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在下冷淡完本——by孤注一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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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触到河滩的礁石,暂且搁浅。
那水色绿意的芦苇长草,如烟如雾,胧着晶莹的白露。
分开的小道,穿过河滩,穿过水乡白墙黑瓦,穿过危机重重的森林,穿过冰雪和黑岩潜伏的火山,通向未知陌生的遥远……
那青年咬紧牙关,清澈的眼底颤抖却坚定,头也没有回。
这世间可否有这样的道,能斩去这一切生老病死,悲欢困厄?
我要这天道也无法困住我,我要这世间尽如我意……
有没有这样的道?有没有高于天道天意的道?告诉我!告诉我!
有。一定有。
冥冥中,一个声音在他的心念回应。
他所欲,他所行,他所执,就是他的道。
业火燎原。
从叛逆愤怒的业障里烧起,从他的罪孽他的庸碌他的无知无觉。
从所有生灵的罪孽庸碌无知无觉里。
天地为炉,往生者所有的厄业怅然为油为柴,鲲鹏的大风里残留下的众生的不甘,掀起死凤凰最后一次涅槃的灰烬余火,悲唳长鸣,诘问这万岁万万岁的天道鸿蒙……
这世间,可有这样的道?
共烧这一盏五色琉璃,从他的骨血神魂里,一寸寸燃烧殆尽。
在这琉璃业火里,愤怒平息,悲鸣余音,哀恸绵延,那双清澈纯白的眼睛静静睁开,又缓缓闭上。
师尊,师妹,师弟……
所有的愤怒不甘悲执,全都源于所爱,叫你忘却一切也能安宁强大,也叫你脚步迟滞。
爱生无穷无尽源,爱生无穷无尽怖。
……
第四个法身诞生于死凤凰的涅槃之火,转瞬在业火和师尊的讲道里往生羽化殉道,诞生出第五个法身。
从第四个法身开始,萧问水斩断了生老病死之厄,此后所有新的法身,都不再需要从无知的幼童长起。
闭关无岁月,再次踏足昔日山门,萧问水仍是忘却一切。
只记得,他师门被灭门,还余下他和师尊两个人。
脱离了少年时清澈锐气的萧问水,长成一个温和内敛的青年。
他慢慢走过山寺,走过斑驳破败的建筑,忽然听到叶脉被吹出奇异的音色。
循声望去,他看到正殿的廊檐上,坐着一个玄衣乌发的青年。
黑色的衣衫和比鸦羽还要乌黑的发丝,衬着那拿着叶片的手洁白如枝头初绽的玉兰。
光晕打在叶脉和那个人的脸上,水色薄唇和华美的容颜,仿佛茫茫长夜里的月华流照。
“你是谁?这里是我的宗门,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可看见我的师尊?”萧问水平静地问那个人。
对方停了吹奏,抬眼望向他,忽然散漫地笑了笑:“我就是啊。”
萧问水皱眉:“师尊怎么会这么年轻?”
他分明记得,师尊依稀满头白发。
那青年轻盈落地,站到他面前,眉眼疏淡又华美,抿唇浅浅一笑:“好吧,我是师尊新收的小师弟。师尊云游去了,说我有个师兄不日出关,可以照顾我。”
“好。原来如此。”萧问水放下心,他就说玉珏上怎么没有记载。这就对上了。
……
只有两个人的宗门。
这容颜俊美过分的小师弟,修得是逍遥红尘无拘无束的道,每日里从不安分苦修。
“师兄,你的道进展太慢了,太迟滞,不如跟我修逍遥道吧,每日里随心所欲,遵从自己的心,就可以遨游四海,精进修为。除了诱惑,什么都能抵抗。”
那青年似笑非笑漫不经心,冷淡的眉眼迷离华美,酒香从柔软的唇瓣,一路蔓延到衣襟袖腕。
即便衣冠楚楚,疏淡禁欲,却比任何妖魅更叫人想起红尘色相下,惑人杀人的艳色。
萧问水鬓角汗湿,神情安宁平静,头也不抬,清冷的声音低低的,温和又耐心:“别闹。师兄修行慢,是因为在锻心刀。每一日冶炼捶打,都要反反复复将自己的心境杂念割裂看清,敲打明悟,再行斩去。可我每每斩到越后,越无法下手。”
第一次是三千三百三十下,第二次却只能敲打到一千下,第三次更少……
汗水浸湿额头眉骨,滴滴落下,萧问水神情静默,并不着急。
“在你之前,宗门还有许多的师兄妹,师兄不想忘记他们,让他们白死。当初的仇恨我也不能放下。我怕我忘了,亡灵就会再无依存。忘了,便不再记得为他们复仇。”
成道为了他仅有的所爱,但证道,却要先放下斩断这份牵绊执念。
每一次重新锻冶,他的杂念却不少反增。
小师弟醉眼微醺,走到他身边,那只修长纤薄的手稳稳的落到锻打的寒刃上,轻轻拂过。
“你不是有玉珏吗?你连师尊都忘了,却没有忘记他们吗?”
萧问水看着那双手抚过未成形的刀身,就像抚过他心头的杂念纠葛。
酒香绵软醉人,氤氲飘在鼻端,只要微微侧首就能那看那个人。
他却没有动,眸光定定,不偏不倚,声音清冷自持,低低地说:“正是因为有玉珏,如果玉珏丢失了,我会不会什么都遗忘,什么都没有了?”
那人随意地靠在他的肩上,一点倾斜的重量,不多不少。
萧问水不动不看,呼吸微微一轻。
“师兄,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醉过?酒至微醺的滋味,要不要试试。”
那声音清清淡淡的,没有任何余温旖旎,一不小心却字字铭刻。
他下意识垂眸,看进那双浸润于酒色红尘的眼眸,才发现那碧色比他以为的清透洞彻。
……
酒的声音和水的声音,听上去原来是不同的。
三分的微醺自持和九分的放纵肆意,眼中所见,竟也依稀不同。
仰望苍穹,和躺着去看,世界也是不同的。
他凝着那个人的眉眼,眼神专注清冷,一眨不眨,慢慢地克制地一点点靠近。
水色嫣红的唇,棱角分明线条薄冷,触感却是柔软微凉,比他以为得还要叫人意乱。
那人清冽的声音淡淡:“师兄的刀孤绝不豫,一往无前,为何心却这般柔软自缚?”
萧问水默默地想。
因为挥刀的时候,不需要选择,别无选择,只有竭尽全力地求生。
但其他却不是。
他总是要不断失去的,这世间所有一切的美好都不属于他,他也从未得到过。
就算是喝酒,也喝不到十分的醉意。
肆意,放纵,这些词都和他无关。
萧问水睁着眼睛,望着夜幕将临:“如果不得到,是不是就可以不失去?”
“不是。”那个人语气轻慢,“放不下的人,通常都是从未拿起的人。没有什么不能斩断,只有本来就什么都没有,自然也没有什么能去断。”
那个人握着他的手,去触摸夜色无垠:“师兄的心是这片夜色,无星无月,干干净净,清澈无垢,什么都没有。师兄的心刀,每一次敲下去,也就只有深不见底的空无。永不可能锻成。”
萧问水什么都不记得,连复仇的执念,也只是从玉珏记载的空白里,极力抓住的一点与他有关的浮萍。
他怔怔地望着夜空,安宁清寂,不争不辩这被看穿的事实。
“师兄,”那个人轻轻地念着他,“不知死,焉知生?未曾坠入永夜黑暗,如何知晓白日的醒来不是另一个旧梦?你可以贪心一些的,在必须彻底松手的前一刻。”
“我做不到。”萧问水一眨不眨的望着头顶,海水一般汹涌而来的夜色,瑰丽又危险,“正是因为我贪心的比你以为的更多,比你看到的更多。”
就像这暮色暗涌。
“我想和你一起,再久一些,直到不得不松手的那一刻。”
放纵肆意,并不是他不会。
只是,他同时看到,有一天,这些炽热都会变成大道之旁陨落的流星,这个人会倒在他的脚下。
而他无能为力,甚至还要亲手斩落,目不斜视的走过。
心里或许早已不记得这个人的一切。
萧问水还不懂得,人总要失去的,无论当时是否抱紧彼此,无论烟火是否绚烂燃放。时间到了,仍旧都要走入那条永生的河流。
不如在那一天到来之前,肆意纵情,听从心的声音,向死而生。
第186章 听说你,要杀我证道?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