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沉完本——by凌岫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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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他正式转正为璧空校长。这也是璧空学院历史上,最年轻的一任校长。
当时,远在异星球驻扎的伏尧就着基地卡到哭泣的信号,艰难地发了条朋友圈:震惊!!!昔日小恶霸竟然做了校长!!璧空学院药丸!/惊恐/惊恐/惊恐/
踏云秒回:震惊!!!军部重任竟被智障担负!!天宿药丸!/白眼/白眼/白眼/
伏尧回复踏云:为什么这个点你还没睡觉?修仙吗?/微笑/
踏云回复伏尧:因为我家的狗发疯呢,半夜三更在别人家门口撒了泡屎,得去教训一下。/微笑/
伏尧回复踏云:你很好。/微笑/微笑/微笑/
灵月回复:沙……沙发又没了?!/呆滞/
聂云回复:请大家不要理会楼上三个傻逼。另外@踏云,建议你把最后四个字删掉。
踏云回复聂云:奸诈的某人是不是要打小报告了?
聂云回复踏云:我没说……
踏云回复聂云:坚决不删!不能畏惧强权!
聂云回复踏云:……那随便你吧。/汗/
第二天,璧空新任校长被上头喊去喝了一下午的茶。
第18章 18
太殷叛逃一事可能是天宿近百年来最为轰动的事件,这个科学天才曾是多少人心目中的英雄,而今却沦为军部的通缉要犯,实在令人唏嘘。
说到底,还是因为天宿畸形又残酷的配偶制度。殇炀的死让他走上了邪路,暗中研究解除原有配偶关系的方法,却不想最后因自己学生的背叛而不得不止步。掳走殇炀的转世,突破军部的包围圈,至今仍在逃亡,下落不明。那等风起云涌的场面,所有经历过的人日后回想起来,仍是十分的惊心动魄。
说起来,踏云当初用来算计飞景的方法,还是从太殷的学术论文中得到的启示。他有时候反倒会期待,如果太殷的研究成功了,那便可以解除这段束缚他近百年的关系,还他自己,也还飞景一个自由。
踏云成人也有一百多年了,学生是送走了一茬又一茬,家里的猫都换了好几代,小伏小尧这两只去世以后,他就没再养狗。漫长的日子过下来,心境难免会发生些变化,时间渐渐抚平了他内心的愤懑和不甘,也磨掉了他的棱角和戾气。站在一个百岁人的角度,去回溯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确实太过分,年少轻狂并不足以成为理由,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当初没有意识到的错误,如今才算是真正明白了。
他把飞景留下的星空瓶依次摆在窗台,亮晶晶的流沙映着阳光在瓶中缓缓浮动,确实如星空般璀璨美丽,每天有空就看几眼,心里就能有几分安慰。
他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安安稳稳岁月静好的人,上班看孩,下班撸猫,空余的时候也会跟朋友一起出去散心。
聂云和伏尧在军部发展得很顺利,随着职位的提高,职务也愈发忙碌。踏云与两人见面的机会减少了很多,基本几年下来才见得上一面。开始他还会跟聂云出门逛街吃饭看电影,后来聂云迷上了吸猫,于是两人干脆点一桌子外卖,一整天地瘫在踏云家的懒人沙发上撸猫,气得伏尧跳脚直喊玩物丧志。
外人看来,他依然无限风光,战力强到逆天。
曾有一日,为了捉拿几名高年级违反校规的学生,他在楼下举着喇叭喊话,一把少年音清而高,柔和润滑,跟他的娃娃脸一样,半点震慑力都没有。等了几秒没见对方有反应,踏云眨了两下眼,忽然举起手,指尖白光一闪,快到让人看不清,只听他一拳下去,半栋教学楼轰然倒塌。
在场所有人皆瞠目结舌,目瞪口呆到说不出话,心里纷纷想:这个契子怕是假的吧……那几个学生好可怜……
踏云拆楼之后表现很淡定,轻描淡写地对几个犹然呆滞的老师说:“去,把他们带下来。”
然后向闻讯赶来的教导主任招招手,催促道:“快,打报告,向上面要钱,我们要修房子!”
教导主任:“……”
几名学生被平安带出,踏云没动脚,望着那半片废墟,思索着道:“要不然还是把另半栋也拆了,重新起一幢吧?反正原来那种风格我不太喜欢……”
教导主任一句“等等住手”还没出口,“轰——”,又一声巨响,残存的那半栋楼终究没能逃过某人的拆迁之手,碎成一地砖石。踏云满意地拍掉手上的灰尘,又拍了拍比自己高出一头的教导主任的肩膀,用一种鼓励的口吻说:“好了,去办吧!”
教导主任:“……”
璧空的校医在多年前也换了一任,这回是个女契主,叫瑶台,是太殷的弟子,曾是基地研究员,但因为太殷的关系被调离。这个丫头跟锦瑟比起来,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就好像现在,他来保健室拿个药而已,结果硬是被她推到体检台上去了。踏云拗不过她,只好随她了。契主嘛,多半都是强势的。
报告单一拉出来,瑶台粗粗扫上一眼,秀美的眉目间俱是忧心忡忡。“您的精神状态很令人担忧。”她说。
类似的话踏云听过无数次,一百年来都是如此,踏云并没有在意。他拔掉太阳穴上的导线,颇为无奈地说:“我只是来找你拿些药而已,那些检查结果横竖都预料得到,做了也不会有任何改善,何必呢?”
然而瑶台的态度很坚决,丝毫不退让:“我是这里的校医,我有义务了解学院内每一个人的精神状况。您现在的精神评定已经到了危险等级……”
踏云瞄到报告单结果一栏,上面一个粗体的“E”,接过了她的话:“而且已经危险百年有余了,简直每一秒钟都有自杀的倾向。可毕竟我现在还好好活着,也没有想过要放弃。”
瑶台还想再说什么,踏云苦笑着道:“算了,既然医学无法治愈我,至少给我一些缓解的药吧。”他本来就是来拿药的。
瑶台无法,只能叹一口气,给他拿药,又坐下来在他的病历上详细地记录检查结果和药剂发放量。她刷刷地翻着页,与之前的记录做了一下对比,隐约有些欣喜道:“您最近服药的剂量好像减少了?”
踏云正在翻她桌上的平板,头也不抬道:“嗯,那是因为我需要的睡眠时间更少了。”他如今正在吃的这些药剂对精神伤害不是一般的大,尽管他已经很克制了,但每一次的入夜对他而言,都是一场酷刑,有时候不靠药物真的熬不下去。精神的损伤是不可逆的,如此下去,等终有一天,他需要睡眠的时间可以忽略不计,那便是他的大限了。
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反而更严重,瑶台当即黑了脸,气结了半晌,最后也无可奈何。等到记录完毕,她起身来到踏云身边,发现他正对着一张照片发愣。“他叫赢风,是这一届需要关注的重中之重。”瑶台说。
赢风。踏云心中默默重复了一遍,他的样貌跟飞景长得十分相似,五官可以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从照片看,赢风高冷一些,脸上都没什么表情;而飞景很多时候虽然是懒懒的,但面上要生动许多。
他没说话,直接切到了下一页。这张照片里的学生对着镜头笑得青春洋溢,满满都是自信与张扬。
“他叫凌霄,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瑶台絮絮说着,踏云听得不是很认真,他的思绪在飘。看到这个少年,他不禁想起里自己在璧空毕业纪念册里的相片。那张照片是他雏态时候拍的,上面自己的表情与凌霄如出一辙,同样都是意气风发,斗志昂扬,薄薄的纸片也掩饰不住那股年轻鲜活的生命力。
看来真是他状态不行了,最近老是时不时回忆起从前过去。
他曾听人说,人快大限的时候,一些久远前的记忆会像走马灯一样从眼前放过,一连放好几天。他虽然还不至于如此,可总归也不是什么好事。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过下一个五十年了,踏云有些神伤地想。但无论怎样,不管还能活多久,余下的日子他都希望是安定平稳的。
然而,事总与愿违。这才过了一个多月,某个下午,踏云突然接到消息说十年级某班在野外实习中出了事,矿洞坍塌,数名学生被埋。
他第一时间赶赴现场,一下飞行器,随行队医便向前向他小声汇报说,军部的人来了,怀疑有稀有高危生物出没。
“军部人呢?”方一抵达,他就瞧见了焚影,伏尧统御的军舰。简单地了解情况,他马上做下安排,之后整理了一下袖口,独自一人进入了塌方的矿洞。
踏云沿着踪迹一路寻去,在矿洞的深处遇到了伏尧以及璧空的教官,三方人员终于碰到了一起。他刚安慰完自责的教官,耳边就传来伏尧不咸不淡的声音:“学长,好久不见。”
踏云同样没给什么好脸色:“我就猜到是你。现在应该称你为少将了吧?恭喜。”这句客气话说得一点喜气都没有。
“没想到你我会在这种情况下重逢,你还是一点都没有长高。”
“你倒是比以前长了不少,可惜长高后还是这么矮。”
又来了。聂云无奈扶额,这两人还是这么不对付,气场相冲到了极点。好在两人都知晓轻重,明白现在不是拌嘴的时机。踏云重重地拍了一下聂云的胳膊,对方则点头回应。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便已足以表达他们多年未见的问候。
踏云向教官和聂云询问了现下情况,得知出事的是赢风和凌霄,不由心中一紧,又听闻极有可能是SS级以上的稀有生物体出没,心中愈发得沉。
他们在前行的过程中,遇到几波剧烈的地动山摇,还救出了一名雏态,叫逐月,从他的反应可知,赢风和凌霄在更深处的地方,甚至可能就是震源!
踏云跟在军部的人后面走着,一颗心始终悬着。突然,伏尧叫停了士官的动作,他侧耳倾听了一会儿,提高了声音问:“有人吗?”
除了周围人的喘息,踏云听不见任何声音。但在场的其他人却有了反应,表情纷纷转喜,伏尧的声音也有了明显的转变:“全力前进!”
这就是已发育跟未发育的区别了。踏云不知道他们到底听到了什么,不过身边的人都很振奋,想来应该不是坏事。
终于,一道喜出望外的声音从队首传来:“有人!两个!”
踏云立刻挤到队伍的最前,在密闭的石窟中,两个人一坐一躺。现场的情况,活脱脱就是成人仪式现场。但他无暇顾及左右,快步上前正要询问,坐在地上的那人缓缓抬起了头,恰好与他四目相对。
一瞬间,踏云整个人僵住了。
看照片时还不觉得,但看见赢风本人,踏云差一点以为是飞景转世回来了。
但下一秒,他便否定了自己。若论转世,容貌都是随机生成,能与前世完全相同,那该是多么小的概率。尽管这么多年来没有任何消息,可他本能地相信,飞景一定还活着。
“怎么了?”踏云的反应太过奇怪,赢风不晓得他是怎么了,只能主动开口。
踏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刻垂下眼:“没什么,你怎么样?”
“我没事。”赢风瞄了一眼地上的凌霄,“不如关心下那边的。”
踏云转头去看,凌霄的伤势明显比赢风来的重,随行的医护人员在第一时间便围成一圈对他进行了紧急救治,已经没有他可以插足的地方。
这时候伏尧也进来了,踏云听见有人向他汇报:“少将,是奎。”
SSS级生物奎?!踏云心里暗惊,他这才四下看到了满地的尸块。两个初等学院的学生面对奎反败为胜,怎么说都过于蹊跷,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其中必有内情。但他并不想让军方介入,一来是担忧凌霄,他方经过成人仪式,现在正是最危险的时候;二来,军方做事一向强硬,他担心事情一旦脱出学院的掌控,没了校方保护的两人会受到不公平的待遇。
但事情并没能朝着他所期望的方向发展。出去以后,伏尧直接命人带走赢风和昏迷的凌霄。虽然踏云有明确表示拒绝,但对方拿起一样东西在他面前晃了晃。是一支便携式注射器,里面的液体已经用完,只剩下一丁点橙色的残留。
即使不在军队里,但踏云毕竟军校出身,对于有些东西还是了解的。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想到一样东西——仅限军方使用的禁药,燃烬。不用说,伏尧也一定能想到这点。
这简直就是个杀手锏,顿时迫得踏云无话可说。他只能让步道:“那我跟你们一起去。”
伏尧看他一眼,并没反对:“随便你。”
伏尧将人先带到了附近的军队医疗站做医治。在凌霄和赢风被推进去做各种检查的时候,伏尧找人来帮他治疗手上的伤口。尽管两人的伤势一样重,但伏尧的恢复速度远比他要来得快,他甚至都不用绑绷带。
聂云不在,两人相处起来气氛有些尴尬,互相都不说话。伏尧还有事,伤口处理完就打算离开。他刚起身,踏云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哑:“这里出去就是星际港吧?”
伏尧脚步一滞。
“他当年就是从那里离开的?”踏云问。
伏尧背对着他,没有说话。只有在这件事上,伏尧一直觉得自己对踏云有所亏欠。虽然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踏云可以说是咎由自取,但当初他若执意拦下飞景,而不是放他离开,哪怕仅仅一天也好,或许眼下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他走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呢?有没有,哪怕是一丁点的想到我呢?还是觉得从此以后便自由了,一点留恋都没有呢?”踏云仿佛是在自言自语,说的虽然是问句,可他似乎并没有想要听答案。
“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伏尧终究还是放缓了语气,不再是嘲讽般的针锋相对,“你也不要多想了,伤精神。回去好好休息,我还有事,先走了。”
伏尧离开后,踏云又一个人待了很久。等他出去时,恰好遇上赢风从里面出来。
他一直走着,走到大门外才站定,看着前方出神。踏云看着他的背影,一瞬间与某个人重合了。那人当年头也不回地离开,那般无情而又决绝,如今跟他拥有相同容貌相似经历的赢风又会如何呢?如果他跟飞景一样,选择离去,那凌霄要怎么办呢?
“你要走了吗?”踏云上前道。
赢风的表情依然是冷冷的,但眼神中带了几分迷茫,像一个失去方向的旅人。“我要走去哪里?”他问。
“不知道,反正就是觉得你会离开。”踏云走到他身边,跟他一起望着前方路标出神。他有很多年没有跟人说过心里话,不知为何,在这个时刻,他突然很想找人倾诉。
话匣子一打开,不说完便停不下来。踏云源源不断地说着,讲起他以前,讲他跟飞景,讲日复一日的痛苦,讲他悔不当初,讲经历百年时光浸磨后的感悟……而最重要的,是了他的一个心愿。
“你可不可以,假装成是他的样子,听我将这句话讲完?”
赢风没有拒绝。他说:“什么话?”
踏云转过身,认真地注视对方的眼睛。在这一刻,仿佛时光倒流,他面前站着的是飞景,是刚经历完成人仪式后的飞景,是即将弃他而去的飞景。
“请你留下来。”
踏云说完这句,见赢风的表情有些恍惚。他不再多留,转身离开。其实有两句话,想对飞景说。一句就是刚才的,还有一句,如果今生还有机会相见,他一定要亲口跟他讲。
之后的事情算是有惊无险,伏尧也不是有意要为难。虽然过程麻烦了点,但好歹赢风和凌霄两人还是平平安安回到了学院。
本以为可以继续过安生日子的踏云,几天后在学院里散步的时候,习惯性地抬头,将目光放远,仰望蓝天。结果这一望,差点把他的魂吓出来。
凌霄整个人掉出楼外,赢风死死地攥住他,他自己的半个身体也是悬在半空。这个地方,一个月多以前,刚因跳楼死了一个学生。
踏云来不及多想,激活一枚魂晶,直接垂直从楼面冲上去,徒手将凌霄拎回天台,整个过程仅有数秒。
凌霄其实并没有要轻生,只是不小心掉下去。但现场所有人包括赢风都误会了,以为他要自杀。等两人都安全后,踏云提出想跟凌霄单独谈谈,赢风同意了。
看着这会儿的凌霄,踏云就想起了多年以前在茫然中醒来不知所措的自己。他真的很想帮这个少年一把,毕竟自己走过的路太艰辛,而凌霄并非同那时的自己一样毫无希望。凌霄还是有机会的,只要他自己不放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