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江山完本——by沧海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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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贤妃的心里又是一疼,强拉她起身,扯到自己的身边坐下。
此时,殿内只余母子二人。
“宝祥,你是个聪明的孩子,”韦贤妃轻抚她的鬓角,道,“眼下情形,你难道还看不明白吗?”
元幼祺身躯微震,琥珀色的眸子中泛上了无边的痛苦。
韦贤妃叹息:“陛下对顾蘅志在必得,谁人都挡不住的。你不会看不清楚吧?”
元幼祺双眉紧皱。
“他为何特特地命你去顾府迎亲?你可……”
“他是要断了我对阿蘅的念想!”元幼祺突然大声打断了韦贤妃的话。
这个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她正通红着眼睛,不甘心地控诉着,她的亲生父亲狠心夺走了她的心仪之人。
“即便如此……”韦贤妃觉得很痛苦,她深吸了一口气。
“即便如此,你身为皇子,又能如何?”韦贤妃又是一声叹息。
又能如何?
又能如何!
元幼祺的脑中嗡嗡乱响,盘旋来去的都是这四个字——
那是她的君父,她身为子,身为臣,又能如何?!
元幼祺豁然起身,拳头用力捏紧得以至于全身颤抖,因为激动,或是因为旁的什么。
“孩儿、孩儿去抢了阿蘅来!”
韦贤妃呼吸一滞,眼中有炽热的光芒跳动。她忙敛眉垂眸,再抬首时,已回复了平素的从容模样。
“你这是孩子话!”她正色道。
元幼祺自然知道这不过是一时冲动之下的发泄,她颓然地耷拉着脑袋,无助道:“孩儿也知道这……可是,母妃,孩儿只喜欢阿蘅!就喜欢阿蘅!孩儿自幼就喜欢亲近她,曾经立誓只娶她为妻!孩儿……”
她突的恨道:“若不是陛下横刀夺爱……”
“住口!”韦贤妃厉声喝住她,“这是什么所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口无遮拦就不怕祸及自身吗!”
元幼祺自知失言,愧道:“是,孩儿失言了。”
韦贤妃凝着她琥珀色的眸子,心中愈发柔软起来,遂拉着她的手,轻声道:“宝祥,退一步说,纵然不存在这桩事,你以为你就能娶得了顾蘅为妻吗?你的身份,难道,你忘了吗?”
元幼祺抿唇不语,良久,方道:“母妃当年,为何……为何要孩儿女扮……这般?”
她终于忍不住问出来这个埋藏很久的问题。
“要你如此,自然有要你如此的缘故,”韦贤妃淡道,“将来,自会让你知晓。但是顾蘅,你觉得她会接受你的身份吗?”
“阿蘅她自幼便与我交好!她对我又是极好的,她……”元幼祺想到了什么,忽的激动起来,“母妃,阿蘅冰雪聪明,说不定……说不定她早就发现孩儿的真实身份了!”
元幼祺说着,双眸中迸射出无限的期待来。
冰雪聪明吗?
韦贤妃暗嗤。她宁愿她未来的儿媳妇是个笨一些的,只要忠心于宝祥,一心爱慕宝祥,能够辅助、照顾好宝祥,便足够了。
什么冰雪聪明的,留着去祸害昏君吧!
她当然不忍心给自家孩儿的一腔热情泼上冷水,她不会去直接指摘顾蘅。她深知,那样做只会更激起元幼祺的反抗,于是她婉转劝道:“宝祥,你生于天家,该当知道的,皇子、宗室娶妻,在意的,从来都是能否对自己有所助益,而不是……你可懂?”
而不是两情相悦。天家子弟,深知贵族世家做亲,最不在意的,便是“两情相悦”四个字了。
此时,韦贤妃按下没说的还有一句话,那便是:至情至性的帝王,有几个得了好下场的?
她不喜,更不肯,让她唯一的孩儿做那至情至性、只愿得一心人的帝王。
“母妃也觉得,痴情很可笑吗?”元幼祺失落道。
“旁人本宫不管。你既为本宫的孩儿,就不能因着这莫名其妙的痴情毁了自己的前程!”此时的韦贤妃,全然不是面对魏帝时候的恭顺和婉。
元幼祺少时调皮,常被母妃训导,这样的母妃,她并不觉得陌生。
“宝祥,你要清楚,你如今的真实身份,若是被人知道了,那就是欺君之罪。纵然抛开这层不提,你身为皇子,敢和你的父皇抢女人,他再宠你,也不会宽恕你!”韦贤妃又道。
心底里的无助,越积越深,渐渐变作了隐隐的恨意,元幼祺咬牙,压低声音愤愤道:“满朝文武都阻拦,几次三番的阻拦,他……陛下还是一意孤行,他……他疯了吗!”
韦贤妃冷笑,她极不肯让自己唯一的孩儿仍对顾蘅痴心,忽道:“顾蘅既有心通过他父亲顾书言递了陈谏上去,而顾书言又在朝堂上极力恳请陛下纳其女入宫。宝祥,你真的以为,顾蘅没有入宫的心思?”
元幼祺一滞。以她之聪明,不是想不到这一点,但事关自己的心爱之人,有些事纵是事实,也是宁可避而不见的。
“顾蘅,且不论她呈上这陈谏究竟存的是怎样的心思,单单就这一举动来看,扪心自问,宝祥,难道你还觉得她是个甘心于闺阁的吗?恐怕,她早就有了入宫的心思了!”
韦贤妃说着,突的面露不屑,森然道:“想不到顾家竟出了这样的女子!”
那语气,仿佛,顾家的女子根本不该是这般作为的。
元幼祺并无心思去细细思索母妃的异样,她此刻心里已经乱作一团——
所以,阿蘅她根本就是对自己无意?
所以,她一心只想入宫?
那么,那些过往十余年的关心与爱护,又算什么?
她又不是她什么人!
☆、第六章
城外。
一匹通体黝黑的骏马霹雳闪电般疾驰而去,烟尘腾起。马上之人又是狠抽几鞭,狂奔出去三里地有余,方徐徐地缓了下来。
马蹄子“哒哒哒”地敲击在地面上,扬起尘土。那马驰得正在兴头上,却被主人扯住了缰绳,不得不缓慢下来,它于是“噗噗”地打着响鼻,似还有些不畅快。
元幼祺轻轻拍了拍马颈,以示安慰。
那马是战马中的翘楚,自出生时起就被严加训导,是极通人性的。被元幼祺安抚了几下,它“唏律律”地昂首叫了一声,四蹄也不像之前那般躁动不安了。
此时,远处腾起了大团大团的烟尘,五六骑疾驰而来。
直到驰得近了,方松缓下来,其中一匹褐色战马越众而出——
“老九!你疯了!跑这么快!”马上的一名身着宝蓝色箭袖的青年男子呼喝着。
他大概十八.九岁的年纪,眉目间与元幼祺有三两分相像,不过身高体壮,声音也更洪亮,英气勃勃,颇有几分军中男儿的风采。
元幼祺拨转马头,呵呵向他笑道:“七哥,亏你还是从过军上过战场的,跑起马来竟是这般绵软吗?”
这名青年男子正是皇七子元承宣,赵淑妃所出,今年年初刚封了河阳郡王。在诸皇子中,只他与元幼祺的年纪相近,自幼便在一处玩耍,比旁的兄弟更亲近些。
这位皇七子自幼尚武,因着他之前的两名皇子,五郎与六郎都是襁褓之中不幸夭亡,后宫中许多年才有了这么一个皇子,是以魏帝对他极是纵容。不止专门请了江湖上有名的武师教他习武,更亲自延请了几位前朝赫赫有名的统兵将军教他骑射、兵法。
所以,元承宣不仅身子骨在诸皇子中是最结实健壮的,于兵法上的造诣也非旁的皇子可比。
他素来崇尚军中热血忠直,自诩为“真男子”“真汉子”,此时却被幼弟打趣为“绵软”,怎么忍得了?
“敢笑你七哥!”元承宣哼道,“你七哥我是看你小,不跟你一般见识!”
见元幼祺仍是不以为然的样子,元承宣道:“老九,你可别以为在军中上过战场的就这水平。哥哥我那是没放开了跑!”
他说着,似是忆起了往事,“在军中若敢跑得这样慢,韦将军还不拿鞭子抽你!”
他曾经在韦舟扬的军中历练,还随军清剿过北边不安分部族聚众而成的军事势力。
“素闻舅舅治军严格,果然这么厉害!”元幼祺道。
韦舟扬是韦贤妃的同母胞兄,被魏帝委以重任,镇守北方边关。
“当真厉害!”元承宣由衷道,“韦将军何止治军厉害,用兵更厉害!北方部族,哪一个不知道‘韦阎王’的诨名?你七哥什么时候能成了那样威风厉害的大将军,才算遂了平生志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