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之朝野绮年完本——by若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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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刚回来手太凉,快去炭盆那烤烤。”展昭拍掉他的手辩解道,忙掩了那幅画,却还是被他瞧见了。
白玉堂抢身过去一端详,笑道:“想不到猫儿你丹青也有一手,只是含苞映雪显得冷寂了些。”说着他提笔研开朱砂,就着展昭所绘的虬枝随性点画,朵朵盛放的红梅便绽开在枝头,确比含苞的情态更显盎然有趣。他又挥毫将淡淡水墨大肆渲染,再沾了干墨略略皴点,一幅红梅傲雪便风雅天成。
展昭十分自觉地在他身旁磨墨,见他笔下潇洒淋漓而意态尽显,不觉暗暗赞叹,白玉堂这只持刀的手,执起笔来也是如此合衬。
收笔起身,白玉堂侧头看向他,长眉一挑流露出三分自得三分讨好,似在说:我这可是在哄你开心,你还不夸我一夸?
展昭心里欢喜,口中偏轻笑道:“梅花绽开了本比含苞时有生气,这也算不得你的本事。”
白玉堂便笑道:“既如此,五爷也题个字给你瞧瞧,你喜欢就说,可不许抵赖。”他笔下游龙容与,写的却也是一句诗经,“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那人抬眼看着他,一双桃花目溢出了盈盈笑意,眼尾稍略向上翘流露出几分风流情态。
展昭忽然感觉心中有什么地方柔软得一塌糊涂让他不敢触碰,却又溢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他胀痛得发疯。此刻他只能回避开白玉堂的目光,故作随意道:“真是好字,展某甘拜下风。”
白玉堂满面春风得意地掷开笔,一摸展昭手却比自己的还凉,遂拉着他到炭盆前烤火,一面将追捕余党、抓贼办案的情况讲给他听。变乱初定,新君即位,要料理的事体还有许多,而展昭伤得颇重,被赵祯专门下了道旨意要他不养好伤不许出府,是以白玉堂伤愈之后替他帮着包拯处理了不少麻烦。
此次白玉堂拼死保护赵祯周全,甚至替他挡了一箭,赵祯是个念恩义的小孩儿,果然不曾拿封官的事为难他,反正他不封官,白玉堂也顺理成章接过了展昭不少差事来。有人能打肯干还不领俸禄,这样的好事儿哪找去。
不时天光渐晚,两人点起灯烛,恰有杂役过来摆上了饭。展昭一看菜色,就知白玉堂又私下添银子改善伙食了,倒也乐得领情。两人对坐用了饭,只可惜有伤在身喝不得酒。
“玉堂,我眼看渐好了,你为何不随哥哥们回陷空岛去?”展昭垂眼温声道,忽然有些不敢看白玉堂迎着烛光的眼睛。
“回去做什么,家里生意又用不着我经手,倒是你这里事多我可以分担些。”白玉堂随口答道。
“那等我全好了呢?”展昭追问道,不知道自己想听到什么答案。
“再说呗。”白玉堂漫不经心地说,又抬头直视着展昭皱起眉头,“猫儿,你急着赶我走不成?”
“我何必赶你,你在这里虽絮烦,胜在伙食能好不少。”展昭勉强笑道,“只是你既不愿做官,又何必把自己拘束在此间平白受累。”
“咳,五爷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白玉堂闻言一记响栗打在他额头上,起身拿了秋水刀低头慢慢擦拭着,像是在思索什么又像是在掩饰什么。
一时间两人各自无言,惟余烛火静默摇曳,点滴烛泪缓缓结成灯花,悬而未落。
半晌展昭才道:“玉堂,日后在江湖上遇到什么事情不要一个人撑着,给我来个信,我一定……一定尽力而为。”
“得了吧,若是碰上案子还行,若是江湖事你能随意抽身?”白玉堂不屑道,笑得有些黯然,“倒是你,有什么难处要告诉我才好。”
展昭有些讪讪的随口应了,心想玉堂纵马江湖居无定所,一年能有多久呆在陷空岛,教他往哪送信去?
白玉堂倒也想到了这点,忙补充道:“等你好了,我先去雄州我哥那里看看芸生,毕竟小侄儿出生以来我还没去过呢。在那住一阵子,就回来找你喝酒。”
展昭心中高兴起来几分,取笑道:“白五爷想去哪去哪,与我报备这么清楚做什么?何时学会了‘游必有方’?”
白玉堂竟然难得不与他较劲,像是强打起精神似的说了一会子话便帮他换了药歇下了。展昭躺在里侧,听到白玉堂吹了灯上床躺下,始终面朝着床帐不曾回身。两人各自静默无声,却都千头万绪无法成眠。
转瞬间国丧悄然而度,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素白的孝花从人们衿前鬓上摘下时,天圣元年的春日在杏花细雨中氤氲着光华。
第一场春雨过后,杨柳新叶凝着珠泪愈发显出娇嫩来,街巷深处传来的卖花声连绵绵的听不到尽头,让人如见江南姑娘的软糯姣好。
展昭与白玉堂并辔缓缓而行,共赏着陌上繁花次第开放,似是踏春,却诚然是送别。
他既然选了入官府这条路,便是放弃了与白玉堂一起纵马行侠的快意。白玉堂既是江湖侠士,又怎么可能为了陪他而日日盘桓在官府之中?
幸好日后还是可以一起喝酒的,这一别不日便可重逢,实在稀松平常。
都是江湖儿女,只当天涯若比邻罢了。踏云和夭夭凑在一起颇有些依依不舍,可白玉堂再想不出来可嘱咐的话,终于持刀拱了拱手,掉转马头去了。
展昭再看不见他背影时,便也拍拍夭夭的脖子,一人一骑缓缓踏莎而归。他不知道,白玉堂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停下马来驻足回望了良久。
“笨猫臭猫迟钝猫秃尾巴猫……”白玉堂执辔前行仍恨恨念道,“你且好好想想吧,但愿待五爷回来时,你已想明白了。”
春色如许,烟花三月处处飘荡着和软的歌声,不知是哪位风流雅士新近填的《少年游》:
酒前颦笑,花间枯坐,倾盏照瑶城。微光层翳,溶金敛聚,飞雪醉颜红。
夜夜落英辞虬木,浓淡映帘栊。不意留春君且去,歇花事、自相从。
☆、君问归期
春去秋来,这一别比展昭预想得要久一些。
可无论往茶坊酒肆查案,还是在街头巷陌巡视,他总能时不时听说白玉堂的消息,最可恨的是碰见多嘴的人知道他们关系好又仗着展昭脾气好,还要拉着他求证一番。
连陷空岛诸位哥哥那里的书信都愈发勤了,只因白玉堂给哥嫂的信除了问冷暖报平安就是要他们给展昭送鱼送蟹送药材,他们要想比说书的先得到自家五弟的详尽消息,就只能从展昭这里探问一二。
可展昭哪里知道详情呢?白玉堂来信是不少,但除了絮絮叨叨嘘寒问暖的废话之外,便是问他鱼收到没有、螃蟹好不好吃、药材是以防万一的千万悠着点别用上这一类更废的话,却对自己这些日子所经所历丝毫不提,只说日后喝酒时慢慢说与他听。
他也回了不少信,叮嘱他别莽撞,让他不要强出头,问他身体可好受伤没有,但不知有几封能到了他手里,便是到了估计那人半句也没看进去。若看进去了,哪能一去几月不见人,却做出这许多热闹事来?
白玉堂说是去看看小侄子芸生就回来找他喝酒,谁知卷入雄州边关一场辽兵扰境的骚乱里,率了幽云教徒众助阵杀敌不说,还受守将杨宗保夫妇委托加紧赶制了一批机关连弩,令沉寂了多年的大宋守军终于在辽军面前小小显了一回神威。
紧接着传出五毒教在宋辽边境复教、广抓幼童的消息,白玉堂马不停蹄赶往霸州,恰逢着他师父了尘道君也游荡到了那一带准备料理那伙余孽,师徒二人趁着五毒教没站稳脚跟就一番恶战将其扼杀在了重生的摇篮里,将被掳去的幼童送返回家。
展昭每次听到白玉堂的名字都要悬一回心,却只能守在开封府干着急。新皇登基不久,刘太后垂帘听政,趁机争权柄捞好处为祸作乱的皆大有人在。刚铡了一伙行刺的,又冒出来几个贪污的,刚送进去一伙拐卖人口的,又要追拿一帮贩卖私盐的。好容易案子少了些,又逢着符太皇太后病逝仙去、皇上为其祈福而开恩科、各国使臣陆续到京觐见新皇这几桩大事碰在一起,愈发事体繁杂起来,直忙得人脚不沾地。
别的倒还好,这各国使臣抓住了新皇登基这个或示好、或刺探、或纵横捭阖的好时机,一时间开封府的人口结构有些复杂诡谲,人文氛围也有些蠢蠢欲动,展昭的担子也就自然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