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 番外篇完本——by 明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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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手用力擦去脸上的泪痕,申屠远后退几步,抱拳对着颜真卿深深一揖,再次起身时脸上已经没有了半点情绪,仿佛放弃了所有的希翼与妄想,将所有的绝望、痛苦、悲愤,都深深埋入心底,化作刻骨的仇恨。
“在下代苍云军谢过太守大义,愿为苍云上奏。连累太守受斥,深感愧疚,日后若有驱使,在下万死不辞。军务繁重,在此别过。告辞。”
说完他便转过身,从太守府侧门离开。
颜真卿叹了一口气,对这种情况亦是束手无策,只能捧着斥责圣旨回书房,闷头处理事情。
安禄山已有反心,纵使圣上不信,他也必须自行暗中谋划,以免将来措手不及。
也不知从青岩再次回到朝堂,是对还是错……
苍云军的踪迹最后从雁门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安禄山的狼牙军,京城朝廷里越来越沉默,几乎没有人再提及安禄山和苍云军。
这样的沉默压得人很不痛快,莫名觉得不安了几天之后,苏寂闲决定把陈月送回青岩万花谷。
三月初,他带着陈月离开西京,往南走去。
万花谷位于秦岭起伏蜿蜒的山岭之间,只有一条路可供出入,而入口也是极其难寻。当然,对于时常来万花谷的苏寂闲和陈月来说,找入口就和找自己家大门一样简单。
万花谷门人的居住地在山谷腹地正中间的三星望月,入了谷,陈月先去赏星居找孙思邈老先生,而苏寂闲则是先到摘星楼找谷主东方宇轩。
凌云梯起落升降,片刻之后他便到了建筑在山峰顶端的摘星楼,踏上层层台阶,台阶尽头有袅袅白雾,雾后有一墨紫重袍的长须男子,乌黑长发梳得整整齐齐,深紫缎带在风中飘扬,一派洒脱文雅之相。
“晚辈苏寂闲,拜见谷主。”
“嗯,过来坐。”东方宇轩抬了抬手,给他倒了杯茶,“花朝节那天你们没来,还以为这段日子都没空回谷,孙老前些日子还在念叨你和陈月,未8" [剑网三]盛唐0 ">首页 10 页, 曾想你们今天就来了,待会儿去陪陪孙老吧。”
“这是自然。”苏寂闲点点头,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晚辈这次来,除了看望谷主与诸位老先生以外,还有要事相商。”
东方宇轩虽在万花谷不入世,但对于江湖甚至是朝廷的事情都有所了解,听苏寂闲这么一说,神情若有所思,“天下将乱?”
“谷主睿智。”苏寂闲端起茶壶给杯子续茶,修长的手指扣在壶耳上,清瘦的手在紫砂壶的衬托下显得尤其白皙,线条蜿蜒优雅,姿态优美,气韵无双,“我不知道离真正乱起来还有多久,但是,尽早打算总归是好的。所以我想把月儿留在万花谷,若是谷主不愿出门历练的万花弟子折在这场动乱中,最好快些将他们召回。”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温雅,话语间的严肃意味却让人忍不住皱眉深思。
“如此听来……这场动乱怕是比老夫想象中要严重了。”东方宇轩捻着胡须,眉头紧锁,“稍后老夫便传信召回谷外弟子,若是青岩被人觊觎,只怕要封谷了。”
“封谷也好,入谷密道多布下奇门阵法,除了迷阵,杀阵也是必须要布的。”苏寂闲道,“另外,人心难测,若到了危急关头,谷主也要仔细家贼。”
两人在摘星楼谈了许久,直到案上的茶从热气腾腾到冷却,才算是谈完。
苏寂闲起身告辞,乘坐凌云梯到赏星居去见孙老先生。
孙老先生和他没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在陈月学有所成之前,一直都是孙老先生给他调理身体。
赏星居并没有什么变化,新入门的弟子在认真看着师兄的演武,大药臼周围晾晒着草药,小药童坐在药炉前看着火,药香弥漫。
赏星居正堂的门大开着,孙老先生坐在里头正和陈月说着什么,虽然已经一百来岁,须发都已泛白,精神头看着却是极好,面色红润,耳聪目明,身子骨比旁人都要硬朗,看见苏寂闲走来,便朝他招招手,指了指桌上的诊脉垫。
“先生安好。”苏寂闲笑着行礼,在桌前坐了下来,把手伸出放在垫子上。
他的手非常白皙,近乎苍白,手腕上的血管清晰可见,肌肤却是没有半点血色。
孙老先生把手指按在他的脉上,手指触及的温度让他神色一肃,细细看过脉象后眉头也忍不住皱了起来。
诊完了脉,他又看了苏寂闲的舌象和手掌,问道:“可曾受过伤?”
“……”苏寂闲瞧了一眼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陈月,如实回答,“去年仲春有受伤,胸口中箭。”
“睡眠如何?”
“尚可。自去年秋后便睡得很沉,直到如今也是。”
“哥哥去年夏末昏睡一个多月都不醒。”陈月忽然插话,低着眼帘,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姿规规矩矩,“我请来了谷姐姐,然而也没有用。”
孙老先生叹气,“之岚擅长的还是治疗瘟疫,寂闲的病她自然是不知如何处理的。”
杂七杂八的问过一通后,孙老先生把苏寂闲如今的药方稍作修改,又叮嘱他日常的禁忌。
“食饮上有小月在,老朽也不啰嗦太多。只是你心中思虑太重,易伤脾……再则你身体阳气难留,夜里不要太晚睡,等着阴寒入体么?小月为你调理这么多年,可不要因一时松懈让她的心血毁于一旦……”
孙老先生殷殷叮嘱,苏寂闲乖乖听着,口中应诺,陈月倒好茶在他说累时奉上。
在孙老先生念叨累了喝茶歇口气时,一只灰色鸽子从外头飞了进来,扑棱棱飞到桌子上,收回翅膀咕咕叫着。
苏寂闲伸手抓着鸽子,从鸟爪子上取下纸条,看上一眼,顿时一怔,将纸条揉进掌心里霍然起身。
“我有急事要先行离开,抱歉,无法陪先生用膳了。”他披上披风,低声朝身边伺候的隐元卫吩咐几句,“月儿你留在青岩。”
“哥?!”
“乖。”苏寂闲伸手贴在陈月脸庞上,冰冷的温度让她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凉下来,“事态严重,你跟着我不放心,青岩安全,月儿你在这儿等我回来接你,嗯?”
“可是你这样离开我也不放心!”陈月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急急说道,“哥,你不要……不要总是这样丢下我啊……”
苏寂闲叹了口气,手掌在她脑袋上压了压,笑眯眯道:“不是丢下你……听话,在青岩等我回来。”
没再继续劝她,苏寂闲朝孙老先生拱拱手,转身离开。
“路上小心着些!”孙老先生拄着拐杖追了几步,扶着门框嘱咐一声,回头看着沉默着坐在椅子上的小徒弟,轻轻叹息。
出了万花谷后,精致的马车被搁置,苏寂闲骑上马,带着他的私兵往东飞奔。
三月初,安禄山于范阳兵变,周围州镇纷纷投降,不到半月时间,狼牙军直逼洛阳。
消息传到京城,满朝皆惊,玄宗下令命封常清、荣王李琬及高仙芝率兵奔赴东都,镇守洛阳,彼时安禄山已兵临虎牢关。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开启安史之乱剧情了……
☆、第二十六章
硝烟四起,血腥味将一方天地笼罩,曾经长河落日策马豪情的天策府,已被狼牙大军重重围困。
天策府正门处,狼牙增援军正在攻城,守在正门的天策军拼死抵抗,城门摇摇欲坠。
“投石——放!”
“弓箭手再快点!!”
“给老子把爬城的兔崽子砍下去!!动作快点!!”
嘶哑的吼声几乎沥血,即使在震天的喊杀声和投石坠落的震动中也让人听得分明。
弓箭手的弓弦把他们的手指都给割破,鲜血染得弓弦一片暗红,甚至有人的手指已露出森森白骨,然而每一次拉弓都没有人有半分迟疑。
他们在太平盛世里安逸了太久太久,战争来临时他们也曾惶恐,也曾惊惧,但没有一个人曾想过逃避。
身为军人,他们必须对得起身上的盔甲。
“报——滚石告罄!”
“什么?!”校尉瞪大眼睛,双眼里布满了血丝,眼眶也是赤红,仿佛随时都会流出血来,“投石机往南撤,无忌营点兵一千,城门待命!”
“是!”
“报——箭矢储备不足!”
校尉深吸一口气,用力一拳砸上城墙,“先给我守住正门!长矛手待命!!”
“是!”
箭矢终于用完,而狼牙增援军的伤亡却并不多,天策正门岌岌可危。
就在天策守军近乎绝望时,一团深绿色浓烟从狼牙增援军后方弥漫而来,烟雾所过之处,狼牙军陆续倒地不起。
校尉一愣,整个身子都趴在墙垛上拼命往那边看,双眼发亮,“援军……我们的援军到了!弟兄们振作起来!我们的援军到了!”
疲惫的天策守城军顿时精神一振,怒吼一声奋起抵抗,原本已经爬上城楼的狼牙增援军被打下许多。
绿色浓烟顺着风飘来,越来越靠近城门,在离城门还有一射之地时风向忽变,晃晃悠悠往别的方向飘走,渐渐消散。
这场浓烟来得突然,猝不及防之下狼牙增援军倒了近半数的人,另一半的增援军仍然在攻城。
远方隐约传来轰隆隆的纷乱马蹄声,越来越清晰,踏得大地都在震动,一队骑兵出现在地平线上,在视野之中,从一条细细的黑线迅速扩大。
看清了骑军高举的旗帜,校尉悬在喉咙的心终于回到了胸腔,他飞快跑下城楼,骑上马,扬手挥枪。
“开城门!迎战!!”
轰——紧闭的城门被打开,无忌营千余人从城门涌出,骑军开路,挥舞着□□血战八方,硬生生把城门的狼牙增援军给清出三尺之外。
战马嘶鸣声此起彼伏,马蹄交错,一旦摔倒在地反应太慢没有立刻爬起身,等待着的便是马蹄的踩踏。
刀枪来往血色迸溅,身上的疼痛在自己的兵刃砍上敌人那一瞬间的解恨痛快中,变得微不足道。
未曾经历过厮杀的天策将士们此时已忘记了害怕与惊恐,凶狠的杀意充斥在脑海里,他们看不到狼牙增援军究竟有多少人,也看不到自己身上又添了多少伤痕,只知道视线之中的狼牙军,必须杀死!
战场中不断有人倒下,有的人倒下了很快有挣扎着爬起来,有的人再也爬不起来,呼吸间都是浓郁得让人窒息的血腥味。
他们不知道拼杀了多久,或许是很短的时间,又或许是许久许久,直到他们发觉似乎再没有狼牙军提着阔刀砍上来时,他们才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这一战结束了。
他们成功守住了正门,阻止了狼牙增援军进去增援。
与他们联合起来包抄了狼牙增援军的大唐军队已经整理好了队形,沉默着站好。
与他们的狼狈不同,这一队唐军虽说风尘仆仆,却每一个都带着浓浓的血煞气息,只消一眼便能看出他们是经历过战场洗礼的精锐之师。
一匹乌黑的、带着血红花纹的马从队伍里踱步走出,马背上坐着一个纤瘦的人影,一身精致奢华的玄色骑装,勾勒出漂亮的长腿窄腰,宽大的墨锦披风在风中猎猎翻飞,红色火焰绣纹在飘扬中恍若成真,连绵成夺目的火云。
那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脸上戴着银白面具,面具外的唇和下巴漂亮得让人发晕,而他身上那种比他身后所有骑军加起来都要浓郁的黑暗煞气比他半遮的美貌更让人惊心动魄。
“吾乃国师云镜,率一千精锐前来支援。”少年开口道,嗓音温雅柔和,带着几分散漫,隐隐约约漫着不经意的煞,“告诉我天策府如今的境况。”
“无忌营下宣节校尉毛博,拜见国师!”校尉撑着□□上前,“安庆绪带领大军已深入天策府,驻扎营地……宣威将军、朱军师、杨总教头都在抗敌!”
断断续续将天策府的情况说清楚,毛博的嗓子已几乎失音,头晕眼花地喘着气。苏寂闲在心里飞快谋算一番,大致推测出里头的形势。
“封二,带五人留在这儿清理战场,稍后去凌烟阁与我汇合。其余人跟我走。”
“是!”
苏寂闲带着骑军轰隆隆往里头奔去,天策守军在原地看着他们绝尘而去的背影,又看看尸横遍野的周围,忽然觉得想流泪。
于是便有人轻声啜泣起来,压抑的,悲恸的,低低哽咽着,泪水流过脸颊划出鲜明的痕迹,混着血汗砸在盔甲上。
凌烟阁。
负责给撤离将士们断后的宣威将军曹雪阳带着部众守在凌烟阁前,遇上的是狼牙军“八大金刚”之一的山狼。
那山狼,也是她的同胞兄长。
立场敌对,兄妹相见时有的便不再是欣喜激动,而是刀剑相向。曹雪阳也曾试图用血脉亲情求山狼放过天策,但意料之中的,并没有用。
她能做的,只有拼死相搏!
“我不会轻易放你们撤退。”山狼斜提着沉重的铁戟,声音从铜甲面具后传出来,听起来沉闷沙哑不似活人,“但看在兄妹一场,只要你能胜了我,我便让你们先跑一炷香。”
曹雪阳握紧手中的枪,哑声问道:“一柱香之后,便要追赶我们,斩尽杀绝吗?”
山狼轻轻哼了一声,一步步上前,战靴踏在地上发出轻轻的闷响,靴子两旁卷起细微的尘沙。
“那也得看,你能不能胜我!”
锵——
长戟从下往上划出残月般的冷光,呼啸罡风掀起一层黄沙,挟着万钧力道重重撞上曹雪阳的枪,颤抖的嗡鸣声极是震耳,让人心头一跳。
这一击太重,曹雪阳往后退了半步,脚腕一别,左脚抵着地面用力刹住脚步,虎口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