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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打空城完本——by 金沙飖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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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上前执起她的手,合在掌中微笑:“或许不用一个月。我答应你,得空一定回来。”
永宁眼中有丝犹疑:“真的么?你不是哄我高兴?”
展昭点头又摇头:“是我的家么。我自然想要回来陪你。”
永宁用力将眼泪逼回去,睫上凝出一排小水珠:“那以后不要叫我郡主了,行不行?”
展昭轻轻一叹,揽着她肩膀说道:“永宁,我一向木讷,许多事虑得不周全。你想要我怎样,直接告诉我便可。莫要积在心里自己委屈,知道么?”
永宁点点头,伸手搂住他的腰,眼泪一滴滴落在襟上。
此时有人在院中小声呼唤:“师父,师父,你在里面吗?我能进来吗?”
永宁连忙拭去泪,挡住展昭自己走到门边,仰望树梢斥道:“还不下来!一天比一天重,我这满院的树都让你压残了。”
树上的少年赶忙溜下来,恭恭敬敬施了一礼:“见过郡主。”悄悄抬眼,看见展昭含笑立在身后,忍不住低头偷偷笑了。
永宁看在眼里,板着脸又道:“说了多少次,进来要通报;怎么改不?1" [七五]潮打空城0 ">首页13 页, 伺狼缴鲜鞯拿。磕愀盖锥嗝垂婢厥乩竦娜耍隳盖住?br /> “救命”的眼色打了上千,展昭转头装看不见。少年只得开口自救:“启禀郡主,小可原本规矩,自从师父教我爬墙上树,便不规矩了。”
永宁蹙眉道:“好啊,几日不见,学会红口白牙诬赖人了。谁教你的?”
少年脑袋快埋进腔子里:“小可至今只拜过一位师父,郡主您知道的。”
永宁气笑了,转头对展昭说:“我不和他磨牙。行李派人先送去军营了,这小子想是来接你的,为妻不敢耽搁。官人上路吧,勿念家中。”
出门上马,展昭问手牵丝缰的少年:“于远,进人家门,爬墙上树,我教过你么?”
少年低头道:“师父别生气,徒儿知错了。”
展昭一怔,往事袭上心头,有些捉摸不定。他无意识向后仰一仰,似是想拉开距离。沉默着久未开口。
少年回头,眼神躲闪地看他:“郡主那么和气的人,不会真生气的。师父,师父?”
展昭回神一笑,接道:“来得这么早,你父亲可有其他交代?”
于远高兴点头:“师父太聪明了。父亲让我接你先回家,补过了中秋再去。”
展昭哑然失笑。于大哥,当我是久盼归家的孩子么。他下马与少年并行,一路说着话走下去。
于洋安家于城郊,独门的四方小院,花木稀少,种了满地瓜豆果蔬。他二人一进门,于妻马上洗手张罗饭菜,又说天气好,叫女儿们往院中支摆桌椅。问客人如何如何,展昭自然是面带微笑,怎样都好。于洋站了半天插不上话,吩咐一声“于远喂马”,不顾家人不满,径自拉着展昭进堂屋喝茶。
于洋掌管农耕水利,对于屯田垦荒,自有许多建议嘱咐,与地方官员也提早为他沟通过。他将幼子交展昭携带去,说是历练,教与普通士兵同等对待;不同之处,是要于远一路紧随,为展昭牵蹬喂马。
于远一口答应,与师父做伴,当马童也求之不得。
此刻将自己迎来家中,展昭也知他是话别。因此捧了茶杯,微笑听他说:“于远自幼,教他母亲和姊姊宠坏了。兄弟既然不弃收他为徒,这一出去,定要代我严加管教。若犯了错,尽管责罚不必手软。”
展昭口中应着,心里把从前师父的责罚回忆一遍,很多又想不起了。
于洋见他蹙眉,点头叹道:“我知道你心软。只不过……”
“玉不琢不成器,”展昭笑了,“大哥放心,我会尽力。于远年纪还小,慢慢教,不用急。”
于洋想了一会儿,失笑道:“我担心什么。于远跟着你,哪会错得了。兄弟也不用劳神教他,鞍前马后的只管吩咐就是了。”
展昭低头啜了一口茶,沉吟半晌说道:“多谢大哥,这番苦心。”
于洋不以为然地摇头:“我自己的儿子,心苦些也应当。”
见展昭微笑不语,又说:“你肯收他,是他的福分;兄弟可不要想多了。”
展昭又笑:“我没有想多啊。公事先前都议过了,大哥叫我来家,不是取中秋团圆之意的么。”
于洋心里一松,又一紧。半晌喟然道:“兄弟以为我没有私心么。叫于远去,自是为他日后成人有益。或能解你一分寂寞,不是更好。”
展昭放下茶杯,诚恳道:“大哥说的话,展昭没一句忘记过。成了家,我便是有牵挂的人,也有了依傍。大哥不必总担心我会寂寞。”
于洋一望院中,和风正好,妻女们说笑着陆续端菜上桌。转回头问他:“兄弟可喜欢来我这里?”
展昭微笑点头。
于洋截然道:“有家不嫌多。想来时,你便来。不要犹豫,不要管我忙不忙,顾不顾得上。听见了么?”
展昭止了笑,再点头。
送得二人望不见背影,于洋转身回家。心想让于远去,是自己担心他寂寞吗,也不尽然。无缘故只觉得,简单普通如他的家,乐享天伦的暖意,与那个人总像错了一步,硬是相望不相及。怕一语成谶,这话他始终不敢说出口。只在暗中想,可做的固然有限,能让他感受多一些,就尽力吧。
因为展昭的本心,未必是抗拒这平凡。他甚至也很喜欢。从他的眼神,他可以看得出。
想到此于洋不禁叹气。依恋有什么好,又有什么不好呢。于远在依恋他的师父,展昭,应该也是喜欢被他依恋的吧。
流连家中颇久,师徒只得星月赶路。于远一改兴致勃勃,骤然话少了。展昭笑问他:“怎么不说话,这就想家了?”
于远摇摇头:“我早就想出来了,是怕娘亲想我。她都快哭了,还忍着对我笑。”
展昭想了想,伸手拉他:“上来坐吧,走得快些。”
于远一躲,又摇头:“马儿会累的。再说,父亲知道了要骂我没规矩。唉呀……”惊叫一声,人已被拖上马背。展昭在身后笑道:“我不告诉他,他也看不见。等一会儿马累了,我们再下去走。”
于远忍不住回头问他:“师父,你家在哪里?你想家吗?”
展昭笑笑轻声答:“我家在江南。很久不回去,也很少想了。”
“那还是会想的啊,”于远低头说,“就像我娘,自己忍住了对不对。”
对不对,他不知道。展昭拍拍他胳膊说:“想也没有用。到了军营你可不准哭,教人看见了笑话你不说,还笑话你的师父。”
于远听说连忙转过脸,使劲点了点头。
展昭揉揉他的头发,轻声道:“现在没人笑话,不妨哭上一哭。”
话说完,于远的眼泪也滴在了他手上。少年一抹眼睛坚持道:“我不哭。我还有师父,比别人强多了。”
远望群山隐约的轮廓,许久,展昭缓缓说:“就是谁都没有了,也不能哭。”
于远又回头望他,大睁的眼里,半是骇然,半是迷茫。
展昭向他一笑,抚慰道:“说得远了。也不会谁都没有。”一伸手解下巨阙,递到他眼前:“帮我拿着。喜欢么?”
于远接过来,摩挲着剑鞘点了点头。
展昭说:“将来传给你。人会离开,巨阙不会。”
于远惊恐大叫:“师父!”
展昭一怔,低头看他。
于远靠近了用力挤着他:“巨阙是你的,永远都是。我什么都不要,你别离开。”
展昭一时想不到话说。默然一阵,紧了紧缰绳。
马蹄奋起如飞,在身后扬起长长一道烟尘。
霜降过后,冻雨一场接着一场,几乎将数月开垦的成果毁尽。展昭看在眼里心急,嘴上未说什么,只带领士兵拼命一般赶制暖棚,满山支架护苗。于远小尾巴似的跟着,时时指点:父亲说应该这样……寒天冻地里,每次回头望见他冷得发青,仍诚挚严肃的小脸,方能感到一丝纯然的安慰。
又一日疲惫归来,众人淋得湿透。展昭安抚几句,吩咐火头兵多烧热水姜汤。转头四处寻不到于远,连忙走回自己居处。
望见窗里昏黄的灯光,他不自禁微笑。推门进去,于远脑袋伸出被窝连忙叫:“师父,我洗过啦,身上很干净的。”
展昭取了桌上剪刀,剔着灯花问他:“怎么跑到我这边睡?想爹娘了?”
于远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娘说我火气旺,冬天身上跟炭炉似的。我帮你暖被子,暖热了再走。”
展昭走过来,笑着拍拍他的脸:“算你孝顺。以后不用了,这里再冷,哪冷得过北边的冬天。”
于远眨眨眼说:“这么冷,我都是第一次碰到。父亲说汴梁到了冬天,屋子里生火炉的。被子也不会这么潮乎乎。”
展昭定睛望了他一阵,问道:“父亲让你这样做的?”
于远转个身趴在床上,仰起脑袋说:“他不说我也要做。我怕你生病,你病了就没人管我了。”
展昭还要说话,外面士兵敲门叫道:“展大人,给您送水。晚饭可是两人的份?”
展昭开门相迎,道了谢等士兵出去。他将装饭的木盒搬到床头,和于远一人一个饭团,就着野菜嚼起来。
于远嘴里塞满了问他:“师父,东京的饭比这好吃得多么?你习不习惯?”
展昭点头:“我时常到处去,怎么都惯。东京的饭么……”他忽然停住,无奈浅笑:“好不好,将来自己吃吃看便知了。”
于远继续嚼着,顺口说:“有我娘做得好吃吗,我不信。”
口中忽如嚼蜡。展昭放下半个饭团,默坐一阵,起身倒水洗面。
于远支起半个身子,目光随他起落一会儿,小声问:“师父,你也想起娘做的饭了?”
展昭擦着湿发回答:“不是。”回头又笑:“想去东京么?带你去吃好的。”
不经意想起了谁?只知道他好,原来并不够。牵动时,还是会那么的想。
于远高兴地点头:“嗯。还想去师父的家,比东京还想。”
展昭笑应:“有机会的。”
洗罢倒水出去,回来挂上门栓。收了碗碟说:“外面太冷。你就待被窝里,今夜不用回去。”
熄了灯,于远抱住他一只胳膊,眼里亮起期待的小星:“师父,暖不暖和?”
冰冷的夜,思念如狂。展昭阖上眼。缺出的一块,拿什么能填补。
他伸手揽了揽少年单薄的肩,说:“很暖了。睡吧。”
次日晨阳光初现,众人方才心中庆幸,过午又下起雨,温度骤降。山中几处输水的管道再度破裂,冒雨抢修到傍晚,终于有士兵不支倒下,发起高烧。展昭一望天色,命他们解散,相搀回营。自己抬脚欲往山上查看,见于远迟迟疑疑跟来,便斥他回去。
于远不肯。自从进山,他没离开过师父。少年有些委屈,不明白因何这次他要他走。
展昭说:“还有人在山上,我叫了他们一起回。趁天没黑,赶快下去,不要让我挂心。”
于远还要说,见展昭沉下脸,连忙转个身,脚底打滑地跟队走了。
于远归营不久,听见外间轰隆巨响,士兵不顾天寒纷纷跑出,一看之下,集体惊呆了。
整片的山泥倾泻,摧枯拉朽,瞬间席卷至脚下。树木岩石如被洪水冲垮淹没,眼看着消失了踪影。
静立的人群中,猛地窜出一个小身影,发疯般向外冲去。近处的士兵连声高喊,将他拉回箍在怀里,顶着山洪咆哮大吼:“你去能干什么?白搭一条小命!”
于远拳打脚踢,拼命挣扎,一面嚎啕大哭:“放开我!我要去找师父!师父,师父,啊……啊……”
一察觉滑坡的轻微声响,展昭即刻命士兵往高处全力奔跑。自己两手各牵了一个,几乎脚不点地地窜上山顶。停住了回头望,泥流仍一束束向下俯冲,在中途汇集壮大,万马奔腾般掀往山脚。
跟上来的士兵惊魂未定喘着气,谁也说不出一句整话。展昭目光清点一下,大半的人终是未能逃出。他一抹面上雨水,此时方觉寒意彻骨,冷气一阵阵由里向外透出来。
不顾满地泥泞,几个士兵躺下要睡。展昭咬牙将他们一一提起,强逼着跟自己走。昏黑中觅到避雨的山洞,东倒西歪扑进去,顷刻倒了一地。
展昭靠洞壁慢慢坐下,心里还想着要他们脱去湿外衣,精神却难以为继。头一歪,意识轰然沉入黑暗。
此时洞外雨歇,云中亮光微现。
鸟鸣声中,展昭缓缓睁眼。太阳光洒在身上,他转动眼睛,看见永宁苍白着脸坐在床前,朱颜渥丹,仿佛一夜褪去无痕。
依稀记起,自己几人被送下山时,她站在身边,无声哭泣。
他推着她握来的手,说,危险,你别跟来。随后便不知道什么了。
原来和她不是梦中相见。
展昭侧头望着她,尽力露出微笑。
永宁脸上,紧张的线条柔和起来。一个月多,他没有回家。但又感到和他在一起了,她想其实这才是家。
暴雨之后,山中军营半毁,官兵全体迁移到县城。展昭打量屋子,认出是驿馆。即轻声问:“人都下山了吗?可安置妥当?”
永宁沉默一下,点头说:“除了埋在山泥里的,都救下来了。”
展昭闭了闭眼,微微叹息:“你怎么来了。不知道山上危险么。”
永宁说:“见不到你才危险。你答应我一个月回次家的。”
展昭心中无奈。寒雨成灾,山下路断多时,自己就算放得下一营士兵不顾,也难只身越过天然的重重障碍,回家与她相聚。便是驿站停运将近两月,永宁从王府也该听说了;还是说跑就跑出来,这样的性子,要人如何走得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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