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贯四方/捭阖本纪第二部完本——by独孤求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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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九月秦国发兵接受南阳之后,便源源不断地从国内运来粮秣、牲畜、军械,堆满了南阳的仓库,其用意早已不言而明。相比之下,新郑的准备极不充足。虽然加深加固了城壕和城墙,补充了箭矢,然而近郊的农夫纷纷逃亡,大片大片的田地弃置荒芜,国都简直成了一座孤岛。王城守军的士气极为低落,恐惧有如黑云一般在笼罩在军营上方,仿佛随时都会挤出水来。
开春刚过,驻扎在南阳的三万秦兵在内史嬴腾的带领下从容不迫地包围了这座孤城。云梯、投车、床弩、冲车,各种重型攻城器械隆隆地开到了双洎河岸。在震耳欲聋的鼓点声中,一波又一波的□□和巨石像滂沱的雨点一般砸向城内。其中最大的床弩,绞盘机需要七名训练有素的士兵共同协作才能转动,但是一旦发射,一次可射出七箭,每箭能飞数百步,力道大得惊人,连泥铸的土墙都能穿透。新郑的大小街道上到处可见中箭而死的人畜尸体,连躲在屋瓦底下的人都难以逃过。
起初,还有稀疏的弓手在城墙上射箭还击、投掷火把,随着韩军的死伤越来越惨重,慌乱和放弃的情绪逐渐占了上风。发号施令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只要有一个人扔下武器,便会有一百个人追随他。将军抛弃了他们的士兵,而士兵抛弃了他们的城墙。不知为何,新郑东南面的仓窖还燃起了大火,许多相邻的房屋亦被火势波及,滚滚的黑烟呛得人几乎无法喘气;虽然跃上城墙的第一批秦国勇士也有许多被烟火熏得倒下,但,被火舌吞噬的那些面目不清的尸体,绝大多数还是城内的韩人。
整座王都被新鲜的血,铁,和烟的味道充满了。
韩王安坐在深宫的卧榻之上瑟瑟发抖。他在几名机要内臣的陪伴下,本打算提笔写些向秦王求情的奏本,冥思苦想些还能割让出去的城池。然而从天而降的巨石砸中了站立在他几尺开外的武士,泥浆一样的血肉从岩石和地砖之间的裂缝内渐溢出来;粗黑的箭矢将慌乱奔逃的宫人牢牢钉在鲜红的圆柱上,飞溅的血沫弄脏了他笔下的丝帛;终于,在目睹了这一切后,他放弃了作为一国之君的最后的尊严。
秦王政十七年,围新郑。韩废王安开城降,韩亡。
“韩室宗族所有的子弟,都在这里了么?”
赢腾在韩王宫的正殿中慢慢踱着方步。殿下跪了好几排衣着鲜亮的人,被数十名执戟武士两边围住,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个个面色惨白,忧心忡忡。几个时辰之前,他们还都是一国之中地位最高贵的人。
“都,都在这里了……”
曾经的韩王战战兢兢地答道。他在这一群人的最前面,因为年老体衰,不用跪,旁边还有两个人搀扶着。
嬴腾意味深长地一笑,“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数目好像不太对啊。”
韩安马上改口道:“是了,寡……罪臣还有庶出的一子一女,不在此处,宫里到处都找不到他们。”
“哦,哪两个?”
“儿子是罪臣的第三子韩成,女儿是……”
“女子就不必提了。”嬴腾挥手打断他道,“韩成,莫不是横阳君?听说横阳君在韩国极有人望,是下任太子呼声最高的人。这位公子私自出城,身为一国之君竟会不知?难道大王您今天在这里降了秦王,明日他便要在别的地方自立为王么?!”
“罪臣不敢!”韩安惊呼道,吓得几乎老泪纵横,“罪臣的的确确不知道我这个儿子的下落。但近几日来城门并无人出入,他想必依然藏身于新郑城中。此子近些年来野心越来越大,私下结交了不少豪强游侠,恐怕连城东的大火也是他放的,罪臣实在拿他无可奈何呀……”
嬴腾沉吟不语。人群之中一名老人忽然出声道:“……还有一个人。”
“哦?”内史的目光转向他,“这不是丞相韩熙大人嘛。你说,还有一个人,是指谁?”
韩熙顿首道,“还有一名韩国王族子弟不在此处,正是大王的侄子,宫廷侍卫长,卫庄。”
“卫、庄。”嬴腾一字一顿地把这名字念了出来,“可是那个在漳水之战中,背信弃义、私连赵国的贼子卫庄?这个人居然还活着??”他猛地转向韩安,不悦道:“大王口口声声说愿为秦王臣,却不除去对秦国有威胁的人物,你让秦王如何相信你的诚意?”
韩安眼神躲躲闪闪地道:“臣有罪!卫庄虽是王室远亲,但与韩国宗室血缘淡薄,只是一介侍卫统领,不算什么重要人物,因此罪臣便忽略了……”
韩熙却道:“卫庄与横阳君一向私交深厚。此人武艺超群,城府极深,党羽遍及韩国上下。公子成若是计划逃出新郑,定要靠着卫庄护卫方能成功。”
嬴腾冷笑一声,对左右道:“传我的将令,在新郑全城搜索两人的下落。有提供线索者,赏钱百贯。有知情不报被人举证者,弃市。”
传令兵刚刚下去,另有17 当前是第: 19 页,当前每页显示 10000字 部下匆匆入内,行了军礼道:
“有一支韩人马队并数辆马车,杀了我军数十人,冲破东北门逃了——”
“什么?!”嬴腾猝然变色道:“看清楚是何等人了么?”
“听街道上的人说,那是横阳君的车骑——”
“果然是他!”
“内史息怒。”左侧一名年轻校尉接话道,“我大军入城后,大多数驻扎在韩王宫,只有数百甲士分散在新郑的各个要道上监视巡逻,维护秩序。忽然一支早有准备的车骑冲了出来,自然措手不及。然而公子成的门客私兵未经过真正的操练,不堪大用;用马拉车的速度亦赶不上骑兵冲锋的速度。末将请拨三百骑,定在入夜之前将公子成和卫庄的首级带回!”
“我给你五百人,每人配两匹快马,带上最好的□□。”嬴腾点头道,“此二人不论生死,决不可放过。尤其公子成身份特殊,倘若韩人拥立新君,我们无法向君上交代。”
“末将理会得。”
这位年轻校尉马上点齐部下精锐人马,不到半刻,五百余骑风驰电掣一般出了东北门。他令有经验的斥候搜寻着地上杂乱的车辙,判断出横阳君逃亡的方向,果断折向东面追击。
追出城外不到半个时辰,斥候发现道路中铺满了大片的铁蒺藜,阻碍了骑兵的道路。年轻校尉冷笑道:“雕虫小计。派几个人砍伐树枝、清扫路面,继续追。”
“诺!”
日头渐渐偏斜,这五百人又沿着小路奔出数里,抵达一块略有洼陷的草地。跑在最前的马匹一不提防,竟然马失前蹄、把骑士掀了下来。
秦国骑士这才发现这块洼地上挖了不少深浅不一的陷马坑、有的里面还布置了尖桩。大大小小的洞口用树枝、杂草掩饰着,不近看很难发觉。
“枉费心机。我看他们布置这些陷阱所浪费的功夫,比我们通过这块洼地的时间都长。”
校尉鄙夷道。他再次派出数人探路,用树枝标记出陷马坑分布的大致区域;骑兵分为两翼,从侧面绕过了这些地段,继续向前急追。
出了洼地,是一片稀稀落落的杏子林;斥候来报,说前方有圆木、乱石、和马车塞道。
“抛弃了马车?”校尉沉吟道,“看来横阳君的手下中,也有人懂得追踪之术。他们不知用什么手段、发现我们已经迫近,所以不顾一切地想要提高速度。”
“那我们应当怎样做才能赶上?”
“搬开少许木头石块,留出□□尺宽的缺口就够了。骑兵变一字阵依次通过,不得有误!”
“遵命!”
这支骑兵果然人人都是精锐,效率奇高,很快清理了障碍,队伍如一条长蛇一般从缺口当中哧溜一下钻了出去。就在众人斗志昂扬,冲着新月依稀升起的方向策马前行之时,身后蓦然传来破空之声,以及人仰马翻的巨响。
“有埋伏!!!”
队中不知何人大喊道。一支又一支锐利的□□从骑兵的背后射了过来,虽然数目不算太多,但是射中的人马在倒地之时带起了大量尘土,令人一时无法判断暗算他们的兵力究竟有多少。
“马车!是那些马车!”年轻校尉一剑扫断了飞过身畔的数根羽箭,怒吼道,“车厢里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