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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行万里完本——by云泽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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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御史大夫曹广德觐见。” 老太监一甩拂尘,扬起尖细地嗓子喊道。
侍卫搀进来一个胡子雪白瘦的像根棍子的老头儿,那老头一进来便颤颤巍巍地跪下行了一礼,哑着嗓子开口道:“陛下,您已有半旬时间没去上朝了。”
“只是半旬而已,朕看你们也没什么事情好上奏。” 老皇帝挥了挥手道:“朕又不是沉迷享乐,只是身体不好,有心无力啊。”
“陛下!这龙体可让御医调理,国不可一日无君。” 老御史从袖中掏出一封奏折,交由总管呈了上去。
皇帝单手撑着头,闲适地靠在床榻上,随手展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签着数十人的姓名:“曹爱卿,这是何意?”
“臣知陛下龙体近日来欠佳。” 老御史犹豫一瞬之后,还是坚定地说道:“恳请太子代替陛下监理国事。”
“放肆!” 皇帝怒目圆瞪,他最听不得谁说要太子或诸亲王替他处理朝务。皇帝虽老,但人却仍旧精明,他清楚地知道,太子监国只是架空他的第一步。越想越是气氛,皇帝只觉得一阵阵的热血直往头上冒,他狠狠将手里的折子砸向御史:“朕明明还好好的,何故需要太子监国?!你们是不是一个个地都巴望朕殁了好给太子腾位置?”
“臣等不敢!” 老御史躲闪不及,被砸了个正着,额角顿时被开了个口子。他却顾不上呼痛,向前膝行几步,言辞恳切道:“陛下,如若不是已到了穷途末路,臣等万万不会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只是陛下,大事需要您的决断,小事需要您的首肯。无论任何方面都离不开您,臣等恳求您切莫再服食丹药了。”
自古以来多少明君年老之时贪图长生而偏信道士阉人,老御史心痛不已,他是跟着皇帝打过江山的老臣,一心为了这卫家的江山能够坐的稳当才斗胆进谏的。
“那不是什么莫须有的仙丹,那是实实在在能救朕命的灵药。” 皇帝眉关紧缩,他实在没料到自己的臣子竟然敢如此大胆的质疑。本想将那不识好歹的老东西连着名单上的人一并砍了,但他最终还是抑制住了这种嗜血的冲动。
“最近都发生了什么事?朕养你们是为了替朕分忧,若是用些小事来打扰朕。” 他拧起了嘴角:“朕要你们好看。”
“陛下,您安养身体这段时间,北方道通事不断上报,据传其中有挖私矿的歹人。每夜众人集聚上山,开挖采矿。据估计,他们开采的应是岩金。这样大胆的行为实在是天理——”
还没等御史上报完,老皇帝微微一摆手道:“朕知晓此事,若是此事,以后便不必上报了。”
“陛下这是为何?金铁矿乃国之根本,若是被有心之人私下掌握,届时反过来针对朝廷又如何是好。” 老人忧心忡忡道:“北地乃是恭王的封地,此时更是应该多加小心。”
“正是因为这是老四的地界,朕才安心的。” 皇帝哼笑一声,端起茶碗:“老四是个好的,杀伐决断,有勇有谋,颇有朕当年的风范。实话告诉你,这灵药便是他为了缓解我身中的奇毒而进献的,何等的孝心?”
他自然知道自己这番话若是流传出去会给庙堂带来多大的震动,但是——
“曹爱卿,你跟着朕多少年了?”
“回皇上的话,臣弱冠之年得以高中,至今约是四十来年了。” 老御史叹道:“再尽忠上几年,臣怕是就得致仕了,这位子始终是得让给年轻人的。”
不知哪句话触动了皇帝衰弱的头脑,他狠狠将榻桌上的所有东西都拂了下去,指着老御史道:“这位子始终是朕的!谁也别想分去!哪怕朕殁了,也是要在阴间做皇帝的!你们都是些乱臣贼子!”
老御史惊恐地抬起头,张口欲劝,却被一个石砚砸中了头,登时便倒下不动了。总管蹙起了眉头,瞥了一眼红着眼喘着粗气的皇帝,快步上前探了探御史的呼吸,心下叹息。
这曹广德忠义了一辈子,到了却落得一个被生生砸死的下场。实在是让人唏嘘,总管垂下了眼睛,看着侍卫将死不瞑目的老人抬了出去,心里凉薄地想到:进来的时候是搀着的,出去却要被抬着,被御赐死,呵。
皇帝呼吸急促,面色比刚被抬出去的御史还要差上几分,简直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他颤着手对总管说:“朕的药呢?药呢!”
总管低眉敛目道:“母珠之事亦有眉目,请陛下稍安勿躁,忍耐一下。”
“何时才能找来!” 老皇帝从榻上摔了下来,表情扭曲地挪动着向总管伸手讨要。
“老奴亦是不知,不过侍从此时已带着圣旨出发了,想来快马加鞭再过几天就能到了。”一切都颠倒过来了,高高在上的奴仆与匍匐在地的皇帝,本是与物品同等地位的阉人此时有了掌握生死的权利,而原本一怒便可伏尸百万的帝王却卑微入了尘土。
老皇帝翻了个身,口角流下腥臭的涎水,双眼浑浊无神地盯着繁复华丽的殿顶发呆。过了一会儿,他嘻嘻哈哈地怪笑了起来。
上京殿内的一番腥风血雨自然没人知晓,远在万里之外的北疆边境小镇迎来了一位陌生的客人。
“客人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见店里来了个客人,跑堂客赶紧过来热情地招呼着。
“不住了,在下赶时间。上些清淡的小菜就好。” 那个好看的年轻人笑道:“麻烦问一下,去阿极耶该怎样走?”
“客人是去经商?” 跑堂客嘴快多问了一句,立马又觉得不妥道:“小的可不是故意想打听,就是见您不像是走南闯北的人,才多嘴了,见谅见谅。”
“无妨。” 那个青年人长得温雅,声音也十分清朗,让人听了便心生好感:“在下是去阿极耶取遗落的东西的。”
“那您可真是费了一番功夫。” 跑堂客上了茶水,感叹道:“现在去阿极耶的路可不好走。”
“怎么说?” 青年蹙起眉头。
“就前几天,去罗什那的路甭论来回,都被朝廷封上了。别说行商的还是借过的,要想去,就得拿出在府衙登记的路牒来。要是拿不出?” 跑堂客抹干净桌子,边向柜台走边说:“要是拿不出立时就会被格杀,听说已经死了不老少人了。”
“朝廷可有颁布公文说是为何?” 青年问道。
“嗐,就算有公文,估计也不会贴在北风镇的,您到了阿极耶说不定就能看到了。” 跑堂客端来两盘清淡风味的小菜,顺带了一碗粥:“送您碗白米粥,下次再来光顾小店啊!”
青年被他逗乐了,从善如流地舀了一勺米粥。入口糯软香甜,一天的疲惫都消失在这一口温热的粥里了,他笑道:“一定光顾,这粥很好喝。”
跑堂客看着青年人温和的笑脸,有些脸红道:“哎呀,刚才忘了告诉您了,出了镇子向北走,阿极耶离得还有些远呢。”
“无碍的,我脚程挺快。” 青年缓声道。不到一刻钟功夫他便吃完了饭菜,留了点碎银子在桌上之后就走了。
跑堂客再出来时,只见到那个客人的半个衣角。他愣了一下,匆忙跑到门口,只看到那位客人腾空而起向远方而去,动作优雅漂亮,身形飘渺。他不禁咂了咂嘴,心下感叹道,简直是个神仙人物。
那被夸赞的青年不是别人,正是匆忙北上的温述秋,自从那日分别之后他便日夜不停赶往阿极耶。
他私心不想再让晏无意牵连进来,他已经付出的够多了。可是同时他也清楚,那是不可能的。这件事牵连之广,植根之深都让只窥探到冰山一角的温述秋心惊。
他不由得回想起,临走前的那一天,母亲对他说的话。
在那个燃着香,烟雾飘渺似仙境的房间之中,美貌的妇人斜在贵妃榻上,轻轻摇着描着仕女图的罗扇,那永远注视着天光的视线终于落在了他的身上,妇人轻声道:“从现在一刻起,不要把自己血液交付给任何人。”
“为何?” 青年不解地问道。
“因为......你是特殊的。” 妇人站起身,走到青年面前。低笑着摸了摸儿子的面颊,看着他懵懂的表情又重复了一遍:“你是特殊的,秋秋。你是一切的终结。”
温述秋感到有些力竭,便缓下了脚步落了地,他感受了一下风向——现在是沙漠的风季,风向基本上是固定的。再不济他身上还有个小罗盘能判断方向。
母亲给了他一个荷包,嘱咐他没人的时候打开看看,看完记得烧了。
青年迟疑了一下,拆开了它。里面掉出来一张纸,纸上的字迹不知用什么写的,竟然是凸起的十分好辨认。他微微皱起了眉,凭借触摸缓慢地开始阅读了起来。
“这是——!”
纸上只有短短三行字,却让青年捏着纸张的手不住颤抖起来,他深吸一口气平缓了之后,便立刻用内力震碎了纸张。
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各位小天使的收藏,笔芯!
第50章 佛难自渡
温述秋顿时陷入了一阵不知名的恐慌和茫然之中,他手心里还有一小堆纸灰。谁也不会知道上面曾经记载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传言。他一扬手,风便卷走了那些灰尘,扬扬洒洒,打着卷地向远方吹拂而去。
青年站在原地,无声地注视着风吹去的方向,他虽目不能视,却也能凭借曾经的印象想象到此时天境又是怎样的风景。
半晌之后,他低下头抚上了自己的手腕,在那苍白皮肤之下的是流淌不息的血液。看了母亲给的信之后,他才明白何为一切的尽头以及他背负的究竟是什么。
他的血液竟然对天道石有着毁灭般的效果。青年惘然,母亲轻描淡写地对他说:这是你的命,去摧毁你他的毒计,拯救苍生于水火之中吧。
拯救,温述秋合上了手掌,捂住了脸。他无助至极地想到,我拯救了苍生,谁又能来救救我?
一路走走停停,不断的辨认方向来确认自己走的路是不是正确的。温述秋终于赶在日落之前到了下一个城镇,当务之急便是先去买些干粮,然后找个客栈。夜晚的沙漠不同于白天,不仅风向会变,还会有无数防不胜防的流沙坑,着实不利于赶路。
大街上许多人都在来来往往,因着镇子不大的原因,人们的声音汇聚在一起便格外的吵闹,令如今听觉变得十分灵敏的温述秋感觉极其难受。他皱起了眉,抬手用带着内力的手捂住了耳朵,缓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身体放松了下来。
“阁下,麻烦问一下镇上的客栈在哪里?” 温述秋感觉到有人向自己靠近,便抬手拦了一下,继而彬彬有礼地问道。
那人没有言语,绕过了青年自顾自向前走了。这让青年有些奇怪,但他只当是自己的举动惹恼了那个人,便也不去在意,又找了另一个人问话。
谁承想那第二个人也是一样的,只看了他一眼便拖拉着步子走了。一连问了三四个人都是如此的结果,青年渐渐发觉出不对了,周围的喧闹依然还在继续,却听不出他们在吵着些什么。
“嗳!那边的年轻人,过来!”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从潮水般的纷扰声音中传来,清晰可见。
温述秋呼吸一滞,提着包袱向那个方向走去。还没等他出声询问,一只手从阴影里伸出,一把将他拉进了屋。以温述秋的身手自然可以避开那只不明意图的手,只是他并未从中感受到恶意,便随着那只手进了屋子里。
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腐烂味道,青年耸了耸鼻子,抿起唇。
那个拉他进来的人还没开口,又急急的咳嗽了起来,温述秋回过神来连忙上前一把握住那个人的手腕为其把脉。
“老先生,您这身子骨......” 一探脉,他顿时有些找不到言语,这个人的身体太差了,沉疴淤积,之前好像还中过毒,以至于现在身体就像个漏勺,再也养不回来了。
“客栈挂着牌子,就在你前面几步路。你为什么偏要问人?” 那个老人终于缓过气了,他看着面前温和灵秀的年轻人质问道:“问谁不好,那些人都是疯子,你怎么敢上前去拉他们?”
“.......”温述秋被这连珠炮似的质问说的有些懵,回过神来之后才无奈地笑道:“老爷子,不瞒您说,我看不见。”
“胡说,我看你走路都好好的,怎会看不见?” 那老人愣了一下,吹胡子瞪眼道:“年轻人怎么乱说话咒自己!”
“我是习武之人,就算看不见也可以凭借其他方法来辨别障碍,平时看上去自然与常人无异。” 温述秋并未有被冒犯的不悦,他温声道:“老先生叫我来是有什么事情?”
“没什么事情,看你在那里转来转去的很不顺眼罢了!” 老头恶声恶气道:“还有事吗,没事快走。”
“老先生,为何我刚才问那些人,他们都不说一句话?” 温述秋回想起刚起诡异的一幕,不由疑惑的问道。
“他们乱挖后山上的宝贝,中了邪,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有的人还会发狂杀人,镇子上只剩我们这些老东西没中邪。” 老人不屑地说道:“我看你是外来人,才好心提醒你,不要和那些人去后山,中了邪可就回不来了。”
“谢谢您,帮了大忙。” 青年笑的更加开心,他站起身行了一礼,还没走出门突然又拐了回来:“突然想起来,若是您没有风湿的老毛病的话,还是不要用雷公藤这样的猛药,与身子有损。”
刚进门时闻到的味道里,就属雷公藤的味道最为明显。像老者那样虚弱的身体,若是一味的使用雷公藤这样药性凶猛的药材,不仅达不到治病的目的,时间一长甚至还会使他本就千疮百孔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治伤寒的药方有许多种,温述秋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哪一种需要用到雷公藤,他只是秉持着医者治病救人的想法提了一点建议。虽说老者从他进门起就没给过他好脸色看,但青年确实能感受出来他的好心。
老者坐在床上,表情复杂地看着青年离开的背影,过了许久才冷哼一声。
大街上仍然人来人往,完全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来了一个陌生人。那些年轻人双眼里满是红色血丝,嘴里咕哝着无意义的话,在大太阳底下来来回回走着,身上穿的衣服也沾满了泥土。若是稍微离得近一点,温述秋便能闻到他们身上那股腥臭的味道,着实是令人难受。
他避开来回走的人群,顺着墙根向客栈走去。一推开门,就听到一个懒散的声音道:“客官,是要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住店。” 温述秋递过去一点碎银:“麻烦开间干净的。”
老掌柜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这位年轻的客人,见其样貌不俗,身上穿的又是好料子,连忙放柔了声音:“瞧您说的,我们店里都是干净的。” 说罢,他转头朝楼上喊了声:“倩文——把朝东的房间收拾收拾,有客人住!”
“吼什么!这就弄!”楼上传来个脆生生的声音,很是不忿。
“让您见笑了啊,里边请,里边情。” 掌柜低声咒骂了几句,有笑眯眯地将人往上面迎。
温述秋抿了抿唇,抬步向上面走去。还没推开房门,就被里面跑出来的小孩撞了个满怀。那小孩一见撞到了人,连忙往下跑,却被掌柜的一把拽住,提着领子拎了过来。
“放开我,老东西!” 小孩张牙舞爪地挣扎起来,嘴里骂道:“你这老匹夫!敢抓老子!”
掌柜的怒不可遏地抬手要打,一旁的温述秋连忙劝住了他。
待掌柜的气呼呼地走了,他才半弯下腰,摸了摸小孩的头:“没磕疼吧?”
“没、没有。” 面对老掌柜时凶的像个小夜叉的孩子此时红了小脸,看着这个小哥哥的脸乖乖地说:“对不起。”
“以后别这么冒失了。” 温述秋在身上摸了摸,掏出来个小果子塞给了小孩子,笑着道:“倩文是吧?谢谢你收拾屋子,真乖。”
小孩子盯着他看了半晌,一把拿过果子红着脸跑了。
温述秋并未将这段小波澜放在心里,他摸索了一下进了房间,将自己东西安置好之后便躺了下来。
实在是太过疲惫了,他抬手遮住双眼。整个世界并非完全漆黑一片,偶尔他也可以看到一些深灰色的东西在移动,这已经是现在目力的极限了。温述秋苦笑一声,他并非不曾满心怨憎过,也不是没有绝望过。在最初的几天,他简直是寸步难行,浑身上下都摔出了青紫的淤痕,那时躺在床上,连心里都是黑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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