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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澜衍生·厚德·如晦完本——by 决明行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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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文德看的清楚,他也万万想不到她会摔倒,伸手去接也晚了一步。
何况朱厚照看不清楚。
萧唤云这一倒,生生头上磕下血来。钱宁愣了一下,那明黄衣袍便出现在眼前。
裴文德的手与他一擦而过。
朱厚照把萧唤云打横抱起。
“爷……”萧唤云攥着他的袖子,眼睛里湿了一片。
“唤云!”朱厚照眼中全是慌乱,转身去喊刘瑾:“快传太医!”
“是!”刘瑾这也懵了,那能想到会有一日钱宁伤了萧唤云,忙不迭的往太医署跑。
“你这是……”朱厚照与她在宫里一处长大,从未见着她受伤,一时手足无措。萧唤云闭嘴不言语,眼泪扑落落往下掉,我见犹怜,甚至伤心。
那钱宁纵然是恨,却也无可辩驳,唯一可以作证的是他刚刚得罪的裴文德,而萧唤云来这一出,无非是警告他。
可她这警告,未免太绝了些。
“父皇……儿子是无心的……真的是无心的……”钱宁不住的磕头,可为时已晚。
朱厚照抱着萧唤云急得失了分寸,一众人跟着往尚宫局跑。等到太医匆匆赶来,他才余出一刻。
于是半点情谊也无,只冷声道:“宁儿,你太让朕失望了。”
这一句,便可毁了他的前程。
尚宫局忙到黄昏。太后都亲自来探视,硬是把那钱宁打发了出宫才罢。
皇上前去太后宫里用膳时,裴文德才走进尚宫局。先前交谈,萧唤云从不在她的尚宫局相邀,她在宫里另有几间屋子。
可皇宫之中,还有素净的如同雪洞一般的地方。屋内全是红椿木桌椅箱笼,笔墨纸砚搁在正位,两侧案上堆着文书账目。屋里仅有的装饰不过几个瓷瓶,两三挂画,点着甜香,而屋外只两缸夜莲红鲤而已。
萧唤云早就醒了,她散落着及腰长发,额间缠着纱布。只穿着家常的青衫湘裙。
裴文德低头道:“尚宫大人原不必这样。”
萧唤云甚是无所谓:“不是为你,我看不惯他许久了。”
她让座在一边圆桌旁,细细看着裴文德,许久苦笑道:“裴大人,你让我心生嫉妒,已是犯了后宫大忌。”
裴文德知道她听到了钱宁的话,一时无言。
“你看,若是真的争宠,他钱宁算什么?我在爷心里的分量,岂是他可以比的?”萧唤云不屑的抬着头,只是嘴角那笑意甚是哀伤:“这些无聊的小心思我不是不会,只是不愿用罢了。今日赶他出去,于己于人,都是好事。”
只听她寥落一声叹:“但有人,会比我的分量重的多。不是现在,也会是将来。”她偏头,轻声道:
“裴文德,你喜欢他吗?”
裴文德望着她一双眼。屋子里没点灯,越来越昏暗,可她眼睛里却还有光。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昏君,荒淫无度。喜欢他是句很难启口的话吧。”
“可我喜欢他。”萧唤云添了一把香:“我知道他看似滥情,实则最专情。这皇宫的阴暗他看的太多,为了这个皇位,他不得不收起仅有的一点真心实意。”
裴文德静静听着,却在这香气中闻到一丝桃花味。
“裴大人不是世俗之人。只因偏见蔽目,便不见他真心。”说罢她微微蹙眉,低声嘟哝一句:“我不喜桃花,为他点了这些年的香,仅有的一点点念想,他也不会在尚宫局多留一刻。”
裴文德半晌启齿:“尚宫大人……你这是在劝我吗。”
“是。他若开心了,我想我也会开心的。”萧唤云低头轻轻吹开烟气,一双明亮的眸子寒若夜月。
“当然,若你对他无意,我可以送你离开。”萧唤云转身道:“那样说不定某一日,他会把那点真情实意分给我寥寥些许。”
裴文德只是沉默。
她看他踟蹰,只轻声道:“我们一起长大,哪怕是他眨眨眼,我都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也没有必要骗你。”
“只要是为他好,我会拉拢一切。”
裴文德沉吟一瞬,下定决心低声道:“微臣忠心皇上,萧尚宫大可放心。刘瑾的证据,我想我拿到了。”
萧唤云脸色一凛,登时关窗闭门。转身一刻,眸中沉沉思虑,卷携着二三杀意。
裴文德离宫回到杨府,已经是深夜。杨一清早听闻钱宁被打发出宫的消息,裴文德只说他伤了萧尚宫,未敢多说什么。
“钱宁走了也好。”杨一清甚是大仇得报的畅快,这厮让皇帝耽于玩乐,他早就恨极。“他与刘瑾两厢只哄着皇上贪玩,政事可都握在他们手里。这明显的要谋逆造反。”杨一清戳着桌角愤愤到:“萧尚宫这伤的值啊。”
裴文德这才反应过来,萧唤云这一举究竟有几重意味。
两人正在商谈,可宫里突然派人来传旨。
“杨大人,皇上宣裴大人伴驾。”
杨一清眼角一抽,震惊的望着裴文德:“你……”
“老师,学生也不知道……”
“皇上他……你……”
裴文德苦笑:“没有……老师您想多了。”他低声安抚道:“何况,学生有约在身,您知道的。”
他怀里摸出一块白玉鸾鸟,指尖在那“裴”字上轻轻摩挲。
“这便是那和尚给你的东西?他可有说对方是谁?”杨一清接过玉佩细看。
“没说,只说拿着另一块玉佩之人,会是学生相偕一生之人。学生不论如何,都会找到她的。”
“在那之前,”裴文德接回玉佩:“此心如玉。”
那玉贴身收好,裴文德转身出门。
太监没有带他去豹房,也并非是紫禁城。山风遥遥吹来,车驾到了煤山山腰。
“裴大人,皇上在山顶。剩下的路,按规矩您得自己爬。”
裴文德躬身谢过,自是飞身登上煤山。
沈庆大约不知道裴文德轻功也是极好的。
煤山山顶只有一间房室,白石垒成的一个高台。
霜华寥落,风涌星动,天际缭绕着如烟云影,银河迢迢暗度。
他看到那月光柔柔落在白衣少年身上。
朱厚照没有穿龙袍,只是一身白绫云纹长衫,长发半束半散,风掠过,柔柔飞卷。
他手边几个酒坛子,也有的滚落在地,湿了白石酒渍。
朱厚照闻声浅浅回头,月光勾勒脸颊好看的轮廓。酒气上眼,一抹绯色。
“裴卿,你来了。”
裴文德走过去,刚要叩拜,却被他一手拦住。他手心发烫。握在自己冰凉的手上。
“坐,陪朕喝酒。”
他应当是醉了,可醉了也不闹,只比平日显得更安静。可眼角的温柔却是深深浅浅流露出来。
朱厚照喝酒很认真,不怎么说话。可又随意的紧,闷头就灌。
明月中天,他已然坐卧不稳,靠在裴文德身上。
“你说这个皇帝多没意思。”他轻声道:“连唤云……都被逼的用这些她不屑的手段了。”
“皇上。”裴文德心中一震。
他都清楚。
“我不想当这个皇帝。从小就不想。”朱厚照歪头在他颈上蹭了蹭:“裴卿,后世会说我朱厚照是个昏君,说我……不配做这个皇帝。”
“不。”裴文德伸手,指尖碰到衣料,轻轻揽住他。
“你会是个好皇帝。不管多难,总有人会陪着你。”
朱厚照悠长的呼吸声绕在耳际。
“我……也会。”
他听没听到这句话,星月风云,皆不知晓。
☆、4

钱宁一走,刘瑾在宫里失了左膀右臂,不由得收敛了许多。皇上虽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司礼监的大权还在他手里,但君心得失,人情冷暖,刘瑾却还是敏锐。
直到端午前后,他又往豹房送了一人去。彼时萧唤云也在,正往半人高的玉瓮中添冰,好冰下酒果来吃的。
刘瑾上前悄悄叫了声“爷”,接着转身,眼珠在萧唤云身上转了一圈,笑道:“姑姑今儿也在呢。”
萧唤云只穿着白衫紫裙,腰间缀着玉璧。她平素便是冷着脸,应一声“刘公公”微微欠身。朱厚照在那闷暑节气,总说看着萧娘脸色,再热也凉快下来。
她这时眼睛微眯,看着刘瑾身后那人,神色更是阴沉。只听刘瑾道:“爷,这位是蔚州卫指挥佥事江彬江大人。他呀,一直想着要孝敬爷,奴婢这也是为他诚心所感,便带他给爷来磕个头。”
朱厚照只外披着龙袍,靠着锦垫,目光上上下下打量江彬。刘瑾挥挥手,这人跪爬上前:“臣江彬叩拜吾皇万岁。”
江彬也是机灵的,钱宁之事早有听闻,又见刘瑾对萧唤云何等客气,便接着转身又磕头:“见过萧姑姑。”
萧唤云冷笑,随手将冰瓮的盖子扣上,闲闲几步走到朱厚照旁边,裙摆轻摇:“头也磕了,孝心也敬了,江大人还有别的事吗?”
“微臣确有一事。”那江彬抬头,一见他剑眉星目,甚是健武,朱厚照倒也起了些好奇。
“说。”
“微臣常年在边关驻守,近日鞑靼人似有动作,且……”他又爬近几步低声道:“安化王……似有不轨之心。”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份折子递上:“具体边关之事微臣皆已写在奏折中,请皇上过目。”
朱厚照眸中懒散之色褪尽,萧唤云接过折子递过去。
午后太后宫内,萧唤云匆匆赶回。沉香燃尽,蜜合缎帘之下,张太后捻着佛珠。
她听到皇上又收了义子的消息,急把萧唤云给叫了回来。
“太后。”萧唤云脸色亦是不甚好看:“那刘瑾所荐之人,乃是边关将领,名为江彬,对军事极有见解,爷……很是喜欢。况他奏折写的中肯,句句字字皆为我大明江山。妾临走时,爷还只是跟他商讨边关作战之事……并无其他。”
“皇上还说什么没有?”
“升他做了左都督,随行伴驾。”
太后轻轻叹气,目光悠悠远远。“只是别再出第二个钱宁就好。”
萧唤云点头:“妾会仔细看着的。”她上前一步扶过太后,往宫外走去。
太后只一下一下拍着她的手,看她腰间还挂着皇上之前赏的玉璧,低声道:“云儿,哀家把你从小圈在宫里,你可怨哀家?”
萧唤云眼中惊惶,直直跪下:“妾从未怨过太后,能的太后皇上赏识,让妾掌管尚宫局,妾已然感激。”
“好孩子,起来。”太后笑道:“哀家本想给你更多的。可如今看来,倒是哀家当年就错了。”
“太后……”萧唤云心下苦楚,却只是悄悄掩起:“妾不贪心,如今这样陪着爷,陪着太后,妾觉得很好。”
太后见她这般,许多话也不再多说。
两人循着宫墙慢慢走,没多时,粉黛跑了过来。
“太后,姑姑。”她手里拎着一个小盒,神色急迫。“那边传话过来,杨一清大人被外派宁夏了。”
裴文德得到消息时,正与沈庆在城外查那几家作坊。他登时上马返城,却在杨府一条街外,看到东厂太监把府门围了起来。
领头的陈叁站在两三破旧马车旁,抱着刀面目阴郁。杨一清并不在府中,可杨夫人并其子女,只一人背一小包裹,孤苦无依站在府门外。太监们对那仆从丫鬟叫骂踢打,一时那杨夫人急的竟要哭出声:“官爷,莫要再打了。”
陈叁却视若无睹:“封府!”
杨府两扇大门缓缓关上,东厂太监上前贴了两道白纸黑字的封条。
“官爷,我家老爷只是外派宁夏,为何要封我府邸啊。”
陈叁往天上遥遥一拜:“圣旨这么写,咱家就得这么做。杨大人国之重臣,孤身往宁夏去想必孤单,故而请老夫人并各位哥儿姐儿一起同行,乃是顾杨大人可享天伦之乐。”
陈叁拍拍那破车厢:“杨大人已经启程,老夫人,您快些走,今夜还能往驿站去住。”
裴文德看不下去走上前:“陈公公,好歹让他们带些衣物银两再走吧。您这样将师母赶出来算是什么道理。”
杨夫人见是裴文德,老泪涟涟:“文德,这可怎么办呢。”
陈叁见着裴文德,脸上却露出一丝笑意:“哟,裴大人,这么巧呢。咱家是按旨意做事,这时辰不等人呐。”
裴文德上前一步:“陈公公,再不等人,您也不能折辱重臣家眷。还请您通融一步,让老夫人收拾细软再行离京。”
陈叁嘴角笑意更甚:“裴大人,你这可是要抗旨?”
“裴某不抗皇上的旨。”
陈叁一听这话脸色微变:“裴文德,你这话什么意思?”
“裴某什么意思陈公公明白。”
陈叁微微抬手,东厂太监们纷纷拔刀。杨老夫人一见这架势着了急:“罢了,文德,我们走便是了,这不与你相干。”
“怎么不与他相干?”陈叁取下腰间□□,直直冲着裴文德:“来人,裴文德抗旨不尊,违逆君上,立即抓捕。”
“是!”
“裴某真是见识了东厂如何办案的。”天光落刃,绣春刀出鞘,裴文德面色深沉,轻一挥手把陈叁连发五箭削落。
“师母,您躲远些!”他回头看了眼杨老夫人。说着长刀一闪,生生把围上的东厂太监逼开一步。
“文德,莫要打了!”杨老夫人转头,拉过一个家丁:“你快去锦衣卫,去找沈庆大人!去呀!”
裴文德抬手挡住劈来的长刀,跳起将几人踢开。在这左右夹击下竟还应付的绰绰有余。陈叁面色愈加阴沉,指尖微光一闪。
裴文德肩上酸痛,再一看,飞刀擦着肩头割过,衣上洇出血渍。他臂上失力,被一棍击倒。
“带走。”陈叁拍拍手,冷笑着扫了一眼杨府众人。
沈庆在回城路上亦被围堵。全是黑衣刺客,功夫不弱。可打来打去并不伤他。这一拖延,等他赶到杨府门前,裴文德早已被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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