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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传性误国 番外篇完本——by左达承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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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林军稳住车辕,面上有些发红,偷眼看润之,低声道,“对不住。”
“没事,”润之摆摆手,“惊羽怎么了?”
惊羽蔫头耷拉脑,腹部瘦得嶙峋,皮毛上沾着干涸的泥块,怏怏打了个响鼻。
“不吃草了。”
润之心头涌起一阵悲凉,“它有灵性,知道他主人走了,想殉主……”
绕过山头,前方出现一汪泉子,泉水清澈,可见下方沙石。惊羽嘶鸣一声,挣脱戚威,超过和珅,狂奔着跳进泉水中,快乐地旋转、跳跃,将身上的泥巴洗去,露出白的发亮的皮毛,马脸上神情极为享受,宛如新生。
润之:“……”
戚威:“……”
和珅率领十二万御林军大败喀什敌军,退敌三十余里,继而划定边界,转居上庸关,建筑防御,加强驻守军队,自此之后七十三年,滇藏边境再无叛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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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珅在城门外驻足良久,和琳站在城墙之上,见大军濒临城下,皆身着大清御林军黑铠,便知此战大胜,终于松下一口气。
他与兄长遥遥对视,二人面上倶是血水泥污,相望良久,一人不肯放吊桥,一人不肯入城门。
多年前的积怨情仇在家国山河面前,渺小得如同沧海一粟。
未几,和珅撑不住,露出一丝笑意,何琳便也笑起来,两军主帅阵前笑得气壮山河,终于冰释前嫌。
何琳揩了一把笑出来的泪,声若洪钟,“放吊桥,开城门!”
打仗年景,先前只有几万大军时尚且没有察觉,此时十二万御林军入城,弊端立显。
——粮草告罄。
上庸城内本也没有粮食,后来武定关守城令赵渭良心发现,着人抬三百石粮草前来救济,才又勉强支撑几日,如今要靠这点粮食养十二万人,纵使再如何俭省也万万不能。
“为今之计,只得尽快班师回朝。”和珅道。
何琳道,“留你怎地,这么些人在我这白吃喝,当本将军这儿是便宜施舍的地界?”
“你这脾气何时能收敛些,”和珅不满道,“冷风口里待了十年,还是这般尊卑颠倒、肆意妄为。”
润之往旁边一杵,屁也不敢放一个,记忆中父亲与二叔一直如此,何琳脾气火爆,和珅又是这样一个得理不让人的性子,两个人一言不合就互怼,从来不留半分情面。
润之实在怕这位二叔,小时候和珅入宫,让和琳帮忙带一带润之,结果不到一个钟头,润之便一头栽进数九隆冬的深井里,风寒了整个春天。
倒不是他有意为之,何琳也喜欢小润之,每次抱着都手足无措,可惜命格里没有子女,为人又太粗心大意,润之以身试毒,并且不幸惨遭毒手。
童年阴影使他一度怀疑,二叔是这世上最恐怖的存在,而且父亲与二叔的嫌隙就发生在那一次自己坠井之后,毕竟父亲面圣之后,与二叔爆发了历史上最严重的一次争吵,然后何琳愤然出走,自荐离京驻守边关,一去便是十余年。
他们到底吵了些什么,润之烧的迷迷糊糊,只记得当时二叔嗓门极大,从花厅一路摔到长廊,满地碎瓷瓶子琉璃片,咆哮什么‘天家富贵’与‘切莫后悔’,隐约觉得二叔说话还挺押韵的,再后来,风寒痊愈了,二叔也走了。
润之没有去送他,事后十年里,也极少想起他,二叔是谁?是满月时候忘记给长命锁的人,是有一段时间成日同一个女人争吵摔打的人,是六岁时不小心让自己栽进井里的人,其他的,他都不太记得了。
永琰的眼皮及时跳了一下,润之回过神来,连忙过去看他。
那边何琳高声喊:“我就这样,十年前这样,现在还这样!你接受不了就赶紧走,回那皇帝身边享福去,眼不见心不烦!”
“我是心平气和跟你说话的,你喊什么!”和珅也生气了,“这么多年不见了,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聊聊,非得吵架么?!”
何琳拍桌大喝:“聊什么,你说!我也没说不聊啊!聊!这就聊!”
“那你就不能小点声?!你怕谁听不见!!!”
“我就这么说话!我十年都这么说话!”何琳道,“谁知道皇城里头锦衣玉食有没有把你养的耳聋眼花,娇气的听不得糙老爷们说话!”
和珅倒吸一口凉气,“你这是和哥哥说话的语气么?!我看你是皮子紧了,不想好了?想挨揍了?”
何琳不甘示弱,豹目环睁,“不服出去干架!走!今天我若求饶一声,我就不姓何!”
“你本来也不姓何,”和珅冷冷道,“你姓钮祜禄!”
“我早不姓钮祜禄了,当年离京时就讲明了!分家了!我不跟你一个姓!”
“走走走!出去打过再说!打完再说你姓什么!给我看看你这几年都学了什么本事,能把仗输成这样!”
“那是因为兵力不足!我说好几遍了,你根本就没听我说话!给老子十二万御林军,老子赢得比你漂亮!”
“何琳你长本事了!”和珅一把扥起他衣襟,“敢在你哥面前自称老子了!我又给你脸了!走!出去打!”
“打就打!你先松开我!”
“走走走!”
和珅拎着何琳后脖颈,连摔带打出了帐,远远听见和珅断断续续咒骂何琳,“无法无天了,今天非得替老爹教育教育你个不孝子……”后者不住挣扎,人高马大的何琳被攥在和珅手中,如同一个可掐扁揉圆的小动物,却又说不出的和谐,仿佛这两个人天生就该如此相处,才显得令人信服。
作者有话要说: 爹爹来救宝宝啦~
☆、回寰路

和珅与何琳这一场仗从旭日东升打到日落西山,中途实在饿的不行,休了次战,随便喝了两口水充饥,又再次打作一团。
后来在旁观战的御林军也懒得叫好了,打猎的打猎、捞鱼的捞鱼,各自散了寻找口粮果腹。
薄暮迫近,天上滚了几个闷雷,和珅气喘吁吁,双掌撑膝,艰难道,“呼……不打了,不打了……”
何琳两眼乌青,神情严肃冷峻,立于和珅两步开外,却丝毫不显疲色,双脚将八不八,下盘极稳,端得是罗汉十八拳身法。
哂道,“这就不行了?!你方才□□眼的劲头呢!起来接着打!锦衣玉食养了十年,这下承认不行了?”
“你莫再激我,算你赢了,”和珅喘匀了一口气,叹道,“年岁大了,动两下就喘,过来坐下,咱俩聊聊。”
何琳这才冷哼一声,佯做十分不情愿地挪过去,与和珅背靠背坐在一处。
如此摔打紧绷一日,二人倶是身心疲惫,一身臭汗,此时放松下来,欲来的山雨带过凉风习习,将汗湿衣物渐渐阴干,何琳感到说不出的惬意与舒爽,仿佛多年来憋闷在胸中的一口浊气随汗液排出体外,只剩懒怠与飘然,通体舒畅。
“何琳,”和珅道,“边疆苦寒,日子恐怕也不总顺意,这十年,你可后悔过?”
何琳屈起一脚,单手揽膝,冷道,“后悔?我倒巴不得镇守边关,只做个光杆将军草草一生,至少男儿义气,真心快活,总好过做那金丝笼子里的豢养鸟雀,靠人施舍度日。”
“何必说施舍不施舍,天下之大莫非王土,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镇守边关,口口声声铁血义气,说到底又何尝不是为皇上效忠,为皇室守业?”
“我守的是天下,是大义!向来对错随心,即便皇帝召我回京,也是不肯,”何琳道,“大不了仗输了,丢城池,我殉职就是,反正天高皇帝远,他能亲自来拿我不成?”
和珅摇摇头,叹道,“你对他……成见太深,他不是……欸,算了,背地议论皇帝要诛九族。”
何琳骤然暴怒,“你连他名字都不敢提,他还说喜欢你!他都给你什么了!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天子一言九鼎,他当年应了你的事又做了哪件!他自己后宫三千妻妾成群,却背地里杀了冯霁雯,让润之小小年纪就没了娘,他问过你的意思么,问过你活的快不快活么?他知道别人在背后怎么议论你么!”
“住口!”和珅道,“别人如何议论是别人的事!圣上就是天,天子之意便是天意,他要杀谁,要留谁,都是天意,不可议圣!”
“若我今日非要一吐为快,你要为了你那比天大的真龙天子手刃了胞弟么?!”
汗干透了,隐约有些苦涩味道的凉,和珅半晌没有说话,终究颤抖着将抬起的手放下。
和珅道:“何琳,十年了,我们都一把年纪了……你要知道,这世上不是所有承诺都作数,也不是所有感情都能一成不变,哥做不到像你这般非黑即白,也做不到真正的潇洒恣意。他当了皇帝,违背誓言,而哥也娶了妻,有了润之之后,我很欢喜,也很快活,这种感觉,非为人父者无以体会,或许有一日,你也会明白。”
和珅从不曾用过这般示弱的语气同他讲话,何琳一时被噎住,不知如何作答,好像这口吻中无形的绳索束缚住了他,令他不得不安定下来,仔细思索兄长的话。
“霁雯本是叛臣之后,冯勉早年于我有恩,他的女儿逃难而来,持司南佩相认,只愿忘却身世,安稳一生,我不得不救。天子君临四方,向来宁可错杀不能放过,冯勉九族该诛,他却能留叛臣之子数年,不过为了让她为我诞下孩儿,就这一点,哥也感激他。”
何琳嗤笑一声,“你就这么容易感激,这些年他保你,纵使春风得意,想必也有那意难平的时候吧?”
“他能做到如此,哥已知足了。”和珅听出何琳语气软化,慢慢道,“你跟哥赌气,十年也实在够长了,琳琳。”
何琳老脸一红,咆哮道,“你别叫我琳琳!我已经三十四了!”
“你多大年岁,在哥心中,也是个后生小子,也是当年的愣头青,”和珅笑道,“走罢,跟哥回家罢。”
“谁要跟你回去,”何琳撇嘴道,“瞧不得你受他那些委屈,只怕我制不住,在朝堂上殴打皇帝,再治一个诛九族的大罪,连累了你跟小崽子……”
和珅瞬间炸了,“你叫谁小崽子呢!何琳,他可是你侄子,你是不又找揍了!完了,不想好了!起来接着打!”
“打就打!怕你怎么着!”何琳像个乌眼鸡,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开干。
一炷香后
和珅:“你先起来,拉我一把,我没劲儿了。”
何琳:“凭甚我先起来,为何不是你先起来拉我一把?!”
和珅:“我是你哥,我是长辈,尊老懂不懂,孔融四岁能让梨……”
何琳:“我还是晚辈呢,爱幼之谈你又如何不提!”
两炷香后
和珅:“算你赢了行不行,你先起来拉哥一把,琳琳。”
何琳:“输赢我不稀罕,你起来拉我。”
和珅:“哥腿麻了,真站不起来。”
何琳:“说的好像谁没麻似的!你别倚着我……嗳呦呦麻麻麻……”
三炷香后
和珅:“下雨了。”
何琳:“我感觉到了。”
和珅:“我说一二三,我们一起。”
何琳冷哼:“也只能这样了,不过我先告诉你,起来之后要接着打。”
和珅点头:“成,一、二、三!”
何琳、和珅:“救——命——来个人扶我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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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御林军满载而归,空了许久的上庸,显出空前喧嚣之态。
此时大街小巷皆是打猎归来的军人,十几万人将城池填的满满当当,这时节山兽野物尚在冬眠,雪沙豹一马当先,英姿飒爽如同一名壮年将军,带领众人几乎将整个山头无辜冬眠的动物全刨出来了。
营队分散开来,各起炉灶,一时城中处处飘香,军人们将挨家挨户门前的灯笼挑起,火炕烧得热乎乎,祥和温暖的氛围笼罩着小城。
和珅几人在上一任城令府中安顿,和珅亲自下厨,蒸了一只肥得流油的嫩黄山鸡,山鸡冬眠前囤积在嗉里的粮食全部转化为脂肪,肉质鲜美异常,未加盐酱,只佐以玉堂春、葱姜辣子三丝,颜色柔润鲜亮,甚是好看。
何琳也懒得同兄长争吵了,屈起长腿坐在一旁,以一个煮熟的山鸡蛋敷在眼眶乌青上,又褪了汗衫,给伤口涂药。
“琳琳过来,”和珅敲敲锅沿,“哥给你背后上点药。”
润之先给永琰哺了半碗鸡汤,永琰背后的箭伤已经开始结痂,或许由于连日大雨潮湿,脸上的伤口却仍不见好,润之叹了口气,一个人默默捧着碗看父亲按着二叔上药。
待重新包扎过患处,三人各自坐下,和珅先行提箸,给润之与何琳各夹了一只鸡腿,何琳二话没说,埋头便吃,润之猛地抬头看向父亲,鼻子又开始发酸,千言万语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了。
和珅摸摸他的头,道,“吃罢。”
“爹,”润之眼眶酸胀,低下头去,“元瑞呢?”
和珅不答,未几,慢慢道,“爹总想起,你小时候,带着一帮小友四处闯祸,有次将人家稽璜诓到树上下不来,稽璜他爹吹胡子瞪眼好一阵子,后来元瑞跑去,一力承担下来,还生怕包揽得不够,叫旁人迁怒于你……”他的眼前像是又浮现出那时的景象,微微有些发笑,亲昵地说,“爹还不知你是什么人?打小儿就混世魔王一般,向来只有蔫算别人的份,怎么也受不得欺负去,铁定是你带着元瑞他们胡天胡地,到了了还得人家为你顶罪。”
怪只怪他生的矜贵,寻常百姓家这年岁男子早该当家顶事了,而他依旧时时处处被宠爱着、保护着,万千呵护于一身却不自知。
年幼时被护着,便总想着哪日冲破牢笼束缚,天高海阔到江湖里闯荡,如同话本儿里写的那般,纵情恣意,成豪成侠,好不快活。
可是无论如何横冲直撞,都总有人替他先填平了路上的土坑,守好了沿途的风景,闯了祸事,只要往爹身后一躲,自有人暗地里担待着,爹是如此,元瑞亦是。
“他向来喜欢替人顶罪,”润之收回神思,抬手揩了一把眼睛,“他还让我别在他眼前晃,惹人厌烦’呢。”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握着竹箸的手有些颤抖,“那是他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了。”
和珅伸直一臂,将他揽进怀里,下颚抵着他的发顶,“他哄你玩儿的,就像你们小时候,常闹着玩那样,儿时竹马到大的情谊,怎么舍得厌烦你呢。”
何琳抬头,目光飞快略过和珅与润之,继而偏向窗外,眺望蒙着一层细雨的、如黛的远山出神,不知在思索什么。
“他还问他帅不帅,我没来得及回答他。”
和珅笑起来,“那你心里觉得他帅不帅?”
“他是我心里最……”润之偷眼去看永琰,犹豫道,“第二……”又抬头看了看和珅,坚定道,“第三帅的人。”
“嗯?!”何琳狠狠一瞪眼。
“第四帅!”润之连忙改口,心中祈求元瑞不要介意。
作者有话要说: 想求一些留言~哭哭~~
☆、佞臣子

夜里下了十年不遇的大雨,雨水敲打窗棂,洗去多日来盘亘不散的血腥。仿佛是在一夜之间,迟来的春意终于抵达大清边陲之地。
“真不跟我回去?”和珅再三询问,希望何琳能改变主意。
“不回,我已同你说过多次了,莫再多费唇舌。”何琳道,“边疆我守了十年,这里的风都认得我,早离不得了。”
“也罢,你也都这么大年岁了。”和珅叹道,“随你罢,今日一别,不知有生之年能否再见,若有一日,你想哥了……”
何琳别过头,赌气道,“不会有那么一日,从你决定辅佐他那一天起,便早断了你我兄弟情义,自然是巴不得不见,省的厌烦。”
“骨肉至亲,血浓于水,即便打断了骨头也还连着筋,是无论如何也断不开的。”和珅道,“我与润之,永远是你的亲人,你要记得,在京城里永远有你的家,若是有一日累了,就回家来,哥总也迎着你。”
“你心疼哥,哥都知道。”
和珅抬起手,似乎想像童年那般摸摸他的头,却蓦然醒悟了什么,手掌轻轻下落,终究只是拍了拍何琳的肩膀,旋即吹响号角,发号施令,催马前行,大军缓缓向前移动,朝京城方向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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