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 番外篇完本——by 明玉折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11-21
视线稍微变得清晰一点,杨宁看着飞快掏出药丸塞到他嘴里的小国师,把药丸咽下去后哑声道:“小国师长大了好多啊……我和你说……”
“别说话!”苏寂闲翻出止血散,不要钱一样往杨宁身上拍,不一会儿,手指上便满是他的血。
“我撑着一口气就是为了说这几句话……”
“把这口气憋着!”
“不成……我怕不说就没机会了……”杨宁按在他肩膀上的手紧了紧,“刚才带兵来进攻北邙山的是令狐伤……他的武功非常高,三年前的你打不过,但是……现在大概可以……咳咳咳!安禄山应该是很倚重他,但是令狐伤并不是一个适合带兵的人……你有没有在听?!”
苏寂闲掰断他身上破烂的盔甲,头也不抬,“我在听你继续说!”
“令狐伤此人不适合带兵……他是一个遇到高手就想挑战的人,为了他的挑战,他……他可以把军机大事放在一旁不予理会,而安禄山也制不住他……嘶!轻一点啊小国师!老子都要死了能不能温柔一点?”
苏寂闲用匕首在他背上的箭矢伤口切开周围肌肉,动作极稳,没有半点犹豫或颤抖,“别死……撑住!”
“我也不想死啊……”杨宁虚弱地苦笑,“以后遇上令狐伤,你……你稍加挑拨,绝对能利用他打乱安禄山的计划……他身边有一个女人叫……叫苏曼莎,这个不足为虑……”
苏寂闲把箭矢从他背上拔了出来,丢在旁边,把一瓶子伤药倒在他的伤口上,撕下他的中衣下摆用力压住。
“小国师……我不行啦……”
“你撑着!很快就有人来救援了!”苏寂闲把披风撕成布条,缠着他的伤口,手掌贴在他的胸口上,不断用内力护着他的心脉,“杨宁你听着,你媳妇儿已经有身孕了,你……你给我撑着,以后你就可以抱自己的儿子了……杨宁!”
“可是我撑不住了啊……”杨宁趴伏在苏寂闲单薄清瘦的肩膀上,逐渐涣散的目光望向战火纷飞的远方,声音越来越微弱,“云镜……以后战乱平了……就、就把我……”
“杨宁?!”
“……把我葬在北邙山……”
“杨宁!!!”
作者有话要说: _(:3」∠)_
☆、第二十九章
鲜血弥漫,铁锈味充斥在整个空间,满目皆是阴沉的血红。
陈月站在昏暗之中,耳边是绝望的哭喊,推搡的人群在她身边涌动,却触碰不到她分毫。
“月儿。”
她转过身,苏寂闲正站在她面前,一身白衣风华无双,笑得温柔,温雅美丽的脸庞上染着点点血迹,手中的苗刀正往下淌着血。
“哥……”
“月儿你在这里等我。”苏寂闲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往前方走,留下血色的鞋印,衣袂飘扬翻飞,犹如九天云端里的凤凰尾翎,刺目的血迹慢慢晕染扩散,将他的白衣染成血红。
一袭如血红衣的苏寂闲微微侧过头,含笑的侧脸轮廓惊艳,优雅也魔魅,“等我回来。”
“等等……哥你等等我!”陈月拔腿朝他跑去,伸手想要拉住他,“我和你一起去!”
指尖即将触到他的的一刹那,苏寂闲的身形突然崩离,化作无数血色光点,从她的指尖飞离。
陈月努力往前跑着,追逐这那一片光点,忽然脚下一坠,失重感骤然席卷。
“哥!!”
双眼猛然睁开,侧躺在床上的陈月惊醒过来,撑着床缓缓起身,坐了起来。
窗外有朦胧的光,房间里仍是昏暗,她坐在床上,披散着一头云发,低着头,神情淡漠,额头上有晶莹的汗珠顺着脸庞流下来。
她紧紧抓着被子,手指骨节几乎发白,还在微微颤抖,似乎还没摆脱梦魇带来的惊悸恐慌。
“只是个梦而已。”她低声对自己说着,深褐色的眸子里水光盈盈,唇色有些苍白,脸色也不太好,“只是个梦而已……”
她掀开被子下了床,洗漱穿戴好,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一阵风迎面吹来,带来微微的草木香,赏星居前除了捣药的小药童,便只剩下孙老先生,以往在此听万花师兄讲课的弟子都不知所踪。
听见脚步声,正在编写医书的孙思邈抬起头看过去,招了招手,“小月醒了啊,来吃点糕点。”
“师父早。”陈月坐在他面前的凳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吃着盘子里的茯苓饼,“今日赏星居似乎冷清许多。”
孙思邈叹气,道:“前几日洛阳沦陷,为了防止战火烧到青岩,谷主便封了谷。今日谷中弟子在摘星楼前集合,正在求谷主开谷,入世救人呢。”
“洛阳沦陷了吗……”陈月动作一顿,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酸甜的茯苓饼在口中顿时没了滋味,如同嚼蜡,“师父……我要出谷了。”
她说的是她要出谷,而不是想出谷。
孙思邈怔了怔,道:“寂闲把你送到青岩就是为了无后顾之忧,小月你这般鲁莽跑出去……寂闲会责备你的。”
“可是我等不下去了。”陈月摇着头,脸色苍白如纸,“我怕我等不到哥哥……对不起师父,无法在您身边继续侍奉了,我现在就要走了。”
“这么快?都收拾好了吗?要不要再多准备一点东西?”
“昨晚就已经收拾好了,师父不必担忧。”陈月起身深深一礼,“徒儿拜别师父。师父保重。”
“唉……路上小心着些。”
陈月应着,转身回房间披上斗篷,带着苏寂闲留给她的隐卫离开万花谷。
天宝十四年夏末,虎牢关被破,洛阳沦陷。圣人震怒,在丞相杨国忠的挑拨下处死负责镇守洛阳的高仙芝和封常清。
因中风而赋闲在家的哥舒翰被再次启用,带兵镇守潼关。叛军一路前进,于初秋攻至潼关。
秋高气爽,潼关所处的枫华谷满目枫色,或金或红,极是烂漫。
叛军兵临潼关,离潼关不远的平顶村被战火席卷,哀鸿遍野。
隐蔽的山洞里,平顶村村民藏身于此,面色惨淡,眼眶通红。
一个穿着箭袖白袍的男子坐在靠近洞口处,挨着墙,戴在头上的兜帽遮住他的脸,兜帽下垂落着几缕银发,露出的唇和下巴精致得近乎完美,唇瓣丰润,嘴角微勾,带着的慵懒姿态宛如一只优雅的猫。
他胳膊上缠着绷带,隐约透出几分血色,残月双刀背在背上,腿上趴着一只白色毛球。
“泠风,”一个白衣女子提着食盒走过来,肩上也趴着一只毛球,纤细的腰身线条优美,裙摆飘动间修长的大腿引人注目,“我要给崔奶奶的孙子送鸡蛋羹,很快回来,你不要乱跑哦。”
陆泠风懒洋洋嗯了一声,“早去早回。”
陆织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转身跳出山洞口,消失在一片枫色之中。
被当做猫一样揉了脑袋的陆泠风不以为意,坐着打了一会儿瞌睡,突然打了个小小的喷嚏,警觉地直起腰来,往山洞外望去。
这个山洞着实隐蔽,一帘瀑布将洞口遮住,从外头看来是看不到有半点痕迹的,理所当然的,山洞里也看不到外头的情况。
侧耳细细听了一会儿,他伸手把腿上的猫拎起来放到旁边,身影一闪从山洞钻了出去。
他的速度极快,从水帘穿过去身上半点没湿,踩着石头飞快闪到芦苇荡里,身形变得透明起来,融入周围环境中。
河流边有两个红衣女子在打水,彼此间都没有说话,沉默着将水囊全都装满水,然后拎起来往回走。
她们的身手显然不怎么样,直到回到了目的地,也没发现身后有人在跟着。
跟着她们一直走,没过多久陆泠风便看到不少帐篷,在帐篷之间行走穿梭的都是红衣女子,偶尔可以见到几个身上挂着沉重铁链的男人。
红衣教教众。
陆泠风站在树枝上倚着树干,从兜帽下垂落的雪白银发随着风轻轻飘扬,目光在红衣教营地里一扫而过,看向被围在正中央的帐篷,身形不动如山。
他仿佛已成为这天地的一部分,枝叶间倾泻的斑驳阳光穿过他的身体落在树干上,秋风挟着窃窃私语,传到他的耳中。
随后他睁开眼,身影像雾一般忽然凝结显形,又在有人发觉时飞快消散,杳无踪迹。
一阵风吹来,主帐的帘子被吹得翻起,很快又垂落下来,在外头的人都毫无察觉时,陆泠风已经从树上到了帐篷里。
虽然这只是个帐篷,但里头的用具都很是精巧,空气里一股淡淡的香气。他扫了一眼整齐的床榻,目光落在杂乱的矮桌上。
和床榻的整齐不同,矮桌上乱七八糟的堆了不少东西,有山河志,有诗集,也有信纸。
他凑过去看了看那堆信纸,写的都是些抱怨行程太匆忙过得不舒服之类的琐事,落款是月华。
他记得这个名字,是红衣教六圣女之一,最近这两年才晋身圣女之位,很多方面都比不得探雪安雨这些老牌圣女。
在桌子上粗略找了一番,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他又在帐篷里四处找了找,依然一无所获。
在床榻周围转了一圈,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杂乱无章的矮桌上,拿起那叠被镇纸压住的信纸,一张张看了起来。
他看得很快,一眼扫完便翻过去看下一张,看着看着,动作忽然一停,往回翻了几张,最后停在其中一张上。
那张信纸落墨极淡,若是不仔细看,很容易让人以为是垫在信纸下被墨水浸透的废弃纸张,而这张纸上,写的是红衣教与狼牙军的合作计划以及一些行程。
陆泠风勾着唇无声笑了笑,继续翻找,很快又找到几张隐藏得颇为隐蔽的名单,收拾好塞进暗袋里后,他把桌面摆回原来的杂乱模样,悄然离开。
月华将东西放在矮桌这般显眼的位置,按照常理来说其实是很容易被忽略的,正所谓灯下黑,越是显眼便越容易被忽略。而她又准备了不少毫无价值的信件将真正重要的东西藏匿,如果来的不是心思足够细腻的陆泠风,恐怕也没几人能找到。
带着东西回到平顶村,陆泠风站在一处山顶上,回头望向潼关方向,琉璃一般的澄澈双眸里,倒映出连绵的如火枫林。
他知道,苏寂闲也在潼关的。但是,他还没有处理完身上的事情,还不能去找他。
闭了闭眼,陆泠风转身从山崖上一跃而下,踩着树枝消失在枫叶之中。
“哈嘁——”
破旧亭子里,一个坐在石凳上的玄衣少年捂着嘴打了个喷嚏,引来旁边同伴略微担忧的一眼。
“着凉了?”
“没有,突然就想打喷嚏了,或许是月儿在念叨我。”苏寂闲揉了揉鼻子,把手帕收进掌心揉成一团,“听说毛毛带着浩气盟的弟子来潼关了,你不去看看?”
“我方才让人去给我买个娃娃,买回来了我再带着娃娃去见他。”莫雨把袖子往上挽了挽,用手臂贴在他额头上试温度,感觉并没有异常才收回手,“你脸色看起来可真难看,像个死人。”
苏寂闲叹着气,染着浓浓倦意的眉眼间透着几分煞气,“刚从洛阳回来,脸色能好看到哪里去?含元殿里那不长脑子的家伙处死了高仙芝,临阵斩将可不是什么好事。若是他再瞎折腾,恐怕这潼关都保不住。”
“天策残余的将士都在潼关,不少江湖义士都在潼关聚集抵抗叛军,不必太过担忧。”莫雨道。
“哥舒翰虽说和我不太对头,不过也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的,只要不出岔子,守住潼关不在话下。”苏寂闲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仍是有些烦心,“稍后我就要动身回长安了,上头连下四道圣旨让我回去,叫魂呢这是……”
“五道。”莫雨抬了抬下巴,狭长艳丽的狐狸眼微微眯起,轻轻哼了一声,“看那里。”
苏寂闲回头看去,只见远处的营地里正晃悠着一个穿着大唐官服的人,手里捧着一卷金黄色的卷轴。
“啧……那我先走了,待会儿见了毛毛帮我问声好。”苏寂闲起身,侍卫立刻把披风给他披上,飞快系好带子。
走了一段路,他又忽然回头匆匆跑回来,把一张纸塞到莫雨手里,“人老了记性不好,差点忘了给你这个。这是你身上毒血的解毒方法,你好生保存,若是以后有机会我便给你施针,若是没有……”
“会有机会的。”莫雨打断道,抬手在他的脑袋上按了按,声音仍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掌心却很是温暖,“我等着你给我亲手施针。”
苏寂闲笑了笑,没有应,转身离开。
莫雨目送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把手上的药方折好贴身放着,走下亭子回恶人谷在潼关的驻地。
拐过山坳,不经意间瞥见一抹白影,在满目的枫色里格外显眼,他侧首看去,却看见一个纤细的少女身影,正撑着伞站在枫树下。
“小月。”他快步上前,眉头微微皱起,面色冷凝,“你哥不是把你送去青岩了吗?怎么跑来这儿了?你哥知道了吗?”
“雨哥……”陈月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声音有些弱气,“我不放心我哥,就来找他了。你看到我哥了吗?”
“方才还在说话,已经走了。皇帝急召他回长安,现在或许准备动身离开。”莫雨往前方指了指,“就在前面,绕过这座山就能看到。”
“啊!多谢雨哥!”陈月有些着急,正要去找苏寂闲时,刚转了一半的身子又转了回来,一把抓住莫雨的胳膊,“雨哥,毛毛在潼关吗?”
“在,我正要去见他。”莫雨道,“可是有什么要我带给他?”
“嗯,我琢磨出医治他三阳绝脉的方法了。”陈月飞快从包裹里掏出一个蓝色荷包,塞到莫雨手里,“你把这个给他,让他按里头的药方喝药,一年后我给他施针,约莫三年就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