路摧枯拉朽能把五脏六腑都烧的一干二净。路边的柳树打着蔫儿细长细长的叶子蜷缩着滚上了黄边,煞有介事地蒸腾着白腊腊的水汽。
各色的茶楼酒楼都应景儿挂起了青绿色的竹帘子,与窗外聒噪闹腾地像是煮沸了的开水似的忙不迭地咕噜咕噜冒泡的蝉鸣映衬着越发显得冷翠冷翠的,茶楼里间或飘来的几缕古筝的琶音,更是古朴中带着点寒气来。
“子瑜!”燕时玉正和祁宥坐着喝上好的茅山尖,猛地听见有人喊他,杯中的茶水微微洒了几滴在青色的绸衫上,渗出点点沉郁的色泽。
来人是永安候府的小公子安思源,与燕时玉一同在吏部任职。有些大多数贵族子弟都有的少爷脾气,偶尔为了争桂坊的头牌与其他公子哥大打出手,不过被娇惯坏了,没什么心眼,倒是很好相处。
“思源怎么来了?”燕时玉啜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道。
安思源风风火火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将茶壶里的茶一饮而尽,擦了擦嘴巴道:“嗨,今日那北夷的使者就要来了,大家都去城门外面看热闹,你怎么还在这喝茶?”
喝完安思源才发现祁宥也在,祁宥为人清高,素来看不上这种斗鸡走狗的公子哥,两人互不对付,安思源也懒得给他好脸色,忿忿地说:“你怎么在这?”
燕时玉瞥了他一眼,“恕之与我喝茶呢。你这番牛饮,当真是糟蹋了这碧螺春。”
“我们与那夷人打了这么久,最近像是有议和的苗头,听说明儿晚上还有专门给那帮夷人办的洗尘宴呢!”安思源只当祁宥不存在,自顾自说道。
“唔。”燕时玉点点头,没有接话。安思源见他一脸老僧入定的模样,扫兴地嘟哝着嘴,说:“看你这模样,倒没什么兴趣。听说北夷这次还进献了好多舞姬,这夷人别的不说,舞姬却是美貌,你不想尝尝滋味?”
“哦?”燕时玉笑了笑,正要说话,祁宥在桌底下捏住了燕时玉的手,听到这话颇有兴趣的挑了挑眉,“怎么?侯爷有兴趣?”
燕时玉被他这莫名其妙的飞醋逗得哭笑不得,“我哪有这等艳福。倒是思源,这晚宴永安候府定然是占了一席的,到时思源莫要被那舞姬勾了魂去,仔细你爹又要揍你。”
安思源想到老永安候行家法的模样,扁了扁嘴,“那便明儿晚上见了,我还得回去温书呢。”
第23章
等安思源前脚刚走,祁宥便不老实地开始揉他的腰,燕时玉被他弄地浑身发软,好不容易按住了他的手,喘着气小声道:“你这又犯得什么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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