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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镜完本——by约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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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镜捏起一块排骨,一边啃一边说:“是呀。”语气还有点儿嘚瑟。
“哇。”助理夸张地感叹,顺便抛出了早就有的疑惑,“是女朋友吗?”
田镜还是埋头啃排骨:“不是。”
口拙的助理不知道要怎么套八卦了,憋了一顿饭,又憋了一天戏,直到下戏之后看到容语死皮赖脸地又缠上了导演,听他一遍又一遍问。
“你还说你不是,那天晚上那男的你怎么解释?”
翻来覆去的,快要组成一曲新乡村rap。
田镜显然也被他烦得不行,回头吼道:“我是双,行了吧!再说关你什么事,信不信我换了你!”
“都拍了一星期了,你没钱换我的。”
“……”
助理觉得自己好像能把一些人物关系串起来了,于是满意地睡觉去了。
田镜好像因为伙食改善,工作也更卖力了,灵感迸发到大半夜把主创几个人拉起来开会,虽然拍摄效果很好,但从演员到场务都被他折腾得濒死,就在所有人决定要求涨工钱的时候,田镜又突然卡壳了。
已经定好的分镜被他改得面目全非,人人都觉得OK的一场戏,田镜觉得不OK,用三种方式拍了N条,但一条都没定下来,为了不耽误集体的时间,只能顺着往下拍,但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整天坐在监视器前沉着脸,只会喊action和cut,谁都看得出来他别扭,拍不下去,因为之前的那场戏没处理好。
田镜知道他这么下去不行,整个剧组也不可能坐等他调整好状态,他一个人解决不了,只能求助。
他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任曜驹,他跟任曜驹偶有联系,碍于白皑的关系,不敢联系太多,任曜驹不使用社交平台,也看不出他最近在做什么,很多状态都是从白皑那里知道的,似乎一直风餐露宿地在拍一部纪录片。
田镜在微信上跟白皑打了声招呼,才敢给任曜驹拨过去电话,很久才接通。
“田镜,你以后要找我就直接找我,不用跟小白说。”任曜驹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田镜立时尴尬了:“呃,小白跟你在一块吗?”
而任曜驹好像比他更尴尬,低低“嗯”了一声。
两个人互相干咳半天,才进入正题,田镜把拍完后自己粗剪过的部分都发给了任曜驹,说明了自己的瓶颈点,任曜驹说晚上就能给他反馈,但只过了两个小时,田镜还在片场纠结一处布景,差点儿要跟美术吵起来的时候,任曜驹的电话来了。
“你真让我失望。”
田镜站在大太阳底下,脸被烤的发烫,这话却像一桶冰对着他兜头砸下来。
“任老师……”
电话那边听到白皑插话:“别那么凶啦,你会吓着田镜的。”
“盛兆良来找过我,看到他那么狼狈,双眼空空地问我,任老师,田镜会不会恨死我了。我其实挺庆幸的,因为我以为你终于摆脱他的阴影了。”任曜驹深吸一口气,好像在克制怒意,“结果还是这样,除了片头放开了些,其他的,比你当年那些缩手缩脚的作业好不了多少!”
任曜驹的口吻回到了大学时代的严厉,田镜缩着脖子,霎时间什么也不敢辩驳。
“田镜,你到底想拍什么?你从剧本里看到的是什么?你的眼睛发现了这个故事,不仅如此,你还要将你看到的东西展示给观众,在这个过程里你一丁点儿东西都别藏着,你看到了什么就展示什么,不要怕。”任曜驹缓了口气,接着说,“盛兆良拍电影的方式跟你不同,他侧重自我创造,从一粒种子开始,到发芽结果落地再生根,他关心的东西是这部电影整个生长的过程是不是掌握在他的手里,他甚至不需要看,就知道要展示什么,所以他的表达方式都是在为他的创造服务,是一种只有他自己适用的务实的方法,而你不一样,你必须要看,你必须要发现,要认识,你的优点不是创造,而是捡漏!这么说你可能会觉得我在贬低你,并不是,无数个人里,只有梵高看到了流动的星空,并且画下了它。而田镜,无数个人里,也许只有你发现了电影还有另外一种讲法,用你的眼睛,我要再强调一遍,用你的眼睛。”
“……”田镜沉默着,他其实一直有种隐隐约约的冲动,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任曜驹口中的,他能“看到”的东西。
“你还记得有一次我布置了一份作业,题目是《树根》吗?”
“记得。”
“有很多学生给我的都是故事片,家乡故土之类的题材,这是环境造就的惯性思维,没有辨识度;不然就真的去拍树根,各种各样的树根,或者就是用延时摄影拍生长或者腐烂的树根,我对这种特别没辙,因为这是收集。但是你和盛兆良没有这么做。盛兆良做这题的时候拍了个很蒙太奇的短片,一个人坐在桌前吃某种切成薄片的东西,我后来才知道那是葛根,某种树根,他一边吃一边变老,盛兆良当时请了大一的舞美学生来给你化妆,妆效糟糕极了,但很吸引人,那个人一边变老,身后屋子的环境也一边变化。盛兆良觉得人就像树根,为了维持给周遭环境的供给,给人际关系的供给,而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虚妄的环境枝繁叶茂,而人本身,不仅受困在原地,还受到盘剥。
一年以后,你来到我的班级,我又出了这道题,你交给我的却是一段只有手出境的镜头,没有故事,没有意义,只有手,你觉得树根是用来抓住土壤中的养分的,人类的手与此相似。这段镜头比起盛兆良的短片,没有稳固的中心,没有自成系统的背景,没有新颖的表达,很不成熟,但是它很动人,带着每个人都能感受到的温度,那时候看完你的作业,好多学生都低头去看自己的手,他们平时并不关注的事物,在你的镜头下变得亲密又充满可能,所以你和盛兆良不一样,盛兆良可以创造自圆其说的故事,但你是去发现故事的人,一些别人都没有发现的东西,你要去捡漏。”
田镜紧紧握着手机,因为高温天气或者他慌张又激动的掌心,手机变得很烫。
“田镜,你手上已经有剧本了,故事已经成型了,不要试图再在剧本上创作新的故事,那是编剧的工作,作为导演,特别是你这种类型的导演,你只要把自己从故事里感受到的东西拍出来,让观众通过你的眼睛,去另辟蹊径地看一个本来可以用常规手法拍摄的悬疑故事,它才会美,才会有温度。
你有盛兆良没有的东西,盛兆良喜欢居高临下,他的幸福感来自于像神一样造物,但你能看见很多普通人希望看到的——带着温度的给予,带着卑微的渴求,所以,不要模仿他。”
“结束模仿他。”
田镜挂了电话,他觉得汗从额头上淌下来,蛰得眉毛处的皮肤生疼,太阳在远处,无法直视,但田镜能感受到它的炙热。
那些遥远的东西,好像终于被握在了手里。
第五十六章
田镜用三个月拍完了《24夜》,没有一天睡够四小时,虽然接下来还有漫长的后期制作,但至少现在他可以先休息了。
田镜回到B市的房子,打开门后发现家里到处都是灰尘,因为白皑终于追到了任老师,连戏都不拍了,跟着任曜驹上山下海拍纪录片去,这房子三个月没人光顾,田镜也完全忘了。他现在又累又困又饿,把行李箱撂到地上,去卧室把床单一掀,直接趴到床垫上挺尸,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他都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再不吃东西,那娇滴滴的三分之一个胃又要疼了。
然而田镜发现,他起不来。
阳光挨着窗棱招进来,满目浮尘,鼻端抽一抽就是一鼻子灰,呛得人要连打三个喷嚏,而田镜趴在柔软的床垫上,经过三个月连轴转,又开车开了大半天回到市区,他其实不是睡过去的,基本上是厥过去的,现在脑子是醒了,但胃里没有能量支撑他站起来,找到手机,点开软件订个外卖。
他觉得他连手指头都动不了。
就在田镜觉得自己恐怕会饿死在这间房里唯一一张干净的床垫上的时候,门铃响了,响了三声,田镜还在挣扎,那门就被人打开了。
有这屋钥匙的只有白皑和樊帆,田镜喜出望外,听着那代表生的希望的脚步一步步靠近,然后脚步声的主人用一把温柔磁性的声音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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