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甜·苦·辣·咸——by甘-度-值

　　站起身卷起布袋，桑柔觉得还是拿进后厨摆个盘子的好。
　　从晌午立到夜幕，哪吒在竹楼内穿梭，有时那桑柔收东西时被吓到，头顶就会冒出两个毛茸茸的兔耳朵，哪吒绕着兔子精走了两圈，然后为对方的功力薄弱感到担忧。
　　而李哪吒早上出门打猎，下午就会去后山找些草药和野菜，等对方出门了，敖丙就会一个人坐在床边的软塌上，一边看书简一边咳嗽，额角落下的碎发映的眼眸明亮。
　　哪吒蹲在对方身边，歪头看着，直到夜幕降临，李哪吒咋咋呼呼的跑回来了，他才从沉迷中醒来，然后看到敖丙脸上一闪而过的喜悦。
　　从软塌上下来，未着鞋履的脚尖点着地面，那一层层的青色台阶衬着敖丙，好像新雪堆成一般，等他从楼上下去了，面上的雀跃又收敛回肚中，好像那一刻的欢欣不过是哪吒的眼花罢了。
　　——那日他为见天帝，赤足披发，上九重天梯，九次叩首于天门，天阶上每一步都滴着血，可他却走得义无反顾，你知道为什么吗？
　　立在院子里，哪吒看着敖丙被男人抱起，然后那雪白的耳廓让绯色染透，心里的一角为那话语而坍塌，他没有见到敖丙上天那日的光景，可他能想到对方心里的屈辱、不服与痛苦。
　　凡尘九天的神仙都视他为妖魔鬼怪，厌他弃他，可敖丙必须去，他没有选择和停下的权力。
　　“我找到了一个好东西，你看。”
　　放下背篓，李哪吒从一堆野菜里找到了一株小草，根茎细长、叶为三瓣，李哪吒拿着它小心翼翼的放到敖丙手中，然后开口道。
　　“村里的农夫说这是鹿活草，可以治淤血、化白骨、有起死回生的效应。”
　　哪吒从院内进来，看到敖丙手中的那个草药，虽然长得很像天名精，不过却毫无仙气，要是神草如此轻易可得，那人间还不乱套了。
　　垂首盯着手中的草药，敖丙背脊发麻，忽的伸手将它丢开，然后手脚忙乱的退后，最后踉跄着坐到了桌上。
　　被对方眼中惊恐吓了一跳，李哪吒小心的跪下，接着伸手去扶敖丙，却被对方挥手打开。
　　“仙人你怎么了？”
　　“别碰它，别碰它，哪吒。”
　　水剪的眼眸里盈满了苦楚，敖丙按着胸口猛咳了两下，然后一口腥甜喷在了李哪吒的手臂之上。
　　被敖丙的模样吓到不行，李哪吒原地跳起，边把东西扔开边连声保证，绝对再也不会去碰这个鹿活草了。
　　“我不碰了，你说不碰我肯定连看都不看，你说往东我就往东，你让我跳海我绝不走路，所以你别生气好不好？”
　　伸手抹了抹敖丙眼下的湿意，李哪吒张开手臂把人抱进怀里，然后拍着对方瘦骨嶙峋的后背轻轻安慰着。
　　哪吒不知道眼前这些是因为什么，他的指腹穿过虚空，擦开了敖丙嘴角的血沫，他回头看着门外，那被丢掉的草药还在地上微微震颤，他觉得嘴里发苦，一阵阵难以熬过。等敖丙平复下来后，李哪吒又摸出了芝麻糖，此去镇上至少有十里地，也不知道对方怎能一边干活一边还跑的那般远去。
　　“心里苦就吃点甜的，然后就不苦了。”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捏了块糖塞进敖丙嘴中，看小龙王弯着眉眼笑起来后，李哪吒也咧开嘴傻笑了一会。
　　晚膳都是汤水，敖丙用过一点就开始疲累，坐在桌前，对着蜡烛直点头，然后被李哪吒拉着手扶回了屋里。
　　磕磕绊绊的洗漱完后，敖丙躺在床上又有些清醒了，他歪头看着正准备熄灯的李哪吒，突然开口问道。
　　“若是有一日，你要和我去个极冷极黑之地，而且百年、千年都无法出来，你可会恨我？”
　　放下手里举起的灯罩，李哪吒挠着下巴问道。
　　“那你也会在那吗？”
　　“我在。”
　　“你和我一起在那待着？”
　　“对。”
　　“那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若能和你生生世世长长久久的待在一个地方，什么孤独寂寥都当散去，此等好事，该开心才是，如何会怨恨彼此。”
　　“真不会恨我吗？”歪过脸，把酸红的鼻头对向床内，敖丙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只是觉得苦了、累了、乏了，那诸事烦扰让他已经难以支撑，好像天地一粟之地，只剩下他一人一般。
　　“不恨，若那地方不好，我不喜欢，自然会告诉你知道，想来你也不会逼我留下，如果我在，那只是因为我想而已。”
　　想留在你身边，就算苦海无涯，我也当不会回头了。
　　“好。”张嘴轻轻的答应了对方。
　　等李哪吒熄灭了烛火出门后，敖丙蜷起身子浑身发抖的厉害。
　　哪吒站在床边来来回回却碰到对方，直急的脑门都出汗了，到了后半夜，敖丙身上的哆嗦终于过去，哪吒本以为对方睡着了，可他刚在床边坐下，就听到敖丙幽幽的喊了声。
　　“哪吒……”
　　眼珠一挑，身子猛地窜起，哪吒俯下身双手撑在敖丙的身侧，然后歪头看向对方的面上，泪痕犹在，只是不再泣血了而已。
　　“你、看得到我？”
　　捻着袖子擦了擦脸，敖丙转过身看向头顶的家伙，然后摇头道。
　　“本来是看不到的。”
　　“现在可以了？”张着嘴伸手碰了碰敖丙的脸颊，这下哪吒到是可以摸到了。
　　“我有心魔，老祖赐我神通，是想助我度魔。”
　　“那家伙是你的魔？”说实话哪吒有点吃醋，虽然对方和自己同名，但也不是他啊。
　　“是啊。”还其亲之孝、还其族之过、还其子之情。
　　前两个，敖丙很快就过了，可到了第三层，他却怎么也无法走出。
　　“就像做梦一样。”梦中蝴蝶飞舞、烦恼散去，他与哪吒煮茶抚琴，如人间一对平头百姓，最是普通而简单，他舍不得这些，就算是假的他也舍不得。
　　“你梦里无我。”垂下头不甘的磕了磕敖丙的额角，哪吒现在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还是悲哀了。
　　“噗。”抿着嘴蓦地笑出声来，敖丙伸手掐了掐魔丸的脸颊，还是那般柔软温热。
　　“错啦。”
　　应该说我梦里都是你才对。
　　你答应带我吃的烧饼、酸杏、芝麻糖。
　　你答应我不喝孟婆汤，来世再来相见。
　　你答应用那天上飞鸟寻我，用那苦荞填满山海。
　　现在诺言成真、心魔已去，他们当好好享受这余生岁月才是。
　　“就算错了也罢，我来寻你，你随我回去可好。”
　　俯身轻吻过敖丙冰凉的脸侧，哪吒想抱抱对方，想抚平他眉间的苦楚，想擦去敖丙嘴角的血色，无论前路如何，现在他都只想行这一时的快乐就好。
　　闭上眼叹息了一瞬，敖丙昂起下巴，迎上了哪吒细碎的厮磨。
　　“我们回去吧。”
　　他轻声说道，却觉浑身的疼痛都随着这句话被一同抛下，留在梦中。


第43章 四
　　海上黎明晨起，龟丞相从宫外进来时，就发现之前说要护法的太乙，这会正在屋里喊人拿酒，看对方那气色红润的样子，似乎是有好事发生。
　　“仙长，我们龙王大人，可是？”
　　“醒啦。”抓起一个酒葫芦仰头灌下，太乙抹着嘴拍了拍圆鼓的肚子，然后面露一丝满足。
　　“那真是太好了！”如果不是身上背着龟壳，老乌龟真想直接原地跃起，然后去天上采点星星下来才好。
　　“哎哎哎，你去哪儿？”
　　眼看着龟丞相说完就走，太乙忙伸手把人扯住，结果一个用力，又让龟丞相原地翻倒四脚朝天爬不起来了。
　　“老朽、老朽当然是要去道贺啊。”躺在地上翻滚了半天，最后还是起身的水行孙过来把他给翻了回来。
　　“使不得！使不得！”甩着广袖，太乙嘿嘿了两下，然后摸着小胡子感慨道：“年轻真好啊，随时随地都能想到那档子事，我劝你还是等他们两自个出来的好，不然打扰了那混世魔王的好事，就算有敖丙在，他也定会扒下你的龟壳熬汤的。”
　　龟丞相听罢，浑身一抖，差点没把脑袋缩回到那壳中。
　　等天已大亮后，吃饱喝足的昊天晃着小尾巴优哉游哉的游到了敖丙屋外，原来他每日来看对方都是推门可进的，可今天他在外面挤了半天，也没见房门开出一道缝隙。
　　竖起耳朵贴着门框，昊天皱着眉听了一会，就发现里面悉悉索索也不知在干什么，不过温声细语、低吟婉转到似有说不完的情话一般。


第44章 五
　　敖丙醒后和哪吒在屋里窝了多久，太乙就在水晶宫内骗吃骗喝了多久，等两人开门出来时，敖丙迎面接住了哭的泪眼汪洋的昊天。
　　小龙又哭又滚，在敖丙手里恨不得绕成一团麻花，嘴里叽里咕噜控诉的都是哪吒居然封了大门不给他进去。
　　“喂，你这小子又不是孤儿，天天缠着敖丙干嘛？他是能给你喂饭还是能给你喝奶了？！”
　　拎着昊天的后勃颈，哪吒挑着眉很想就这样把对方给扔出去了事。
　　站在一旁，脸色绯红的小龙王，憋了半天才开口吐了句话，然后又把自己弄得更加热燥。
　　“龙子是不喝奶水的。”
　　“那你们小时候吃什么？”
　　“就……什么都吃？”
　　歪过头突然想不起自己小时候吃过什么的敖丙，抚着下巴深思了起来。
　　一见哪吒出关，太乙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山珍海味，然后摸着嘴巴表示，你们身为混元珠，自分善恶阴阳，其实一起双修进展会更快，现在以你们的功力还不能离开镇魔柱外方圆百里，不过混元珠与天同寿，等哪吒和敖丙什么时候可以到达鸿钧老祖那个水平，那还不是天地任遨游。
　　“你这饼画得还挺大啊。”
　　从东海出来后，太乙在路上遇到了玉鼎真人，这家伙刚去天上看了杨戬，现在正准备回自己洞府继续闭关呢。
　　“画得大才能吃的多呀，不过我有一事还不明白？”坐在云上的太乙捋着下巴肉叹道。
　　“何事？”
　　“这哪吒劫数未尽一事，除了我、广成子外还有何人知晓？”
　　“师尊、师祖和那通天教主肯定也是知道的。”
　　“但他们实在没有理由用这种办法来害哪吒啊。”
　　“那？申公豹？”
　　“他怎么知道轮回道的事，这东西肯定要经历过的人才会懂啊？”
　　于是两个相伴回洞府的神仙，就这么陷入了迷茫。


第45章 六
　　东海之下五十载，金吒和木吒趁着天庭任务，下凡偷偷跑去看弟弟，然后发现哪吒居然在陈塘关内弄个府邸，没事干就带敖丙过去坐坐，反正这里正好就是他目前可以离开的最远的地方了。
　　“爹娘要我告诉你，他们在上面好得很，你好好修炼，我们有朝一日定会团聚的。”
　　放下手里的遁龙桩，金吒喝了口水后传话道。其实哪吒在东海比在天上时间要过得久，估计等他想李靖夫妇想得不行时，对方才刚觉得儿子走了一会。
　　“还有，最近天上出了两件大事。”
　　伸手在哪吒面前比了个二，木吒揉着肚子含笑的看向敖丙，他觉得这个“弟弟”可比自己亲弟弟看起来顺眼多了。
　　“其一，那个搅了东海、扰了地府的猴头被如来镇压于五指山下，不得有缘人，恐怕是一辈子也出不来了。”
　　听到孙悟空的消息，敖丙还有些惊讶，对方虽然夺了定海神针让封魔台陷落，但也助他跨过心坎决定放手一搏，现在听到对方这般下场，敖丙甚至有些难过。
　　“其二呢？”放下杯子，哪吒从桌下钻过，然后握着敖丙的手掌捏了两下，他家小龙王什么都好就是太心软了，不然也不会平添这么多的苦楚。
　　“其二就是二郎真君杨戬的妹妹三圣母，和她母亲一样，私会凡人，珠胎暗结，生了个孩子，然后被杨戬关到了华山山底。”
　　这件事哪吒到是没有想到，以他对杨戬的了解，对方不但恨天帝还恨这天规天条，现在居然会以身履责？！
　　“因为这事，天帝现在封他为司法天神，掌管天规天条惩处六道。”
　　“啊……”张嘴猛地哈了一下，等哪吒回过神时，就发现敖丙正奇怪的望着他，小龙王眼里那坠落的星河引的哪吒心里发痒，然后忍不住对着他的眼上亲了一口。
　　“怎么了？”
　　“我可能知道，当初是谁偷挪轮回道，还把我劫数未尽一事告诉了你姑姑。”
　　等金吒木吒走了，哪吒牵着敖丙在陈塘关内散步，说道此事时他还向天看了一看。
　　“是谁？”虽然哪吒劫数未尽，但这事说来说去却最后并没能害到对方，或者说就是因为有了这一场轮回，敖丙才认清了自己的真心。
　　“杨戬。”歪过头眯眼笑了笑，哪吒张开手臂用力一呼，这天地辽阔此时于他而言也不过刚刚开始罢了。
　　“天庭诸事繁多，天规天条陈旧而惫怠，当年杨戬的天眼恐怕已经看出，我情劫未了，还牵在你手，等我和他一同上天后，天帝虽然分封了诸神，却没有给出那司法天神之位，因为他要找一个无亲无故心冷情浅之人，这个人选除了我，大概也就剩下杨戬了。”
　　杨戬的父亲是当年轮回历劫的仙童，他既然可以看破情劫，望断阴阳，大概也早就料到自己妹妹会有此劫难。
　　“所以他送了你一程，让你化解情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