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浪边完本——by凉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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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冬只开了书桌上的台灯,亮度有限,幸好不至于太刺眼。
他是独生子女,为了让他独立,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给了他独自支配的房间。喻冬想了又想,发现这是他上小学以来第一次和别人一起睡一张床。
“……市三中不用住宿吧?”他问。
“住宿要申请的,我们这个地理位置肯定不可能批准住宿。”宋丰丰说,“你不喜欢住校?”
“没住过。”喻冬心想,那太好了。他对住校生活的所有想象都来自于影视剧,冰凉的床板,必须要与别人共享的卫生间和开放式浴室,门无法关上,随时有宿舍管理员拿着电筒突然推门而进。他是不适应这种环境的。
正想象着高中的生活,身边的宋丰丰忽然慢慢靠近:“喻冬。”
他口吻非常神秘,喻冬也莫名紧张起来:“什么?”
“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宋丰丰咧嘴一笑,满脸八卦表情。
喻冬认真想了想,回答:“没有。现在学习比较重要。我说认真的,班上还有十来个人我从来没讲过话,也根本喊不出名字。”
宋丰丰显然非常失望:“可你常常收到女孩子的礼物。”
“我没怎么吃啊。”喻冬振振有词,“大部分都给你和张敬了。”
“以前呢?”宋丰丰坚持不懈,“你以前不可能没有,就连我这样的,六年级就谈过恋爱了。”
喻冬:“……六年级?怎么谈的?”
“往事不必再提。”宋丰丰立刻岔开话题,“你到底有没有啊?”
喻冬告诉宋丰丰,他确实没有。事实上,在母亲患病离世之后,喻冬曾经休学过一年。那是他非常艰辛的一年,吃了许多药,还在白墙白床的疗养院里住了大半年。
宋丰丰一下就愣了:“为什么?”
“我不会说话了。”
他先是发现父亲把陌生的女人和男孩带回了家中,并让他称呼那年长自己几岁的孩子为“哥哥”。之后喻冬开始不出现在喻乔山面前,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跟人有任何交流。喻乔山过了几天才渐渐觉得不对劲,费劲巴拉地把喻冬从房间中拉出来,接着才发现,喻冬讲不出话了。
心因性失语并不是特别难以治愈的病症。喻冬在疗养院里一直呆到可以正常发声才回家。
但家已经变样了,熟悉的装饰没了踪影,母亲的书柜被撤走放在杂物房,书房甚至放了一架钢琴,墙上挂着喻乔山和另一对母子的照片。
后来他就因为跟喻唯英争执,而被喻乔山甩了一巴掌。再后来,他心平气和,用超出同龄人的冷静与镇定,慢慢跟喻乔山沟通,终于获得了来到这里的许可。
“我休学后再没去过学校。以前的同学朋友有没有找过我,我也不知道。我们学校是国际学校,能进去读书的不是富二代就是权二代,我可能已经成为他们的一个笑话。”喻冬在被子里蜷起腿,翻了个身,和宋丰丰面对面。他察觉宋丰丰也曲着腿,两人膝盖碰到了一起。那感觉很奇特,是在温暖被窝里的陌生体温。
“所以你这个问题我没考虑过。”他说。
宋丰丰:“我帮你打那个谁……喻唯英。见一次打一次,真的。”
喻冬笑了:“打他有什么用啊?他又不是最重要的。”
宋丰丰犯愁了:“那我揍你老豆?我可以啊,但你不要生气。”
“不用揍。”喻冬神情平静,宋丰丰甚至以为他此时开解的不是自己而是他宋丰丰,“痛一阵没意义的,我要他痛更久。”
说这话的喻冬瞧起来非常陌生,他声音很轻,但很稳。声线如同自行车在雨地里留下的车辙,很快消失了。但宋丰丰却意识到,他的朋友已经向他吐露了某种不可对外人语的重大秘密。
为了让自己的表现与这秘密相符,宋丰丰也将声音压低:“我永远都会帮你。”
喻冬笑了一笑,不知是信或不信。他的笑脸被灯光照亮,连同眉毛与睫毛,甚至是脸上细小的汗毛。宋丰丰忽然惊了一下似的,转开了眼睛:“对了,明天我也要跟你们去拜神。”
周兰对佛祖的信仰,每逢春节都是最强的。
前往乌头山佛寺的路上满是人和车,交警挥动指挥棒,满头大汗地指挥交通。这是一个暖洋洋的大年初一。
喻冬记得自己小时候是来过这里的。因为太小了,手脚都短,但又特别想自己走,于是连爬带滚地擦干净了从入口到佛寺的188级石阶。
周兰给两个孩子祈求神佛保佑,宋丰丰则请了三个护身符,一个给周兰,一个给喻冬,一个留给宋英雄。
捐完香火钱,和尚认得周兰,请她留下来吃斋饭。周兰知道宋丰丰打算带喻冬去街上玩儿,便让他俩注意安全,记得回家吃晚饭。
宋丰丰十分惊奇:“周妈,佛寺里也可以摸纸牌吗?”
周兰和几个熟识的老太坐在浓密的榕树底下,铺开几张报纸,放上吃的喝的,以及一副长而窄的纸牌。纸牌背面是蓝色的,正面则画着喻冬看不懂的图案。
“我们都捐了香火,佛祖哪里还敢怪!”有老太哈哈笑着,“黑丰,你玩不玩?你小时候很厉害的。”
喻冬第一次听到宋丰丰的这个外号,忍不住笑出声。宋丰丰脸上看不出羞赧,耳后却都红了:“乜嘢黑丰?我现在不黑了。”
他推着喻冬往另一头走。
“这里有棵神树,专门许愿的。”宋丰丰把他拉到佛寺后院,这里也是人山人海,一棵百岁的小叶榕就在院中,粗细不等的气根长长地垂下地面,红的嫩叶像花一样,掺杂在绿油油的枝叶里,鲜艳得很打眼。树上挂满了祈愿的木牌,人们还在不断地网上扔。木牌系着红绸带,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准确无比地搭在了树上。
树下的人纷纷鼓掌,为自己不认识的陌生人。
“很难扔的,你写一个,我帮你扔上去。”宋丰丰将喻冬带到一旁的木台边上,有几个和尚正在那里登记,身后竖着一块木板:开光许愿牌200元一个。
那“200元”的数字显然是新贴的,仔细打量,能看到底下黑乎乎的数字“50”。
“太贵了吧!”喻冬被佛祖吓了一大跳,“都是骗人的。”
宋丰丰见他不愿意,于是自己掏了200块,买了块牌子,让和尚帮忙写上喻冬的名字。
那和尚是宋丰丰远房亲戚,悄声说一般只能写两个愿望,但他能给宋丰丰写四个。
“学业有成,天天开心。”宋丰丰说。
和尚认真写了,字挺漂亮。
“叱咤风云,大仇得报!”宋丰丰又说。
和尚:“……什么?”
始终没法把“大仇得报”写上去,宋丰丰遗憾极了。他骑自行车载着喻冬去广场玩儿,一路嘀咕这件事。
喻冬站在车后面,无论宋丰丰说什么话他都觉得很好笑。
广场上的人比佛寺更多,大喇叭一刻不停地吼着:“10万张彩票!5万份礼品和现金奖!中奖率高达50%!”
喻冬万没想到,宋丰丰居然真的带他来买彩票。
“张敬每年都跟他表哥表嫂出来摆摊,这彩票要卖三天,他一天能拿两百块。”宋丰丰早就打听好了张敬他们的摊位,和喻冬挤了过去。
到了摊前发现,学习委员也站在那里。
“两张两块,三张五块,一张五十块。”学习委员把刮出来的彩票放在张敬面前,“兑奖。”
张敬都呆了:“你什么人啊!买了五十张就刮中这么多,赚死了!”
学习委员和身边的女孩对视一眼,两人看起来都很困惑。
“张敬,你会不会算数?我花100块买了五十张,还亏着。”学习委员冲他伸出手,“快,给钱。”
摊上只有张敬一个人,他把奖金给了学委,学委拉着那女孩的手,转而到另一摊去买了。
宋丰丰对学习委员的运气没兴趣,关注点全落在了他牵着的姑娘身上:“女朋友?”
“实验中学的高材生。”张敬立刻指点着两人的背影跟宋丰丰介绍,“就上学期参加全国数学竞赛时认识的。”
宋丰丰也想了起来:“对对对,我们市里三个金奖,实验中两个,都是女孩,我们学校一个,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