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行万里完本——by云泽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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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小药丸正是天道石的附属品,用其粉末揉了些遮味的不知名草药制成的东西。想起母亲之前说的话,青年拿起簪子,划破了掌心,又从瓶中倒了几个药丸,放在了自己的血中。他紧紧盯着自己的掌心,黯淡的双眼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温热的血液在黑暗之中一点点变得冰凉干涸。
他仰起头吃下那几个被浸泡过的小药丸,静待了一会儿之后,什么飘渺的感觉都没有。
“怎会这样.......”
尘埃落定了,他深吸一口气抚上纤瘦的手腕,正是那苍白的皮肤底下奔腾着的血液使药丸失去了本来应该有的药力。
至此,温述秋才终于无可奈何地相信,自己就是那天道石的解药。他所承受的一切,无论是幼时从不间断的苦涩汤药,还是现在眼前的深渊,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来解决天道石那样的邪物所付出的必然代价。
这意味着什么?
温述秋垂下了眼睫,无力地长叹一声。他成为了天道石唯一的软肋,那个人还会放过他吗?和晏无意分开是正确的。青年想着,若是同他一道,也许自己肯定就铁不下心来了。
一个镇子尚且如此,沙漠中又百十个镇子,边境上更是有无数......难道皆是被恭王控制殆尽了吗。
怪不得母亲会说自己是一切的终结,青年无声地露出个苦涩的笑容,这终结的不仅是那个人的野心,也许还有自己的性命。
有些时候,温述秋也会觉得迷惘,为何他要担负这样多的事情,要去为了苍生而牺牲。同时他却也相当清楚,这个世道从来没有给他思考这些的余地。
‘殉为苍黎,吾儿敢否?’
锦囊里的纸上,母亲留下最后质问他的一句话。她看出了自己儿子的犹疑,却无法认同这种近乎怯弱的心绪,唯恐他因爱而忘记自己所应担当的事情。
温述秋曾以为自己站在了一个路口,一边是生,一边是往。当这件荒谬的事情被揭露于他的眼前的时候,他才真正发现,虽有看似可以选择的路,但路的尽头都是死。只不过,一条是正大光明的去为天下不落入那人之手而争斗,一条也许便是死于那个人为成就自身而设的杀戮。他着实害怕死,可确实是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情存在的。
恭王不仁不义,若他登位,国将不国。
罢了,罢了。
“至少也算是不枉活一遭了。”他放下手中的小瓶,疲惫地向后倒去,手背搭在双眼上。
屋里寂静一片,若是此时有人细看,便会发现青年正死死咬着唇,抑制着哽咽的声音,两行清泪却从指缝间流出。他知道,明日清晨的太阳又会升起,万事又如昨日一般继续,只是不知何时自己会再也看不到这样的景象。
大漠的另一边,一个身着蓝袍的高大男人动作敏捷地绕过了官道旁的岗亭,借着夜色的掩护溜进了大漠。
时隔小半年的时光再次来到这大漠,就连晏无意这样的粗人,心里也难免产生了些感慨。从前来大漠想查清的只不过是那黑匣子与绿蚁山庄少庄主之死的关系,却没想到在这里会发生如此多的故事。
晏无意解下包袱,从里面摸出来个小罗盘——临走前终于记起来买的,看了下方向。他记得还有一条能去罗什那的路在南边。
他本以为温述秋出了不止山往北边走是去找顾平的,他知道青年一直不放心那小狼崽子,所以打算从通向罗什那的官道上走去追温述秋。
结果谁能想到秋秋那个小笨蛋不知道是迷路了还是去了别的地方,一路走来晏无意问了不少人都说没见过这般形貌的青年。
不会是丢了吧?晏无意挠了挠脖子,有点蒙圈儿了。想了一下,他展开一张被磨得有了毛边儿的图纸,那上面用朱砂标了几个看上去比较明显的沙丘和绿洲。
红三娘之前给了他一个价值三两银子巨款的消息,鬼面在沙漠深处有一个聚集地,经常趁着夜色往里面送东西。晏无意看了那个估计的大概位置,惊奇地发现那地方离顾平和陆沉当初住的旧屋不算太远。
思及此,他犹豫了片刻,心中不好的预感还是占了上风,遂决定还是先去顾平那里转一转。那小孩倔的很,别真遭了什么灾。晏无意收起了图纸,提气纵身向那个方向掠去,他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猜想的恰恰正是意外的真相。
逐云踏月一出,周遭的景色飞快地被他抛在了身后,晏无意身上的内力恢复了大半,此时就算是风是逆向吹来的,他也丝毫不会被拖慢步伐。
男人脚程非常快,两个时辰都没有的时间便到了沙漠的南面。他记得越过这个小沙丘就能看到那个破旧的好像立马会倒下的小屋了。怀着莫名的激动,晏无意像只轻巧的鹞子似的落了下来,快走了几步正打算喊一声,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待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之后,他皱起了眉头。
记忆中原本的小房子此时变成了一片焦黑的废墟,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鬼魅。晏无意快步走上前捏起一把黑色的灰烬,捻开闻了闻。
“看着样子,该是不久前才被焚烧的。” 晏无意踢开周围的灰烬,依稀还能看见些打斗留下的痕迹,他蹲下去摸了摸那几道印痕,若有所思道:“一场激烈的争斗,莫非是陆沉?”
男人起身,又环着废墟绕了一圈,待看到屋后的一个小小的坟墓时,他总是微笑着的脸孔顿时骤然沉了下来。
“爱人......陆沉?” 晏无意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平日里总是一副处变不惊模样的年轻道人竟会说走就走,他攥紧了拳头随即又松开了,脑海里乱成了一锅粥。
男人揉了揉刺痛的额角,勉强冷静下来,看着眼前的坟墓和粗糙的墓碑顿觉荒唐不已,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荒唐。陆沉命不好,天生孑然一身的命,所幸被个神神叨叨的老道士收养为徒,浑浑噩噩过了十来年,道观又遭了大变。
晏无意之所以认识陆沉,也是因为他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曾来璇玑阁借住过一段时间。当时晏父还说他将来定会有个知心人相伴,现在倒好,知心人还不知心,人就先没了。
天意弄人啊。
晏无意替他擦掉墓碑上的浮灰,心里苦笑道:我这段时间真是走背字,想见的人没见上,净给别人扫墓了。你们谁行行好,可再别走一个了!
他扫开墓前的沙粒,才发现那上面有一封书。晏无意挠了挠鼻子,拿起那封书边拆边无奈道:“你走就走吧,可千万别是把那小狼崽子托给我俩养啊。”
纸上只有简短的几句话,字体有些颤抖歪斜:
‘晏兄,展信佳。余时日无多,遂写此书。天下诸谓伶仃,若夫以余一己之力,实难成事。此世道实属如临深渊,岌岌可危。望君舍己求真,救天下于水火之中。另,顾平年幼,烦求晏兄照料一二。以上请托,恳盼慨允。候安。’
陆沉高傲清正了一辈子,末了,终于为一个人说了求字。晏无意仔细地合上信,叹了口气。
也是该他的,照顾就照顾吧。
现在最重要的是......顾平哪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周会相当的忙,抽空码字。爱各位哦~~~~~~~~~
第55章 天下将乱
一个两个的怎么完全不让人省心。
最不让人省心的麻烦精晏无意如是想到。
虽说修道之人看淡了生死,可像陆沉这样说走就走,说托孤就托孤的人,晏无意还是头一次见。他头痛欲裂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又从怀中拿出了一份看上有些粗糙的图纸,然后拂开袍子坐在了地上。
按照他所想的,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是在沙漠的西南部,若要想去往罗什那或其他几个小国差不多得走两三天。但是现在有了这份地域图,晏无意才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比原本想象的要更加边缘一些。
男人看着图纸上几个简单的标识,手指从目前所在的地方缓缓向上划,最后停在鬼面所藏身的地方点了点。
晏无意其实一直都有一种近乎于野兽般敏锐的直觉,在想到少年最有可能的去处之时,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地方便是这个埋骨地。
“不如去看看?” 晏无意自言自语道:“左右内力也恢复了,若是那小子在当然好,不在就再换个地方找。”
思来想去,男人都觉得这是目前最合适的一种方式,之所以选择先去鬼面藏身的地方,是因为万一少年恰巧就在那里,也能第一时间救出来。别的地方再怎么说也不会有鬼面那里更危险了。
“真是欠了你们两个人的。” 他下定了主意,便胡乱拢起图纸塞进怀里,起身对着那低矮的墓碑拜了拜:“看在交情上,你这个要求我算是答应了。那孩子救了你一命,成与不成你也保佑他一下吧。”
漫天星辰无声闪烁,与寂静一同不言不语。
晏无意最后看了一眼那粗糙墓碑上的四个字,神色复杂。
陆沉那人心思极重,面上又极是淡漠。过去的十多年间,晏无意偶尔也会遇见他,无论是旧友重逢还是其他什么乐事,那道人脸上永远都是冰冷的神色。
晏无意原以为陆沉这样的修道人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动一次凡心,却不曾想他这心,动一次便是永远了。
男人咧开嘴笑了,挪揄地说道:“我还以为你这人直接就无牵无挂地走了,没想到到头来还是放不下。”
他大笑着,却又借着宽大袖口的遮掩抹掉了眼角的一滴泪,盖因世间与他有牵绊人又是少了一位。
过往的风轻悄悄地绕过,似是在催促一般带着些悠悠的呜咽声,月亮渐渐摆脱了阴云的束缚,迫不及待地照亮了男人面前的路。
“急什么。” 晏无意无奈地摇摇头,将手书仔细叠好塞进怀里,再又看了一下图纸确定了一下方位之后便向那处疾驰而去。
同样的月挂在上京的天境之上,整座城都被这皎皎的光芒注视着,远远望去犹如冬日大雪过后一般洁白无垢。
夜深的宫苑深处,一声当啷巨响,立时惊飞无数枝桠上的鸟。
“陛下息怒——” 偌大的殿内寂静无比,几个身着侍官服全部跪成一片,头深埋进胸口。
“给......给朕把太子传来......” 一个苍老的男人仰面躺在床榻之上,他重重咳嗽几声,呕出了些胃里的酸水。一股腥臭的味道蔓延开来,年老的总管却面不改色地亲手拿帕子擦干净了污物,然后毕恭毕敬地说道:“陛下,现下东宫已是落钥了........”
言下之意便是他不能去传召太子,皇帝睁开浑浊的双眼,无力地摆了摆手:“朕定要见到他。”
看着老皇帝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总管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些不好的联想,面上仍是有些为难地说道:“陛下几年前才下过令,夜深无故靠近东宫者斩——”
话音未落,皇帝便激愤不已地抓起手边的茶杯,直直砸向了跪伏在地上的老人:“朕要你去!咳咳.......”
来不及吞咽下的涎水呛到了他,老皇帝捂着胸口又倒回了床上,他大睁着无神的双眼盯着华丽的床帐喃喃自语道:“朕是皇帝,朕要你去........你就必须去。”
看着那苍老的如同耄耋之年的人,老总管微微眯了眯眼睛,躬身道:“遵旨,陛下。”
一时之间,宫中顿时热闹了起来,灯火从东宫一路燃亮至圣上寝宫。太子此时还未就寝,接到传召之后虽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穿好了朝服深夜觐见。
走在路上之时,他瞥了一眼身边的老太监,低声地问道:“公公,这样晚了,父皇怎么还未休息?”
“陛下本是休息了的,但是突然遭魇住了,醒来便定要寻殿下前来。老奴怎样劝都无用。”
“倒是辛苦公公了。” 太子年轻英俊的脸上写满了担忧:“不知父皇近日身体如何,本宫忙于朝政,还望父皇莫要怪罪于此。”
“殿下忧国忧民,陛下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怪您。” 老总管笑着道:“殿下放宽心。”
“公公这样一说,本宫便顿觉踏实不少。”
虚与委蛇过后,两人相视,皆是一假笑。
门外的小侍高声唱着太子来到,年轻的男人站在门前,整了整衣冠才推开了门。在他到来之前,已有人在殿内点好了熏香,那股子难闻的气味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可是太子还是闻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那种味道闷臭且酸涩难言,像是雨过之后的一潭死水,又像是上京最冰冷的冬天。太子面上不动,却悄悄摒住了气息。
他刻意放轻了呼吸,那种味道却还是迫不及待地向他鼻子里钻来。太子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捏在了一起,窒息的苦闷和烦躁感萦绕在他身旁,以至于使他忘记去听父亲的话。
“我在同你说话!” 老皇帝气的狠了,连自称都忘了。他颤抖着手,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我要你去寻的东西呢,可有找到?”
“回禀父皇,儿臣无能,还未有母珠的消息。” 太子回过神来,连忙恭声道:“儿臣已在边关广布人才,若有母珠消息定然第一时间回禀给您。”
他垂着头,迟迟未见皇帝言语,太子有些不安地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只一眼却吓出了一身冷汗。
老皇帝死死地盯着他,面目狰狞,青筋毕露。他咬牙切齿地叫嚷道:“没用的东西!就会敷衍朕,你四哥早已寻到了那东西的下落,已经着手开始为朕拿下了!”
什么?!卫从容竟也接到了这道旨意?
太子心里犹如惊涛骇浪一般思绪翻滚,面上却仍然是一片尊敬,他惶恐地跪地道:“父皇明鉴,儿臣确实已掌握到了那母珠的去向,但是消息来源尚不明确,儿臣不敢托大。”
“从徴,你该知道为父的身体吧。” 皇帝突然温声开口道。
太子卫从徴不知他为何改变态度,只犹豫了一下,轻声道:“父皇福泽深厚,此番病痛定是小人作祟,待儿臣为您取来母珠,定能长命百岁,重现当年太祖辉煌。”
恭维的话平时虽也并未少说,但此时太子却有些说的不甘不愿。
“你可知,朕在数月前做了个决定,” 老皇帝喝了杯热茶,觉得绞痛的肺腑好受了些之后才有闲心思欣赏太子的表情,他悠悠道:“谁若能为朕取来解病的良药,朕便重新考虑太子人选。”
“什么?!” 卫从徵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他面色极为苍白,怆然欲泣道:“父皇,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是徵儿做错什么了?您难道忘了母后临终前的话了吗?”
提起已去的皇后,便是连铁石心肠如皇上这样的人都难免恍惚了一瞬,那个他曾经最深爱的女人临终前确实握着他的手,哭泣又留恋地说了些话。
可是具体说的是什么,老皇帝早已记不清了,他连那女人长什么样子都忘的差不多了。
“朕当然是记得的。” 老皇帝冰冷的笑了笑:“但是谁的话都没有朕的命来的重要不是吗。”
听他此言,太子心里顿时一片怨怼,但此时明显不是他翻脸的好时机。先不说其他几个兄长和弟弟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那原本以为并无甚野心不显山不露水的四哥,现下竟然也是个劲敌。
若要整治着辜负了母后一片痴心的老匹夫,定是得先解决几个兄弟的。太子心里下定了主意,又仰起脸哀伤地道:“父皇,儿臣定会为您的身体着想,即日起儿臣便动身前往漠北,亲自为您取来灵药,您一定要保重好自己。”
“那朕便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明黄色的软被下伸出一只灰白干枯的手掌,拍了拍年轻人的头顶。
“儿臣遵旨。”太子咬着牙领命了,他迫切地想把头上那只手拍开,那种又痒又恶心的感觉让他浑身战栗不已。
他有些僵硬地告退,迟缓地走出了殿门。眼前的白玉路被月光映的如同细腻的沙洲一般闪着璨璨的细光,卫从徵深深呼吸,吐出胸腔中憋闷已久的浊气,再一次的告诉自己,莫要着急。
那殿中的诡异味道,他已经想起来了。他曾随母亲去拜会过病重的外祖,那会儿他还年幼,尚且记不清外祖是何等样子,只记得那昏暗的房间中弥漫的也是这种憋闷的味道。
若要让卫从徵找一个词来形容这股味道,那便是死亡。老皇帝也走到这一天了啊,太子心里说不上是喜是忧,他定了定心神,唤来了自己的心腹。
“你去打点行囊,即日起本宫将起身去漠北与明庭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