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山春——by墨辄水云烟

　　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他判断有误，反而将柳聚聚坑了?
　　简直罪上加罪啊草!
　　柳清歌闭了闭眼，站起身，脸色已经恢复如常，接着把剩下的话说下去：“……否则我此时已走火入魔，灵脉尽爆而亡。”
　　柳清歌抬眼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道：“这次，是我欠你。”
　　沈清秋受宠若惊。
　　能让柳聚聚说出这句话，可是难得的待遇。看这个情况，沈清秋也完全不需要解释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了。柳清歌已经自动认为自己是因为之前知道他修炼有岔，刻意过来看看情况，正好就赶上了搭把手。
　　两人攀谈几句，柳清歌突然问道：“方才我隐约听见穹顶峰似有警钟，是怎么回事?”
　　沈清秋并不隐瞒，将情况大致说明。
　　柳清歌听完，皱起眉道：“魔族已经下山了?魔族狡诈，你是亲眼看见他们下山的?”
　　沈清秋愣住了，随即脊背发凉，这才想到方才他一心担忧柳清歌，事情一解决立马往这边赶，竟然完全没有顾及到这一点。
　　穹顶峰大殿外。
　　洛冰河将嘴角的血迹抹去，推开纷纷围上来查看的弟子们，慢慢站直了身体。
　　纱华铃盈盈一笑：“要不是方才独臂长老看出你似乎之前就有伤在身，我还发觉不了。即使这样还能折我族一员大将，实在是厉害得很，叫铃儿不得不佩服。”
　　纱华铃灵眸一转，扬眉道：“你师尊是仙门派首，独臂长老也是我族名声赫赫的长辈，他们两个位份相当。方才那位柳姑娘和我，都是初出茅庐的小姑娘，也算是辈分一致。唯有这第三局，让你一个年轻弟子和我族的长老比试，的确是有些不合情理，仔细想想，做不得数——”
　　纱华铃环视苍穹山义愤填膺的众人一眼，笑得更灿烂，扬声道：“不如这第三场，我们重新比过如何?”
　　一番话说得太过于厚颜无耻，听得众人纷纷倒抽冷气，怒声此起彼伏。
　　“魔族妖女忒不要脸!”
　　“持强凌弱的时候巴不得占这个便宜，一见输了比武又翻脸不认人，呸!”
　　“和魔族妖众客气什么，师兄弟们都抄家伙，今日咱们定要将这帮魔匪打出苍穹山!”
　　纱华铃对周遭骂语充耳不闻，悠悠的道：“此刻穹顶峰无长辈坐阵，那这一局，便由我上场以示公平。你们谁出来，对付我一个姑娘家?”
　　语气里挑衅之意明显，洛冰河将口中血腥咽下，平静的站出来：“我来。”
　　周围立马有人阻止道，“洛师弟不可!”
　　“你伤势不明，千万不要逞强，那妖女不知又在耍何花招!”
　　洛冰河摇摇头，转身面向纱华铃：“你是女子，我身负伤势，这一局，很公平。”顿了顿，目光突然变冷：“这一次你若是再输了，就绝不能再出尔反尔!”
　　纱华铃莫名其妙打了一个寒噤，脊背发冷，连忙道：“好!再不反悔!”
　　宁婴婴一把抱住洛冰河的胳膊，用力将他往外拖，带着哭腔大叫道：“不行不行不行不行!阿洛不要!”
　　洛冰河无奈，正要将手臂抽出，却听得宁婴婴小声道：“阿洛，你千万不要去!师尊去寻柳师叔了，很快就能赶回来，咱们一定要等着师尊，不要中了她的诡计。”
　　去寻……柳师叔了?
　　宁婴婴正抱着洛冰河连拖带拽，突然感觉洛冰河僵住不动了，眼神空空的，脸上全无了一丝神情。
　　宁婴婴愣了一下，慢慢松开了手，小心唤道：“……阿洛?阿洛?”
　　洛冰河猛地转身，对好整以暇的纱华铃道：“我和你比这最后一局。动手吧。”
　　“哗啦”一片响，周围的弟子们纷纷拔剑而起。
　　“魔女休要当我苍穹山派无人，眼睁睁见你欺负于我派弟子!”
　　百战峰的弟子们都挤在最前，脸上的表情激愤不已，似乎随时都可站出来与纱华铃一战。
　　洛冰河微微顿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
　　洛冰河：“诸位师兄弟不必如此。她的目的，是我。”
　　纱华铃斜眼瞥见重新死死抓住洛冰河的胳膊的宁婴婴，挑眉不悦道：“怎么？舍不得他送死，要等你们师尊回来？你师尊但凡对他有半分关心，也就不会走了!”
　　话音刚落，纱华铃手中红绫便宛如蛇蝎，趁洛冰河发怔的片刻朝他凶狠袭去。
　　洛冰河堪堪避开，迅速退开一段距离，丢掉方才在于天锤长老比武中早就卷刃的剑，深吸一口气，准备赤手迎击。
　　一把剑从场外抛了过来，洛冰河下意识接住，“倏”的拔出剑身。光芒流转，一看便是把好剑。
　　场下一个穿着百战峰校服的少年又冷又硬的道：“拿去!借给你的!”
　　场下立刻便有人认了出来，那个少年似乎就是当年试剑大会输给洛冰河的那个百战峰弟子，还曾在众目睽睽下被一向高冷不苟言语的柳清歌亲口训戒过。
　　一时间目光四面八方射来，那少年满脸通红，怒道：“谁敢再看，和我出去打过!”
　　洛冰河回头看了一眼，片刻，回身迎击纱华铃气势汹汹袭来的红绫。
　　剑光与红光交错交织，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场中，无人出声。
　　纱华铃武力虽然不甚高，但见洛冰河的速度和内力明显因伤而缓了下来，一开始还有意与洛冰河半是玩逗的周旋，但是很快就没了这个心思。
　　若是换了常人，在这种情况下，被晃眼的红绫乱卷一阵，早就乱了阵脚，而洛冰河却比她想象的有毅力的多，很快稳住了身法，渐渐的占回了上风。
　　纱华铃在心里暗叫不好，红绫已经被洛冰河的剑光割断了好几截，左右抵挡不及。
　　突然，场外一阵沸腾，有人欣喜的叫道：“沈师叔和柳师叔来了!”
　　“是柳师叔!”
　　“柳师叔出关了!”
　　“我派两位峰主都在此，魔女赶紧束手就擒!”
　　“……”
　　洛冰河一剑击开纱华铃的红绫，透过漫卷的猩红绫纱的缝隙，看见一青一白两道身影御剑而来，沈清秋和柳清歌并肩双双而降。
　　纱华铃见洛冰河突然一动不动的定在了原地，立马抓住机会，手中缠绕的红纱蛇蝎般的射了出去，洛冰河却突然回头看了过来。
　　纱华玲刚心道此击不成，不料洛冰河居然没有躲开，身形晃了晃，就那样任凭突然坚韧无比的红绫没穿了自己的肩膀。
　　鲜血顿时喷涌。
　　洛冰河眨了眨眼，隐隐约约看见一抹青色身影朝他飞驰而来，终于坚持不住，闭上眼，沉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梦境之地。
　　洛冰河置身的地方，刺眼的血红色漫天覆盖，犹如岩浆，又似夕阳残红，扭曲变幻，如同末路黄泉。
　　洛冰河面无表情，少年的面孔上甚至看不到一丝诧异惊慌，沿着自己的梦境一直走下去。直到走到一处时，看到眼前的景象，终于微微一愣，停了下来。
　　在这满天血红景象的边缘，有一座长桥。而在这长桥的尽头，竟然连接着一片与周遭景色格格不入的，春山间的涛涛竹林。
　　洛冰河苦笑了一下，毅然的走上了那座桥。竹林越来越近，几乎可以听见飒飒的竹叶声。
　　一个青色修长的身影从竹林间转出来，潇洒一展折扇，似笑非笑，冲他伸出了手。
　　洛冰河立马毫不犹豫的跑去，越跑越快，用尽全身力气，脚底几乎生风。
　　而本以为不会太长的桥似有十万八千里，洛冰河觉得自己已经竭尽全力，却始终没办法跑到对岸。
　　洛冰河满心焦急，越是跑，越是不知所措。
　　洛冰河眼睁睁的看着桥对岸那人终于露出一个不耐烦的表情，将手收了回去。
　　洛冰河想要大喊，那人露出了一个冷漠的眼神，摇了摇头，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彻底消失在了竹海之中。
　　仿佛他这个人本就是青竹所化，不过雪泥飞鸿，徒留须臾痕迹。
　　洛冰河呆呆愣愣的看着脚下的桥面，突然生出了一股深深的恨怒戾气。
　　原来这座桥，根本不会渡他前往那片春山竹林。
　　根本不会渡他到那个人身边。
　　洛冰河瞳孔隐隐变成了红色，突然出手，灌注全身的灵力，向脚下的桥面砸去。
　　随着饱含着恨意的一击出手，周围的世界顿时碎成了千万片，迅速往后飞去，只剩下了一片混沌虚无的空间。
　　洛冰河的喘息渐渐平定了下来，混沌之中，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带着谴责之意。
　　“小子无知!恣意摧毁自己梦中造物，是打算一辈子困在此地，还是宁愿失心疯？”
　　洛冰河无动于衷，脸上的神情接近死寂。
　　那声音叹了口气，道：“你过来，老夫有话与你说。”
　　洛冰河仿佛没有听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声音等了片刻，无可奈何，怒道：“罢了，罢了!你是什么身份？不过为了人界一凡修，何至于把自己弄成这种境地？!”
　　洛冰河顿了顿，终于抬起了头：“看来，前尘往事，前辈已经尽知。”
　　一团瞬息变化的黑雾已经到了眼前，梦魔凝视他片刻，缓缓道：“不错。若不是你功体有损，心神大恸，老夫只怕是连你的梦境都无法随意出入，遑论借机看到你的记忆。不过，纵然前因已经尽知，老夫还是要听你亲口认下。”
　　洛冰河面色平静，瞳孔已经恢复正常，语气无波无澜：“前辈所看到的记忆，并没有错。”
　　“——若那可算是上一世，我的确是曾一统魔界，位居魔君。”
　　梦魔沉默了片刻，道：“既然这样，你为何还不着手回归本位，一直拒绝老夫进入你的梦境，指导你重新修炼，唤起血脉？”
　　洛冰河：“前辈莫非不明白？”
　　虽然是意料之中，梦魔却依旧气不打一出来：“竖子未免太过愚昧!你若是肯听了我的话，凭借上一世的基础，潜心修魔，不出几年，天下之人没几个是你的敌手!一统魔界，甚至整个人界，岂不是就是近在眼前的事情？那些说清道不明的情情爱爱，无非是过眼烟云，又能作数多久？二者相权，老夫实在不信你当真拎不清楚!”
　　洛冰河无动于衷：“我可以告诉前辈，这些话，前辈曾在那一世和我说过不下百次。”
　　却依旧我行我素，万千世界，眼中不过一个沈清秋。
　　梦魔若是有眼睛，此时一定上翻了无数次了。
　　其实他一早就发现洛冰河体内的血脉不同寻常，却只在洛冰河精神不稳时潜入过他梦境寥寥数次，除此之外——
　　全都被挡在了外面。
　　除了实在没什么面子之外，这个少年让他产生了极深的好奇。能有本事将梦魔挡在梦境之外的人，普天下找不出来几个，甚至可以说没有，而一个凡修少年居然做到了。这不能不让他深刻怀疑，这个少年绝非寻常，甚至不止是有魔族血脉那么简单。
　　梦魔突然问道：“你体内的魔气，此刻能有几成？”
　　洛冰河：“约摸一成。甚至更少。”
　　梦魔叹了口气：“老夫劝你，最好勿再胡乱使用魔力。除非你肯将天魔血脉彻底唤醒，从此开始修魔，否则你体内灵力定会紊乱不堪，甚至走火入魔而亡。”
　　梦魔诘责道：“这个道理老夫本以为不需和你多说，你却为了猎那几只婳魍，不惜使用魔力，导致体内灵流大乱，不敌也是正常，还为此身负不轻的内伤，”他顿了顿，又疑惑的问了一句：“天下能防百毒之物千千万，几只寒湖婳魍，又不是什么珍稀东西，以你的见闻，根本算不得什么，老夫想不明白，你何至于此？”
　　梦魔大致看过洛冰河的记忆，其中许多细节却来不及细想，故对此存在疑惑。洛冰河并不想多解释，梦魔却自己想到了这一环，声音勃然变凛：“又是为了那个沈清秋？”
　　洛冰河不说话，算是认可。
　　梦魔觉得再纠结这个问题，迟早要先疯，直接继续正题：“老夫若是没记错，早在两年前，你就已有与老夫抗衡之力，觉醒天魔血明明是你自己有意为之，后来又为何一再压制？”
　　洛冰河摇头道：“前辈误会了,并不是我自己故意而为。那时候事发突然，我岂能眼睁睁看师尊身陷危险而无动于衷？”
　　那一次，师尊为了救自己，不惜在情况不明的情况下冒危险跳入水中，却被婳魍缠住，脱身不得。情急之下，洛冰河觉得一种极其熟悉的东西从自己体内爆发而出，周身荡开的魔气令婳魍为之退避三舍，放过了二人。
　　沈清秋重新握住了他的手，洛冰河的心也已凉透。
　　洛冰河太清楚，自己体内的天魔血已经隐隐觉醒了。原以为能规避的事情终于发生，前世的情景重现脑海，沈清秋站在无间深渊前冷漠决绝的眼神，他一刻都无法忘记——
　　纵然心神大恸，他却还是瞒过了沈清秋，并没有引起怀疑。果不其然，当晚梦魔就循着气息而来，甚至一度想将沈清秋一同拉入梦境。洛冰河立马有所知觉，一是为了护沈清秋平安，二来已决心不再与梦魔有任何纠缠，立即运用魔力与之抗衡拉锯——无论如何也不让自己与沈清秋被扯入梦境。
　　上一世的洛冰河操控梦境的能力已经无人出其右，即使这一世功体尚未达到全盛，却已有能力使自己不被拉入梦境。梦魔左右奈何不得，只得作罢。
　　梦魔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叹自己的折腾，还是叹洛冰河：“你为他隐忍挨受了这许多，他却并不知晓。”