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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行万里完本——by云泽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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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颗躁动不安的心在掀开帘子看到男人的一霎那得到了解脱,九献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整理了一下纷乱的鬓发和衣袂之后才走了进去。
卫从容看见是他,笑了一下:“回来了。”
这三个字让九献心里怦怦直跳,他知晓主子今天心情非常好,是以他才大着胆子道:“是,属下回来了。”
“都安排好了?” 皇帝歪坐在圈椅上,随手翻开本书扫了几眼:“没受伤罢。”
“是,” 九献感恩于他今日不同于往常的温和态度,心里饱胀至极,轻声道:“并无受伤。”
实际上卫从容也只是随口一问,却见跪在底下的人似乎十分高兴,他合上书端详了半晌以后笑道:“九统领可有考虑过婚配?”
这话问出来,就像是数九的寒冬天里兜头浇下一盆凉水,让九献愣生生打了个寒颤,他不安地抬起脸:“陛下,此话何意?”
看到他眼里的痛苦和疑惑,卫从容皱了皱眉头,本想说有人向自己讨了他的,这话却梗在了喉间再也说不出口了。他抿了抿唇:“无事,朕只是问问。”
“若只是无心之问,便再好不过了。” 瘦削的男人深深跪伏下去,“臣愿常伴陛下身侧,直至死去。”
卫从容有些恍惚,他从不肯相信这样的誓言。天道无常,誓言总是会被违背的。有人愿为自己去死,他却一点都感受不到兴奋愉悦的情绪,反而是一种疼痛逐渐弥漫在了心间。这种感觉十分新奇,过去的数年间他从未感到疼痛过,就像是害了什么病一样难受。
“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他盯着那人的发顶,轻声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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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形容贴切
天还未大亮,离双方约定的时间还有两个时辰。
连清若几人早早地便换上了方便活动的短衫,埋伏在了关外附近。卫从徵无法,他虽会一点武功,可那也只是皮毛,连他身边的护卫都打不过。他没办法在这上面对连清若等人发号施令,所以有些气闷。李清夷看出了他的不悦,但也懒得去劝慰,他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接下来的大战之上。
他看着女子坐在旁边缓慢的往箭尖上涂毒,忽然没来由地问了一句:“连将军,殿下会赢吗?”
“我亦不知,” 连清若手下小心翼翼地将整个精铁的箭尖涂满毒液,粘稠的毒见风便干了,闪耀着幽蓝的光辉,她把玩着那支箭:“你心中既然已经有了答案,何苦问我。”
“连将军,若是此番赢了,” 看着女子素白的手抚在箭尖上,李清夷的呼吸也不禁放轻了些许:“你还会为他卖命吗?”
“为何如此问?” 连清若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身旁的男人,黝黑的眸子里有些不解又有些了然。
“道义盟在吴州,风景很好。” 李清夷垂下了眼,任由女子打量自己。
就在他以为连清若不会再回答的时候,女子笑了起来,轻声道:“好,我知晓了。”
她这一笑让漫天还未谢的星辰失去了光辉,李清夷抬眼时,那笑意只剩下一点未散去的弧度。他心里捶胸顿足,为自己错过了这个世界而难过。
几个时辰的时间转瞬即逝,天虽还黑着,但数万战士仍在两个皇帝的旨意之下一拥而上,激烈地厮杀着。当朝的战马十分少,甚至连先帝王驾出征的仪仗队都凑不齐,现下卫从容竟是一下拿出了近百匹膘肥体壮的马来,不可谓不大手笔。他的军队仪容整齐,前方还有数十辆战车开路,一路横扫过去消耗了不少兵力。
卫从徵远远地看着,心里又惊又怒,待他再一回头看到己方的将士之后这种惊怒顿时又转变成了嫉恨和更深层次的愧疚。他颇有些没滋没味地偏头对副官道:“传令下去,杀人可以,战马与车须得完好无损。”
副官赶忙挥起了令旗,这条旨意一出,将士们纷纷放轻了动作,生怕损毁了珍贵的战马和车。反观卫从容,他疯癫的本性在战场上得到了解脱,他甚至没有呆在后方发号施令,而是将所有的工作都交给了心腹九献。而自己一个人穿着甲胄空手上了沙场,来一个斩一个,来两个直接送一双去见阎王。
局势对卫从徵来说越发不利起来,虽有精英队伍拖着卫从容,使他不能大展拳脚,但这并不是长久之法。卫从徵在帐内来回踱步,他并不想将这个立威的好机会白白送给连清若——这个女人原本在军中的威信就非常人可及,再加上现如今能成功斩杀卫从容,岂不是能被直接推上皇位了!
先帝为何最后迫不得已将大权旁移?正是因军中人心不稳,没想到才走了一个高将军,现在又来了个资格更老的连将军。可是若是不实行那个计划,卫从容说不定真能一人屠尽整个军队,这到时候才是真正的无路可退。
卫从徵焦躁万分,还是拿不定主意。此时他的心腹刘侍从千里迢迢地赶回来了,才一进帐门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元太子便拉着他仔仔细细将事情说了一遍,然后仔细询问他的意见。
“依老奴所见,陛下若是实在拿不定主意,不如想个折衷的办法。”刘叔躬着身子说道。
“什么办法?刘叔便不要再同朕卖关子了。” 卫从徵急急问道,他耳边萦绕着外面的厮杀声,身边虽有先帝留下的暗卫,却还是提心吊胆地提防着身边的动静。这样的紧绷导致他精神脆弱,快要崩溃了。
“陛下,且附耳过来......”老人悄声说了几句话,便见卫从徵喜笑颜开道:“就这样办!”
他匆匆忙忙地又传唤李清夷来。
等一切都安排好之后,已是清晨了。太阳悄然层层黑夜,从层层云笼之中挣扎出来,将温暖明亮的阳光投向大地。
风吹散了浓雾,夜色也早已被驱逐殆尽,这个时候所有人才看清身边的景象。
万人白骨,血流成河。两方原本也只有不到七万人,现下只剩下三四万了。比起刚开始规规整整的矩阵,现下只能用一盘散沙来形容。谁也不知道自己杀的是谁,因为他们都长着一样的黑色头发、一样的黝黑眼睛、一样的圆润脸庞,甚至就连身上穿的号衣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所有人,所有还未陷入厮杀的快感的人,心中都不约而同的产生了一种荒唐感——他们的眼睛也像是才被风吹散雾气一般清楚,现在在斩杀的不是别人,正是与自己无甚区别的人。其中可能有自己的同乡,有自己的妻族,甚至还有曾经临街而住的人家,现下统统变成了敌人。
遍地的残肢死尸,在清晨的太阳照拂之下是那样的清晰可见。许多年龄稍下的孩子忍不住扔下了屠刀哇哇吐了起来。他们的放弃抵抗给了别人可乘之机,更多的尸体又这样倒在了人堆之中。
恐惧的心情是会像疫病一样传染的,一传十,十传百,最后逐渐蔓延到所有人的心中。可他们不能逃,至少卫从容的军队不能逃。在新帝眼中,逃兵便已经是死人了。
逃也是死,不逃也是死。逃了全家一起遭殃,不逃还有可能挣份军功,在这样严峻的事实下,没人敢放下手中的刀。
卫从徵下了死命令,所有人严禁出逃,可是这样的命令根本无法驱散恐惧,人死的越来越多。更可怕的是,卫从容此时忽然放了个令箭上天,红色的烟雾在半空中炸响。随着这烟雾逐渐弥漫,又有将近十万的军队从后方的石山上冲了下来,他们皆是高鼻深目,身穿毛皮衣裳——竟是北方部族的人!
这些人如狼似虎,冲入人群中见人便砍。
卫从徵站在高地上,看着底下已是无力回天的战况。他心里明白,这场与亲兄长的交战,他已是输了大半,最终只能无力地说道:“让连将军他们.....去吧。”
这一句代表着他舍去了自己掌控全场的希望,也换来了随后可能的胜利。
隐藏在暗处的连清若如一支离弦的箭一般暴起射向人群中的卫从容,她轻功绝佳,三纵四越到了皇帝身边,疾如闪电一般直直冲着男人而去!
卫从容闻风声而闪避,却已是迟了一步,女子锐利的掌风打过耳边,竟是削去了他半个耳朵!卫从容疼痛难忍,退开几步后怒不可遏道:“连清若!”
这三字被他咬牙切齿地念了出来,女子却云淡风轻地笑了一下,接着向他攻来,二人顿时缠斗在了一起。
卫从容悟性天分皆压连清若一头,唯有内力差她一点。连清若正是找准了这一点缺点,用了缠而不是急攻,只见她出手虽迅猛,却刚中带柔,谨慎地将卫从容招式里的内力分离拨散,借力推到一旁。
男人也料到了她的意图,岂能让她顺遂?他的攻势越发有力,两人掌对掌,拳拳到肉。
突然之间,连清若闷哼一声,急急退了半步,大口大口喘息着。她捂着肋下,不住咳嗽着。
“旧伤未愈的你,拿什么和朕打斗?”卫从容也不轻松,他的右手剧烈的疼痛起来,他只能将为数不多的内力全部补到右臂之上,用以压制这股疼痛。他看着女人额上的汗,冷笑道,“朕不惧任何伤痛。”
连清若忽然笑了起来,她说道:“没有人是不会死的,你也不例外。”
卫从容定定地看着她:“你的身体是由内力强撑着的,不出一年便会死。为何还要出山帮那个不成器的卫从徵?难道你也认为朕非正统。”
“我只帮,我想帮的人。” 连清若缓缓说道:“管他是正是邪,是忠是奸,是好是孬。都无所谓,我只做我想做的事。”
“那么你现在停手,我们和谈,我便应诺你最想做的事。” 卫从容的一处大穴被封住,连清若最善点穴,他一时半会冲不开。心中便有些急躁,连自称都懒得加了:“你该明白我什么意思的。”
“我想做的事?” 女人大笑道,眼里有三分迷离七分清醒:“我想做得事,你怕是做不到了。”
她话还未说完便又攻向卫从容处,男人也不得不忍着剧痛应战。二人皆是武功上乘经验丰富,稍有差池便可送命,是以卫从容只得提起精神全心全意与她颤抖。
他越打越狠,竟是没注意到身后不远处的城墙上,身着锦衣的李清夷缓缓搭起了弓,瞄向了他的背后。
破空声响起。
察觉到不对时,卫从容已被女人缠住,竟是敞了空怀。
一支闪着幽蓝光芒的箭,向他而来,无人可挡!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开启!
第95章 则义长存
顾平也站在城楼上,只不过是站在关内的墙上。那双漆黑却明亮如点星般的眼睛,隐匿在暗处,将一切都堪堪印在了眼底。风扬起了他短短的头发,少年人抬手擦了擦脸上半干的血迹,颇具兴趣又有些审视地看着底下的战局。
他来到这里已是快半个月了,混迹在卫从容的军队里,为他们做些小活计,每天吃些剩菜剩饭过活。没有人注意到他,顾平如同蝼蚁一般苟活着。谁又能料到一个小杂役竟会想要杀死皇帝呢,少年手里还握着离家时带走的柴刀。他专注地看着底下瞬息万变的局势,仔细辨别着每一个人。
而卫从容自然是他视野中的焦点,看到身旁的女人没能杀死他之后,少年有点遗憾又有点庆幸地舒了口气。幸好卫从容命硬,若是提前死了反而不美。
他看到二人的龙争虎斗,颇具兴味。
他看到箭到,而天地失声。那弓弦声清脆,很快回弹回去。顾平挑了挑眉头,心里有些意外。
“好弓,”少年虚虚握住一丝凉风,轻声道:“可惜了。”
弓是好弓,只是人却不善。
那支箭,就在即将要破入男人的胸膛之时,一只修长的手挡住了它。尖锐的箭尖刺穿了那只手,并仍然固执地向前冲去。那只手紧紧地攥握住了箭身,却还是没能阻挡住它从掌心穿过的步伐。只是一瞬的挽留,箭还是从他的手中溜走了。
“不——” 那人顾不上捂着被洞穿的手,惶然无比地回身看去。
箭尖最终还是划破了卫从容的右臂,咚的一声钉在了身后一人的脑袋上。连清若美丽的脸上露出一个狰狞地笑容,她几乎可以算得上快意地看着卫从容苍白的面色:“没用的。没用的!这毒是见血封喉,谁也救不了你。”
那一刻,卫从容忽然忘记了挣扎。世间一切都是空白的,只有眼前那个颓然倒下的身影成为了唯一的真实。
身边一直暗自护卫他的人此时终于抓住了机会,冲上来同女人斗在了一起。连清若早已力竭,是以还未过上几招便被一剑穿过心脏。
她倒在地上,还在嗤嗤地笑着,刀剑的冰凉由心脏传至全身。本该是痛的,可她心里却无比地快乐。剩下的每分每秒里她都在想,那时连老将军在被宦官朝臣一同诬陷通敌叛国之时,看着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时,被砍下头颅时,是不是也像她此时一样痛。
连清若缓缓闭上了眼,只觉一阵轻松。像是飞向了遥远的高空,躺在柔软的云朵里一般困倦,在走向最后的黑暗之时,她混沌地想到。
吴州,是否也是这样一个好地方?
“九献!” 卫从容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身陨的女人,他狼狈不已地跑向那个人,一把抱起他便施展轻功向后方营地跑去。
惯常运筹帷幄的新帝,此时头一次体会到六神无主的滋味。他顾不上战场,也不愿去理会将士看到自己地匆忙回撤会做何感想,烦躁、焦急、不解齐齐涌上心头。
在最初的恐惧之后,他才感到一种迷惘从心间徐徐升起。他是个特立独行的人,所作所为绝不会被这世上的大部分人承认,但这也恰恰证明卫从容是一个强硬的人。他从不惧世间一切,任凭风吹雨打,他自岿然不动。
他不近女色,求娶苏曼昭妍只为得到前朝后人的传承;他也不爱财宝,敛财只为了巩固势力;他甚至对长生不老也并无太多执念。卫从容一心只求权力。求到之后,他便像是大多的修道者一般再也无欲无求了。
归根结底,是因为他对自己太过自信了。以至于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所向披靡。他的生命中出现了许多的人,只不过曾有肌肤之亲的妾侍是过客,血脉相连的亲子是过客,有着血海深仇的人也是过客。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归根到底,他也只是这皇位上、这天地间的匆匆过客,与其为功名利禄汲汲营营一生,不如学着去看见眼前的一切。只是这样简单的道理,他的双手比意志先懂了半步。
九献是他生命中更加特殊的存在,他是卫从容一手提□□暗卫,天赋卓绝忠心耿耿。两人数年来一直维持着肉1体上的关系,甚至在某些时候还有着更深层次的联系。九献其人,比卫从容更疯,更不惧生死。
他敢说便敢做。卫从容对这样的性子欣赏万分也警惕不已,每一回两人共赴巫山云雨之后,他总会摩挲一下枕边的刀。让冰凉的触感唤醒自己,别再沉溺进去。
矛盾正是在此,卫从容拒绝渴慕他的九献,却又不愿意离开他所编织的温柔乡。他远非是要耍什么脾气,使什么性子,而是真正的不懂爱。他不懂九献眼底的炽热是为何,不懂那温柔的吻,也不懂那每一次的隐忍。天生如此,数次往后,九献也便看透了。除了在卫从容转瞬即逝的柔和态度之中,所有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他不在意自己的付出是否能得到回报。
说到头来,他们是主仆,不是情人。
九献第一次躺在卫从容的臂弯里,新奇不已,之后却又涌上更大的悲哀。他回过头用意外的眼光审视着男人英俊的面容。看到那滴留存在眼眶里的泪时,心里暗暗想着,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啊。
他渐渐失去光亮的目光执着而又眷恋无比地追随着男人,过去的一幕幕浮现眼前,最后又忽而转为虚无。他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喉咙早已被□□侵占,发不上来声音了。
卫从容忍着身上的剧痛一路拔足狂奔,
怀中的男人轻的像是一点鸿毛,又像一只飞鸟。卫从容死死咬紧牙关,往常只需一瞬便能到达的路途变得遥远无比。卫从容心里万分笃定,以为能救的回来他。
九献却等不及了,他急急地想要追寻那一端的美好世界。漫漫长夜从彼岸世界到来,将无辜受苦的魂魄轻轻拢起,带向极乐之地去了。他不再陷入求之不得的魔障之中苦苦踉跄,也不再担忧自己是否能陪伴他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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