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行万里完本——by云泽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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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有人用细线轻轻拉扯着心脏,他很快便感到了一阵溺水般的窒息,脑袋里也嗡嗡直响。肩背之间的伤口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了,巨大的恐惧、彷徨感笼罩在青年心头。
可是他又很快冷静下来,想到自己即将要完成的事情,那些虚无缥缈的情绪都被暂时抛到了脑后。
温述秋躺在坚硬的木床上,毫无光亮的双眼望着斑驳的砖墙。他神色淡然,思考着这个词的意义,上天实在是有好生之德,在这样早的日子就要召他回去。大概再有几个月的时间,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晴天,就会有人告诉晏无意他的死讯。
或许是恨我入骨的卫从容,或许是目下无尘的母亲。谁都好,会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的罢。可笑的是虽曾期盼与他共度一生,现下却是自己先违背了初心。
温述秋苦笑着从怀里摸出那枚白玉簪,又从锦囊中摸出小珠子。赤手在白玉簪上用内力凿了一个坑,将那小珠子按着嵌了进去。
“你醒了?” 李清夷抱着只小鹞鹰掀帘走了进来,惊讶道:“想不到你看起来文文弱弱的,还挺能抗。”
“多谢二位恩公搭救,在下感激不尽。” 温述秋强撑着身体行了一礼,“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二位应允。”
“你先报上名来。” 李清夷手下轻缓地抚摸着那只小鹞鹰,并没急着答应,“我是情况而定。”
“在下姓温,名述秋。” 青年展开红润的掌心,那里静静躺着一枚白玉簪子,“恳请二位,将这信物带给晏无意。”
“晏无意我倒是认识,但是我们为何要帮你?” 李清夷定定地看着那青年。
本以为他会找些借口搪塞一番,却没想到那人只是勾起唇角,笑容浅淡,声音清朗说道。
“大约是为——解无缘之缘罢。”
作者有话要说:
神光照胸襟,肺腑皆冰雪。
第74章 此情可待
青年言语淡然,李清夷听了却心下大震,他愣神着接过那支仿佛有千钧重的簪子。
玉簪触手温热,看得出主人对它的精心爱护。只是美中不足的是上面有个坑,。李清夷垂眸看去,那里面镶嵌着个类似于猫眼石一样的小珠子,做工粗糙,毁了簪子原本蕴含的意境。他将簪子收进手里,郑重其事道:“好,我答应你。”
“如此一来,便了却一桩心事了。”青年笑了起来,眉宇间透出隐隐的郁色,“我也要走了。”
“你身体这样,还要去哪儿?” 李清夷皱紧了眉头,见那洁白的布巾渗出些血色,便要伸手去查看他的伤口。温述秋微微后仰了身子,躲开了那只手,轻声道:“去我该去的地方,莫要再问了。”
他掏出张银票,压在枕边,又穿好了自己的衣服。
收拾好了一切,青年最后站起身冲着二人连同那位老大夫弓腰行了一礼,“大恩不言谢,若有来日,温某必定衔草结环以为报。”
“前路甚长,望君珍重。”李清夷同样还了一礼,待直起身之后便一言不发地看着那个重新踏上路的身影。
黑衣长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那青年虽身形消瘦走路迟缓,却步伐坚定,不禁感叹道:“他倒是条汉子,受了这样重的伤竟然一声疼都没喊过。”
“你懂什么,” 男人垂下眼,笑着嗤了一声,不只是自嘲还是讽刺:“他才是真正通透之人。”
说罢他又低下头去看那簪子,只见上面的小珠流光溢彩,在光下自然而然散发着朦胧的宝光,男人神色复杂地摸了摸它,收了进去。
青年大步向前,被他抛在身后的小镇越来越小,直到再也看不见它的模样。半天之后,在这条路的尽头,有几个骑着马的灰衣人早早等在了路口,为首的是一个面上一块狰狞胎记的男人。
他看到青年到来,双眼一亮,高高挑起眉头:“你终于来了。”
“是。” 温述秋笑了笑,“我们何时启程?”
“你就是温述秋?” 男人策马走过来,铿锵一声抽出子母刀来,抬起青年的下巴:“为何忽然不逃了?”
“嗯,我是。” 青年被迫抬起了头,锋锐的刀尖甚至划破了他的面颊,却丝毫不见半点慌乱,淡然道:“我认命了。我们何时启程?”
“现在。”魏三绝自讨了个没趣,收刀入鞘之后冷声道:“你骑那匹马。”
“好。” 青年仍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态度,一根糙硬的绳子被塞入掌心,又有人搡了他一把,青年踉跄几步,动作慢吞吞地爬上了马。
乡间小路崎岖不平,马背上也是一路颠簸坎坷。灰衣人显然知晓他有目疾,不良于行,遂特意拿绳子栓了他的那匹马,带着一并往前走。温述秋垂着眼,手中紧紧握着缰绳,后背和腰腹间的伤口似乎隐隐有崩裂的迹象,但在这里他却轻易不敢暴露自己受伤的事情。
这种尖锐的疼痛并未影响青年骑马,他反而在折磨之中坐的愈发笔挺端正,像是身后有一块木板撑着背一样僵直。
“喂,小子!” 原本走在最前面的魏三绝忽然调转马头走了过来,和他肩并肩同行,“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捏在那个人手里?”
温述秋闻言,转过头去与男人对视,“他怀疑了?”
“嗯,你逃了这么久,滑不溜丢地像个泥鳅似的,谁也抓不住你。现下里却突然出现了,怎么可能不让人怀疑呢?” 魏三绝嘴里叼了根草叶,懒散地问道:“你清楚自己回去会被怎么样吗?扒皮拆骨或许都是有可能的。”
“无所谓,” 听了这样久,青年觉得无甚意味,便扭过脸低声道:“总不会再有更糟糕的了。”
“随意,我也只是受人之托来告诫你的。倒时候招子放亮一点,听话一点。” 男人见他不愿多谈,也不勉强,扭头便走。
“为何要告诫我?”
“大概是因为,” 他转头过来笑了一下,“那个人看你可怜罢。”
青年僵直的脊背缓缓放松,细细咀嚼这二字,确实是体会出了些不同意味的。他聪慧绝顶,自然能从这蛛丝马迹中猜测出来那施予微小善意的是何人。可是剩下的,却再也猜不透了,那个人为什么要告诫自己?是否还有更大的阴谋?他还有什么以外的价值吗?
种种疑惑缠绕在心间,让他对此行更是不敢抱一丝一毫的希望。
此时,温述秋感到阵阵阳光洒在身上与脸上,在他的指尖和掌心上跃动着,温暖着冰冷的眼睑,带来无以伦比的舒适。
仿佛被这道光安抚到了疲惫的身心,他深吸一口气,暂且放下纷杂的心绪。青年在心里不断警告自己,既然已经做好决定就不要再去想其他莫须有的事情。只是这样的劝告还压不下心里的九分忌惮与一分遐思,青年抬手抚了抚胸口,那里已经没了惯常能摸到的小珠,他却似乎还能感受到它的温度——是滚烫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一路冲到了心底。
想到这里,去牢狱的路好像也没那么令人绝望了,温述秋轻轻叹了声气,自嘲着自己的软弱。
是夜,大漠中燃起了一丛光点般的火堆。有两人围坐在火堆边,随意聊着天。
“晏兄这酒不错,哪里打的?” 披着件斗篷的卫从徵看着对面男人手中的酒囊,有些眼馋地问道。按理来说,他贵为当朝太子,什么样的美酒没有品尝过?只是现下在这种苍凉的环境之下,对面男人性格豪爽,言谈举止处处有着江湖儿女的气概,衬得他手中的酒都带上了大侠的味道。
“小镇随便买的,哪有什么好滋味。” 晏无意闻言,笑了起来:“只是我这人馋酒的很,原先有人管着还能收敛点,现下可是完全管不住自己了。”
“那也是关系亲密才能管的,若是其他人管,晏兄定然不会这么高兴。” 太子也笑了起来,他看着那渐渐有点开始熄灭架势的火堆,忽然问道:“晏兄有什么迫不得已的事吗?”
“有。” 晏无意从一旁捡了根树枝,轻轻拨了拨火堆,嘭的一下,它顿时燃的又旺了起来,“有些事,不是我做便是其他人做,权衡一下,还是我做比较安全。”
卫从徵自然知道他说的什么,不由得有些尴尬,但他素来为人圆滑,这点心绪很快被掩盖过去。想到自己探查到的那些东西,他将笑容从新挂到面上,又问道:“若有人欺你辱你,该当如何?”
“我必报之。” 男人淡淡地回了一句,然后将酒囊塞回腰间,仔细爱惜地挂好,又给蜷缩在他身旁睡着了的少年掖了下斗篷。
“那如果那人是至亲至爱之人呢?”
男人的手顿了顿,抬起眼看向太子,平静地说道:“他例外。”
火堆被风吹的跳了几下,又有些倾颓下去的势头。
卫从徵怔了片刻,不死心地追问道:“你可知我在说什么?!那个人背后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你我之间是互利互惠的关系,你和他之间又算什么?”
“我知道。” 晏无意收起了笑,成熟俊逸的面容顿时显得冷肃无比,他声音有些漠然,在这个本来就有些冰冷的夜里显得更加不近人情:“我与太子之间是合作,也仅是合作关系而已。而我与他,情谊深重,无论是从前还是往后,都是会一同走下去的。”
言下之意便是让太子不要再管那样多的事,被这样下了面子的卫从徵一时有些恼火,他紧皱眉头:“既然你清楚这件事的重要性,那就不该这样冒险将一个不知底细的人放在身边。本宫希望你能安全回来,而不是将身家性命全部赔在筑地。”
晏无意听得几乎发笑,他听着口口声声大义凛然,实际上还是担心自己功败垂成。现下将关键联结在了自己身上,为着那点好处便不敢疾言厉色得罪自己。明明面色已经变了,却马上将火压回去,不敢发出。
这太子做得,也忒无趣了些,他暗暗叹道。
不堪大用,卫从徵从男人漆黑的眼中看到了这四个字,一瞬间几乎维持不住精心养护出的面具,他颈间爆出几根青筋,双目赤红,深深吸了口气:“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 晏无意挑起眉头问道。
“不——没什么。” 太子突然惊觉自己的失态,他紧紧攥着拳头豁然起身,匆匆对着他说道:“夜深露重,晏兄还是快休息吧。”
临了,他还是忍不住转过头去瞟了眼那男人。
只见他还是那样懒散的姿势,看着面前早已熄灭的火堆。一阵微风吹过,卷起还未燃尽的火星与灰烬如星点般洋洒而过,而那男人听见他回头的动静,便闲闲抬起眼睛看了过来。
那一眼里面,有着卫从徵生平仅见的深沉,如夜色般广博。他不敢再多看,逃一般地走到另一边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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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平生仅见
从沙漠边缘到筑地原本需要数天的时间,却硬是被一众灰衣人压到了四天的时间。这几天里,他们快马加鞭,没日没夜地向筑地赶。因着时间紧迫,魏三绝并未过多关注那个瞎眼的小子——总归这么多人看着,他也跑不了是不是。
就是这份忽视,导致出了些小问题。
奔波第四日,在离筑地仅有不到半天路程之时,终日坐在马上的青年忽然身体一软,从马上摔了下来。若不是身后灰衣人眼疾手快捞了他一把,青年就要被后面的马蹄踩到了。
“喂!” 灰衣人一把拽起青年的领子,拎起来一看才大惊失色,那人此时面色惨白,身上隐隐透着些腥味,再伸手一探,竟是发了高热。
队伍后面的骚动自然引起了魏三绝的注意,他皱着眉走过来,“他怎么了?”
“似乎是重伤未愈又发炎了。”25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那灰衣人说道。
“真是麻烦,能不能拖一拖?” 魏三绝转脸看了眼远处,只要按着那个方向再走两个时辰就能到筑地了,他不想平白无故在这里浪费时间。
“属下看来,恐怕不能。” 灰衣人为青年把了下脉,“再烧下去怕是会烧坏脑子。”
“啧,” 魏三绝有些不耐,但又清楚主子要的是个头脑清楚的人而不是一个傻子,他想了一下,“这里要什么都没有,伤口只能回筑地清理。”
那原先说话的灰衣人扫了一眼青年的伤口,欲言又止。最后也点头同意了,他看得出这个人用的都是好药,坚持一时半会是没问题的。只是看着烧的眉头紧皱、脸色煞白的青年,有种说不出的感同身受而已。
几人用水囊里剩余的水给青年擦了擦额头,又润了润他干涸的唇,才算结束。剩下的路程更是加快了脚步,魏三绝不愿为他担责,心里想着就算这人要死也不能死在自己手上,否则自己的下场也不会好过。
七月的大漠骄阳似火,照的周围一片氤氲着幻象的白雾。温述秋在高热与伤痛中醒来,脑子里一片昏昏沉沉,压着嗓子叫了声:“水.....”
身后跟上来个灰衣人,一言不发地捏着他的下巴将水灌了进去。青年吞咽不及,顿时便被呛得咳嗽了起来,他咳了半天,又无力地趴了下去。胸腔的震动连着肩背和腰腹一并开始疼痛,温述秋趴在马背上,呼吸之间都是马鬃毛与燥热的空气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他无可奈何,只希望能快点结束这样子的日子。
哪怕是死,也比现在受制于人强。
温述秋漫无目的地想着,这样的念头只是浅浅划过心间,他缓缓闭上眼睛休息了片刻之后又重新振作了起来。再怎么样,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两个时辰的路走的十分平坦,众人顶着太阳穿过了毫无人烟的沙丘,在看到那黑色的庞然大物之后魏三绝才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气,无论怎么样他总归是完成任务了。
临到筑地门口,男人翻身下马,走上前叩响了大门。很快就有人在其中询问,魏三绝一一应答,待确认无误之后大门便敞开了,一丝阴凉的风从其中吹了出来,带走不少炎热的夏意。
三两侍从迎上前来,将青年从马背上搀了下来,魏三绝沉默地看着他们将人带走,心里百感交集。
同时,这个消息也被快速传递到地宫深处,坐在繁复王座上的男人闻言,垂下了眸:“这回确定是他吗?”
“属下确认无误,正是温述秋无疑。” 原先在队伍里的灰衣人单膝跪地,低声道:“只是他的情况不太好,怕是问不出什么结果。”
“母珠在他那里吗?” 恭王手中把玩着个白玉杯,俊美的脸上并无太多表情。
“没有,属下搜过了身,母珠似乎并不在他手里。” 灰衣人回禀完之后顿了一下,踌躇了半天之后又说道:“属下见他身上有伤,若是再得不到医治,怕是性命有碍.....”
他话还未说完,忽然感觉一阵目光从他身上扫过。那视线毫无感情,令人毛骨悚然又冰冷至极。灰衣人自知失言,恐惧摄取了他的心神,在这种下一秒就会被取走项上人头的惊惧之中他匍匐了下来,臣服在男人的脚下。
“属下偕越。”
“......” 男人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便很快转开了,他仍然垂着眼看着自己手里的白玉杯,叹道:“你倒是善良。”
这五个字说的如鸿毛一般,一路飘飘忽忽,最后却像是千钧重的怪石一般砸到地上。
那嘭的一声巨响与破碎声一道刺的人耳边空白,灰衣人甚至听见了风的呼啸声,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口,那里正往外大股大股地冒着液体。
再伸手一摸,触手粘腻温热,灰衣人抬起头看向那仍然高高坐在主位上的男人,磕磕绊绊想要说什么话,吐出来的却只是咸腥的血,不解的话还未问出口他便倒在了地上。
灰衣人倒下后,站在他身后的人才收刀入鞘。他抬起明亮的眼,直直望向王座上的男人。
“就是他与太子有联系的吗?” 九献看着地上的尸体,心中复杂不已,这人曾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没想到也会做出这种背叛之事。他心绪难平的同时,却也下意识地思考恭王是否对自己起了疑心。若是这样,九献悄悄瞟了一眼高座上的男人,心里
“他不知死活,竟敢向老六传消息。” 恭王端起茶碗,呷了一口,抬起眼见面前男人原本就苍白的面色变得更加难看,他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轻声安抚道:“你莫要多想,我知你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