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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吻完本——by 是耶非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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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年前的那场对决,谢衣并没动用偃术。
是因为师徒情分不愿用术法以外的技能,还是认定即便用了也无法改变局面,谁也不得而知。
然而这一次他没有避开。
一人半高的偃甲蝎在他身边摇动着硕大的爪钳,蝎尾竖起像一面昂然的旗帜。沈夜的链剑化出巨大幻影瞬间刺到,这只蝎子就迎面挡上来,双螯一并将之挡在外面。
而谢衣自己也没有丝毫停顿,手挥横刀就是一串浮光。隔着透明的灵力罩壁能看见那张脸上的神情——
专注的。平静的。心无杂念。
不像是生死对决,也不像是预谋逃遁,没有杀意却用尽了全力,好像全心全意就只想打这一场,是输是赢都与他无关。他将灵力凝聚在指上,沿着刀锋抹过去,而后倒转刀尖用力戳下。
偃甲蝎轰然炸裂,瞬时赤红满目,热浪劈面而来。
谢衣。你究竟在想什么。
沈夜想这数十年来,能让自己用出全力的,大概也就只有这一次。
砺罂虽然时不时会来一次袭击,不过只是试探,盟约尚在,底细未明,双方都不会动真格;沧溟沉睡已久,城主血脉虽然灵力高深,终究抵不过病魔侵袭。
除此之外,流月城中值得他认真对待的还会有谁。
这唯一的徒弟将他的招式道法都承袭了,延续了,演绎得风华绝代,甚至那份冷绝到底的心性……如此拼尽全力,他是真的将过往一切都弃之不顾。
沈夜挥开瞬华之胄挡住眼前的热浪,胄上的咒文光轮急速旋转,亮得刺眼。
还不等偃兽爆裂的冲击褪去,就有一道泛青的白光袭来,如柳岸风起,带着漫天雪片般的残影。
……谢衣你当真是……不错!
他将链剑一收,数截剑刃锵锵作响,强悍灵力灌注在上面,在暴涨的金黄色光芒中直刺出去。
并没有预想中那一声巨大灵力相撞时的激鸣。
雪白的刀光一触就散了,好像不过是一层清浅的幻觉,毫无力道。
穿过去,迟滞钝涩,剑锋刺透血肉的声音。
世界忽然安静下来,四周的光芒渐渐黯淡,壁障失效,法阵旋转着隐没于虚空。
血沿着剑身淌过来,温热的。
刀落在沙地上。没有声响。
发丝擦过脸颊,一晃。
很近。非常近。血腥味弥散开来,能听见短促的无法连续的呼吸。
戴着偃甲指套的手抬起来,抓住剑身,留在外面的那一截不过一寸。
是心脏的位置。
链剑消失的同时血就溢出来,将雪白衣衫染成一片瑰艳斑斓。
整个人失了支撑逐渐滑下,又被一只手臂一把揽住。
大漠里的月色似乎比中原更加明亮。
只是轮廓却是模糊的。
而身边的人也一样……虽然离他那么近,近在眼前,却怎样也看不清楚。
这一场对决其实没有那么重要,结局注定,过程又有什么要紧,然而谢衣还是用了全力。不是为了获胜,也不是为了逃走,更不是为了伤害他毕生最爱的这个人。
只是想要这场重逢再长一点罢了。
说什么都是虚妄。
人生既已到此为止,这数十年的生命里他是为了什么,又是为了谁执着,也只有自己知晓。虽然经历了那么久的分别,却也还有这一次相遇……命运并不算薄待自己。
眼前的影子重重叠叠,像矩木上面繁密的枝叶。
恍惚想起自己小时候偷偷跑进寂静之间,攀爬矩木被发现的事。那时候四周就是这样层层密布的树影,他为了逃避责罚故意从树上跌下来,没有摔伤,反而被沈夜抱着走了不短的一段路,甚至还蹭到一个似是而非的,回想起来总觉好笑的吻。
他想笑,然后发现似乎连这点力气也没有了。
很冷。也很累。呼吸艰难。眼前的一切都在迅速变暗,像要堕入沉沉的梦境。
……对不起,师尊……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凝聚了最后的力气,朝他勉强能够辨认出来的那个方向伸出手去。
黑暗笼罩下来,像一整个宽广的盛大无边的夜。
他看不见。也听不见。看不见自己,大概也看不见其它的一切。
沈夜伸出手去,将那只停在空中的手握在掌心。
那人的血还在从伤口处渗出来,潮湿的,温热的,将他身上挨着他的地方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而他的身体却在他怀里越来越冷,冷得没有一点温度。
眼下这情形如果立刻带回流月城救治,运气好的话也许还能再撑几日。
几日而已。
他不动。
胸腔里有怒火翻涌着,熊熊烈烈,烧得他几乎没了理智。
谢衣。
谁给了你这样的胆量让你中途撤去攻击?
谁准许你在这个时候这种地方,以这样的方式丢掉自己性命?
……我还活着,你怎敢先我而死。
胸腔里忽然一紧,疼痛来袭,一瞬间视野全暗,身体里那只潜伏的野兽又发作了。然而他依旧不肯放开那只手,反而越握越紧。
掌心里发出细微的声响,是指骨碎裂的声音,而他一无所觉。
他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代那场大雨里,冰冷彻骨一直寒到心底。
他拥有的,想要珍惜和留住的,就在眼前被剥夺和毁灭,心底深处的噩梦又回来了,并且丛生出带刺的荆棘,漆黑的,缠绕的,沉重的,在有限的空间里疯长,直到把最后一缕光线也遮蔽。
他知道那是恨。
这世间最强烈的,令人变得冷酷又坚韧的感情。
他看着那张仿若睡去的脸,想,谢衣,倘若你是要我恨你,那就如你所愿。
皓月黄沙。万籁俱寂。
这世间光华绚烂之后常常是一片冷寂。你知道。
然而花灯已经从身边的河上漂过。烟火已经升起将瞳孔照亮。有轻轻的脚步踏过神殿的甬道,你看见那个孩子澄澈的眼神,他规规矩矩撩起衣袍跪在你面前,他喊你师尊。
你后悔吗。
那朵烟火会不会后悔被点燃。那盏灯会不会后悔被放进河水。
那个孩子……他不后悔。
只是无法让你知晓。
紧攥着的手终于松了力气,沈夜将那只渐渐凉去的手拉过来,贴在自己唇上。
忽焉流芳歇,行行月向西

[重生]
千万年前,衔烛之龙令光阴开始流转。于是诸如过去,未来,从前,以后,长久,短暂之类的词汇全都有了意义。
千万年后,诸神消隐,留下莽莽生灵独自沉浮挣扎于尘世之中,连神的传说也渐渐被遗忘。
大漠风沙迭起,一重重掩埋了所有痕迹。那里曾经伫立过谁的身影,谁肩负着全城万民,谁牵系着人间苍生,这个世界全无知晓。
只有心魂中的那一点微渺的执着,始终在长夜里徘徊不灭。
太初历六千六百年。清明第五日。
流月城。
……火。
跳跃的,翻涌着的火焰。
像置身于一片烧焦的荒野,周身都是滚烫的气流,有黑雾从四周弥漫过来,又被火焰点燃。雾气浓重得令人窒息,而那火还在不断焚烧,不得释放,不得逃脱,一直烧向天穹尽头。
外面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黑雾终于停止了涌入,火焰也弱了下来。神智在茫茫黑暗中载沉载浮,感觉不到身体的重量,而眼前看不到的地方,十分遥远,似乎有什么声响传来。
时有时无6" [古剑二沈谢]以吻5" > 上一页          8 页, 的脚步,衣服摩擦的窸窣,低而模糊的人声。
那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一阵困倦袭来,将这短暂的清醒淹没。
沈夜从上方注视那张沉睡的脸,距离不到三尺。
右侧睫毛下有两点暗红痕迹,晚霞般的颜色,将那张本来清秀的脸衬出一分妖冶的味道来。
瞳在他身后,他问,这是再次熏染魔气留下的?
瞳说是。他便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然而事实远非如此轻描淡写。
四天前,瞳在大祭司殿密室里见到沈夜和他所带回的那个人。他一向不为外物所动,这一次也不免心惊——左胸洞穿,四肢冰冷,半凝固的血黏在伤口上,一道强悍的镇灵法术锁住周身……没有呼吸。
谢衣。
沈夜对制造肉傀儡之事一向不感兴趣,甚至称得上厌恶,然而那天他却要他把那个人做成傀儡。
“不论你用何种手段——把他给我拉回来!”
瞳想起他说话时的样子,似乎已经疲倦到极点,语调却十分强硬。沈夜自制力之强算得上他生平仅见,他从未见过他失控过……如果这一次不算的话。
那时已是子夜,殿外漆黑,整座城一片肃杀的静寂。
瞳俯下身去将地毯上的身体放平,撕下血污破损的外袍,取下右手指套的时候对那只手又多看了一眼。他上下扫视了一遍,对沈夜摇摇头:
“躯体已经拘不住魂魄了,他这样子,拉回来也只得半条命,算不得活人。”
沈夜的脸色似乎又苍白了一分,眉头依旧紧锁着,目光骇人。
“半条命也罢,本座要他活,无论以什么方式。”
瞳不知如何应答,想了想说,靠他身体里那点魔气,留在流月城也经受不住浊气侵蚀,活不了多久。
气氛一时陷入沉默,过了很久才又听见沈夜开口。
——那便送他再去熏染一次。
城中因熏染魔气致死和导致魔化的事故还在发生,再熏染一次就算能侥幸不死,也极可能会魔化成怪物,那时一样得杀,不过是多受一遍苦楚。
瞳用眼罩外的那只眼睛直直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从未见过的人。
他很想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人已身死,为何不肯将他放归尘土。
为何不惜冒着魔化的风险,毁去记忆做成傀儡也要他活。
若只是因为当初那场叛逃,这惩罚未免太过。
然而他终究没有问出口,只淡淡说了一句:“你可知一旦做了便再无退路,他日若是后悔……”
沈夜闭目,再睁开时唇角便挂着一个冷冷的笑。
“‘往日种种如川而逝’,呵,他既已忘却旧事,本座又何来后悔之说。”
太初历六千六百年。清明第六日。
静水湖。
微风徐徐,竹影婆娑,水波拍打着偃甲小岛的边缘,一起一伏。
窗子里有微弱的封印的光,封印似乎已经设了不短的时间,眼下正随着法力耗尽而消退下去。
越来越暗,终至熄灭。
茶桌旁枕臂而眠的人动了动,似乎听到了什么声响,皱着眉睁开了眼睛。
单片偃甲镜就在手边,他却不记得将其放在这里。起身去开窗,想自己究竟是何时不小心睡着了的,竟然也茫然没个头绪。
叹了口气,心想,真是久睡伤身。
书桌上还散放着几本偃甲图谱,似乎也是没在意的什么时候从偃甲房拿出来的,其中一本还摊开着。他望着图旁那几行字迹有些出神,而后默然将之合上,和其他几本叠在一起。
推开屋门,暖暖的阳光就倾泻进来,天空湛蓝,视野里霍然拉开一片鲜活明媚。
一切好像都和平常没什么不同,却又似乎已经完全不同。
流月城。
浓重的黑暗终于渐渐稀薄,焚烧过后开始透出令人舒适的清凉。
那之前曾经发生过什么,脑海中全无印象,仿佛承载着一切的记忆都已随着火焰熄灭而逝去,心念中模糊残留的,是自己被重重黑雾吞噬前的那一刻,竭力想要记得的一个幻影。
一个人。一座城。
世间轮回,来来去去不过生死二字。
那一年开满曼珠沙华的忘川河畔,并没有一个名叫谢衣的魂魄经过。再一次的魔气熏染也没有将他魔化,虽然过程十分凶险,最后却平安无事,只在右眼下留下两颗状如泪滴的暗红色痕迹。
瞳想起熏染前一日沈夜也曾到七杀祭司殿来,离去之前站在门口,背对着他说了一句:
“瞳,熏染的时候有劳你亲自过去一趟……替我看着他。”
再将沉睡中的人检查了一遍,所种的蛊已经生效,替换残损部位的偃甲也基本无碍,只等他醒来。
他想,如你这般运气究竟该说幸或不幸?
他关了暗室走出去,光线随着那扇门的闭合黯淡下来。
五感渐次清晰。
魂魄重新全权掌控了躯体,暗红魔纹上的睫毛微微一颤。苏醒。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潜]
太初历六千六百零四年。立夏。
夜阑人静。
正是午夜时分,朦胧月光穿过交错的矩木根条洒进来,将街道建筑和花木树影照得明暗斑驳。
城中最下层一处荒僻的石廊下,两个人影正匆匆行进。
间或有压得低低的语声传出,又被脚下踩着水洼的水花声盖过。
许久,终于在一道机关门前停下来。
这地方是用来关押魔化人的,本来有人看守,但前不久忽然有个魔化人狂性大发,灵力暴涨数倍造成守卫死伤。为了安全起见,魔化人被制服之后就撤去了看守,改用偃甲卫兵替代。
然而此时这些卫兵却像瘫了一样,站在门前一动不动。
前面的人径直走到门侧要启动开关,忽然被同伴伸手拉了一把:
……喂,你真要这么干?
你说呢?
那怪物癫狂错乱又力大无穷,真的放出来可不是你我二人能收拾的。
嗤,都这时候了你还在犹豫?魔化人失控之事已经被上报到大祭司沈夜那里,倘若追查下来发现是咱俩的过失,不死也是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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