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山春——by墨辄水云烟

　　沈清秋把茶盏一盖，酝酿片刻，对不远处的柳清歌偏头一笑，“柳师弟。”
　　柳清歌吸了口气，鸡皮疙瘩顿起，生硬道，“何事。”
　　自然是正事!
　　沈清秋同柳清歌边上的人换了个座位，继续微笑，“恭喜柳师弟，此次百战峰又摘魁首。”
　　柳清歌防备的抬着眉毛，似乎是在思考他又想做什么。
　　那一头，洛冰河被许多人围着扯东扯西，目光却一直徘徊在沈清秋这边，见沈清秋突然将位置换到了柳清歌边上，脸色顿时一沉，找个借口抽身，跑回了沈清秋身边。
　　柳清歌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沈清秋的下文。对方一脸笑眯眯的喝茶，居然似乎真的没有要找事的打算。
　　柳清歌刚张了张口，几个弟子从一头小跑而来，到沈清秋面前，齐齐尊敬叫道，“师尊!”
　　这几个弟子十分年轻，言行举止颇有精神气，脸红扑扑的，眉目间尽是兴奋之色。
　　沈清秋慈眉善目，“嗯。方才在场上，我都看见了。为师十分欣慰。”
　　这几个自然是他养的好苗子们，刚在试剑大会取得了好成绩，立马寻沈清秋来了。
　　几个人相望一眼，突然齐刷刷对他跪下了。
　　沈清秋差点将茶碗摔出去，怎么一言不合又跪他!
　　周围的目光四面八方投射而来，沈清秋吸了口气，“……全都起来。你们这是为何。”
　　其中一个仰起头诚挚道，“弟子们当年在清静峰不得重视，后来多亏师尊青眼有加，悉心教导，才有弟子今日。弟子们如还不知感激，就是忘恩负义了。”
　　系统:正面值+50。恭喜!
　　突然有点不好意思是怎么回事!
　　沈清秋道，“为师知道，都起来吧。另外，答应过你们的事情，为师不会食言的。”
　　几个弟子走后，沈清秋对一旁抱手冷眼旁观的柳清歌笑了笑，“柳师弟可还眼熟?”
　　柳清歌记性不弱，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当初被原装货生生从手里把人挖走，要说不恼火，那是不可能的。当下就轻轻“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沈清秋表示理解，“过去的事情，的确是师兄做的多有不对，师弟你就不要生气了。”
　　当即一收折扇，在手心一敲，“这几个弟子根骨上佳，又十分上进，我想还是去百战峰由柳师弟栽培最好。”
　　柳清歌愣了愣，咬牙切齿，“……沈、清、秋。”
　　啧，表情不对啊。
　　沈清秋反应过来，内心立马暴走——
　　这句话，太像是在施舍柳清歌了!
　　天地良心，他也不想把自家争气的孩子往外推啊!
　　沈清秋解释道，“柳师弟不要误会。百战峰人才辈出，氛围浓厚，他们一直都心心向往，今日又取得了这样的成绩，我自当引荐。”
　　沈清秋真诚的道，“而且这几个弟子，本来就该是百战峰的人。”
　　柳清歌手一抖，仔仔细细的打量他，再一次觉得不认识眼前此人，“……你居然肯?”
　　沈清秋点点头。
　　舍不得归舍不得，可当年既然承诺了，总不能收回去吧。
　　柳清歌脸绷得紧紧的，“你想好了?”
　　沈清秋:“柳师弟这是同意了?”
　　柳清歌顿了顿，突然道，“还有一个。”
　　沈清秋一愣:“什么?”想了半晌，目光慢慢转向了站在他身后的洛冰河身上。
　　洛冰河原本一直面露不悦之色，此时也愣住了。
　　柳清歌道:“根骨最佳是他。”
　　柳聚聚!
　　沈清秋扶额，“师弟你真是……”
　　洛冰河抿了抿嘴，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渗出汗来。
　　沈清秋轻咳一声，“昔年试炼大会，这孩子是我亲自领进清静峰的，呃，光明正大得很。师兄的关门弟子，师弟也有意要了去吗?”
　　柳清歌其实并无此意，微微偏头道，“没有，随便你。”
　　说罢提剑起身，潇洒抬步而去。
　　沈清秋在心里缓了口气，洛冰河盯着他的脸，慢慢蹭上来，柔声叫到，“师尊。”
　　沈清秋摸摸他的头，“怎么了?”
　　“弟子心里，很是高兴。”
　　知道了知道了。能别再贴上来了么这么多人看着呢!
　　沈清秋不动声色用折扇把洛冰河戳得远些，撞上齐清萋似笑非笑的目光，“你这个小徒弟，倒是挺黏你。溟烟你说是不是?”
　　柳溟烟脸上轻纱随风微拂，不难看出那双水色眸里的一抹笑意。
　　不知怎么的，沈清秋觉得其间味道还挺深长。
　　怎么现在的小孩子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沈清秋挥散开那股心虚窘迫之感，起身对岳清源道，“清静峰还有些事务，清秋就先告辞了。”
　　在回去的路上，沈清秋还没有踏入山门，就被人远远叫住了。
　　他荐给柳清歌的那几个弟子一路沿着山梯跑上来，后面还跟着慢吞吞上来的百战峰的师弟季钰。
　　那几个弟子跑得脸色发红，到他面前齐齐跪下，还附带一个磕头，“师尊!”
　　沈清秋忍住把正摇得生风的折扇扔出去的冲动，淡定道，“怎么又如此，起来再说话。”
　　洛冰河在他身边不悦道，“真是没完没了。师尊哪有那么多精力和你们说话。”
　　几个人站起来，低着头，眼眶红红的，语气却坚决，“师尊待弟子们的恩情，弟子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今后无论身在何处，都不会忘记自己是清静峰的人。”
　　沈清秋受宠若惊。果然没白教这么几年!
　　洛冰河看了看沈清秋的神色，撇了撇嘴。
　　沈清秋微微一笑，转头看向季钰，“季师弟这是……”
　　季钰面无表情的将一个麻袋放到沈清秋面前。
　　沈清秋:………
　　沈清秋:卧槽!!!!
　　季钰道，“柳师兄上次猎到的短毛怪，据说味道很好，沈师兄可以带回清静峰自行烹食。”
　　可以不要吗?
　　沈清秋皮笑肉不笑，“柳师弟费心了……”
　　“沈师兄不必客气,柳师兄说今后猎到，还会送给沈师兄的。”
　　沈清秋心里五味杂陈，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无语，用折扇戳了戳麻袋里吱哇乱叫的东西，果断甩锅，“冰河你养着吧。”
　　洛冰河应了一声，将地上的麻袋提起来，“师尊不吃吗?”
　　“先养养吧……”这东西真的可以吃吗!
　　上一世柳清歌给他的那只，被洛冰河养得彪悍无比，清静峰满山坡的竹子无一不遭其毒手。沈清秋心里阴影深重，但是怎么说，这也是同门友谊更进一步的见证。
　　硬着头皮也得接!
　　几人走后，拖着那只装着短毛怪的麻袋，洛冰河道:“师尊不喜欢的话，弟子想个法子偷偷丢掉。”
　　“……”沈清秋揉揉眉心，“为师并没有不喜欢……我是说，不必。”
　　“哦。”洛冰河低下头，片刻又抬起来，“是因为柳师叔吗?”
　　这孩子!
　　沈清秋叹了口气，“你柳师叔难得主动一番好意。冰河你若是平日闲着无事，便养着玩吧。”想了想，又添一句，“别让它到处啃竹子。”
　　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在试剑大会一战成名，回到清静峰，洛冰河一下子成为了焦点。之前的他因为被师尊十分看重而惹得许多人嫉妒，但峰内弟子包括明帆却也无人敢欺负，而现在，洛冰河却是在试剑大会上实实在在的证明了自己，很多人之前心里单纯的不敢惹，变为了敬佩成分居多。
　　对于这种变化，沈清秋表示喜闻乐见。虽然洛冰河平日不太喜欢和其它师兄弟交集，但是只要彼此相安无事，就好。
　　接连经历了两件大事，沈清秋终于有时间闲下来，在竹舍过过养老日子。交上来给他过目的卷宗倒还算处理的井井有条，看来明帆这孩子办事，一如既往的靠谱。
　　说起明帆，沈清秋想起来有些日子没有看见影子，随口问起时，得到的答案是大师兄近来愈发刻苦修炼，也不怎么四处跑了。
　　沈清秋心下雪亮，估计是被洛冰河在试剑大会上的成绩刺激到了。这孩子本就争强好胜，沈清秋见怪不怪，也就随他去了。
　　他每日在竹舍看看书写写字，顺便带带孩子，洛冰河在他眼前晃荡的时间一如既往的多，就这样晃着晃着，两年的光阴倒也过得飞快。
　　那一日，沈清秋在竹舍那张临窗的桌前看书，一个瓷白的小碟子冷不防从窗口递进来，上面摆着几样精致的点心，轻轻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洛冰河撑着一只胳膊，正靠在窗沿上笑吟吟的看着他。
　　沈清秋揉了揉眉心，“为师说了多少次，为何不从门里送。”
　　洛冰河笑道，“弟子怕扰了师尊。”
　　说得好像这样就不打扰了!
　　沈清秋看着眼前的精神焕发的少年，突然意识到，洛冰河已经这么高了。
　　在他的记忆里，曾经洛冰河似乎只比窗沿高出一个头，不知不觉间，十四岁的洛冰河倚靠在窗边看他，却是丝毫不费劲。
　　屋外竹影摇曳，光线落在洛冰河的脸上，斑斑驳驳的。这两年洛冰河不仅身形拔高了许多，五官也长开了，愈发显得眉目俊逸出奇，很有少年人风采耀目的味道。
　　沈清秋瞧着瞧着，居然觉得心跳有些快。连忙移开目光，低头继续看书上的字。
　　总之也没看进去。
　　洛冰河却不肯放过，将身体微微前倾了些:“师尊刚刚看了弟子许久，可是想和弟子说些什么吗?”
　　沈清秋:“没有。”
　　洛冰河目光一亮，连脸颊都在微微发烫，“这么说，师尊只是想看看我吗?”
　　少年你真的想太多了!
　　沈清秋习惯性吐槽，但转念想想，这一次好像真的并没有错。
　　内心负隅顽抗了一会，沈清秋豁出老脸，故作漫不经心道，“我养的，还不许我看了？”
　　闻言，洛冰河微微一怔。但只怔了一下，立马收了神思，笑嘻嘻的道，“师尊若是喜欢，弟子就不走了，任师尊看个够可好?”
　　那他今天就别想看书了!
　　沈清秋挥手，“去，去。”
　　洛冰河似有些不甘心，磨蹭着不想走，忽见一人抱着满满一沓卷宗走来，一看见洛冰河，立马垮了脸。
　　来的人是明帆。两个人目光相接，气氛瞬间结了冰。
　　沈清秋轻咳道，“明帆，拿进来吧。”
　　洛冰河抬眼叫了声师兄，转头道，“这些事情，师尊为何不叫我去做?”
　　明帆冷笑一声，“洛师弟日日只顾缠着师尊，哪里分得出心思替师尊做这些。”
　　洛冰河额间青筋隐隐跳动，“明帆师兄客气了，即便是如此，我替师尊做这些，也是绰绰有余。”
　　沈清秋用手中书卷敲了敲桌面，“都住口。”
　　这两人一遇见，虽说不像上一世那样针锋相对水火不容，但总在暗暗的不对盘，说起话来也含讽带刺。
　　像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谁做都是一样的，洛冰河虽然能干，可明帆作为自己的大弟子，总不能老是闲摆着吧。
　　沈清秋觉得有些头痛，偏偏这个时候宁婴婴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师尊!阿洛～”
　　妹子你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宁婴婴从竹林那头小跑过来，跑到沈清秋窗前，叫了声师尊，亲亲热热的一把挽起洛冰河的胳膊，撒娇道，“阿洛!你果然在师尊这儿，让我好找。”
　　洛冰河看了看沈清秋，不动声色的将手臂抽出来，笑了笑，“师姐有什么事吗?”
　　宁婴婴摇摇他的胳膊，“说好的教我剑法呀。阿洛你现在这么厉害，多教教我们嘛。”
　　洛冰河道，“我一会要给师尊做饭……”
　　“时辰不是还早，走啦走啦!”宁婴婴对沈清秋道了退，很是高兴的扯着洛冰河衣袖，将人拉走了。
　　整个过程，明帆整个人就像木头一样站在一旁，一反常态的没有说一句话。
　　沈清秋轻咳一声，“明帆。”
　　明帆回过神来，脸上还是阴阴的，“师尊。”
　　沈清秋道，“你若是也想教师妹剑法，可以追上去的。”
　　明帆愣了一下，脸涨得通红，“师，师尊，我我我……”语无伦次半晌，终于咬牙道，“师妹似乎只愿意跟着洛……师弟。”
　　沈清秋“哦”了一声，“你也说只是似乎了。”
　　他淡淡的道，“只是因为似乎的事情，就不肯去相信了?你又怎么知道一定是这样的呢?”
　　明帆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捏了捏拳头，转身跑了下去。
　　沈清秋看着明帆的背影，内心五味杂陈。
　　总有一种坑了孩子的感觉……
　　毕竟在洛冰河的种马光环下，优秀的妹子资源基本不外流，就算洛冰河不收，光是妹子单方面倒贴，也是一样的道理。
　　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但他还是出言提点了明帆，并没什么其它的目的，只是因为他……实在是有点看不下去!
　　作为前期春风得意叱咤风云的人渣心腹大弟子，现在居然沦落得连替师尊搬搬书都要被挤兑的地步，简直不要太惨!
　　其实还有一点。
　　那就是不知道怎么的，沈清秋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对洛冰河的那种感觉。
　　当年洛冰河从无间深渊里出来后，沈清秋一直在一心一意躲着他，虽然心里隐隐觉得，洛冰河似乎并没有对自己深恶痛绝到那种地步，但还是被先入为主的视角带偏了十万八千里，不肯相信洛冰河，导致两个人之间隔阂甚深，因此绕了不少弯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