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贯四方/捭阖本纪第二部完本——by独孤求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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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此时,一名女子的声音打破了坚冰。
“听闻秦王自小学习武艺,膂力出众,随身佩戴传说中的名剑天问;说不定外袍下面还穿着防身的宝甲。太子是否考虑过,倘若那名刺客一击没有刺中要害,秦王拔剑抵挡,又当如何呢?”
“红莲殿下。”太子丹转向韩国的公主,语气恭敬,“不知公主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红莲以为,太子殿下准备的匕首,光有锋利不够,还应淬炼上致命的毒物,只需一点划伤见血,便能夺命。”
太子沉吟不语。韩国公主所言之事,的确值得考虑;然而在六国的旧贵族看来,用毒用药之计,未免有些不够光明正大。春秋遗风总是令人倍感豪迈,却也带来许多古古怪怪、约定俗成的规矩:例如有些人会认为,即便是弑父弑君,似乎用刀剑都要比下毒暗算要高贵些。
果然,一名魏国使者不客气地评判道:“毒药是小人和弱者的武器。强者应当坦坦荡荡,直面他的对手。”
“哦?”红莲转向此人,笑得十分妩媚,“这位大人,请问您在狩猎的时候,用不用弓箭?”
“——自然是用的!”
“哼哼哼……既然自称强者,遇到野兽的时候,何不赤手空拳,用自己的爪牙与熊罴搏斗?连自己的影子都不敢露出来,用弓箭这种软弱的东西,从远处杀死它们,对于野兽来说,是不是也不够坦荡?”
她将一缕头发抚过耳后,朱唇轻启,声音中带了一丝笑意。
“杀人的手段,只分有效无效,哪里有什么高下,分什么尊卑?”
此时楼中一曲刚好奏完,席上雅雀无声。俄而,琴声又起,人群中渐渐浮起一片不赞同的嗡嗡声。
太子丹目光笔直地看向她,“公主所言极是。丹定会请人作此安排。”
卫庄先前始终闭眼假寐,此刻方才出声道:“如此说来,太子殿下一定也考虑好在咸阳能够向秦王引荐燕国使者的人选了。”
“不错。”
“那么敢问,殿下方才所说的,能令秦王动心的议和条件,到底是何物?”
“我们将要假意向秦王献上一份重礼。第一件,是割让燕国最为膏腴的督亢之地;第二件,则是秦王十分想要见到的某个叛臣的首级。”
“恕卫某直言,秦国大军既已箭在弦上,只要来年出兵,略尽燕地,督亢之地自然也就落入掌中,又何须燕国割让?而叛臣之所以能逃过罗网的缉捕,自然是靠着太子殿下的庇护;只要燕国不存在了,又有何人能够庇护于他?可见只要秦军挥师北上,殿下所准备的两份厚礼都是唾手可得。殿下又如何有把握,秦王定会放弃用兵呢?”
“先生所言差矣。其一,对于秦国来说,抢夺他国的土地也必须付出代价,若能不费一兵一卒,其他国家便主动割地求和,秦人又何乐而不为呢?其二,除了燕丹,还有他人在保护那名秦国叛臣,罗网也不是那么轻易得手的。这样的条件即便不能止战,至少有令秦王主动接见来使的价值。”停顿了一下,太子丹继续道,“当然,先生所提到的隐忧,也正在丹的考虑之中。恐怕还需添上一样至关重要的物事,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哦?何物?”
“随侯珠。”
卫庄拳心一紧,暗呼中计。而燕国太子猛然起身,快步走到面前,向他屈身施礼,“只有这件宝物,是秦王极为渴求,却又不知下落的。即便他一意出兵伐燕,也未必能够得到。因为此物不在别处,正在先生手中。还请先生看在刺秦大计与六国盟约的份上,不吝赐予。”
卫庄面色如常,即便心中怒不可竭,也不能泄露半分杀气。
这次聚宴,竟然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针对他卫庄的陷阱。
卫庄早就在怀疑,燕丹何必秘密召集各国使者,在他们面前透露刺秦的详细谋划?如果只是想要约定事成之后各国相机举兵,那么从蓟都发出几封密信便能做到。又何况,假使秦王当真被刺、引发内乱,根本不必事先约定,各国也定会趁火打劫。而如今他在各国使者面前点出“随侯珠藏于鬼谷派”一事,卫庄便很难当众否认:韩国在六国之中地位尴尬,是唯一一个全然不存在的国家;连赵国都有代地苟延残喘,而韩国没有国君,没有军队,倘若不依靠大国的支持和承认,便只是一缕可有可无的幽魂。燕丹在商议合纵时特意邀请了名义上的韩国公子,本是十分尊重的行为;倘若卫庄连一颗珠子都不肯交出来,便会让其他五国怀疑韩国结盟的诚意。再加上那个“一珠一璧兼天下”的童谣,持有随侯珠的人会令人怀疑具有某种野心;如今韩国名义上的君主仍是横阳君,卫庄作为区区侍卫,更不能被人坐实这种野心。倘若横阳君今日在座,恐怕他们君臣之间便要生出间隙。
他竟仍是小看了燕丹。看来除了手下有一批亲信武士,能助他从秦国逃回燕国,他还必定与墨家有着密切的联系,才能知道墨家、鬼谷和随侯珠的一段前缘。而他这般斡旋诸侯、操纵人心的手段,更是不在自己之下。
很好,我记下了。
他双手托起燕国太子,神色十分恭敬,“既是为了合纵大计,庄敢不从命。”
接近掌灯时分,小酒馆内暖意融融,十分舒适。一锅狗肉已被吃得干干净净,荆轲酒足饭饱,兀自拍着剑鞘养神。而少年乐师捂热了双手,在琴弦上拨弄了几声,颇有些奏上一曲的心境。
便在此时,一件黑呼呼的物事蓦地穿窗而入,被荆轲伸出的剑鞘一拨,这才老老实实地打着转儿回到桌上。原来飞进来的竟是一只沉甸甸的酒坛。
荆轲剖开封泥,深深地吸了口气,微笑道:“朋友,请人喝这样的好酒,竟连个面都不露么?”
一窗之隔,一个低沉的声音缓缓答道:“只怕一见面,我会忍不住动手杀你。”
荆轲一挑眉,余光看见乐师的琴身之下闪着寒光,长剑已经悄无声息地抽了一半。他摇摇头,一手按在少年的手背上,向着窗外笑道,“庄……不对卫兄,几年不见,兄弟可没得罪过你,这又是何苦呢。”
“泄愤罢了。”
“咦?!”
窗外哼笑了一声,“荆兄,不知你们墨家巨子,与燕国太子,是何种交情?”
这次轮到荆轲皱眉不语了。不过窗外的人也没有再逼问。“也罢。倘若我猜得不错,恐怕不用在下出手,荆兄已被人送到刀尖之上了。”
“无妨无妨。世事艰险,更要活一日乐一日,爽爽快快地喝酒,快快活活地打架。”荆轲捧着酒坛道,“不像你们这些纵横捭阖的,个个都是心事重重,愁眉苦脸。”
窗外轻笑一声,随即脚步声渐远。乐师将佩剑送回琴匣,正要重新拨弦,却听远处隐隐传来悠扬的歌声。
“湛湛露斯,匪阳不晞。厌厌夜饮,不醉无归。”
TBC
作者有话要说: 捭阖小剧场?公益广告一则
高渐离:盖聂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荆轲(叹气):阿聂啊,他是个喝martini不要琴酒,喝bloodymarry不要伏特加,喝tequila sunrise不要tequila的家伙。
高渐离:……他是来砸场子的吧。大哥为什么要和这种人做朋友。
荆轲:但是一群人出去玩,都喝高了谁开车回家啊。正是因为阿聂滴酒不沾,所以我才可以把身家性命(和账单)托付给他!
高渐离:……性命相托原来是这个意思么。
荆轲(转头向屏幕,龇牙笑):珍爱生命,远离酒驾。
侍者(托杯上):荆先生吗,vip包房内有位先生请您喝一缸。
荆轲:这是啥?
侍者:工业酒精。
荆轲:……
第55章 五十五
聚散之章二
卫庄捏着玉制的棋子敲打在棋盘上,声色琅琅,如击金石。
当年公子非还是韩王最宠爱的小儿子,行冠礼之后,韩王特别赏赐了一套以羊脂白玉和墨玉磨制成的棋子、以漆木雕刻的棋盘。公子非一生在朝堂上沉浮数十载,从备受宠信到被疏远厌憎,这副玉器始终与他为伴。有不少赫赫有名的人物都曾在这张棋盘上执子厮杀,例如在齐地隐居的大儒荀子,在咸阳备受重用的廷尉李斯,以及当年的韩国太子、如今被囚居在宜阳的废王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