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页, 好书尽在
《无稽》作者:此处用户名
序
引擎在嘶吼,涡轮高速转动。玻璃幕墙外,一架飞机呼啸着破空而上,融入白云。
天气好的出奇,阳光紧贴在国际机场室内的象牙色地砖上,一直铺延到黎簇脚下。
“旅游?”
吴邪点上一根烟:“对,旅游,以前我三叔也是这么忽悠我的。”
什么……黎簇觉得头有点晕。他并不是对谈话的内容感到奇怪,而是对这个全部的整体感到不安。
这里是机场,哪里不对?黎簇问自己。
不,哪里都是对的。从一开始溜出学校半路上被打晕,到现在……到现在这般田地,自己要去……去哪里来着?
眼前的景象突然模糊起来,光线扭曲成一个奇妙的三维结构。室内所有或远或近的人们,都转过头面朝黎簇对他说话。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出他们的嘴巴一开一合,可黎簇唯一听到的是越来越剧烈的呼啸声。你们在说什么?
古潼京……对,他要去古潼京……
视野正中央,火星明灭闪烁,正燃着一根烟。所有景象都粘稠得像浆糊,黎簇看到吴邪对他伸出手。什么?……合作愉快吗?
头一阵阵地发疼,黎簇想找到一个思考的突破口,但是无计可施。
在这一切正常的表象之下,似乎隐藏着什么,正迫不及待地涌出来——放肆地,无尽地。
吴邪依然笑得很诡异地看着他,手还伸着,停在空中纹丝不动。
算了吧,他一直笑得像个神经病一样。这是病,得吃药。
黎簇的不安陡然加剧,不,快把手收回去。赶快,来不及了……
吴邪伸出的那只手立即变了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着。变成了……变出了七个指头……不,这不是人手,他认得这玩意……这是……
耳边的呼啸声一瞬间化作一声轰鸣,打破了整个空间。
谁?
苏万?那是苏万!
黎簇一下子清醒过来,映入眼帘的是黄沙和烈日,苏万和梁湾在旁边讨论着什么。
“我专门上网查了一下,像我们这种探险要带很多专业设备。在沙漠里,任何看上去微不足道的元素都会被放大,成为致命杀手。”
“血清呢?沙漠里生活着很多毒性生物。”
“姐姐你放心,我想到了,你看我带了一、二、三……”
“我说,杨好呢?”黎簇坐起身插嘴。
“我呸,你还管那叛徒?”苏万继续整理着他的宝贝。
叛徒?黎簇来不及思考,就一晃眼看到那些器皿,空空如也,“怎么是空的?你小子自己看看,给我说清楚啊。”黎簇抓住苏万的手臂。梦里那种感觉又出现了,世界都开始旋转,一圈又一圈。
苏万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显得理所应当:“因为我用过了,你不记得了吗?之前我被那种蛇咬了两口,差点断了我们家香火,这才不小心把血清用光了。”
他当然记得,那次苏万被蛇咬,还是梁湾帮他注射血清,进行急救治疗。
等等,似乎有什么不合常理的地方?违背了最最基本的逻辑……到底是哪里不对?
他们现在不是刚到古潼京吗?应该要在几个人到了沙漠地面之下的时候,才遇到那些蛇。
没错,在苏万被咬之前,应该还会经历一些事情,现在还早……
那血清是怎么用光的?什么时候?被谁用的?而且,总感觉身边少了什么。
……?!
什么乱七八糟的。
到底怎么回事?这种感觉太危险了……
终于彻底离开了梦境,黎簇睁开眼。
他现在坐在一辆半残次的二手面包车里。车窗漏了一条缝,山林的风剧烈地灌进车厢,发出厚重的声音。
他的身子有些歪,头磕在窗户上。这条土路崎岖不平,面包车行驶得不稳,他的头也就一下一下地撞在玻璃上。
他活动了一下,手指和头部却传来疼痛的感觉。他差点忘了自己本是个坐在轮椅上的病人。
汪家本历第23年,黎簇在重重防备的巨大封闭体系中消失。
公元2014年,吴邪在脑内推演过无数次的棋局,出现了第一个重要转折点。
几个世纪以来的关于猎人和猎物的博弈局面,开始缓缓倒转。
第一章 司机
黎簇发现自己身上好像并没有什么多出来的伤口,他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形成了这种习惯,在从睡眠状态中清醒过来时,下意识第一时间检查身体。
不过下一秒黎簇就立即发现四周是一个相当陌生的环境,他此刻坐在一辆行驶中的面包车的后排座椅上,车厢里还有一个司机坐在前面单手开着车。
这里是哪儿?怎么会到这里来了?黎簇虽然已经开始了丰富的脑内活动,但是动也没有动,甚至都没有发出声音。现在他浑身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虽然这让他的旧伤的疼痛更加剧烈了。
“两秒。”司机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声音听起来意外的年轻。
我去,这货是谁?
司机继续着:“你从开始脱离睡眠状态到发现我这个人,一共用了两秒时间,完全不及格。如果我想杀你,你现在已经从一个老妇人手里接过一碗汤了。”
“你是谁?”黎簇直奔主题,他太反感这种对局面毫无掌控的无力感,人物地点时间以及目的地,每一项都是未知。无论这人下一步要干什么,他都做好了拼命的准备,虽然很有可能拼不过他。
黎簇在座椅上以极缓慢的速度一点一点把身体重心前移,以方便他接下来极为必要的自我防卫,但是他很快发现自己被安全带按住了。安全带的卡口被改装成了一个类似于小型绞链的东西,简而言之,自己打不开。
“提示一下,那位老妇人姓孟。”年轻司机停顿了一下,从后视镜里望了眼黎簇。”别紧张,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信你才有鬼。黎簇腹诽道,之前有多少人跟我说过这种话,最后又把老子搞的有多惨?
“其实你不必把局面搞得这么僵硬。”说着年轻司机打开了车里的广播,他旋了几圈钮,传来的都是刺耳的沙沙声,最后他把旋钮停在了一个位置,“在你的经历里,我会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人。看来广播不能用了,不过我会自己唱几首,都是很老很老的歌了,你肯定没听过。”
很明显这个人想让黎簇放松,但是如果黎簇真的因为这些话就放松下来了,那他之前那些日子也白混了。
“说起这个,你知道那个吴老板喜欢什么歌吗?”
终于提到一个黎簇熟悉的人,黎簇看向镜中的司机,年轻司机像和朋友侃大山一般,用轻松的口吻说:“我原本以为,那种喜欢自己给自己胳膊上割十七道伤口的人,会喜欢那种调调,就是,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
“可是有次我和他出去买烟的时候,他一边付钱买黄鹤楼,一边居然在哼小星星。不过他这个人比较神经,干什么都不奇怪。”
这之后车厢里没人再说话,只有广播里沙沙的电磁波依旧聒噪着。年轻司机没有继续扯东扯西。他在给这个小男生思考和决定的时间。
黎簇强迫自己淡定下来,对方显然是想获得自己的信任。他闭了闭眼,自己既然是被束缚的被动方,那么决定暂时相信这个陌生人。
“好吧,你要干什么?”
“什么都不会干,即使你是个女孩子。”他打了下方向盘,似乎开出了荒芜的密林,“我只是一个隧道。坐火车的时候,人们进入了隧道,再从另一头出来,从昏暗到光明,就感觉是到了另一个地方。我语文不好,你懂我在装逼就行。”
广播里慢慢传来清晰的声音,是一首浑厚的民歌,黎簇听到了车厢里第三个人的声音,内心居然有一股激动涌出来。
“看来我的任务完成了。这边已经能收到地方台的信号了。”
车很快停了下来,年轻司机从车里出来,打开后排的车门,把身子探了进来,提起黎簇的安全带。黎簇甚至连他怎么发力都没看清,身上的桎梏就松了开来。
“你下车之后沿着这条路走两三公里,就能看到一个村落,你可以在那里休息一下。因为工作原因,我和村民比较熟,你可以报我的名字,陈未声。不过无所谓,他们很热情的。那里的人明天就要去集市,你跟着他们到了集市后,交通就会方便很多。在你睡觉的时候我把钱放在你外衣内袋里了,别乱花。”
“最后记得,你隧道的另一头是北京。”
年轻司机一口气快速说完,见黎簇有点怔住,就叹了一口气。他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路,好像有些轻微的焦躁:“快点下车。”
黎簇忍着身上的疼痛下了车,听见那司机说:“虽然你长得有点像我弟,但是反应太迟钝了,我弟生前的最高记录是零点八七秒。”
黎簇看向司机,后者只给他留下了一个背影。
咚。车门又关上了。
车子拖着掉漆的外壳,在视野里渐渐变成一粒细小的尘埃。黎簇的一只手自从骨折后就再没用过,虽然养了一段时间,使劲的时候还是会有点刺痛。他单手拉开外衣拉链,翻过来一看,两个内袋里塞满了红色钞票,但肯定还是没有当初姓吴的和姓解的给得多,估计最多一万。
眼下黎簇只能按照那个人所说的做,至少他得先离开这个鸟不生蛋的荒郊野岭。
这是一条普通的乡间土路。想起自己曾经从沙漠里顶着烈日走到公路上,现在的环境不知好了多少倍。自从被那伙人抓住后,自己的神经从没有这么放松过。
那个奇怪的司机到底是什么身份?不姓汪也不姓吴,更不姓解。不过那个名字很可能是假的,毕竟吴邪都可以叫关老师。
他似乎是吴邪的人。可吴老板的人,怎么出现在这里?
没有足够的证据,那么退一步讲,他真的是想帮自己的人?
黎簇稍微冷静下来,想起那人让自己去北京,到了北京就真的安全了?不一定。亲身经历告诉他,天子脚下也会出大乱子。
视野里出现了几片梯田,还有小得跟昆虫似的农民。他突然觉得,这样逃出来真的行吗?自己行动的改变,究竟有利于哪一方?
在那段吴邪的费(河)洛(蟹)蒙信息里,并没有提到现在这种处境。吴邪到底想做什么?
其实吴邪之前做的一切都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同时又发挥着巨大的作用。他顺着时间轴想了想,如果真的是吴邪的策略,也许他就是想让自己搞点小动作,来进行……挑衅?
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个孩子骑着自行车,奔在前面,转头对后面跑步的其他孩子说一句“有本事来追“一样。
如果把吴邪的脸安在这种画面里……真是怎么想怎么冒冷汗,不知道是吴邪有病,还是自己被带出病了。
事实上黎簇什么都不清楚,他的想法也只能止于此,他不可能知道更多的了。
第二章 照片
在胡思乱想中,黎簇终于到达了村子。他张嘴瞎编了一个大学生外出采风却在半路汽车抛锚,与同伴走散的故事,就这样暂时被村长安排了间小仓库的屋子。
所幸这里的人们非常单纯,没人怀疑他的说辞。倒是黎簇觉得奇怪,这里的人就像不知道汪家的事一样,他跟隔壁大伯问了问陈未声这个人,勉强听懂了大伯的方言,他说这是个喜欢到处探险的旅行家。
看来保密工作做得一丝不漏。相邻的地点,却是天壤之别。屋外几个扎着冲天辫的女童跳房子跳得津津有味,黎簇不由得想起那个自己唯一结识的汪家女孩。
长话短说,黎簇蹭了顿农家饭,打了盆清凉的井水擦完身子后,就躺在了毛糙的木板床上。明天得好好计划一下行程,自己骨折还未痊愈,毕竟有些行动不便……
还没想完,黎簇就睡着了,整个小村落也睡着了。一夜无梦。
第二天清晨,黎簇被几声鸡鸣叫醒,要上路了。
他和一袋袋沾着泥屑的农作物挤在牛车上,迷迷糊糊地还想在泥土味中打个瞌睡。眼皮快要合上的时候,突然一阵嘈杂声令他完全清醒了。
他们这支牛车队伍正经过一个不大也不深的淡水湖,一群乡亲们都聚集在这湖边,纷纷议论着,黎簇可以听出好像是在水里发现了什么。
此时几个男人下水正在推那个东西上岸,黎簇定睛一看,差点喊出声来——那是昨天载过他的那辆二手面包车。
这个地方的交通比较闭塞,当地人对这辆落水的汽车非常感兴趣。这种铁皮大怪物,他们一年只能看到一两次,就是在地方政府派代表到村长家的时候。
这算是件不得了的大事。赶牛的人把牛拴在了路边去看热闹了。黎簇从牛车上下来,走到人群中。
车终于被拖到河岸上,驾驶座的车门好像早在落水之前就打开了,车窗也全部打开了。车厢里布制椅套浸得湿透,水珠不停地砸到地上。一个人走上前把引擎盖打开来,里面也全是水,车算是废了。
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尸体被打捞出来。黎簇又走到河畔,低头盯着映有蓝天的湖面。这里的水远离工业污染,非常清澈,甚至能看到水底。但是不远处的水面因为有阳光的反射,看不太清楚。还有一处在水中堆积而成的小沙丘,露出水面。
这不是深水湖,而且落水的位置靠着岸,所以一有沉尸就会很快被发现。可现在从水里出来的,只有一辆沉默的车,他只能猜测出无数种可能,但永远无法确定,一如他之前的那些经历。
黎簇心里有点愧疚感,但也仅限于“有点“。他之前心里隐隐约约觉得,在自己逃出后,发生点意外才算是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