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赐福完本——by墨香铜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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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仙乐都亡了还太子殿下呢。”
更有人道:“此言差矣。我们踏瘟神,非但没有不妥,他反而要感谢我们才是。”
谢怜忽然道:“哦?为什么要感谢你们?”
那人振振有词道:“寺庙的门槛见过没?千人踩万人踏,但是,君不见多少富贵人家上赶着想买一条寺庙的门槛来给自己当替身?因为每踩那门槛一脚,那门槛就替他们赎了一分罪,还了一分债,积了一分阴德。这跪地像的意义也是一样的。我们每在他头上踩一脚,或者吐一口唾沫,不也是在给他太子积攒功德?所以,他应该感谢我们才是……”
谢怜再也听不下去了。
那人说到“感谢”二字,他抬手便是一拳,扑了上去。
人群里登时炸开了锅:“你干什么!”“打人啦!”“谁在闹事?!”
风信早就想揍人了,也是大喝一声,加入战局。慕情不知是自己投入的还是被波及的。总之,三人都开打了。混战中,谢怜好几次险些被扯下脸上白绫,幸好没有。三人都身手了得,但对方人多势众,加上后来慕情拉住了那两人,警告他们是不是想打死凡人罪上加罪,这一架打得憋屈至极,最后,虽然打了个痛快,但三人也被赶了出去。
沿着一条河满身狼狈地走了一阵,三人的步子慢了下来。慕情顶着一脸青紫,怒道:“辛辛苦苦劳累一整天,最后打了一架,什么都没拿到!”
风信抹了嘴上的血,道:“这时候了你还提钱?”
慕情道:“就是因为这时候,所以才更要提钱!这是什么时候?食不果腹的时候!就算不承认也没用,没钱就是不行!你们不能忍忍吗?”
谢怜不语。风信道:“怎么忍?都被做成那种跪地像给人踩脸了!敢情被踩脸的不是你,说得这么轻巧。”
慕情道:“从战败到现在,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了,而且今后一定还会遇到更多。如果他不能尽早学会习以为常,恐怕就不用活了。”
风信反感地道:“习以为常?对什么习以为常?对别人的侮辱?对凡人踩他的脸习以为常?为什么要对这种事习以为常?”
谢怜烦躁地道:“行了!别吵了。这种小事还值得这样大吵一通?”
那两人齐声闭嘴。
顿了顿,谢怜叹了口气,道:“走吧。找辆车,去接母后他们。今晚要离开这座城了。”
风信道:“好。”
二人并肩走了一段,忽然发现慕情没跟上来。谢怜回头,疑惑道:“慕情?”
沉默一阵,慕情道:“太子殿下,我想对您说一件事。”
谢怜道:“什么事?”风信不耐烦地道:“你又怎么了?都说了不跟你吵了,你还想怎样?”
慕情道:“我想离开。”
“……”
虽然他开口之前,谢怜已经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但等他真的开口说出这句话,谢怜还是屏住了呼吸。
风信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你说什么?”
慕情挺直了腰板,一双如黑曜石般地眼睛定定,神色冷静地道:“请您允许我离开。”
风信道:“离开?你离开了太子殿下怎么办?国主王后他们怎么办?”
慕情张了张嘴,最终,道:“抱歉,我无能为力。”
风信道:“不是,你说清楚,啥叫无能为力?”
慕情道:“国主和王后是太子殿下的父母,而我也有我自己的母亲,她也需要我照顾。我不可能说,我去照顾别人和别人的父母,不去管我自己的母亲。所以,请您谅解,我无法继续再跟随在您身边了。”
谢怜觉得有点晕,靠在了一旁的墙上。风信冷冷地道:“这是真的原因吗?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慕情道:“这只是原因之一。还有一个原因是,我觉得,眼下我们都陷入了困境之中,而对于该如何摆脱困境,我们想法不一样。恕我直言,再这样下去,一万年也无法摆脱这种困境。所以,道不同不相为谋。”
风信气极反笑,点了点头,对谢怜道:“殿下,你听到了吗?记得我当初怎么说的吗?你要是被贬了,他肯定第一个跑路。我没说错吧?”
慕情似乎被他微微激怒了,淡声道:“麻烦你不要绑架我。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主心,没有谁生来就注定是人间正道、世界中心的。也许你喜欢围着另一个人转,但别人未必跟你一样。”
风信道:“你哪来那么多遮遮掩掩的辩解酸话?懒得听。直接说一句我就是忘恩负义了怎么着不行吗?”
“够了!”
听谢怜出声,二人双双止住。谢怜把手从额头上拿开,转向慕情,盯着他看了一阵,道:“我不喜欢勉强别人。”
慕情抿了抿嘴唇,仍是站的笔直。
谢怜道:“你走吧。”
慕情看他一眼,一语不发,向他鞠了一躬,当真转身走了。
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风信不可置信地道:“殿下,你就真这么放他走了?”
谢怜叹了口气,道:“不然呢?我说了我不喜欢勉强。”
风信道:“不是?这小子!他搞什么啊他?他也就真走了?!跑路了?我操了!”
谢怜在河边蹲了下来,揉着眉心道:“算啦。既然他心已经不在我们这里了,留下来还能干什么呢?拿绳子绑着他、让他给我洗衣服吗?”
风信也不知该说什么了,一起蹲了下来,半晌,气道:“妈的,这小子是可以共富贵、不可以共患难,一出事就跑了,你对他的恩情他半点不记!”
谢怜道:“是我说别让他记着的,你也……别挂嘴边算了。”
风信道:“那他也不能当真不记吧?我真是操了!不过殿下你放心,我肯定不会离开的。”
谢怜勉强笑了笑,说不出话。风信又站起身来,道:“咱们是要去接国主和王后了吗?我去找车,你先在这儿等着。”
谢怜点了点头,道:“麻烦你了。小心点。”
风信应了,离去。谢怜也站起身来,又沿着河走了一段,整个人还有些飘乎乎的没有实感。
慕情的离开,真是让他大为震惊。
一来,他从没想过,一个如此亲近的人会说离开就离开。二来,谢怜总是相信“永远”,比如朋友就是永远的朋友,不会背叛,不会欺骗,不会决裂。也许会有分别之时,但绝不应该是因为“日子太糟过不下去”这种理由。
这就像是一个故事里,英雄和美人,天作之合,就应该长相厮守,永永远远。就算不能,那也一定是因为决绝惨烈的死别,而不该是因为英雄爱吃肉美人爱吃鱼,或者英雄嫌美人花钱大手大脚美人嫌英雄习惯不好这种缘故。
瞬间一脚踩空落地万丈,发现自己还在人间。这滋味可真不好。
胡乱走了一段,迎面忽然飘来许多璨璨的金星。谢怜这才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发现竟是一盏一盏的花灯,漂浮在水上,随着江流朝这边姗姗而来。还有几个小孩儿,笑嘻嘻地在河边耍闹。
谢怜想起了:“啊,今天是中元了。”
以往在皇极观,中元节都会举办盛大的法会,早早就开始期盼,是不可能忘记的。如今却是压根不记得了。他摇了摇头,继续前行。这时,前方路边传来一个声音:“小娃娃,买不买呀?”
这声音苍老至极,还带着森森鬼气。谢怜本能地觉察不对,抬头望去,只见方才那两个小孩抱着手里的灯,停在路边,又是好奇、又是怯怯地看着什么东西。
他们对面的黑暗里,坐着一个人。似乎是个黑袍老者,脏兮兮的与黑夜融为一体。他手里托着一盏花灯,对那两名小儿阴恻恻地道:“我这儿的灯,可跟你们怀里抱的普通花灯不同,这都是稀奇宝贝,点上许个愿,保管灵验。”
两小儿将信将疑:“真、真的吗?”
那老者道:“当然。你们看。”
他手里那灯,分明并未点燃,却忽然发出一阵不详的红光。而地上摆着的十几盏灯也是,幽幽绿光时隐时现,诡异至极。
两小儿看得稀奇,谢怜却看得分明。那哪里是什么稀奇宝贝?分明是死人的磷光!
那花灯里定然封着小鬼的魂魄,才会自行发出那种不祥的诡光。而这老者一定是个半吊子的野道士,不知道哪里捕了这样一批倒霉的孤魂野鬼,扎成了灯。那两小儿不明所以,拍手欢天喜地还想买。谢怜赶紧走了上去,道:“别买。他骗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