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相随完本——by 很帅气的波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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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次笑了:“老师,生死有命,学生这就要为党国赴死了,望老师保重身体,切勿过度悲伤。阿次死在黄泉,亦不敢辜恩忘情,惟愿来生再报师恩。”
杜旅宁强忍住眼中的泪意,缓缓道:“阿次,如果老师冤枉了你,你、你恨不恨老师?”“阿次不恨,在阿次心中,您一直都是我最尊敬的老师。”阿次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语声平静。眼泪终是忍不住滑落下来,杜旅宁狠狠地抹掉泪水,声音已是不可抑制的哽咽:“你……还有什么要求或者心愿未了?”
阿次低头看着自己早已破烂不堪的衣服,轻声笑道:“我大哥素来注重外表,若是见到我这副模样,恐怕老师日后会有麻烦,阿次只有一个请求,让我换件干净的衣服上路,阿次也希望能走得有些尊严。”
臭小子,你是怕你大哥看到你这个样子会伤心难过吧,也担心他日后与老师为难,是不是?都这个时候了,你想到的竟然还是别人……
重新点燃一根香烟递入阿次口中,杜旅宁轻声应道:“好,老师答应你。”
“处座,那是阿次啊,您不能、不能……”刘云普捧着给阿次的衬衣跪在杜旅宁身下,泣不成声,他不明白,处座为什么这么狠心,为什么非要置阿次于死地!杜旅宁摇摇头,沉沉叹了口气,示意他解下缚住阿次的绳子。
轻轻推开刘云普的搀扶,阿次身子摇晃了几下,险些摔倒,他努力稳了稳身形,慢慢挺直了背脊:“师兄,阿次这么多年承蒙你的照顾,跟你道一声谢谢。”刘云普闻言,背过身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身上的伤此前只是草率的止了血,衣服与皮肉黏连在了一起,竟是无法分离开来,阿次不以为意的笑笑,把衬衣直接套在了外面,一丝不苟的系着每一粒纽扣,端端正正的理好领口与袖口,肃然道:“老师,阿次记得,您教我的第一堂课便是弟子规,‘冠必正,纽必结,袜与履,俱紧切。置冠服,有定位,勿乱顿,致污秽’,阿次时刻谨记着。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阿次到死也不会丢了您的脸。”
“好,你是老师这一生最得意和喜爱的学生,到死都是!”杜旅宁握住了他的手,老泪纵横,却笑中带泪。
刑场隐在一片青山之下,空旷而安静,阿次站在枪口前面,脸上始终是那一抹浅浅的笑容。抬头望了望天空,有大雁结伴飞过。人说鸿雁寄相思,大哥,对不起,阿次以后不能再陪着你了,想不到连一声道别都来不及亲口对你说……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你不会那么难过。幸好,幸好我还没告诉你,我也爱你,从今以后就把阿次忘了吧,去追求属于你的幸福生活,连着我的那一份,一起过下去……
缓缓闭上双眼,阿次脑海中浮现的是大哥深情款款的笑脸,“阿次,你愿不愿意永远和大哥生活在一起?”“我已经在父母和祖先牌位前发誓,此生都要爱你护你。”“阿次,我爱你,请让我守着你,一辈子,好不好……”
唇角弯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阿次轻声说道:“我准备好了,开枪吧。”仔细凝视着心爱学生的每一个神情,每一处动作,杜旅宁心如刀割,他猛然夺过了行刑士兵的步枪,大声道:“阿次,我曾经跟你说过,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是共党,我会亲手杀了你。既然你是我的学生,今天就由我来送你上路!”
“阿次谢谢老师……”老师,阿次虽然骗你,但对您的爱重从来不假。阿次辜负了您的心意和栽培,现下把这条命交给您,就当还了您的情吧……
杜旅宁端起枪,透过泪水仔细的瞄准,“砰”的一声,子弹毫不留情的飞了出去,射向前方。阿次的左胸腾起一阵血雾,身体迅速软倒下去……
雁过悲鸣离歌起,
杜鹃声声不忍闻。
梦问君胡迟不归,
满腔热血溅忠魂。
第三十七章
荣初在行刑前的半个小时就接到了侦缉处“领认尸体”的急电。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冻住了,他不知道他是如何到达刑场的。地上有人躺着,身上盖了雪白的布单,染了大片刺目的红色,没有丝微起伏,死一般的安静。他知道老天爷一定是在给他开玩笑,那个人怎么可能是他弟弟呢,他的阿次永远都是那么神采飞扬,就算伤得再重,也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死气沉沉,他知道的,他一眼就能认出来,那不是阿次,一定不是!既然不是,那他何必要去掀开那层布单,多此一举!荣初忽然咧嘴笑了,木然的转过身,又慢慢往回走去。
毕竟是常年征战,见惯了生死,四少此刻远比荣初来的冷静,片刻的怔忪过后,他一个箭步冲上去,闭上眼深深的吸了口气,决然地掀开了布单。阿次白若透明的脸就这样出现在他眼前,静静的、仿佛还噙着一丝微笑,但已经没了生机……
滚烫的泪水决堤而下,四少颤抖的去抚阿次的脸,还是那么柔软坚毅,可是为什么这么冷,冷得好像冬日里的冰块,一直冻到了他的心里……他的唇紧紧的抿着,明明这么好看,可是为什么没有一丝气息?阿次,他的阿次,前几日还好端端的对他低首浅笑,还在火车上救他于危难,为什么此刻却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阿次……阿次……”四少紧紧握着他的手,低低的哭声响起,他把头埋在阿次身上任由泪水滂沱。
荣初的脚步停在四少那一声肝胆俱裂的“阿次”里,就好像一道闪电将他活生生劈成了两半。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怎么会是阿次,怎么会!用尽力气转过身,他终是看到了这几日思之若狂的人,那么安静的躺着,仿佛已经睡着了。荣初忽然笑了,老天爷,你真的有眼睛吗?你真的半点也不留慈悲,急着拆散我们兄弟吗?好,很好,我荣初偏偏不会让你如愿!阿次,大哥答应过你,会永远守着你、保护你,一定不会食言!大哥去办完最后一件事就来陪你,你等着我,千万别走远。
再抬起头,荣初已不复往日光明烛照的笑容,浑身散发出渗人的煞气,仿若地狱归来的恶鬼。杜旅宁,我要你整个侦缉处给我们兄弟俩陪葬!
“等等,你快过来!”四少声音似乎含着不可思议。难道阿次还有什么问题,荣初心里一惊,急急抢了过去。四少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起他的手对着阿次的脖颈摸去,虽然很微弱,甚至有些断续,但是荣初感觉到了,那是脉搏在跳动,阿次他,还有心跳!
迅速擦干眼角的泪水,荣初和四少小心将阿次抬进了车里,对着阿四吼道:“快开车,去春和医院!”
(时间回到行刑前半小时)
“局座,属下觉得杨慕次不能杀。”杜旅宁向重庆拨通了电话,他从来没有这么急切过,不管是为了什么,他必须要试试这最后的机会。“为什么,有证据证明他的清白吗?”“没有,但一直以来也只是我们的猜测,到目前为止,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就是。”“旅宁,你太让我失望了,这番话竟然从你的嘴里说出来,身为军人,你忘了委员长的教诲吗!”戴笠斥责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杜旅宁紧了紧话筒,继续道:“属下不敢忘,但眼下与日本人全面开战在即,我们很需要杨慕初和杨慕次两兄弟替来打开局势,潜入到日本人的内部,请局座三思。”
“你不必说了,党国不会相信一个身份有问题的人。”“不,杨慕次身份没有问题!属下对他施以了最残酷的刑罚,他依然没有承认半个字,属下相信他的清白。”“相信?共党分子也不乏这样的硬骨头,他的话能信吗!你的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软了?看来这个杨慕次只会干扰你的判断,我命令你,立即执行枪决!”
“不,局座!属下愿以性命担保,杨慕次绝非共党,请局座以大局为重,收回成命!”“以你的性命担保?”戴笠的语气沉重起来:“旅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一个杨慕次,他值得你如此么?”“只要有利党国的抗战大计,属下以为值得!”电话那边并未有任何回应,杜旅宁紧了紧话筒,他已经豁出去了:“局座,属下一生戎马,无牵无挂,唯有一个杨慕次,视若亲子。属下从未求过您,就这一次!若日后查证杨慕次确为共党,属下会亲手杀了他,再以死谢罪!”
良久的沉默过后,戴笠低低的声音终于传来:“好,既然你以命作保,我就给他这个机会,但愿杨慕次不要让党国失望。枪决照常进行,若他侥幸挺得过这一关,从此杨慕次可以在军统除名,狡兔计划正式启动。”“是,多谢局座!”挂上电话,杜旅宁抚去额上涔涔的汗水,悬了多日的心终是稍稍放下。阿次,老师能帮你的只能到这了,你可一定,要争气啊……
“来人,通知荣初,杨慕次已被处决,让他过来认领尸体。”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杜旅宁即刻吩咐手下去找荣初。“可是处座,行刑还有半个小时。”“少废话,快去通知他,到时候让他赶紧领去停尸房,少在这碍眼!”既然要枪决,荣初必须要尽快赶到现场,否则阿次还是性命难保!
杜旅宁深深吐了口气,像是要把这几日来胸中的浊气全部摒除出去。到了现在,他才明白,原来他也始终做不到无情,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阿次去死,正如一个父亲,对儿子最原始的希望,不是他能成就多少事业,不是他抱有何种信仰,而只是他能好好活着!活着,就有希望,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阿次,老师这一生,为党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却唯独放不下你。此次徇私,若是日后业报,也是咎由自取。但愿你能熬过此劫,顺利打入敌人内部,为挽救这个国家和人民尽一份心力。至于其他,从今往后,就一并忘了吧……
第三十八章
车飞快的在路上行驶,荣初将阿次平放在四少腿上,撕下自己的衬衣紧紧捂住他的胸口,那温热的液体不断溢出,阿次的身躯却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阿次,求你,求你不要丢下大哥,一定要撑住啊……
(春和医院)
夏跃春见到的是浑身是血的荣初和四少,抱着浑身是血的阿次慌慌张张冲进来的景象。为了掩人耳目,他先把阿次推去了停尸间,再经由密道进入地下病房。
“跃春,阿次快不行了,需要马上手术!”器械在最快的时间内准备好,四少守在了病房外面,保护着房间里的手术能顺利进行。
在扒下阿次衣服的那一瞬,荣初和夏跃春都呆住了,那一具躯体,血肉模糊,分不清伤口从哪里开始,也没有任何间断,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异常可怖。数不清的皮肉被硬生生的剐拉下来,有几处甚至隐约透着森森的白骨。由于没有得到妥善的处理,很多地方流出了脓水,和着血水一起结成了痂,跟里面破碎的衣服粘连在一起,竟是分也分不开。锁骨处被利器刺穿,伤口溃烂、触目惊心。胸口的血洞狰狞而恐怖,似乎血流得尽了,里面的皮肉已经有些泛白。荣初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他面对不了这样的阿次,他的情绪彻底崩溃了。
“除去左胸的枪伤和锁骨的刀伤,其他伤口应多是由军统特制的钢鞭造成的,这是一种十分残忍的刑具,鞭身布满尖刺,行刑的时候能把人活活疼死。”夏跃春攥紧了拳头,他们竟然这样对待阿次!
“跃春,我很害怕,阿次会不会死?我该怎么办!”荣初双手紧紧的抱着额头,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个医生,只能无助地望着夏跃春,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阿初,你冷静点,你是阿次的大哥,他还等着你救他,你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我们一定救得回他。”夏跃春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也试图平缓着阿初的情绪:“你听着,我们马上手术,你做好输血准备。阿次这一关很难熬,你不能放弃,他很需要你。”荣初放下双手,含着眼泪重重点了点头。
手术在紧张的进行,荣初快速给手臂消了毒,毫不犹豫把针头刺了进去,又用力捏了捏血管,让血液快点流到阿次的身体里。
“左胸中弹、失血过多,子弹卡在心脏与肺叶之间的空隙里,因此没有立即毙命,真是万幸。但位置十分狭窄,且靠近重要器官,手术风险很大。”夏跃春手下在快速的处理着,因着位置的特殊,他的内心也在剧烈的翻腾,汗水很快密布了额头。
这个平静的夜晚,月光柔和而美妙,却注定因为这不平静的遭遇而紧张忙碌不已,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不仅地下病房的每个人心揪不已,同样寝食难安的还有一位垂垂老矣的将军,他站在房间的窗户边对月祈祷,祈求这象征团圆的神灵,保佑心中那个人能脱离危险,重获平安……
“铛”的一声,子弹终是稳稳落入到托盘之中,夏跃春迅速用止血钳夹住了伤口,大大的松了口气。“身上鞭伤虽然看着可怖,但多是皮肉伤,只要仔细护理,谨防感染,过段时间就能恢复。”他仔细的检查着阿次身体的每一处:“锁骨有些麻烦,已经完全穿透,且伤口不小,恢复期会比较长。”夏跃春拿起剪刀小心的把黏在阿次伤口上的衣服剪开,用小刀轻轻刮去腐肉和脓痂。荣初在一旁配合,用酒精给伤口消毒,敷上消炎的药粉,用纱布细细的裹着。他努力控制着双手,尽量保持动作的平稳和轻柔,即便现在阿次处于昏迷,他也不敢稍稍用力。他的阿次竟然受了这么多苦,在他看不见摸不到的黑暗地方……
阿次,大哥空许了一生之约,竟然没有办法早一步把你救出来,你会不会怪我……
忽然间,荣初瞪大了双眼,停下了正在缠纱布的手,颤声道:“跃春,不对劲,你看这里!”他轻轻按了按阿次的右胸,先前被血水浸透所以并不明显,现在仔细看就会发现,那纵横伤口下的皮肉竟然隐隐透着乌青!不止右胸,肩膀、腹部、背上,全身各处都有。怎么会这样?是中毒还是内伤?阿初的心又被紧紧勒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