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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爱霍去病完本——by 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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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么?”
我在河朔草原外面又画了一道凸弧,“臣认为,在古道以南设立朔方郡、五原郡,以及在边境线顶部这里建立朔方城这种坚固的军事堡垒作为长安的第二道屏障,既合理又必要。一旦竣工,我们就不再需要在整条北境线上分布驻军,而只需要战时往朔方城紧急增援即可。”
天子赞许地点头。
“另外,徙民十万的计划,一能保证朔方城屯兵的粮草供给,二也能增加遭受匈奴突袭时,临时武装民众的可能性。今后若需再出战,我军可随时转守为攻。”我想了想,又添加一句,“太傅说的也有一部分道理,建设固然会对局部产生一时的伤害,但是抵御外侮,保护境内民众安全,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说的好。”天子抚掌笑道,“外甥的说法居然同仲卿不谋而合,难道仲卿教授过你如何应答?”
“臣最近没见到舅父。”我摇头道。其实最近我也没见到陛下。
“啊哈哈,朕忘了,仲卿一直待在甘泉宫。”天子挠挠头,迅速抛出另一个问题,“去病,朕再问你,你觉得公孙弘这个人怎么样?”
我略一思索,回复道:“公孙太傅学识渊博,为人诚恳直率,爱民如子,只是有的时候容易情绪激动,不太沉得住气。学生迟到早退会被他罚站,而且他是头一个敢拿戒尺打太学生手心的太傅,我和苏武都被他打过。”
帝王呵呵笑着,一掌拍上我后脑勺。
“好小子,耍小聪明,借机告状是不是?”
已经快被你拍傻了!我沮丧地想。
***
卫不疑的哭声在庭院深处时隐时现,这就是深宅大院的优点——隔音。
枣红马与韩说的红棕马并排拴在火云旁边。最近东方朔心情好,绕远路把我送回长平侯府才出城回家。
二舅的声音从隔壁厢房传出来。
“这个,还有这个,都吃了,伤好得快些。”
韩说受伤了?
“去病是你吗?进来吧。”二舅招呼我。
韩说趴在榻上,三千青丝垂落四周,眉眼间充斥着挥之不去的忧郁。
“都过去了,没事儿的,别想太多。”二舅放下手里的药碗,拍拍韩说的肩,“去病对朔方原好奇,你在那里住了六年,不如你给去病讲讲有关朔方原的趣事?”
“你要和苏武一起去朔方?”平阳侯坐在榻边,居高临下地俯视我,声音里满是怒气。
“苏武要去看望他父亲,找不到同行的人,我已经答应陪他去了。再说我也一直想亲眼看看那神秘的兵家必争之地。”顺便还可以去祭拜一下韩太师。我在心里补上一句。
对方一双剑眉紧紧蹙起。
“不许去。”
“为什么?”我撑起身,不满地抗议。
“太危险,烽火初霁,匈奴随时可能反扑。”
这的确是个有力的理由,可惜并不成立。
“舅父说了,朔方原近期不会有战事。再说,陛下已经批准——”
“不许去就是不许去。”他粗鲁地打断我。
被用这种斩钉截铁的语气命令着,我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
“如果我说我偏要去呢?”
平阳侯并未答话,双目渐渐眯起。
我□□地躺在榻间,腿间的皮肤火辣辣地疼。脸上胸膛黏糊糊一片,睁不开眼张不了口。
厢门“吱呀”开启又合上。我被抱到浴桶里,被用热毛巾擦拭去睫毛和头发上粘着的浊液。热水刺激到后背,痛感袭来,伸手触碰肩胛骨,竟然摸到数排清晰的牙印。
“对不起。”闷闷的声音贴着脊椎传来,他将我围进臂弯里,吻上他方才在我身上留下的印记。
我扭动着挣脱,身后人随即加重力道,紧紧箍住我。
我一口咬上他的小臂。
对方吃痛,我爬出浴桶,默默披上中衣,套上木履。
“弟弟。”即将踏出门槛的那一刻,他叫住我。
沉寂良久,对方只发出一声叹息。
“注意安全。”
第46章 46 露水
“跑马遛兮遛跑马,草原歌兮歌草原。
白云飘兮飘白云,唱不出兮随便凑。”
苏武骑着他的匈奴黑驹,开心地唱起顺口溜。
“奶茶香兮鹞隼飞,住下来兮不想走!”
马车里,韩说探出头,跟着苏武的调子和了几句,不过他可比苏武唱的好听许多。
话说韩都尉刚回到长安的时候,还是个精神抖擞、喜气洋洋的青年,跑去甘泉宫待了十几日,回来之后整个人就像被抽空了一样,一直发热,黑白颠倒地昏睡。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不管二舅如何挽留,他依然坚持立即动身,随我们一起离开长安。
“你们在山里遇到黑熊啦?”我实在想不明白什么样的重伤能让人一个月下不了床。
“黑熊?”他愣了一下,回头眺望未央宫方向,开始闷闷地笑。
不得不承认,韩说一旦笑起来,我完全无法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经过吕梁山,出了北地郡,守卫核对完毕通关文书,就进入朔方原。
夏日的朔方,一望无际的碧绿草原,湛蓝色的天幕,棉花般的云朵,映着夕阳的余辉,仿佛触手可及。牧笛声声,牧民驱赶着成群的牛羊,沿途可见奔驰的野马,浅滩饮水的野鹿和大角赤羊。偶尔碰上商贩骑着汉中难得一见的双峰骆驼路过,驼铃声声,标志着边境地区战事的终结和贸易的畅通。
就是这样一派祥和的美景,很难想象数月前此地刚刚经历过一场汉匈大战。汉军一面跟随李息将军出代郡佯攻代郡单于主力,另一面在二舅的带领下绕道云中直奔高阙,突袭匈奴白羊王、楼烦王的后方,截断二王的后路,又分出一支五千人的骑兵部队插入二王的部队之间,将二王的主力分割成两只孤立的部队,同时切断他们的粮道。最终二王乘夜带残部逃脱,薄泥部、符离部不战而降,大汉一举将河朔草原收归囊中。
“这就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我骑在火云背上得意地自言自语,开心地幻想着二舅同河朔二王战斗的情景。摸摸自己的脸,这一路上心情舒畅,下颚骨已咧得有些僵硬。
“哇,这么恢弘的帐篷!”甫一进门,苏武惊呼道。这里是韩说在朔方的家,我们今夜在此歇脚,准备明日再继续行程,赶往新边境线看望苏建伯父。
“小韩府”四周的装饰很像大姨夫公孙贺家里的那种布置,一半是汉人精细的字画,一半是匈奴粗犷的饰物。韩说同大姨夫一样,一半汉人一半匈奴人,可能这样的血统,注定对汉匈两地的风土民生都会有感情吧。
“毕竟是毡房,比不得长平侯府,挤挤,凑合一晚。”韩说的眼神中透出一丝失落,不过他很快在自己家里的温馨氛围中变得开心起来,“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作为一顶毡房,已经很不错啦。”我安慰他。长平侯府的面积,比起韩说从前在京城的韩府,还是要小上不少的。
月黑风高,苏武已经累趴下,直接和衣而卧,缩在角落里香甜地打起呼噜。
奔波一整天,身上略有些不适。
“我想洗个澡。你这里有水吗?”
“凉水洗得惯否?”他见我挑眉,解释道,“朔方原条件艰苦,不比京城,没法立刻就有热水。”
夏日的水温并不算寒凉,被草原的热风吹了一整天,清水环绕住皮肤带来的润泽感,反倒令人十分惬意。
“我洗好了。”我爬出浴桶,边擦头发边转身朝屏风外喊道。
一回头,只见韩说正靠着帐柱,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静静地看着我,不知道他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
“你背后这里,谁弄的?”他走过来,手指覆上我的肩胛。
“我自己不小心碰的。”我瑟缩,避开了他。
“想糊弄我?”韩说轻哼一声,“我是过来人,这种齿痕不可能骗过我。”
夜风吹进帐,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不想说是吗?我来猜猜看,是平阳侯吧。”
拒绝回答这种明知故问,我默默朝屏风外走去。从京城出发的那天,曹襄请假跑来为我送行,我指挥苏武在前院拦住小侯爷,自己从长平侯府后门溜出去,打马先行,韩都尉亲眼目睹我仓皇而逃的狼狈相。
身后传来一声叹息。韩说后退两步,转过身,解去自己的衣带。
中衣飘落到地面上的那一瞬,我以为我的眼前是一具仙人之躯。只是,那本该完美无瑕的躯体上,却布满纵横交错的粉色伤痕,一些地方依然结着碎痂,呈现斑驳的暗红色,从肩胛骨沿脊背向下,直到消失在股缝间。
图腾一般的痕迹,与其说像蝴蝶振翅,不如说更像连绵的茧丝,将眼前这具美丽的身体紧紧束缚。
“这些是——鞭伤?”我抬起手指,轻轻贴上那一道道粉色的凹凸。
“不错。”他捉住我的手腕,转过身面对我。
“看到了吗?你我这样的人,生下来就注定会被这具身体所累。他们只爱慕我们的容颜,没有人在乎我们心里喜欢什么,想要什么。”韩说的声线带着痛苦的尾音,“你还年轻,我不希望你变成我这样,做有钱人的附属品,做负心人的替代品,明明可以有美好的前途,却尽数毁在自己的手里。”
“我并不是平阳侯的附属品啊?”我对他激动的话语表示困惑。
对方一双好看的眉渐渐蹙起:“可是他在伤害你。”
我挠挠头:“其实不怎么疼的,而且他已经道歉了。”再说我也咬了曹襄,我俩算扯平了吧。
“全是血印子,还不疼?”他诧异地望着我,“他咬你的时候,你反抗了吗?”
“好像没有。”当时光顾着同曹襄赌气,竟然没注意他下口那么狠。
“你喜欢他吗?”韩说终于抛出这个问题。
喜欢,抑或不喜欢,已是第二次被问起。我好像一直没有太在意,同曹襄在一起,纯粹是跟随自己的直觉。
“不知道?那换个问法。如果他不是平阳侯,只是一个普通人,你会在意他吻你,容忍他咬你吗?”
我坚定地摇头。即使是来自陌生人的轻微触碰,我也会本能地感到厌烦。
对方的面色终于缓和许多,眼中仿似带上了些笑意。他低头凝视我,那双浅棕色眸子里,瞳孔微微翕张。
就着手里的烛光,我打开随身携带的行李,翻找换洗的衣服。
视线落在一只小布包裹上。
“平阳侯托我捎带的,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给你。”就在刚才,韩说将那只沉甸甸的包裹搁在我榻上。
草原上的风呼啸着经过帐外,烛火在榻边安静地燃烧。换好亵衣躺在榻上,我打开包裹,拆开荷叶,掏出一片饴糖,扔到嘴里嚼着。
甜丝丝的味道。
也许,我的确喜欢曹襄,才会那么介意他对我的态度吧?
***
朝阳从天边探出头。
“这个锅盖怎么这么沉?”一轮铁锅盔从苏武手里滑落,差点砸到他的脚。
“高原上水没到温度就会烧沸,想要煮熟肉和菜,只有用重的锅盖压着,不让里面的气跑出来。”韩说一边把早餐架到篝火上一边解释。
“接下来的路,你们自己走,能行吗?”韩说有些担忧地望着我俩。
“没问题。”我朝他挥了挥手中的地图,信誓旦旦。
盯着地图,我忽然想起此行的另一个目的。
“你哥的墓在哪儿?”
“离这里不远。”韩说抬眼,指向绵延的青山。
“带我去看看。”我放下空茶碗,牵出火云。
韩说跨上火云,坐到我背后,叮嘱正津津有味地品着酥油茶的苏武:“我们去去就回,吃完记得把篝火灭掉。”
昨夜略有降雨,草间微微湿润。我趴在小土坡上,将脸埋进臂弯中。
鼻尖充满青青苜蓿的香味。曾经如风一般桀骜不驯,如星一般炫目耀眼的男人,终不过黄土青冢。
“看来我的直觉是对的。”韩说走近,挨着我坐下,“我了解我哥,我很确定他喜欢你,只是他去世时你漠然的态度令我费解。想来你那时还小,不曾经历情爱之事。”
我望向天空,两只黑色的隼先后慢慢滑过天际,消失在群山中。
“他吻过我一次,仅此而已。”
“那就是了。”韩说侧过头,眺望京城的方向,“我哥这人平时没什么耐心,他担任劳什子的太师,不是为了我,而是在找理由接近你。我曾幸灾乐祸,以为哥借着作践你来报复卫家,结果我发现他经常乐颠颠地往靶场跑。”
“幸灾乐祸?”我坐起身,不可置信地望向他。
“我以前,很讨厌你们卫家呢。”身边人发出一声颓唐的笑,“那个一夜之间突然出现在宫里的少年,他和他的姊姊,轻轻松松夺走了陛下对我哥的爱。”
我闭上眼,拼命平复着心中的惊涛骇浪。
韩说继续絮絮叨叨:“哥那时被江都王陷害丢掉兵权,已经很久没有眉开眼笑过。所以看到你一个卫家人能够让哥开心,我却不能,这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我试着唱哥喜欢的歌,模仿他的穿着,他的性格习惯,学他说话的语气。我想如果我做得到他所能做到的一切,也许可以受到陛下的赏识,从你们卫家那里扳回来一筹。我甚至突发奇想,如果我是个女子,能为帝王传宗接代,就不会轮到卫皇后什么事儿。”
“江都王事件,我的两位舅父也是受害者。”我辩解道。身边这人平时看似一脸漠然,肚里的心思还真是百转千回哪。
韩说摊开十指在眼前翻了翻,他的手背被草原的风吹到皴裂,掌腹布满马缰留下的厚茧。
“是,卫氏只不过是我心中的假想敌,真正的兵家之事,非我这个螳臂当车的小人物力所能及。离开京城那么多年,如今我终于凭着自己的努力做到骑都尉,冷静下来时我也会觉得,当初试图走捷径的我,简直是自讨苦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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