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骨离魂 番外篇完本——by 管勾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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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嘴上这么说,却也慢慢地踱过来,抬手细细帮他理眼上药包。
“今天是兰花。”少年凑近了,仔细嗅嗅他的衣裳,“还是兰花顽强,被你弄了这么些天都不死;上回的海棠就不行……”
方思明闻言便黑着脸下了重手,少年狠狠地嚎了一嗓子“哎哟”。
“不是我养不活它,”他一本正经地按住了少侠的眼睛,“是有人天天往里头倒药渣。”
少年理亏,吐吐舌头不吭声。
“真麻烦,还不如就这样算了。”方思明又道。
他双手拢上少侠的眼睛,湿漉漉的药巾随后被细细除下。少年在他的手心里转了转眼珠,看到了熟悉的掌心纹路。
“你慢慢睁眼,别又刺激得瞎了。”手掌的主人弯下腰,轻轻在他眼前吹气。少侠没忍住,急忙忙地把他的手拍下来:窗外春光正好,面前是同样好风光的方思明。
“这是在哪儿?”少侠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失而复得,不敢眨眼睛。
“江南,”方思明不自在地别开脸。他面色微红,一句话说得拐弯抹角、吞吞吐吐,“你从前3" [楚留香手游]香骨离魂2" > 上一页 5 页, 觉得映日湖不好,我就选了芳菲林。不喜欢你走便是,我不留你。”
“喜欢啊,可喜欢。”少年笑得歪道在床上,“喜欢得要请你喝合卺酒了。”
“混账。唔……”
色授魂与,撩乱衷肠。
(完)
☆、朱文圭番外:地狱不空
太痛了。朱文圭跪在地上,又一次闻见自己皮肉的味道。只不过这次肉是生的,他也不再有想吃的冲动。
年纪大了,就连这方面的欲望都要减退些。
“不知死活的老东西,都没毛了还想什么当皇帝啊。”看守的狱卒像是累了,打着呵欠,没过多久便昏昏沉沉地沿着墙滑了下去。朱文圭冷漠地看着,丝毫不感觉意外,却实在有些嫉妒他:自己就从来没有过这样舒舒服服打呵欠的日子,即使是在看不到阳光的阴影之中——人生就是这么不公平。
接着便有很沉很闷的撞击声从楼道里传来,像是夏天黏重的雷。
冷笑要牵动浑身上下的伤口,朱文圭却还是笑了:皇帝怎么能胖成这个样子呢?他几乎已经胖得走不了路,每下一次台阶就要扶着太监喘上半晌,身上尽是浓厚的香丸味道。不过还好,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或者说更糟——看谁能恶心过谁?
朱文圭这么想着,用舌头蹭过一小只爬在身上的虱子,“呸”地吐在皇帝常坐的那把椅子上。
皇帝看见了,却熟视无睹。他慢腾腾地移过来,还在喘,在他面前坐下,“皇叔,好久不见。”
他说得情真意切,面色温柔白净,好像一尊佛。
假慈悲。
朱文圭冷笑,恶狠狠地把嘴里的另一只虱子咬死了,闻到一股子发酸的腥臭味。
“皇叔以前不是这样子的。”皇帝果然是皇帝,他连眉头也没有动一下,目光不瞬地望着朱文圭,“廷上每天有成千上万的折子,要朕处置你。把你拉去宗正寺、拉去天牢,甚至送去东厂。朕通通都没有听——你想不想知道是为什么?”
朱文圭不知道,却有些好奇。
皇帝抬起眼睛,盯着这禅房之中的蛛网,像是在回忆,“你救过朕,所以朕这次想救你。”
非要这样说笑羞辱我吗?朱文圭觉得有趣,又有点迷茫,他并不记得自己有过什么交集,更罔论“救命”。
“皇叔自然是不记得了。”皇帝低下头,摸索着手中串珠儿,陷入回忆:
“爹爹自小便偏爱汉王,却瞧不起朕。朕有多惶恐啊……朕的母亲也是汉王的母亲,朕的父亲却只是汉王一个人的父亲。朕不擅长骑马射猎,但是汉王少年英才,像极了父亲。朕常常想着,这老天爷如此作弄我是为了什么呢?我为什么要长在帝王家,却没法拥有相等的优裕和快乐?”
你看,这些上等人连忧愁都那么轻松。朱文圭咬着牙想:自己像他那么大的时候,想的是如何让鞭子落在身上更不痛一些、如何从守卫那里要到更多的残羹冷炙……
“后来我在别塔里见到了皇叔。”皇帝语气平静,“皇叔那个时候和现在并不一样。还是困顿,但是不一样。你透过牢窗里对我说:‘文圭这番境地尚且觉得人间有乐可活,太子又何须自怨自艾?’”
“父亲嫌我……,杀掉了给我食物的师傅。朕偷偷跑去哭,皇叔便在墙上给我画雀儿。那个时候塔里没有光,可是皇叔总是自在风流的模样……朕便觉得,皇叔应当是一个好人。”
久远的记忆弥漫而来,朱文圭隐隐约约想起了一点片段,却实在恍如隔世。
皇帝早就该知道,别塔上的风流残影早就死了。杀死他的,是这个没有分毫公平的世道。
那个时候的自己为何如此天真又愚蠢、自欺欺人?自己为什么没有——趁着那个时候杀死他?!
疯狂的不甘与痛苦充斥了朱文圭的眼角,他想杀人。
“皇叔又以为,朕为什么把皇叔放在少林寺?”皇帝看出来了,然而语气不改,他缓缓道来,像是说一段熟稔的故事,“这里不是先皇喜欢的地方,把你囚在这里他不会嫌脏,这是第一;第二……以已度众生、求圣道、救天下人,是朕为君之所求,亦希望皇叔能有所悟……皇叔亦是天下之人。”
众生安乐,以证明君。
“假仁假义!”朱文圭终于暴怒起来,他疯狂地向前倾倒,哗啦啦的铁链在地上磨出恐怖痕迹,“你少拿菩萨给你贴金,我恶心!你想的再简单不过了,‘朕对这样的一个逆贼都优容宽厚,朕是万古未有的仁孝之君’——你便是要全天下都这么称颂你!虚伪做作之徒,我这仇人的血有一刻没干,就要被你们啃噬干,仁义,你踩着鲜血和我说仁义!”
“朱棣的后代没有资格和我说仁义!”朱文圭声嘶力竭的吼叫声想起来,“滚!——”
“无妨。皇叔什么时候想通了再谈吧。”
门又深深地合上了,乌黑的血沫子从嘴角冒出来,朱文圭眼前尽是幻象,终于明白自己命不久矣。
“义父……”
“皇叔。”
“孩儿愿意为义父去死啊。”
“阿翁是为了文圭的父亲去死的。”
“皇叔以为,现在自己还是什么东西?”
“爹,你别再给阿文塞东西了,他喜欢白糖糕。”
“晟儿,把你的小朋友带去西厢吧,明日可不能再那么晚回来了。”
万千声音在他的脑海中轰鸣,终于爆炸成平地闷雷。
深墙之外大雨瓢泼,而片刻之后他的义子会出现在这里,跪下来和他说:今日孩儿不想认命,孩儿……想活下去。
背叛他,背叛他,他们通通要背叛他!
他们都该死!
等到方思明真死了的时候,朱文圭才满意了。这世上终于有了一件让他满意的事情。
“思明,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义父对你好。”他把义子所求的解药一点点揉碎了,洒在他的尸体上,“给你,下地狱了之后不要怨义父,义父没有骗你。”
他不知道,义子的心口藏着一小枚玉坠,一片小小的护心甲。他用了最险的毒,全身经脉破碎,却在指尖凝着最后一道剑光——他毕竟是万圣阁的义子,从不惮于鱼死网破、险中求生。
愿以己身,入无边地狱。
不知道那夜的少林谁入地狱,谁得脱生。
☆、侠明番外:夜来香
江南泗水镇里终于也出现了那位蒙面怪客的身影。
一大清早,汲水的八角井边上就围满了人,满面红光、故作神秘地交换昨晚的秘闻:
“我就说他快来了吧?碱水镇、摩云村,怎么都该到咱们这儿啦!”
“我昨晚茅房的时候还亲眼看到了呢!可高的一个大个子,从那房檐上‘刺溜’一下,嗖嗖嗖就不见了。”
“我也是我也是,看得可清爽了,猫着腰,蒙着脸,看背影就好看得不得了!”
“老身虽然眼睛不好,耳朵可是数一数二的灵光。从太阳落山的时候起,山阴的那边、王富贵的东厢房,就开始咯吱咯吱的,瘆得人睡不着觉……”
这个时候,围观的人群都抚掌大笑起来:“李奶奶,你莫不是上了年纪连事情都不晓得?王富贵昨晚娶媳妇儿呢!”
“浑说!是不是娶媳妇儿的声音老婆子还不晓得吗?”头发花白的老人生了气,拿拐杖往地上一戳,“分明就是鬼仙背人……”
可惜,她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其他人叽叽喳喳的笑闹声里。
唉,也是了,自从万圣阁伏诛以来,江湖实在寂寞了一段时日。不仅贼首朱文圭被擒,那踏月留香的浪客盗帅也没了踪影。最会吹笛子的美男子回了华山,爱脸红的小道长又关上门修道,连暗影的活都一时间少了不少。江湖上豆蔻年华的美少女们芳心没了着落,便时不时地念叨起那位“血战少林寺”、“剑挑方思明”的少侠来。
“唉,也不知道少侠现在去了哪里,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呢。”
“不知道他长得好不好看。”
“也不知道娶没娶亲。”
“娶什么亲啊,天资那样高的少侠,怕不是像话本里那样被真人收了去修仙,到时候就不管这里的事,能活个八百几千年,颜色都不变的!”语气夸张,捶胸顿足,后悔不迭。
而终结大众对这位少侠盲目迷恋的,正是方才提到的那位怪客——行踪不定、师承成迷,终日素巾覆面,专平天下不平之事。
方思明睡眠本来就浅,此刻半醒了,支棱着一只耳朵迷迷糊糊地听外边的动静。听到“剑挑方思明”时脸色登时一变,冷冷哼一声,把身上的那只手剥下来甩到一边。
“怎么了?”可怜少侠的记忆还停留在昨夜的温柔乡里,并认不清形势。他估摸自个儿晚上又占了床,就往床沿挪了挪,一只手摸到枕边人的脖颈下,想顺势把人环过来。
一下,没拉动;两下,没动;第三下的时候手上一下子空了,方思明扯扯衣裳,从床上跳下来。
“咦?”少侠揉揉眼睛,翻过身来眨巴眨巴地看他。
听到的所有闲话没一句让人开心的——可方思明是个面皮顶薄的,一口气堵在喉咙出不来,只好拐弯抹角地找不痛快,“——不是说好不管那王富贵家的破事吗?”
“我没管啊。”
“……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
我昨天晚上在哪里你不晓得啊?少侠把被子推开,打着呵欠一指,修长双腿和可疑的部分若隐若现,“这里啊,你忘了?要不要再……”
不要脸!方思明脸一红,别过眼去。
“出了什么事吗?”少侠斟酌着他的脸色,刚醒的脑子艰难地转了转,忙不迭地赌咒发誓,“就算有事也和我没关系!上月之后我就再没干过了。再说,面罩不都被你收起来了嘛……”
说到最后撇撇嘴,还有点委屈。方思明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那么昨夜村落里的人就绝不会是蒙面怪客了,又是谁呢?
“别整这些有的没的了。饿死我了。咱们去吃胡辣……”
“汤”字还没有说出口,不堪重负的飞鹰就从窗户里撞了进来,翻着白眼倒在小茶几上。
“咕。”小东西惨兮兮地叫了一声,挣着短腿示意主人帮忙。
哎哟。粗粗的短腿上挂满了粉红色的小纸条,有的还洒了香水。少侠有所预感,哀嚎了一声,赶紧伸手去抢,却被方思明挡住了。后者冷笑一声,手指握住信筒熟练地拆起来。
“别、别动我的信!”
抗议无效。
方思明面无表情,展开一张冷冰冰地念:
“素闻公子侠名久矣,然公子素巾覆面,无缘得见,甚以为憾。谚有云,‘心相怜,马首圆。’纵公子面目有缺,何足碍哉?京师攘攘,贱妾愿为公子知俪者。辗转反侧,敢问襄王可有梦邪?
——文笔不错,襄王要赴巫山么?”方思明捻着纸条念完,挑着眼角看少侠。
什么襄王神女,他就知道没什么好事,完蛋!少侠臊得满脸通红,伸腿往方思明腰间一勾,只想扑过去抢。方思明一声不吭,一只手圈住他,又腾了另一只手捡起第二封——比起诘屈聱牙的第一张,这一封朴素得多,通共不过十几个字:
蒙面侠士:你上次看到了我洗脚,尽快负责。
“嗯?”这下方思明不看了,把纸条放下来。
“我冤枉!”少年哀嚎起来,“她冤枉我!”
“人家好端端的女孩子冤枉你?”
“真的!”少侠拉拉他的衣袖,手舞足蹈地比划,“那会儿我躲着应天府的衙役呢,那姑娘就端了个洗脚水泼在我脚边,还叫!吓死我了,害得差役的狗追了我大半条街,差点就回不来……”
方思明想到他当时狼狈的情状,没绷住,勾了勾嘴角。少侠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把他手里的信全薅下来,一股脑儿塞进床缝里。一边哼哼还一边摇着他的手,“别生气了,我连脸都没让别人看见——大不了我下次把面巾给你,让你去……”
“我没你那么闲。”方思明笑,把少年推开,继续在那团纸中翻找。
“别看了!”少侠捂住眼睛哀嚎,从指头缝里看见方思明从床缝里夹出个灰色的小纸团,在他面前一晃。
“别装了——你看看。”
“这是?”少侠本没意识到什么,吊儿郎当地就着男人的手把纸团展开,只扫一眼,脸色霎时变了。
“王富贵失踪了。”
“哦。”方思明挑挑眉,并不大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