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蝉完本——by马克嗡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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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念付墨。
他坐在教室里听着同桌叽叽喳喳打闹时,会想起付墨趴在课桌上发呆,两眼一直看着窗外;他自己晚上在台灯下吃力地补习落下地知识时,会想起付墨低头坐在他旁边写作业,遇到不会的会用胳膊肘碰一下他。他一个人放学走在不熟悉的马路上,想起他曾经偷偷跟着付墨,付墨都不知道,他多么希望能多一些了解他。
顾妈搬家时,大部分物件都没有带来,包括顾舟澈的书桌。他后来想起来自己把付墨家的电话号码贴在了书桌上,可已经没办法再寻回来了。他离开的太突然了,许清彦都不知道,全班同学都只被班主任转告了一句转学的消息通知。
付墨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找他、会不会难过,顾舟澈也都不知道了。
有天晚上顾舟澈收拾自己的东西,找到了一本没用完的作业本。换了学校后,从前的作业本都不能用了,顾舟澈都把他们摞在书桌下面的橱柜里,偶尔复习找题才拿出来看看。他翻着那本写满练习题的本子,无意翻到最后一页,发现上面画了一个小人。
生疏的笔触,却能看出来是按照顾舟澈的形象画的,笑眼弯弯,露着虎牙,头上还顶着一朵云。
顾舟澈坐在地上拿着作业本,眼泪模糊了双眼,顺着鼻尖往下流。
他再也见不到付墨了吗?顾舟澈模模糊糊地想。付墨会忘了他吗?会有新朋友吗?他的新同桌会是谁啊,那个人会关心付墨吗?
他吃力地适应着新环境,其实并没有那么难,是他自己无法释怀,不愿坦诚融入。可人总要慢慢慢慢长大,被时光打磨掉一些东西,再被时光赋予一些东西。如果总是停滞不前,总有一天会被逼着挪动步子,花费比别人更多的努力追上生活的节奏。
顾妈妈找了一份新的工作,依然是朝九晚五的忙碌。起初母子两人很难共处,不得不相互面对时,也总是强颜欢笑,不止顾舟澈,她也在克服自己带来的压力。有时候顾舟澈半夜睡不着,能听到顾妈在客厅,厨房走来走去。他想不能这样下去啊,他们难道不是要开始新的生活吗?他已经是妈妈唯一的依靠了,难道不应该努力保持坚强,陪着妈妈度过最难熬的时期吗?
男孩儿的成长总在一夜之间,顾舟澈忽然就变得更懂事了。他自觉担负起了照顾顾妈的责任,晚上放学去单位接她,主动买饭买菜回家,晚上给顾妈捶背,拉着她讲白天好玩的事情,慢慢把她逗笑逗轻松。他的细腻柔和未改,却逐渐变得坚强,耐心。
一路磕磕绊绊把初中读完后,顾舟澈考了本地的一所高中。他已经决心不去任何离顾妈远的地方,虽然爷爷奶奶都在,姥姥姥爷住的也不远,可他怕顾妈妈一个人会觉得孤单。青春期的诸多改变在他身上印证得十分缓慢,除了明显的个头和嗓音变化,其他都与从前无异。见到他的亲戚们都惊讶地夸他长大了,和小时候不一样了,但在顾妈眼里什么都没变。小时候是会喊“妈妈我爱你妈妈你最漂亮”的小顾,长大了是会洗碗做家务,督促她按时睡觉的小顾。他一直都温柔善良,只有了解他的人才懂。
生活从最初的一团混乱到回归平静,也不过短短几年的时间。
转眼夏天,顾舟澈高考了。
他成绩从初中之后一路平稳,始终处于一个不拔尖也没落后的程度,却是最让人觉得放心的程度。高考的压力不大,家人都抱着你尽力就好的态度,但顾舟澈自己并不是愿意将就的性子,依然辛苦了一整年。报考的时候,他直接忽略将来想学的专业,打算继续报考本地大学,顾妈吓得上火,怎么劝都不听,焦头烂额地发动全家一起给他做工作。
奶奶是退休的大学教授,苦口婆心地劝导:“你就算去了别的地方,放假还是会回来的,家里有我们陪着,你操心啥呢?”
爷爷倒是乐呵呵的:“舟舟爱选什么就选什么么,你们尊重他的意见。”
顾妈说:“我其实都想好了,上班太累了,我打算转行,开淘宝店,租个办公室。这你放心了吧?我也不出门,天天想干啥就干啥,晚上跟你奶奶出去跳广场舞。”
顾舟澈说:“万一我考不上怎么办?好的大学还不愿意要我呢。”
奶奶说:“我孙子怎么可能考不上,我孙子考清华都没问题。”
顾妈和爷爷一听,连忙跟着一起大力附和,让顾舟澈报考清华。顾舟澈哭笑不得,他当然不会报,他成绩没那么好,上个不错的一本倒是没什么问题。他们班在重点班里也排在中间,估分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有把握报清北,吵闹和惋惜中他心里隐约滑过一个名字,心想或许那个人是可以的。
最终,在顾妈软硬兼施外加频繁谈心地催促逼迫下,顾舟澈志愿报了一所外地知名大学。成绩下来,被顺利录取了。
18岁的顾舟澈站在机场,看着自己生活了六年的地方。他花费时间慢慢熟悉的交通,方言,气候,他住了六年的小区,慢慢用习惯了的书桌阳台,从睡不惯到依赖的床;每天睁开眼睛就能看到的天空,从一天天陌生变得亲切,由白转黑,默默承受了他许多深夜失眠时的注视。
这一切,他又要离开了。
但人生的奇妙在于,每当你觉得难以继续下去,命运总会为你劈开一条新的路。每当你觉得这已经是尽头,下一个转弯总会迎来新的机会。
这些改变是好是坏,总要一试,才能知道答案。
第6章 六
九月盛夏,气温史无前例地飙升到五年最高。北方向来燥热,校园里高大的槐柳遮挡了一部分热源,操场上依然被晒得烫脚。炙烤地发白的马路上,水落下去都飞快蒸腾起一小片白气。
宿舍里都是土生土长的北方青年,顾舟澈唯一一个从南方来的成了珍稀物种,一开学就受到了重点保护,理由是:作为我们宿舍黑黑黑黑黑白中的异类,理应成为门面,请大家保护好小顾同学。不能让他晒黑1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
军训完后,门面变黑,舍长痛心疾首,采购了五斤黄瓜回来,全宿舍一起敷面膜。
顾舟澈大学专业是地理信息系统。学院离宿舍楼很近,每天上课都能慢悠悠散步走过去。他生活了六年的城市湿润温暖,很多年没见过如此干燥热烈的气候,即使热也喜欢每天到处转转。同宿舍的罗勋也是个喜欢往外跑的,两个闲不住凑到一起,一拍即成,没几天就把周边环境摸熟悉了。
罗勋是本地人,比顾舟澈大两岁,为了自己喜欢的专业复读了两年。有他带领着,对本地的生活习惯了解起来很快。他问顾舟澈:“你从南方来,能习惯这边么?”
顾舟澈说:“我是在北方出生的,初中的时候才转学去了南方。”
“为什么?”罗勋随口一问,顾舟澈也没避讳:“我爸去世了,我妈想带我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对不起,提起你不好的回忆了。”罗勋道歉道。
时间久了,顾舟澈心里其实早已能坦然接受这件事了,但他能理解别人对这种事情的感受,也没多解释什么。罗勋转移话题:“那你家乡是北方那个城市?”
顾舟澈说:“我是南清的。”
“南清?”罗勋说,“南清离我们这儿很近啊,我高中经常去那边玩儿。”
顾舟澈心里一动,但没说什么。
大学附近很热闹,尤其临近傍晚的晚饭时间,走出几条街,都是繁华的商品店和各式叫卖的小贩。晚归的人群和大量学生混杂在一起,车辆缓缓前进,远处一条地铁呼啸而过。这一切都似乎似曾相识。顾舟澈在街边商店的玻璃窗里看到自己的影子,和他互相凝视的年轻人带着一脸的青春气息,已经是个完全的大人了。
在改变的不是只有他自己。大家都在经历各自的生活和成长,早都已经是完全不同的模样。这个世界上所有被时光带走的人,要依靠什么才能重新认识彼此呢?
任由过去过去,似乎才是唯一的办法。
新生活动持续了一段时间,各大社团都在趁着这个机会招新。顾舟澈自己看了一圈,加入了摄影社。
他加入摄影社并不是因为兴趣,自己本身也没什么底子,只是家里有些顾爸爸的摄影遗物。买了台新手入门相机,自己上网对着教程摸索,又跟着参加了几次社团活动,属于是在里面瞎混那种。但是他脾气好,好说话,做起事情来细心又会照顾人,学姐们出外拍或者接活儿都爱找他帮忙,还被争着介绍女朋友。
顾舟澈婉拒一次,婉拒两次,婉拒七八次,反复解释暂时还不想谈恋爱,舍长知道后更是亲自出面:“大家都是同学,请放过我们屋门面。我们希望养两年增值,将来谈个好价钱再出手。”
学姐:“你当养猪啊!”
舍长:“这你不懂了吧。小顾现在还小,走的是弟弟风。过两年长开了,就能走男友风,魅力值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同时语重心长教导顾舟澈:“兄弟们都等着你出息了带我们飞,你可一定要爱惜自己,抗住诱惑啊!”
其实都是玩笑话,大家知道他心软不爱拒绝人,这样说是为他解围。理工科光棍一抓一大把,一点都不稀奇。
十月下旬有天下了课,一个社团学长给顾舟澈发微信,找他帮忙,顾舟澈应了一声,回宿舍冲了个澡就过去了。他们学校不远有一所传媒大学,名气很响,摄影社跟那边的专业关系不错,经常一起活动。这次是学长要参赛,托关系找了一个戏剧系小有名气的新生拍几组照片,顾舟澈去了也无非是打打下手,帮忙换换镜头之类的。
下午三四点,太阳还挺晒的。顾舟澈在不熟悉的学校里转来转去,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学长发来的地址。一边转一边心里感叹,不愧是传媒大学,单路人的颜值和气质就明显跟自己本校不一样,湖边还有在拍MV的,树下阴影多,一群人举着反光板找角度。
顾舟澈放慢脚步,左右看了看,拦了一个骑自行车路过的女孩儿:“同学你好,打扰一下,请问小剧场怎么走?”
“你找小剧场吗?走反了呀,”女生给他指:“你要朝那边走,过去挺远的。”
顾舟澈道了谢,苦着脸给学长打电话:“学长,我顾舟澈。我走反了,你再等我一小会……”
他说着,完全没注意到旁边拍MV的男演员忽然愣了下,朝他看过来。对方听了会他说话,眼看着顾舟澈转身就走,跟旁边人摆摆手示意等一下,小跑两步朝他追上来,犹犹豫豫地跟着他走了两步,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等一下。”
顾舟澈吓一跳,缩着肩膀回过头来,惊讶地看着来人。这人长得挺好看的,五官很漂亮,看着非常像网上流行的那种风格甜美的青春系明星,但他完全没见过,下意识反问道:“怎么了?”
“你叫什么?”对方凑在他眼前,身后整个剧组的人都不明所以,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们。
顾舟澈答:“我叫……顾舟澈。”
“顾舟澈?”对方凑得更近了,“你认识我吗?”
周围一群人的视线看得顾舟澈莫名心虚,他当然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他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学校。难道对方认识他?是以前同学?顾舟澈犹豫地在脑海中搜索,高中的同学他大部分都记得,初中的倒是很多忘记了……可是初中同学里也没有长得这么好看的啊?于是诚实地摇头:“不认识。”
“不认识?”对面的男生闻言,眼睛顿时瞪大,接着几乎瞬间暴怒:“不认识!妈蛋!你说你不认识我!”
一声吼出,顾舟澈整个人都被吓懵了,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接着就见男生忽然一把抓住顾舟澈,整个人跳到了他身上,四肢并用抱在他身上,开始嚎啕大哭。
身后一片尖叫,顾舟澈下意识也回抱住他保持平衡,但已经来不及了,踉跄两步两个人一起摔在了地上。男生哭着爬起来,骑在顾舟澈身上开始捶他:“你X的!王八蛋!你有没有良心!你连我都不认识了!”
顾舟澈人在街上走,锅从背后来,冤枉地要死。但此刻已经无暇顾及别人眼光了,连自己是这出大戏的当事人之一都没心思管了,他快被捶死了,手忙脚乱地去抓身上人的手。这人简直一身蛮力,顾舟澈忙乱中脑海中还在飞快地回放他刚才说的话,仔细去看对方乱七八糟的脸,竟然真的看出几分似曾相识的意思。隐约中忽然心里一亮:“……许……许清彦……?”
对方的无脑攻击停了下来,瞬间变脸:“你还记得我啊!”带着眼泪鼻涕,哇哇哭着就把脸埋他胸口了。
顾舟澈躺在地上,他忽然心里一片空白,全身所有的血液好像都瞬间涌上头,冲得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听不到了,也什么都看不到了。他好半天才缓过来一些,周围一堆人开始拍照。顾舟澈手有些发抖地摸了摸许清彦后背,轻声拍拍他:“起来。”
许清彦充耳不闻,哭得更大声。顾舟澈终于稍微平静了一些,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脸上的笑已经扬起来了,掐了许清彦一把,低声威胁道:“快点滚下去,别哭了!”
许清彦从他身上爬起来,又把他拉起来,抹着脸回去找导演:“导演,我请个假,能不能明天再拍。”
导演都被这阵势镇住了,哪敢不同意,连连点头:“好好好好没问题。”
顾舟澈衣衫狼藉,满地找自己被许清彦撞飞的手机。许清彦红肿着眼飞快收拾自己的东西,有人拉住他,问他怎么回事。许清彦回答:“哦,这是我小时候最好的朋友,我们已经好多年没见面了。”
顾舟澈听到了,眼眶猛然一热。
直到许清彦拉着他跑出人群包围圈,钻进一家奶茶店里坐下,他才找回一点真实感——坐在他对面的真的是许清彦,是他从小学就一起玩的朋友,他们误打误撞在新的城市重逢了。
两人分别时彼此还是十岁出头的小孩子,这么多年过去,长相和特征早就有了完全不同的变化。许清彦完全令顾舟澈认不出来了,小时候只会看动画片的家伙竟然变化这么大,还去学了表演。但许清彦却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从听到他打电话提到名字,再近距离观察了他的脸,立刻就明确认定是顾舟澈本人。
“你知道吗,你长得跟小时候一点也没变化,一点——也没,”许清彦感叹:“我一看这一个鼻子俩眼,立刻就知道是你。幸好我反应快,不然又让你个王八蛋跑了,你个王八蛋跑哪里去了?!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顾舟澈看着他傻笑,许清彦说:“你不许哭!从小就知道哭,我一看你哭就害怕,所以我刚才抢先哭了。你要敢哭,我现在就走。”
说完立刻后悔了:“算了,你想哭就哭吧。”
他话音没落,顾舟澈眼泪已经掉出来了。
虽然许清彦胡说八道,但真的是了解他的。他在大家不知道的时候长大了,可面对曾经最亲密的朋友,不需要假装出很坚强的样子。
顾舟澈捂着脸,感觉很丢人,非常努力地抽鼻子把眼泪咽回去,半晌才放下手来,又看了许清彦好一会,才小声说:“我爸去世了。”
“我知道。”许清彦眼睛也又红起来:“徐老师跟我们说了……说你爸爸去世了,所以你转学了。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我来不及。”顾舟澈揉着眼睛,“我也很想联系你们,可是当时我们整家状态都很不好,我住在我奶奶家,我妈用了很久才平静下来。当时我们已经走了。”
等他迟钝地想起这些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顾舟澈从来没跟人说起过这些,压抑多年的情绪此刻翻涌在胸口内,让他非常混乱,话说了几句有些说不下去。许清彦失落道:“我当时特别伤心,觉得你怎么忽然就走了,天天去你家门口看你回来没有。还有付墨,好几次他……”
顾舟澈忽的心口一慌:“付墨?付墨怎么了?”
这个名字太久没提过,从口中念出来,他都有些陌生了。
“他也去你家找过你啊,”许清彦老实道,“还问我你是不是再也不回来了。我靠,伤口撒盐啊,我当时一听哭的更厉害了。”
顾舟澈发了会呆:“那我走了以后,你们还好吗?后来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