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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打空城完本——by 金沙飖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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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叹息:“贪心所致。只是无论是谁,真要吞了象,实恐不易。”
永年四下一望,转头问:“象在哪里?”
展昭好笑道:“不过是展某望文生义。王爷若无心于象牙,则你我还是赶路要紧。”
永年脑袋一耷拉,声音忽然小了:“昭,你说还要翻几道岭?我早起一直没吃饭。”
喷香的烤兔子,永年两手油汪汪抓着,口里塞满了还记得让:“昭,愣着干嘛,你也吃啊。”
展昭拿根树枝拨了拨火,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块,笑问:“晚上还想吃吗?”
永年猛点头:“嗯。虽然没有盐,不过,昭你的手艺真好啊,我就没吃过这么鲜的兔子肉。”
展昭站起踩灭火堆,一言不发转身向前走。
永年紧跑几步跟上去,望望他脸色不解道:“这么大一片山,今天当然走不出去了。不就是晚上露宿么,又不是没和我宿过,你在气什么呀?”
展昭顿住脚步,冲他一笑。
永年立刻噤声,跟在身后乖乖走路。
爬上第三道岭,永年往山下一探头,哆嗦着问:“昭,看见没有?象,这么多……”
展昭点头:“看见了。”停下一望天色,嘱咐他:“你捡柴禾,我上去搭个铺,今晚住在这里。”
身边一颗桫椤树,树身粗壮,叶子密得遮住了顶。永年目瞪口呆望着展昭跃上去,身子一闪隐没不见了,站着久久回不过神。
吃罢烤兔子,仍然天色大亮。山下的象群悠闲走动,纷纷泡到水里降温。永年看得身上发痒,拈起衣襟猛一嗅,趴到展昭耳边悄声说:“身上臭得很。会不会晚上熏到你。”
展昭似笑非笑望了一会儿,站起身不由分说拉着他转过山弯,动手剥衣服。
永年一动不敢动,由他剥得精光,砰的一声扔进溪涧里。他扑腾两下慌忙站稳,伸手一抹满脸水珠,傻傻望着岸上的展昭。
夕阳的万缕金光扑在他身上,又散射出去,投进渺渺空中,一双双盲目焦灼的眼。
恍然如昨。天远地僻中,他有着他。
展昭立在光芒中央,问:“王爷在等人伺候?水里可冷得很。”
永年伸手撩起一串水花,蒙了自己的眼。他藏在后面说:“你不洗么?”
展昭笑了:“人为何要清洗身体?”
天边亮起第一颗星。为了此刻他的双眼璀璨,倾尽千年之光。
水珠颗颗落下,永年低头看着自己:“因为有污垢。”
展昭点头:“说得是。王爷慢慢洗,我去上游。”
待永年明白过来,他已转身。星月满天,为那背影染了一袭暗雅珠光。
永年脱力般靠住涧石,闭上眼轻唤:“昭。”
心酸涌上来。这个字,一生念不够。
回去时,展昭坐在树下等他。
抬头淡淡说:“我带你上去。”牵起他的手,飞上树梢。
平直的树枝上架起两个巢。永年被丢进大的一个,紧靠树的主干。
躺上去看展昭,他几乎是凌空睡着,衣摆飘摇,轻盈如飞鸟。
永年叫了一声:“昭。”
展昭闭眼不应,等下文。
永年尽量靠近他,说:“我这边够宽了,你也过来睡。”
展昭侧过头,眼睛在暗中闪光,深似幽潭。
永年心虚道:“外面太窄了,我怕你睡不好。明天还要从象群里穿过去,没精神怎么行。”
展昭一笑坐起。永年扭动身子向里挪,腾出一大片位置,目光炯炯地望着他。
展昭摇摇头,过去在他身边躺下,阖目静息。
风穿过树叶,沙沙乱响。
永年等了等,轻手轻脚爬起,低头看着他。
微蹙的眉,沉静的脸。那么又熟悉又遥远。
风吹得襟口微敞,颈连着胸,裸露出干净的肌肤。他想起病中替他擦身,细韧美好的躯体,令眼睛也想伸手抚摸。
望着他心窝处微微起伏,永年不可遏制的想亲下去。想得浑身颤抖,攥了两手心的汗。
展昭未动,忽然问:“怎么了?”
永年吓得一缩,连忙衣袖挥挥,说:“有蚊子。你睡,我来赶。”
展昭睁开眼,伸手将他拖倒揽进臂弯,笑说:“睡吧。不知道桫椤树有气味,驱蚊么。”
稀里糊涂偎在他梦寐以求的怀里,好半天,永年的脑筋才清醒过来。
剥光衣裳,搂在怀里睡。这不是自己引他出来,想要对他做的事么。怎么教他反过来对自己做了。
当然这也很享受,可是,昭怎么好像变了。
心乱如麻,又有一点甜蜜。他慌张的想,昭若是变了,我对他会不会也变?
慌张一下升级为惊恐。变了不能爱他的话,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忽然无比清晰的知道,失去自己对他的感情,和失去他,同等可怕。
不管展昭是否睡了,他摇着他问:“昭,我和姐姐是不是很像?”
展昭闭着眼答:“不像。”
永年不信道:“从前一起睡,都是我抱你;成了亲换你抱姐姐,改习惯了?我不像她你怎么抱我。”
展昭松开手臂,翻身背对他,暗暗一笑。
永年也侧过身,手沿着他的腰线缓缓收紧,轻声叹息:“昭,你在镜中看过自己的身体么?不知道有多美。”
手心触到他温软的腹,连着呼吸脏腑,起落渐急。永年笑着把脸贴过来,挨在突起的脊骨上,轻轻摩擦:“转过来,闭上眼,把我当成姐姐。我愿意的。”
展昭猛一把扳开他,闭着眼慢慢道:“你想滚下去睡了。展某帮你。”
永年连忙翻身离远,不声不响对着繁星笑。
你还是那样,从来没变过。
----搂着我单纯的睡觉,至多坚持到这一步。
昭,还有多少事,是你永远无能无力的。
而我能做的注定比你多得多。不在今时,等我有力量。
永年睡得十分安心,一夜无梦。
醒时展昭不在身边,他只好沿树干出溜到地上,举头迎向朝阳万顷,心情也跟着振奋起来。
早晨的原野比黄昏时显得辽阔,颜色不那么瑰丽了,风却利落清爽。周围走了一圈,没看见展昭。他留在树下的火堆已熄,旁边滚放着几枚烤焦了黑乎乎的不明物体。
永年试着捡起一个掰开,一丝甜香冒着白气窜出来。他大乐,三两下将糯软的内瓤掏空吃净,暗想我果然眼光不错,昭可真有本事。番薯埋在土里他也挖得到,当南侠,还得是透视眼不成。
吃快了噎得打嗝,他赶忙跑到溪边取水,就看见展昭,怀抱一大簇新鲜绿叶子从林中走出来。
永年迎上去,奇道:“昭,采它做什么?又不能吃。”
展昭笑而不答,走回树下将叶子散开在地面,细分一下拣了十来株递给他:“带在身上。”
永年接过来,左手倒到右手再倒回去,万分烦恼:“带哪儿嘛?装衣服里就压坏了,汁水到处流。”
展昭不抬头地说:“随便你带不带。”说话间拾掇整齐,抬脚准备下山。
永年急忙跟上,小跑着央求:“昭,这个坡比昨天的还陡,你不拉着我我非滚下去不可。你看下面那么多大象,滚到它们脚下还得了?你功夫那么好,一个人的话昨晚就走了,不走不就是怕我黑漆漆的给踩死么。那,那你不会让我头前开路,自己跟在后边袖手不管吧?”
展昭说:“错。是我开路,你在后边袖手。”
永年左右望望两手叶子,苦笑道:“那我还是在前面吧。从后面滚下去,又连累你。”
见他坐地真的要滚,展昭好笑地一把拎起来,斥道:“我便带你下去。但路上不准说话,你开口我就松手。”
永年赶快闭嘴,连连点头。
一口气冲到近山脚,永年忽然惊叫:“昭,快看快看,小象!”
话说完手腕上也空了,俯身险些一个倒栽葱。他本能地使劲后仰,脚下却刹不住,嘴里长声惨叫着“啊……”,后臀着地飞快滑了下去。
如愿地滚到象腿跟前。永年一手撑地,忍着后背剧痛刚坐起,观察他半天的小象鼻子一卷,毫不客气抢了他手里七零八落的绿叶子。
他心里一急,那是昭给的。才要伸手去夺,赶到的展昭一拍肩膀将他挡住,手中又擎了一把绿叶递到身前。
小象照原样一卷,塞进嘴巴嚼着,快乐地不停呼扇两只大耳朵。
展昭微笑着上前,从袖里取出另外几把叶子,双手揉出汁液,一下下抹在小象颈上。
小象看去舒服极了,晃着脑袋使劲往他身边蹭。展昭轻轻一挠它的耳廓,小象朝天鸣叫两声,长鼻一甩举起他,放到自己背上。停下似乎想了想,又把永年也围起来,掉头往平地上走去。
永年挤在象鼻子里,开始晃得有点害怕,随后又发现其实很稳当,松了神笑对展昭说:“原来你给大象摘的叶子,怎么不早说?我也多带些在身上。”
展昭笑道:“再多也不够分给它们每一个。只能尽力罢了。”
永年仰慕地看着他:“昭,我知道了。别人进野象谷,带着刀子和陷阱,结果都死了。你却带食物药物,所以我们一定能活着出去。”
展昭点头说:“你倒说说是什么药物。”
永年给他一个灿烂笑脸:“那不是桫椤叶子么?驱蚊的,山上才有。象虽然大,踩得死獐子麋鹿,却拿蚊子没办法。是不是?”
展昭微笑一笑,没再说话。
永年回过头,手撑着下巴看平展的地极上涌来光芒万丈,忽然想,你的心,是不是也像太阳的光,无处不照耀?
王府的卫队寻到谷口,惊奇地看见他们的王爷和展大人,坐骑变成两头庞然大物。小象走在父母中间,不时撒着欢儿,把吸进鼻管的水亮晶晶喷洒出来,淋到坐在象背的展昭和永年身上。
天然的和谐,优美如画。
永年被象鼻子卷着放下地,跑到小象身边腻了一会儿,回头对展昭说:“昭,我回去下一道令,不准外面的人再进来猎象。”
展昭默然。只知禁绝别人的贪念,为何你想不到规范自己。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彼苍者
夜中被身畔的哭泣声唤醒,展昭侧过头轻声叫:“郡主?”
永宁不答,喉中压抑的哽咽,似脆弱绵长的线,由未知的手捻动去向,苦恨不断。
展昭暗叹一声,起身蘸湿了手巾,在她面上轻点。
永宁慢慢张开眼,泪水还是不停。她悄声说:“我梦见找不到你了。只看见马在踢踏,没有人……”
梦很真实。她随卫队进野象谷找他,只找到丛林中一前一后两匹迷途的马。
被篡改的梦中,马只有一匹。她空手踯躅,一遍遍问:为何良人不回来?
到处没有回答的声音,她只好独自哭泣。好像他故意藏在近处哪里,只要她一直哭下去,他总会忍不住,跳回她的眼前。
展昭又拧了一条手巾,帮她敷在眼上说:“多盖一会儿,早起不要肿了眼睛。”不止一次这样哭醒,她到底不放心什么。
永宁一手握住他,越握越紧,口里不说话。
展昭躺下,又叹一声:“睡吧。我在这里。”
永宁头靠着他的肩,半晌轻声说:“嗯。”
眼前浮现丁月华的脸,颜若舜英。她夺了她的夫,美其名曰圣旨,也逃不过自己夜半心虚。那梦境,可是派来啮咬良心的魔灵。
展昭环过一手,抚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
秋后因休战,军队遵调度,散往各地暂行垦荒,事农桑以供自足。展昭将领士兵往粤北,协助农事。永宁虽不舍,但未阻拦,惟用心替他备好行装。
永年则私下邀他:昭,不打仗了,不要如此奔波。我今总理财赋,初初上手,有时也力不从心。你走那么远,还不如留下帮我。
展昭笑拒,道,兵无将领约束,必懒散生事。地方上管得住么?莫要帮农不成,反倒为害乡里。
永年低头不响。这穷山恶水,任怎么开荒,一年赶种三季稻也喂不饱。为什么我和你会流落至此。
他抬头想问,展昭已走了出去。
回府进房门,见到永宁铺开一床的衣帛,此时对着自己的大红嫁衣正发愣。展昭轻轻走上前,低头一望笑了:“郡主在看什么。”
永宁伸手叠衣:“不许笑。想做件冬衣给你,无意翻出来了。还笑?”
见她似乎恼了,展昭正一正容,心里却有些冤枉。自己并没有取笑的意思。
事实上,他从未认真看过那件嫁衣。想着又觉莫名怅惘。
他坐到一边,端茶说道:“四季树木常青,哪里用得上冬衣。出门从简,郡主不必过于费神。”
永宁小声说:“不为你,还能为谁费神。我愿意。”
展昭低头一想,柔声道:“这宅子太空了。我走后,郡主若觉得孤单,不妨多往王府走走。”
永宁摇头:“我往王府去了,你那时回来怎么办?这才是我和你的家,我就待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似曾听过的话,让展昭一阵怔忡。我该当以此为家么,或是真有些宝贵的东西,被自己视而不见的错过了?凡人的眼,凡人的用心,不能抵挡上天轻轻设下的任一道迷障吧。
对于家,依然想不真切。他几乎是依照本能说:“也好。休耕时我便抽空回来,大约……多不过间隔一月。”
永宁切切望着他:“那我就每天在这里,等你。”
她目光很美,像月华。
展昭突地一凛,自己怎会如此联想。这刹那间,他忽然看懂了她眼中不时一现的忧郁。
她应该是,会比他更易记起丁月华。
她却看不见,惶惑与歉疚错乱了始与终。为误解要付出多少,她无法知晓;他自己,又是不是可以确定和把握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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