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不说谎完本——by 行雨

话中一番连消带打，拂樱表面平和的闲聊口吻却掩不去语气底下的暗潮汹涌的不悦。可爱祸女戎轻笑几声，倒也没有反击的意思，四两拨千斤地巧妙带开了话题，「怎么只顾着说我们俩？侯也是难得大驾光临的贵客呀，枫律师你说是也不是？」
枫岫只是兀自微笑，气定神闲地烧水煮茶，「三位大人摆开的这个……已经是三堂会审的架势了，大概现场也只缺个茶僮，我就自告奋勇了，三位千万别跟我客气。」
爱祸女戎抚掌笑言：「如此在开审之前，这一杯茶可是非喝不可了……还是该先让枫律师喊个『冤枉』才是？」
这话让在场其他三人都笑出声音。然而于此同时，枫岫桌上的分机突然轻响了起来，传来君曼睩温软的嗓音，「老闆，请接一线。」
这本是很一般的秘书会说的话……但他早吩咐过任何电话都别接进来，访客也一律拒见了，更何况曼睩也不是不知道分寸的。枫岫心下微讶，但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地接起了电话，「我是枫岫。」
电话那端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见枫岫很快地点点头，放下了电话一脸歉意地说明道：「双座不好意思，我突然有一位非常重要的访客……」枫岫像是很困扰似地略略皱起眉头，接着竟是转向拂樱道：「拂樱，你能不能先帮我招唿一下对方？」
「我？」不说一旁难掩讶异神色的天蚩极业跟爱祸女戎了，连拂樱自己都愣住，「……是什么人？」
只见枫岫轻咳几下，表情破天荒地竟显得有些困窘的模样，苦笑道：「……是湘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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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那袭粉衣身影离开办公室，爱祸女戎若有所思地思忖起来，倒是天蚩极业不太高兴的样子。但还没等他发作，枫岫已经温言道：「双座今天来，是要跟我谈新节目的事情？」
既然枫岫如此单刀直入，天蚩极业索性也不与他多做迂迴，「制作团队我们已经组好了，最好的制作人跟最好的时段……下週就可以进棚录影，前三集来宾我们打算邀请烨世兵权、千叶传奇跟太君治。制作人阴端佛鬼是非常有经验的老手了，你不用担心；不过这几天你最好开始跟他讨论一下，要怎么访问这三个人才能制造最吸引人的话题……」
「我不接主持人。」枫岫却打断了他。
天蚩极业立刻皱眉了，「……这跟谈好的不一样。」
「我必须保持中立的形象……直接担任节目主持人的话，立场太明显地倾向妖世，反而会丧失阅听人对我的信心。」枫岫冷静地解释，「最好的做法是让我成为固定的节目来宾……像是专业法律顾问之类的，我一样能在现场引导话题的进行，却又不致于让观众觉得我是刻意为之，有先入为主的看法。」
……他们要的本来就是把枫岫强硬拉拢过来，成为妖世企业的活招牌，为他们接下来的一连串上市上柜的动作做形象代言……这样不沾锅似的算什么？
对枫岫的拒绝，天蚩极业很显然地不高兴了，一旁爱祸女戎这才慢悠悠地开口，「这嘛，枫律师说的确实也不无道理……但是我们节目表进度迫在眉睫，下个月频道就要开播了，你现在才说要拒绝主持棒的话……这么短的时间里，让我们到哪里去找人接手呢？枫律师该不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吧。」
枫岫只是胸有成竹地浅笑，「主持人的位置，何不邀请灭度三宗之一来担任呢？就我来看，上回在电视辩论会上堂堂赢过了剑子仙迹的那位逆吾非道先生……想必是更适合于枫岫的人选，双座可以考虑看看。」
关于开筑莫汗走廊的事前环境评估专案，因为遭遇环保团体豁然之境的大力反对而迟迟无法通过。但在之前举办的电视公听会上，由死国方代表请来的学者逆吾非道竟然以一份多年前同样在豁然之境的支持下确实通过环评，却因为后续维持做得不好最终被破坏殆尽的生态公园「人间道场」的资料作为主要论述，阐明就算事先评估做得再完整透彻，如果没有完整的财务规划支援，最终生态环境的保育仍旧是会无疾而终，强调并且证明了由财团介入的开发案绝非全然只有不好的面向，从而杀得知名环保人士剑子仙迹大败，令众界都不由得譁然，灭度三宗的名声一下子响亮了起来。
的确，表面上毫无关系的灭度三宗其实是妖世企业暗地里培养的棋子……但枫岫是怎么会知道的？
天蚩极业跟爱祸女戎心里皆是惊刺了一下。爱祸女戎想了想，试探道：「枫律师……希望能跟逆吾非道先生合作吗？」
明白自己已经达到了目的，使力敲上这一记虽然露出了点底牌……但如此佛业双身便会明白，他枫岫并不是个可以任人搓圆捏扁的人偶。虽然会令他们心生警惕，但是同样的，对佛业双身这样的人来说，强者才有征服的价值。
非常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枫岫执起茶壶，重新将三人面前的茶杯都一一续满，这才开口道：「枫岫最大的心愿是能和双座合作，至于其他的，自然还是听任双座的安排。」
人家都把台阶铺得如此华美堂皇……要是还不懂得下来那就真的是笨了。天蚩极业满意地笑了笑，「别这么说，枫岫律师的建议可是一字千金……我们这就回去跟阴端佛鬼商讨商讨，务必重金将枫岫律师指定的主持人给聘请过来，绝对不会叫你失望。」
「双座对我如此厚爱……看来枫岫必然只能全力以赴了。」
话谈到这里也该差不多了，爱祸女戎笑着出来收尾，「那么我们就不继续耽误枫律师的时间了……人家未婚妻等着呢，我们还打扰人家谈情说爱，那是太不道德了，你说是吗，极座？」
天蚩极业哈哈大笑，「没办法，现在正是蜜里调油的热恋期，枫岫律师也是个多情之人，我能理解的。」
「哪里的话。没先把正事办好，怎么会有心思儿女情长？」枫岫说着，却是站起身准备送客的姿态。
佛业双身倒也没故意刁难他的意思，就顺势起身往外离开。只是爱祸女戎嘴上不肯饶他，「枫律师也不用送我们了，快去陪你家的那位公主才是，小心公主的美貌人人难敌……」话没说完又是自己掩了口低笑，「哎，我怎么能这样坏心呢？我想侯爷该不是会夺人所好的卑劣小人才是，枫律师说是吗？」
枫岫并没有对爱祸女戎这话做下什么评论，依然微笑着按开电梯，「两位，请慢走。」
第二十八章
虽然并不愿意，但也不得不配合枫岫要求而暂时离开的拂樱有点气闷。而守在办公室外的君曼睩见出来的人是拂樱而非枫岫，竟也没有半点惊讶的表情，像是理所当然那般站起身，微笑接应道：「凯旋侯先生，请跟我来。」
拂樱默默在心里打了个问号，只是面上依旧不动声色，跟在君曼睩身后走进了会客室──等着他的人却不是湘灵。
「小翠？」顾不得君曼睩还在场，拂樱掩不住一脸错愕表情，「……怎么会是妳？枫岫明明、」忽地住了口，拂樱了悟过来。
枫岫故意不说寒烟翠，反倒说来访的人是湘灵，本就是用以误导双座，同时也能够顺利支开他的说法……好一招调虎离山之计。
如果明白说出是寒烟翠前来，拂樱当然会离席前来见寒烟翠，但恐怕双座会怀疑他跟火宅是否私下往来密切……毕竟拂樱已经出现在寒光一舍，寒烟翠也来了，更加启人疑窦；而说是湘灵，同样能让拂樱不得不前来代为招唿，但相反的，却会营造出湘灵跟枫岫之间确实非常亲密的表象……对佛业双身来说，手握金融大权的杀戮碎岛可是非常值得拉拢的对象了。
果然一旁的君曼睩露出不解神情，「本来就是寒烟翠小姐来访呀，方才曼睩说得不够明白吗？」
「不，没事。」拂樱赶忙收整神态，恢復镇定模样，「不好意思，还这么麻烦妳，君小姐。」
「不会。」君曼睩甜甜一笑，「那么两位请慢慢聊，等一下我会帮你们送咖啡来。」
「不用了。」这次出声的却是寒烟翠，「我只是找拂樱说几句话，马上就走了。」
「咦？可是……」
「都别忙。」拂樱赶忙挥手打断，「我陪她去楼下咖啡厅坐坐就好了……听说楼下咖啡厅的甜点做得很好？」
「嗯，蜜糖吐司是他们的招牌哦！」君曼睩毕竟还是女孩儿，说到这类美食的话题眼睛就会发亮，「凯旋侯先生你们一定要去吃吃看！真的很棒哦！」
「我知道了，谢谢妳的推荐。」
直到和寒烟翠单独两人面对面坐在咖啡厅的小座上，拂樱才轻舒了口长气，抬眼望向对座，有些担忧，「妳怎么会来？」
……莫非是火宅出了什么事情？
寒烟翠连猜都不必，一眼也能知道拂樱在担心什么，但她没直接解了拂樱疑惑，反倒开始陈述其他：「我找你好几天了，但你的手机号码已经停话，联络不上人，无执相也说你好几天没回宿舍……」
不等寒烟翠说完，拂樱已经急急打断她，「找我做什么？火宅有状况？」
慢悠悠地瞥了拂樱一眼，寒烟翠轻笑，「就算是火宅出了什么事情……也不可能是轮到我来找你吧？」话中却是带点旁人未必理解的苦涩。
──火宅佛狱的实事者，还不是她。
说的也是，要是真有棘手到无法解决的状况，无执相自有特殊管道能联络上自己。拂樱尴尬地笑了笑，「所以，小翠妳找我是……？」
「你离开火宅多天未归……我就猜你会在他这里。」
拂樱直觉就想辩解，却又不知道能够对寒烟翠坦白到怎样的程度，只能一时语塞。
寒烟翠看出了他的犹豫，再次涩然地轻轻勾起苦笑。忽地眼神一转，凌厉地逼视向拂樱，「……我爸、不，咒世主他，是不是给了你什么命令？」
心下一惊，但拂樱自不可能轻易在寒烟翠面前露出破绽，「王给我的不就是停职令……那天妳不是还亲自来看着它生效的吗？」他说的是离开火宅那天，寒烟翠最后来与自己会面的事情。
但寒烟翠并没有被他唬弄过去，「凯旋侯，你知道我的意思的。」
「既然妳还记得我是『凯旋侯』。」拂樱的神色也冷下来，「那么妳现在又是以什么身分来逼问我的呢？『说服者』？」
寒烟翠的表情有着瞬间的狼狈。火宅佛狱的阶级森明……公司内部行事相当封闭而低调，虽然常惹来外界有「封建制度」之讥，但对于机密情报的保护确实是相当严谨而仔细的，即使是公司自身内部，不同部门之间的各种消息也常常是不甚流通，各自防备的。
而寒烟翠虽是咒世主的亲生女儿，在只以成绩论英雄的火宅内部，她特殊的身分反而常导致别人对她的刻意排挤，寒烟翠自己也不太喜欢提起……可若要单论职位，只能算部门经理的她的确没有质问凯旋侯的资格。
思及此，寒烟翠有些不甘却又委屈，「……他从来都不在乎我。」
这个「他」，拂樱自然知道说的是咒世主。向来听不得咒世主坏话的拂樱果然立刻皱起眉，「小翠，他是妳亲生父亲，妳不能这样说他。」
拂樱既然放软态度主动唤了她小名，大概方才的怒气已经过去了……也是，拂樱本就是个温柔心软的人，生气也气不长，何况拂樱一向都偏疼她。寒烟翠眨眨眼睛，忍下涌上的泪意，「……他明知道我喜欢的人不是你，为什么一直逼我嫁你？说我若不嫁你，就要嫁到碎岛，嫁给戢武！他永远只会说这一切都是为了火宅好……为了火宅佛狱，他就可以眼睛也不眨地牺牲自己的女儿吗？」
拂樱为难地抿紧唇。在他看来……咒世主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令人意外。他是火宅开疆闢土的创立者，辛勤多年才有了这样的成果……自然会百般努力，一心都想着要维繫下火宅的荣光；会要自己的女儿嫁往门当户对的人家，也是为了女儿好……做父母的不都是这样吗？
幸好寒烟翠也没有等他回应的意思，自顾自地接着又说了下去，「……你真的愿意吗？拂樱，娶一个你不爱她，她也不爱你的对象？」
斟酌了一下语气，拂樱终究还是软言劝道：「小翠，妳别紧张，王说要我们结婚不过是权宜之计，他只是希望妳不要对湘灵太过执迷不悟而已。这不能急，要慢慢从长计议……」
「但是再怎么样，跟湘灵结婚的人，永远也不可能是我。」寒烟翠笑出来，语气萧索，「永远不可能。」
「婚姻，并不是两个人要在一起唯一的方法。」拂樱小心翼翼，就怕又触动了寒烟翠情绪，「如果你们是真心厮守，又何必在乎那薄薄的一张纸？世俗的婚姻制度……只不过是某一种利益交换的形式而已，所以……」
──所以，一个成功的商人，连自己的婚姻都能拿来贩卖。
不知为何，他竟有点接不下去。但对座的寒烟翠已然失去了表情，只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才道：「……拂樱，你爱过人吗？」
拂樱不明所以，「当然有。」
「不，你一定没有爱过人。」寒烟翠摇摇头，终于又笑了起来，「爱是自私的、独佔的……当你爱着一个人，你会想透过一切的手段拥有对方……婚姻的确只不过是其中最粗浅、最薄弱的一种方式而已。但是连这么基本的慾望都不存在的话，你大概是、没有真正爱过对方吧。」
「那还真是谢谢指教哦。」拂樱好气又好笑，「所以，妳是特别跑来教我如何成为大情圣的吗？」
本来凝重的气氛轻松了一些，寒烟翠靠上柔软椅背，交叉双臂一副逼问的架势，「哼，你跟我爸之间一定达成了什么秘密协议……跟枫岫有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