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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澜衍生·厚德·如晦完本——by 决明行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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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太后恨到咬牙切齿,却也是自愧不已:“哀家竟然这么多年都不知道,陈氏……是朱宸濠的人。而哀家,却还教着云儿家贼难防……”
“母后。”朱厚照柔声道:“没事了,朕会好生彻查此事,绝不会让人再伤害母后了。”
“哀家也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皇上了。”张太后紧握着他的手。
这年节间,萧唤云与粉黛将宫中上下都清理了一遍,近乎事事处处亲力亲为。
直到正月十四,皇上于南郊住持大祭礼。
“必须要去吗?”
萧唤云把礼服带来豹房,哀哀看着他:“不去了,行不行?”
朱厚照难得神色很好。
“不用担心,朕今日很好。”朱厚照拍拍她的手:“为天下祈福,朕可以去的,一路又不是没人伺候,左不过五六日,便回来了。”
他的手轻轻搭在礼服上,愈发衬得骨节分明。
萧唤云发觉他瘦了太多,快要撑不起这厚重层叠的礼服。
“文德来信了吗?”他却忽然抬头,眼中似有期许。
“来了!”唤云一时惊醒,从袖中拿出信笺。
“我兄长说,他的腿恢复的很好,已然可以慢慢走动了,你放心就是。”
朱厚照坐到一旁案下,映着灯火细细看他那啰啰嗦嗦的家信。
每日不过是云卷云舒,花开花落,日升月起的平素闲话,却每每让朱厚照看来,喜不自胜,想要即刻去往他身边。
萧唤云无声无息退了出去。
次日,皇上往南郊行去。
正月十六晚夕,粉黛往各宫局送份例冬衣布帛。往太后宫中去,因着少了掌事引领,宫人们一时颇费了些力气。
粉黛忙的晕头,不知怎的绕到了后厢,却不想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
她脚步生生顿下。
那声音却又比寻常人尖锐些许。
“……容不得再有这种人出现了。”
“张永,你是幼时哀家亲自让你去服侍皇上的吧。”
“是。”
“你只说,还听不听哀家的话。”
“微臣此生都是太后的人,一切谨遵太后教诲。”
“那便帮哀家,把皇帝身边的东西都清理掉。”
张永微微抬头,昏暗的烛火外,看不清他的面容。
“那……裴文德呢?”
张太后蹙眉。
“太后不知?”张永诧异道:“在应天府皇上落水,就是因为听到裴文德战死的消息,那时皇上心存了死意,都呕了血。可后来裴文德又被救了回来,皇上不顾自己身体,辗转千里去往宣府。”他顿了顿,看到太后急怒之色,便佯装痛楚:“太后,您真的以为皇上圣体有损,是您宫里一点香料的问题吗?他分明就是被裴文德害出来的一身病啊……”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哀家!”
“就连云儿也说,阿照只是落水,马上就被救起并无大碍。为什么没人告诉哀家皇上呕了血!”
“太后……萧尚宫与裴大人是有白玉之约的,她偏向裴大人,也是人之常情。”
张太后捂着心口,愈发急怒。她看着一侧的佛像,在那下方立着一块无字牌位。
“太后。裴大人不仅得皇上青眼,实则更是军功卓著,护国有功,将来回京定然位高权重。”张永抬抬眼皮:“皇上护他,也是应该的……”
“糊涂!”张太后指着张永低声道:“哀家命你立刻去往宣府,杀了裴文德。”
“太后。”张永惶然叩头:“太后使不得……这可是刺杀朝廷命官!”
“他不是还在养病吗……伤那么重,就不会出意外吗?”张太后冷眼:“若这种事情你也做不到,便不要在哀家眼前出现了。”
“微臣领命。”
大雪覆盖着紫禁城,一片洁净。
粉黛跌跌撞撞跑回尚宫局,反手“咣当”一声砸了门重重一响。
萧唤云闻声挑帘从屋子里走出,看到粉黛失魂落魄的样子跌坐在雪地里。
“你这丫头,怎的还是跌跌撞撞的。”
她本就心神不宁,上前拉她一把也用了些力气。
可粉黛却一把将她拉下身来,哆哆嗦嗦。
“姑姑,太后派张永刺杀裴爷,我听到了……怎么办,皇上在南郊啊!”
“什么?!”
“我真的听到了……是张永搬弄是非,太后下了密令要他去刺杀裴爷啊。姑姑快想办法吧,不然……不然我现在就去南郊!”
“我去找太后。”萧唤云登时就要起身。
可她裙角被粉黛拉住:“姑姑不能去!张永说姑姑与裴爷有白玉之约,太后气姑姑隐秘皇上落水一事,已经……已经不信姑姑了啊!”
萧唤云脚步一滞。但不过须臾,她一手拽起粉黛转身:“带金牌,咱们出宫!”
是夜,两匹快马奔往南郊去。
最后一场大祭祀结束,原是还有春猎的。可朱厚照实在是乏了力气,只看随行将士们奋勇,自己牵着玉龙慢慢走着。
他远远看着有些青影的平川,恍然是裴文德红衣黑马,驰骋而来。
可他接着回神低低一笑,心中算了算日子,离着去于他赏春,越来越近了。
他忽然想起春猎时裴文德的话,接着喊到:“张永,让将士们少杀生。”
可身后跟来的是江彬。
“张永呢?”朱厚照四下去看。
“爷,张将军身体抱恙,根本没来祀礼呀。”
“他没来?”朱厚照揉了揉眉心:“看朕这记性……总说那日在祭台上看着少了些人,原来是他。”他接着挥手:“你去同那些将士们说,春猎是仪式,少杀生为好。”
江彬领命策马前去。
朱厚照四处望着,忽然看到远远两匹马驰骋而来,裙摆翩飞。他轻轻皱眉,一眼认出了萧唤云。
她神色急迫,朱厚照不由得心中空了一下。
萧唤云近乎是跌下马来。
“爷,太后派张永去刺杀裴文德,我们拦不住。我已经给兄长寄了信让他带裴文德离开宣府……爷!!!”
粉黛慌忙上前一步扶住人。
温热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她的袖上。
朱厚照直直跌坐下去。
“爷!现在该怎么办……”粉黛看着袖上粘稠的血渍一时惊得失了魂。
却是萧唤云一把扶住他,掏出帕子拭干朱厚照嘴角血渍。
“先回营帐!传旨,皇上身体不适,即刻回宫!!”
朱厚照眼前昏沉。
他听到了什么……
太后,张永,要杀裴文德……
“为什么……”
粉黛这时终于反应过来,急声道:“是张永在太后面前搬弄是非连着姑姑也失了信。太后说,不允许爷身边再出现危及爷的命的人。这一切都是张永挑唆,可又句句实话……”
“张永……为何会听……母后的命令。”朱厚照怒极:“他还是不是朕的人!”
“爷,张永本就是太后的人啊!”
朱厚照踉踉跄跄回到营帐,却摒退众人,一把握住了萧唤云的手。
萧唤云震惊的回头看他。那双眸子从未有过的孤苦无依,却又将千斤的重担交于她眼底。
“不许他回京。绝对不许他回京。”朱厚照咬着牙,忍下喉中黏腻,沉声道:“让他即可去往安陆,朕将他派往兴王府,去做熜儿的亲信也罢,师长也罢……总之他万万不可回京。”
不能回京,因为皇上的权力在一点一点失去,渐渐的,连他也难保了。
安陆,只有安陆。在熜儿身边他才是安全的。将他交托与下一位皇上,才是保全他最好的法子。
“你只说,安陆有异,朕走不开,必须派他去保护熜儿。”朱厚照越说越哽咽:“不要让他知道我……怎么样,让他安心去熜儿身边!”
说着他一把抓过天子印玺,塞到萧唤云手中。
“唤云……若我出了什么事,天下政令,便皆由你出。只有一点,他必须,安全到安陆去!”
“爷!”
那天子印玺几乎是摔落在萧唤云手中,沉的她一时接不稳。
朱厚照垂下手臂,嘴角渗出血迹,晕了过去。

☆、18
18
漫山浅青,被灰白的天色压着,低矮的丘陵也仿佛硕然辽远了许多。
车轮咯吱咯吱行走在宣府的山道上,这一带草木还支楞着枯黄,春日于此,还晚着。
裴文德心中焦急。
“载兄,兴王不会出什么事吧,阿照那么着急要我过去,恐怕……”
萧载坐在车外策马,心中却隐隐发怵,总觉得是京中出了什么事。
唤云寄给他的信笺,笔尖颤抖。她定是经历大恸大悲之事,才会如此手足无措。信上叫他带裴文德绕开京城往安陆去,半夜便行,莫要告知任何人。
天将明时,他们已经驱车离开了宣府,往南而去。
“嗯。”他只应着一声。
什么事能让唤云失了心骨。
萧载心中越加惊惶,执鞭的手一抖。
在朱厚照临行前,他分明已经算好了药量配方,理当不会出什么岔子。何况唤云也在守着。
但愿真的只是兴王府有异。
车架悄无声息南下,载着两人满腔心事。
豹房暖意升腾。萧唤云夹了两三炭块丢入火盆中。一时四下寂静,只有毕毕剥剥炭块爆裂的声音。
朱厚照披衣而坐,靠在软垫上翻折子。
萧唤云转头,只静静看着他,不多时便红了眼圈。
自南郊回来后,他的身体每况愈下。此刻那薄衣似是披在一副骨头架子上,形销骨立,整个人瘦的不成样子。
他脸色苍白,只有唇角还有些血迹,愈发显得人憔悴不堪。
“好了,别看了。”萧唤云眨眨眼深吸一口气,轻声走过去把折子从她手中抽出,“再歇一会,我去给你端药来。”
朱厚照顺从的点点头,倒下身去。萧唤云再端药进屋时,他已然睡去。
“姑娘。”随侍在侧的萧家医者低声道:“姑娘,请载爷来吧,皇上这病,我束手无策啊。”
萧唤云搁下药碗,在外屋缓缓坐下。
“我又怎么不想把兄长叫来。可裴文德还指望着他,就算叫来,皇上也一定会让他回去的……”
那医者踟蹰,半晌却给萧唤云跪了下来。
“姑娘,是我学艺不精,可再这般下去,姑娘可知道……”
“我知道。”
萧唤云转头往里屋看去。
“能撑多久……就撑多久吧。”
总归他不愿做这个皇上,都已经这么累了,该歇歇了。
能把他心爱之人护好,也算是了却最后的心愿了。
如此昏昏沉沉几日,朱厚照再次醒来时,只听着一旁轻轻翻阅纸张的声音。他嗓中干燥,轻轻咳了一声。
那人倒一杯水来,坐到他床边。
“文德……”朱厚照恍惚,不知呢喃着什么。可他的手微微一动,却碰到一丝冰凉。
他睁开眼,萧唤云柔声道:“爷,是我。”
朱厚照看着她腰间那块玉璧,勾了勾嘴角。
他就着喝了两三口水,嗓子舒缓了些。
“文德他们,到哪里了?”
“这才三日。”萧唤云掐了掐指尖,“从宣府到安陆,少说五六日吧。况且他的腿还不甚好,兄长也不敢走太快。加之绕着路,大约……还要有三四日。”
“三四日……”朱厚照眉间稍锁。
“宣府那边来折子说裴文德失踪,我批给他们回复,在宣州境内好生寻找,进城之人都严加排查。”萧唤云眨了眨眼睛:“好歹拖张永他们一时半刻。”
朱厚照点点头,只是看着她腰间玉璧。
带着这么多年,这玉璧更加温润,但穗子都旧了。
萧唤云轻声同他讲着朝中之事,有杨廷和大人在,也不必担心出乱子。
像是絮叨家常一般。
半晌朱厚照却轻轻开口。
“唤云……”
萧唤云住了口,死死咬着后牙。
“唤云,对不住……”朱厚照握住那玉璧,看着她突然落泪的眼睛。
她方才一刻不停的说着,他就已经察觉不对了。
萧唤云自小不惯于压着心里的事。若有什么,一定要说出来,也不怕触怒圣威。
可她如今西扯东拉,说着那些不要紧的事情。
唯独那双眼睛闪烁着飘忽着,漏了一点心绪。
眼泪倏忽落在朱厚照的手背。
这么久过去了,他一句“对不住”,把她强加给自己的一切强大都击碎。
她可以一己之力对抗太后,对抗朝臣。
但却抗不了他短短一句话。
“不准说这样的话……”萧唤云转过头去:“不是为了我,也要想想裴文德,你得活下去。”
朱厚照只是安然含笑看着她。
“唤云,下辈子,别再喜欢我了。”
萧唤云破涕而笑,轻轻推了他一下。
却接着泪水肆意。
“……知道了。”
她轻轻说出这三个字后,努力扯了扯嘴角。笑的很是难看。
朱厚照似是放下心来,缓缓合上眼睛。
粉黛是晚间来的。
“太后下旨,清了豹房所有宫人。”她手指冰凉,说话都在抖。
“江彬……已被秘密处死。”
萧唤云无力跌坐在一侧:“与他又有何干……”
“好在裴爷走了。”粉黛抓着杯子,闭了闭眼睛。“我真怕出什么事情。”
话音未落,却听得里间又有声响。粉黛按下疲惫不堪的萧唤云,自己端水走了过去。
“爷。”
粉黛偏头看他:“爷今日,看着好了些。”
朱厚照挑眉看她:“什么时候你也会胡说八道了?”
粉黛低声道:“妾哪敢欺瞒皇上。可见只要好好吃药,皇上就会好的。”
“粉黛,你刚刚跟唤云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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